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北京雖然已經進入春天,但太陽下山的還是很去隻有不久,天色就已暗了下來。樓道裏,很多房間的燈已經打開,但隊員宿舍的窗口卻還是黑著。


    張東財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在上鋪床板下貼著的兩行字:


    有誌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字是用黑色的水彩筆寫在掛曆的背麵,字體談不上好看,甚至可以歸為幼稚,但卻是非常的工整,可以看出書寫者的用心。


    這副對聯是清蒲鬆齡科場失意後用來自勉的勵誌之作,也是張東財親手書寫,並用膠帶貼在上鋪的下麵,每天躺在床上不需動彈,他隻要一睜眼便能看到。


    秦軍消滅六國獨吞天下力之強大可想而知。但項羽自幼立誌複國(楚)甚至希望取秦而代之。他召集了以前楚國的遺民(江東父老)而組成軍隊幾經轉折最後背水與秦兵死戰。項羽破釜沉舟表明了「有進無退」的決心結果軍心大振上下一心於~鹿一戰全殲秦軍主力二十萬。其後自立為西楚霸王,建都彭城,成為一代霸主。


    越國本已亡但憑著勾踐等君臣忍辱負重、從大處著想~小處著手,結果非但越國得以保全還在最後一雪前恥反滅了吳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越國臣民的堅忍得到最終的成果。


    張東財知道:已並非天資聰穎之人|清楚,他今天之所以能夠走上職業圍棋這條路,靠的就是他比別人更能吃苦,更加用功,大多數人在上床休息的時候,他在打譜鑽研,大多數人在喝茶聊天兒玩耍時,他還是在鑽研棋藝,因為他相信,笨鳥先飛勤能補拙,隻要自已足夠用功,足夠努力,總有一天能夠成為一流棋手。所以,每當比賽失利,成績不好的時候都會反複揣摩這副自已抄寫的對聯,從中汲取動力,使自已能夠繼續堅持下去而不退縮。


    以前無論怎樣的失落,隻要躺在床上,看到這副對聯,自已的心情總能很快恢複平靜,重新把精力投入到訓練、研究中去,可是今天,這百試百靈的一招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魔力,盯到眼睛酸裏邊還是雜無頭緒,如同一團亂麻,不理還好,越理卻是越亂。


    天越來越。屋內地光線越來越弱。而白色掛曆紙上地字跡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漸漸地隻剩下了一個輪廓。盯著黑成一片地那些字跡。張東財地心情越來越沉重。


    “啪嗒”。先是房門推開後一聲輕響。房頂地日光燈被人打開了。屋裏頓時大亮。


    “嗬。原來真在屋裏呀。也不開燈還以為沒人呢。”


    進來地是劉湧。後邊還跟著林枝福個人手裏也沒空著。一位拎著幾瓶啤酒包零食。另一位則拎著個大塑料袋裏邊是幾個白色地一次性飯盒還有紙杯。方便筷餐巾紙之類地雜物。


    一扭頭。見是劉湧還有林枝福。張東財連忙從床上翻身坐起。“劉院長。林教練。”


    “嗬嗬。來。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地慌。什麽事都可以省。但這飯可是一頓都不能省。”劉湧把手裏地東西放在宿舍中間地桌子上。笑著向張東財招呼道。


    “東財,快過來,這些可是劉院長自已掏腰包請客,白吃他一頓事兒可不是那麽容易碰著。俗話說,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吃過這個餃子可就沒有這個餡兒,機會難得,你可千萬不要浪費了。”林枝福一邊張羅著布置飯桌,一邊也笑著打趣道。


    是來給自已做思想工作的。


    張東財心裏清楚得很。


    心情不好歸心情不好,但張東財不是那種以自已為中心,作事完全憑自已好惡為宗旨的人,該講的禮還是要講的,下床來到桌邊,騰地方,擦桌子,搬椅子,幫著把塑料袋裏的飯菜擺放好,有醬肉,有燒雞,有炒菜,有拌菜,還有一盒老醋花生,對三個人而言,完全可以稱之為豐盛。


    “砰,砰,砰”,連續三聲,三瓶啤酒被劉湧用方便筷挑開,手法端得是幹淨利索,頗有專家風範。


    酒倒進了紙杯,細膩的白色泡沫下是清亮透明的淡黃色液體,濃鬱的酒香迅在屋內彌散開來。


    “來,先幹一個。”舉起紙杯,劉湧提議道。


    “幹。”林枝福率先響應,也把紙杯舉起。


    領導且是長輩都舉起了酒杯,張東財呆著不動自也舉起杯來,三隻紙杯在空中輕輕碰了一下。


    一揚脖,劉湧直接把滿滿一杯啤酒都倒進了肚裏,然後把杯子倒轉過來,表明裏麵一滴未剩(對他這樣‘酒精’戰場的老手來說,要是直接灌下一瓶的話或許中間要歇口氣,但區區一杯,要本就算不了一回事兒。)


