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紅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歎了口氣:“嬤嬤不知道,我這幾天先把灑掃上的婆子們挨個都問了個便。二奶奶門前這塊每日都是張福家的親自看著婆子們打掃,那天中午掃完了,張福家的還查了一回,才放她們回去吃飯。因那天下雪,吃了飯,張福家的倒沒給她們安排別的活計,隻叫在屋子裏圍著烤火,不要四處亂跑。那些婆子們都聚在一堆說話,就是上茅房都三五個人一起,沒有人耍單。”


    郭嬤嬤皺了皺眉頭:“其他的下人呢。”李嫣紅道:“各個院子的下人我也都問了一遍,都能說出來那日午飯後做了什麽,彼此互相也都對的上。可是嬤嬤你想,若是真是小丫頭做的,她主子早就想好說辭呢,哪裏能讓我查出來。嬤嬤,這不是我不盡心,我可真是沒轍了,回頭二奶奶還不知怎麽罰我呢?若是把我趕出去了,我這輩子就完了。”說著拿起帕子來嚶嚶地哭了起來:“到底是哪個黑心人做的呦,害了二奶奶不說,還禍害了別人。”


    郭嬤嬤王嬤嬤彼此對視一眼,都微微皺起了眉頭,李嫣紅在一旁哭了個梨花帶雨,神情言語中透著幾分委屈。郭嬤嬤隻得上前哄道:“這不還有兩日呢嘛,姨奶奶說不定就能查出來了。”李嫣紅收了收淚,點了點頭道:“托嬤嬤吉言。”


    兩個嬤嬤出來,王嬤嬤道:“這小戶人家出身的王姨奶奶表麵不言不語、安分守已、裝愚守拙,可是這樣的人頗有心計。張姨奶奶有幾分高傲的勁,性子又拗,其實說到底也就是個被捧慣了的戲子,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拿自己當天仙似的呢。這李姨奶奶既精明能幹又會阿諛奉承,你看她院裏的那幾個丫頭,說話爽利伶牙俐齒的又都討喜。二奶奶下頭有這三個人,可真是難為她了。”


    郭嬤嬤歎了口氣,兩人說著閑話回到薑玉春處。薑玉春正歪在榻上看書,見兩個嬤嬤回來便放下書笑道:“這走了大半天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兩個嬤嬤在小杌子坐了,郭嬤嬤將各個姨奶奶的反應,言語都學了一遍。薑玉春抬頭瞥了兩眼王嬤嬤小丫頭手裏抱的大毛衣裳笑道:“李嫣紅果然樣樣想的齊全。”王嬤嬤笑道:“南方天氣不比京城,這會已經穿不著這個了。”薑玉春道:“早晚還是有些涼,披著擋擋風也是好的。”幾人正說著話,小丫頭進來回說:“二爺回來了。”郭嬤嬤、王嬤嬤連忙起身,借著周天海進來的功夫,就退出去了。思琴上前倒了杯茶,又擺上果品點心,帶著小丫頭到外屋去坐著。


    周天海坐在薑玉春床前,握了握她的手說:“這會看書會不會傷了眼睛?”薑玉春搖頭笑道:“也不是總看,看一會就閉著眼睛歇一會。”周天海笑道:“你怎麽想起看醫書?”薑玉春翻了翻手裏的藥材書,歎了口氣:“我總覺得自己身子太弱了,要不然孩子也不會那麽容易就掉了。看看書上有什麽調養的方子,好學幾樣。”周天海聽到是因為孩子,神情黯了幾分,又怕薑玉春心情憂鬱,連忙笑著哄她道:“你也是胡鬧,身子不好叫大夫來把脈開方子就是了,你自己看書哪裏就會了?人家都是從小跟著師父學的,哪裏有你想的那麽容易?”


