經落在棋盤上的棋子不難看出,黑方的走法充滿道,比如右邊對白棋的掛角應的是大飛而不是現在流行的小飛或單關,對左上的掛角不是一間夾,二間夾,而是三線的分投,給對方以拆二的餘地。反之,白棋的走法則完全是現代棋手風格,三四線結合,高低位搭配,棋形舒展很有那麽一點行雲流水的感覺。


    “怪了,王一飛為什麽要走這麽老的下法?”郝誌強看了一會兒,心裏不由得迷惑起來。


    《圍棋天地》雜誌社就在中國棋院隔壁不遠,雜誌社的記們有事兒沒事兒都會到棋院逛逛,聯絡感情,搜集素材,尋找靈感,探聽消息,所以,棋院上上下下的事情很少有他們不知道的。


    同理,王一飛進入國少隊試訓雖然算不上什麽大事,但郝誌強卻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王一飛住在過百年家,而過百年本人既是國少隊的顧問,同時其本人也是業界古棋研究的權威之一,所以從這個角度講,王一飛熟悉古棋下法並不奇怪。


    但現在正在進行中的是晚報杯,采取的是最新公布的圍棋比賽規則,而不是明清以前的古代規則,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古棋下法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左上角白棋五路跳起,顯然,持白一方不滿足於隻是簡單的點角轉換,雖然局部這是現代流行星定式之一,不過由於上邊黑棋並非緊逼,這樣的轉換顯得先前的一子效率很充分。


    正常而言,黑棋的應法是在左側四路單關或三路小飛,接下來白棋再點入三三,如此白取實地,黑得先手,局部雙方均可接受,不過由於有了之前的兩步交換,黑棋在上邊沒有理想的下一手,從此種意義上講,白棋地這一招是很有大局觀的一手,頗有昔日本因墳八連霸高川秀格流水不爭先的韻味。


    “不大好對付啊。”抱著胳膊,誌強皺著眉頭在心裏想道,他也是有業五實力的業餘強豪,認真起來,這個賽場裏能穩贏他的不過三十人,在他看來,由於黑棋剛才在邊路是分投而非夾擊,所以對白棋這種大局上的平淡好手很難找到有效的攻擊辦法。


    徐晨風此子落下後心情也非常愉快,在他看來,黑棋的走法東一顆,西一顆,就象散豆子一樣,沒有章法,沒有套路,恐怕隨便哪位學過兩三年圍棋的初級愛好也不會走出這種亂七八糟地開局,原還以為能進入國少隊試訓的人總該有點兒本事,卻原來是如此不堪,照這樣下下去,搞不好布局結束,棋也就可以結束了。


    沒讓人等的太久,王一飛給出了答案。


    左側五路飛。又是古風地一手!


    在現代布局理論中。四線是勢線。三線是地線。棋行三路利於取地。棋行四路利於取勢。五路以上由於邊路空虛很容易落空。所以除非在特定局麵。很少有人會走在五路。也正因為如此。現在大多數棋手在左上角地棋形中第一感就是四路單關或三路小飛。當然。直接在上邊拆二地下法也有可能。至於五路飛。大概一百個人裏九十九個連閃過這個念頭都沒有。剩下地那一位也會馬上將之驅出腦後。


    然而。這在現代棋戰中罕見地一招在古代卻是堂堂正正地定式。隻不過今人少有研究古譜。所以才難得一見。


    “呃徐晨風一下子愣住了。這一招倒不能說他沒有見過。怎麽說也打過一些古譜。雖然隻是蜻蜓點水。更多帶著批判地態度。但這種古棋標誌性地下法還是知道地。他所沒想到地是在現代還會有人在正式比賽中走出這種早已被曆史所淘汰地招法。


    “唔。好凶啊!”從這一招中。郝誌強感受到了小棋手旺盛地鬥誌和隨心所欲地自由!


    同樣一步棋從不同人地手中下出意義並不相同。經常同樣地著手一般愛好下出會被老師批得體無完膚。而若是出自職業一流棋手中卻可能得到眾口一詞地好評。那麽區別在哪裏呢?