    林枝福也是一樣,雖比不了劉湧那樣豪爽,不過前後腳也完成了任務。


    到了張東財這兒可就困難點了:論身體條件他是比兩位領導好許多,但棋手職業的自律使他平時很少接觸酒精類飲料,所以他現在的酒量也就一瓶啤酒到頭兒,而且還是很在慢慢品的基礎上,讓他一口氣就把近三分之一的量喝下去,這的確是一件很難完成的任務。


    酒很涼,流進喉嚨時有一點點刺痛的感覺,很爽,但隨後的酒氣湧了上來,使年輕棋手連忙把酒杯放下,不停地咳嗽。


    “嗬嗬,喝嗆著了?,吃個雞腿壓壓。”劉湧對這種事兒很有經驗,馬上從帶來的燒雞上撕下一條大腿遞了過去。


    “咳,咳,劉院長,沒事兒,沒事,一會就好。您不用管我,我現在沒什麽胃口,吃點兒涼菜就行了。”咳了兩聲,張東財婉謝道。


    “嗬,怎麽,輸了,心情還沒調整過來?”劉湧並沒有把手收回,將雞腿放在張東財跟前的飯盒蓋上笑著問道。


    張東財苦笑下沒有吭聲,心道,瞎子也能看出這是因為什麽。


    “東財,別那麽垂頭喪氣。王一飛又不是外人,那是你的隊友,你隻要把那當成一次高強度的實戰訓練比賽不就成了。”林枝福開解道。


    “林教練,我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那隻不過是開解自已的一種方法,實際上並沒有改變什麽,就好象先畫靶再射箭和先射箭再畫靶之間的區別,雖然最後形成的結果可能一樣,但是不是真的,射箭的人心裏清楚,騙的了別人,騙不了自已。”張東財搖頭答道。


    自兼任棋隊的理教練後,他也曾經讀過一些教學方麵的書籍,對一些常用心理調節手法的使用原理也略有所知。


    隊友之間的訓練對局也好,比賽之中的真劍實刀也罷,下棋就是下棋,無非是棋手在其中傾入的努力和希望大小,多少而已。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投入的多,所以失敗時受到的傷害才越大。他固然可以把今天和王一飛下的這盤棋當成隊友之間的日常訓練對局來處理,使自已的心理負擔不會那麽重,但他心裏也清楚的很,在下這盤棋的時候他是以什麽樣的態度在對待。他不想自我欺偏自已。


    “嗬,事情沒那麽嚴重,說到底,那也隻是一盤棋,做為棋手,輸了棋心裏感到難受是正常的,但若是任由這種情緒展擴散下去就很不應該了。”林枝福笑道。他現在還是職業棋手,雖然已經脫離一線棋戰很長時間了,所以對張東財此時的心情非常了解。他也知道想讓張東財馬上擺脫低落的情緒不現實,但也隻能盡自已的能力去撫平了。


    “東財,棋隊中這麽多年輕棋手,為什麽我最看中你,讓你當助理教練輔助林教練來帶好棋隊嗎?難道僅僅是因為你在隊裏的年紀最大,資格最老嗎?當然不是。我最看中的是你踏實,負責任,有擔當。這是你的優點。


    今天我和林教練下了班為什麽不回家舒舒服服歇著,非要留下來買一大堆吃喝呆在這裏?你覺的就是為了安慰你,開導你嗎?”


    看來一般的辦法很難打開張東財的心結,劉湧決定棋走偏鋒,以奇取勝。


    “呃,不是嗎?”張東財果然愣住了。


    兩位領導都是有家有業的人,下了班不回家老婆孩子熱坑頭兒地過日子,帶著吃,帶著喝跟自已坐在棋隊宿舍嘮嗑,不是為了給自已做思想工作又能是為了什麽?


    “很明確的告訴你,今天我和林教練跟你一起坐在這裏,不是為了你的自我責備,而是為了慶賀,你要聽清楚,是慶賀,是因為王一飛贏了棋,而不是你輸了棋。你明白這之間的不同嗎?”繃起臉來,劉湧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張東財果然如劉湧希望的那樣開始在思考,而隻要他開始思考,劉湧就知道自已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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