    薑玉春笑道:“二爺說的是,我也沒指望自己能學會什麽,就當打發時間了,總躺在床上怪悶的。”周天海點頭道:“也是,隻是醫書也沒什麽好看的,回頭我叫留山去給你拿些人物風情的書來看。”薑玉春一聽,眼睛都亮了:“那樣的書多找些來看。”


    周天海第一次見到妻子這樣的神情,忍不住怔了,等薑玉春反應過來,見周天海直直地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翻身躺下,將手帕蓋在臉上。周天海也不掀帕子,隻俯身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我這幾日在隔壁屋子睡,一個人悶了就讓丫頭叫我過來陪你說話。”薑玉春縮了縮脖子,半天才嘟囔出一句來:“我才不叫你。”


    周天海笑了笑,正要伸手去嗬她癢,就聽思琴在窗下回道:“二爺,留山打發人來說湯總商叫人下帖子請您去吃酒。”周天海頓了頓,薑玉春掀開麵上的帕子道:“我那日嚇唬嫣紅說:若是十日之內查不出是誰害的我,我就將她打發出去。這馬上就到十日之限了,湯總商可是要為李嫣紅求情?”


    周天海笑道:“估計是為了這事,畢竟嫣紅是他養大的人,因為這個打發出去,隻怕他在整個揚州都沒了臉麵。也為難他了,若不是你做小月子,湯夫人沒辦法來拜訪,他也不用親自來說這樣的事。”


    薑玉春笑道:“我正想湯總商若不來求情,我真打發嫣紅出去,讓湯總商沒了麵子二爺不好辦。他若是說這事,正好落他一個人情,等二爺想拿安徽那邊的鹽引時候,也能多個助力。”


    周天海笑道:“他正忌諱我做大呢,隻是安徽鹽引這件事,他還必須幫我。你猜其他想拿這個鹽引的是誰?”薑玉春挑了挑眉頭:“我哪裏知道那麽多事,二爺講給我聽聽。”


    周天海道:“那些小蝦米不說,無論是財力還是人脈都是沒戲的。我們隻說幾個大家:安徽鄒家、山西李家,陝西王家、陝西於家都明著要拿安徽這塊的鹽引了。於家的大爺,已經是揚州的總商了,要是再吞下安徽這塊,隻怕湯總商對於爺也要低頭了。另外三家又都是和其他總商有親戚關係的。湯總商已經吃不下來安徽這塊鹽引,他雖然忌憚我,但是更害怕其他幾家總商越過自己,所以他隻能選擇支持我。兩淮八大總商,明裏暗裏都較著勁呢。就是總商之首的吳爺,也防著其他人呢。”


    留山在二門等了半天也不見周天海出來,連忙又打發小丫頭去催,半晌周天海才出來,兩人騎馬去了湯總商府上。


    湯總商備了一桌酒席,正在屋裏踱步,聽小廝回說周二爺來了,連忙回身坐在椅上,連聲說道:“快請!快請!”


    周天海進來,湯總商起身迎了上去,嘴裏笑道:“叫你吃酒,怎麽來的這麽慢。”周天海抱拳拱了拱手,才隨湯總商分主客坐下,兩人酒過三巡菜過五道,湯總商才將話題慢慢引到李嫣紅的身上:“老弟不是和你吹,我府裏調、教出來的瘦馬,琴棋書畫、待人接物不說,這為人妾的規矩她們可都是記得牢牢的。咱們納妾是為了享樂,這為人妾最主要的就是本分,我府裏出來的瘦馬個個能安於自己的身份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不比其他的亂七八糟的,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頭。”


    周天海聽湯總商暗諷吳爺送的人,也不接話,隻笑著喝酒。湯總商跟著幹了一杯,又摟著周天海的肩膀道:“這嫣紅是一等瘦馬裏拔尖的人物,你是想和她說詩也好彈琴也罷,摸骨牌打雙陸就沒她不會的,畫畫也能畫兩筆,圍棋也能趕幾局。說起俗事,記事管賬更是不在話下。她若是有個好出身,不知多少家求著聘去做當家奶奶呢。”


    周天海連忙端起酒杯:“我敬湯爺一杯,送我這樣一個能幹的美人。”湯總商跟周天海一碰杯仰頭將酒喝下,拿起筷子加了塊鴨舌頭吃,幾口將骨頭吐出,又繼續說道:“昨兒我家夫人聽說你家奶奶小產了,心裏惦記,正巧家裏有幾顆好人參,叫人裝了盒子裏送去。你們家奶奶坐小月子見不了外人,那婆子放下東西就去瞧嫣紅。說起嫣紅,還真得我家夫人的眼緣,年節都惦記著她,那婆子看了嫣紅回來說你們家二奶奶小產的事,我們這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段公案。”


    周天海吃著菜狀似不在意地點了點頭,湯總商歎道:“咱們老爺們搞不懂她們女人後院唧唧歪歪那些事,一會好一會吵了的。不過哥哥可以和你保證,嫣紅可做不出那種害人的事。你看這事鬧出來首先對她沒好處是不是?”