    區別在於一般愛好下出地棋往往多是隨手之招,雖不乏漂亮之作,但常常沒有後續想法,而職業一流棋手下出的棋,雖不見得招招精彩,處處絕妙,但每落一子必定是殫思竭慮,推敲數次,因此即使走出地不是正招好手,其背後也有著相當深遠的算路和意圖。


    所以,這就是同樣一手棋會得到不同評價地真正原因。


    現在的情況也是如此。


    假郝誌強不認識王一飛


    道他是已經拿到職業段位,並進入國少隊隨隊訓練少年天才,郝誌強的第一感大概也是‘這是哪個臭棋簍子下出來的棋?”,但郝誌強不僅認識王一飛,而且跟他還非常熟悉,他知道王一飛的棋才如何,所以相信黑棋之所以這麽走必定是有所預謀。


    徐晨風眉頭皺了幾皺。


    從現代理論來看,這手飛絕對算不上好棋,說攻擊,棋盤還很空曠,白棋這兩子離真正被攻還早的很;說圍空,角上三三空著,邊路也透著風,兩不可兼得,怎麽圍?


    所以從直覺上,徐晨風覺得這一招應該很好應付。


    然而,理論是理論,實戰是實戰,當他靜下心來決定該怎麽去應對時,卻突然現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最簡單的,按原定計劃點三三生根,黑棋正常應對大體是擋一下後角上拐,白棋二二虎,黑棋先手打吃,以後黑棋接二路子很大,但現在並不著急,如果以這個定型做為標準,那麽黑棋五路一子因為比正常單關高出一路,以後再在中腹行棋不會是飛,而將是壓,不要小看這一路之差,雙方中腹棋形的厚薄和強弱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因此,如果說黑棋單關跳,白棋點角是心情愉快的行棋節奏,則黑棋五路的飛就象在這個節奏的結尾突然響起的一聲鑼鳴,讓人怎麽看怎麽別扭。此外,由於五路飛本身邊路就漏著風,所以點三三對黑棋而言根本無關痛癢——本來就成不了空的地方讓出給你有什麽好心疼的?


    至於托角之類的下法,本身複雜多變不說,而且角上一旦定型,以後白棋在左邊的打入將會失去騰挪轉身的目標,必定會受到嚴厲攻擊,所以此時得角未必劃算。


    思來想去,白棋在六路壓,徐晨風的想法是先在中腹便宜一下,黑棋如果退一步,則白棋再點三三,這樣角上定型以後,黑棋再在中腹行棋的威力就比直接壓小了許多。


    但可惜的是,這隻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王一飛並沒打算答應。


    六路扳,緊湊無比,也強硬無比!


    這同樣是古風的一手,簡單而又直接,其背後隱含的語言就是:要麽戰鬥,要麽認慫!


    “可惡!”徐晨風心裏暗暗罵道。


    他本來一心想用自已華麗的棋風,深厚的序盤功力將棋局的主動權牢牢抓在手中,然後從從容容將優勢從序盤一直維持到終盤,漂漂亮亮拿下這盤棋,好好出一口胸口惡氣,但是現在的局麵,想要從容顯然沒有可能。


    白棋如果在七路反扳,黑棋六路接,下一手再扳是棋形上的要點,所以白棋必需挺頭,(否則被黑棋於同處扳,白棋不僅棋形委屈,中腹的言權也都沒了),於是黑棋角上尖頂實地巨大,而上邊三路有黑棋分投一子,白棋築成的外勢難以揮威力,肯定不能選擇。


    因此,白棋此時的應法隻有一個,那就是在五路斷,正麵應戰,這即是形勢所驅,也是氣勢使然,隻不過這樣一來,雖不能斷定白棋戰鬥不利,隻是戰火一起,就由不得他再慢條斯理地揮序盤功力,行雲流水的從開始贏到終局了。


    此時徐晨風的感覺就象吃蘋果本來吃的好好的,偶一低頭,卻現被咬開的蘋果裏出現半條還在扭動身體的蟲子,盡管清楚吃下去的那半截對身體無害,但心裏照樣會一陣陣的惡心。


    不過心中再怎麽不爽,徐晨風最後還是隻能在五路斷,因為除此之外的任何一招都得於承認自已不敢戰鬥,鬥棋不是鬥氣,但不敢鬥氣,也絕不會鬥棋!


    於是黑棋四路退,在短短數步之內,一場誰也沒有料到的激戰就此展開(當然,除了王一飛)。


    “嘿,有點意思呀。


    ”見到激戰的格局已不可避免,郝誌強摸著下巴暗自稱奇。


    如果靜下心來用手割進行分析,此時的棋形可以還原為白棋跳起,黑棋單關應,本來此時白棋應該三三點角或繼續再跳,但實戰中走的卻是五路飛壓,這顯然是過於一廂情願的下法,因為黑棋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在四路退,讓白棋先手沾光,必定會於五路衝斷反擊。若是以這個手割來看,黑棋剛才的五路飛不僅成立,而且還是非常有力的一步好棋,難道說之前白棋看似大局觀極強的五路跳起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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