    周天海喝了一杯酒附和道:“湯爺調/教出來的人,我自然放心。這事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後院本來就不是我們爺們管的事,隨她們鬧去。隻是這孩子沒了確實是讓我心疼啊,你看我也成親三年了,至今膝下無兒無女,家裏麵老太太一年十幾封信來問,這好不容易盼著媳婦有了身孕,又這麽沒了,弟弟心裏不好受啊。”


    湯總商連忙道:“可不是,這事誰攤上誰都難受。”周天海歎了一回氣,眉眼間多了幾分憂鬱,湯總商又敬了一回酒方才說道:“我聽我們家夫人說這次二奶奶很生了一回氣,叫嫣紅去查這事呢。我們家夫人說嫣紅也沒經曆過這些,查了幾日也查出來,愁得在屋裏掉眼淚呢。按理說這是你們府上的事,我說這些逾越了,隻是我家夫人真心疼嫣紅,怕她真被趕出去往後沒個著落,叫我來和你說幾句好話,她辦事不利你叫人打幾下罵幾句,隻是千萬別趕她出去就是了。”


    周天海笑道:“怎麽湯爺也管起後院那些婆娘的事了。”湯總商道:“這不是被夫人逼的沒法子嗎?哈哈,就當哥哥求你一回。”周天海道:“這就啥求不求的,本來就是湯爺賞給我的人,我哪裏能不給湯爺麵子呢。”湯總商給周天海倒了一杯酒笑道:“老弟放心,哥哥記得你的好。哥哥知道你最近惦記著什麽,這事就包哥哥身上了。”


    周天海端起酒杯:“那我謝謝湯爺了。”


    湯總商把該說的事說完了,就隨意起來了,叫了幾個瘦馬出來彈琴跳舞,周天海附和著說說笑笑,等周天海察覺自己有三分醉意了,便佯裝七八分醉的樣子,要起身告辭。


    湯總商踉踉蹌蹌地起來,搭著他肩膀笑道:“老弟最近心情不好,哥哥再送你個瘦馬如何?你瞧哪個看上眼,就帶回去。”周天海哈哈大笑,似真似假地推辭道:“我們家二奶奶正不自在呢,我再帶一個瘦馬回去可不是自己找晦氣嘛。”湯總商笑道:“咱揚州鹽商哪個家裏不十個八個的,沒見過你這麽怕老婆的。”說完又想起薑玉春的身份,更何況嫣紅的事畢竟要薑玉春開口,還真怕她不自在,便閉口不提此事,隻吩咐人備車送周天海回去。


    到了十日那天,李嫣紅一大早就到了薑玉春院子裏,直愣愣地跪下。張雪雁聽說了,連忙吩咐人去請王秋華,說一起去給二奶奶請安。王姨娘早就聽說李姨娘在二奶奶院子裏跪著呢,張雪雁明顯地是去瞧熱鬧,王姨娘哪裏肯做那種得罪的人事,便借口頭疼給推了。張雪雁撇了撇嘴嘟囔了句:“裝什麽好人。”轉身帶著雅詩、佳詞去給薑玉春請安。


    薑玉春起來,洗漱一番,吃了早點,思琴才回道:“李姨奶奶一早上就跪在院子裏了,張姨奶奶也在廊下候了半天了。”薑玉春用茶水漱完了口,方才問道:“王氏沒來嗎?”思琴道:“沒來,隻打發個小丫頭過來說頭疼,告一天假。”薑玉春將茶盞放在玉棋手裏托盤上,又從巧書手裏捧著的手帕裏拿了一條,擦拭了下嘴角,轉身坐在榻上,抬頭道:“叫外頭那兩個進來,思琴打發個小丫頭去把王氏叫來。”


    思琴答應著去了,李嫣紅一臉灰敗地進來,先和張雪雁一起請了安起來以後,又獨自跪下。薑玉春低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跪下做什麽?”


    李嫣紅連忙回道:“婢妾有負奶奶囑托,十日之內沒將害奶奶的凶手查出來,婢妾前來請罪。”薑玉春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但還是忍不住失望了一把,隻低頭撥弄著手爐,聲音有一些飄渺:“你說我該怎麽罰你呢?”李嫣紅身子一軟,忍不住哆嗦起來,聲音也帶了幾分哭腔:“求奶奶不要趕我出去。”


    此時,有小丫頭進來回道:“王姨奶奶來了。”薑玉春冷笑道:“叫她進來。”王姨娘一進來見屋裏這架勢,心裏暗道不好,連忙上去給薑玉春請了安,垂手站在一邊。薑玉春撇下李嫣紅,先發作王秋華道:“你規矩學了有兩日了?”王秋華低頭道:“回二奶奶:正好學了兩日了。”薑玉春道:“我以前是說過先免了你們的請安,可是昨日王嬤嬤就說了,這不合規矩。我若是懶怠著見人呢,你們也要在院子裏請了安才是。可有這回事?”


    王秋華連忙回道:“回二奶奶:昨日王嬤嬤確實這樣說了。”薑玉春聲音又溫柔了幾分:“王嬤嬤昨天說了,今天你就沒來,你是不把我放在眼裏呢,還是不把王嬤嬤放在眼裏。”


    王秋華聽了,隻覺得腦袋“轟”的一下,連忙跪在李嫣紅旁邊,本來有三分害怕,她又加了五分,把身子抖的和篩子似的,連聲道:“婢妾不敢,隻是今兒早上起來,婢妾有些頭疼,所以才打發人告了假。”


    這屋裏正鬧著,周天海從隔壁屋子來了,見薑玉春抱著暖爐坐在榻上,先皺了皺眉頭說:“怎麽也不拿個毯子蓋著腿。”思琴連忙去取了毯子過來給薑玉春蓋上,又拿了幾個墊子過來,幫著薑玉春後頭墊了墊。


    周天海坐在榻上的另一邊,思琴將茶水放在他手邊的小桌上。薑玉春朝周天海笑了笑,又繼續和王秋華說道:“你既然頭疼,連請安都沒辦法過來,索性就請大夫來瞧瞧,看是什麽病症。”


    周天海冷笑道:“這也值當專門跑一回兒,先辦李氏的事吧。”


    王秋華一怔,腦袋開始轉了起來。說起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有了身孕,可是並不敢叫人知道。一是薑玉春小產,而自己有孕,怕將小產的事連累到自己身上。二是月份太短,怕人對自己做手腳。可是如今既然二奶奶要發作自己,索性就在二爺麵前暴出來自己有孕的事情。二奶奶小產了,二爺心裏正不痛快,自己這時候有孕,二爺說不定心一軟,就叫自己留著了。


    王秋華盤算好了,自己暗自裏伸了伸舌頭,一股惡心犯上來,登時拿起帕子捂住嘴,幹嘔了幾聲。薑玉春正等著這個機會,連忙說道:“請大夫過來。”王秋華故作羞愧,低頭不語,薑玉春笑著將她身邊的丫頭叫來,和氣地問道:“你們姨奶奶近日總是幹嘔嗎?”


    春桃也是個機靈的,心裏明白了王姨娘的盤算,連忙說道:“這陣子王姨奶奶早上起來總是幹嘔、惡心、有常說嘴裏沒味。”薑玉春朝著周天海笑了笑:“和我剛有孕的時候一個樣子,可是有了?你們姨奶奶小日子正常嗎?”春桃低頭道:“遲了二十來天了。”


    周天海挑了挑眉頭,冷眼瞧著王秋華:“我記得說過二奶奶有孕前你們不得懷上,這又是怎麽回事?”王秋華委屈地低頭道:“是奶奶有孕的時候停了藥的,婢妾也不知怎麽就懷上了。”周天海臉上閃過一絲怒氣,薑玉春連忙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周天海回頭去看薑玉春,薑玉春微微搖了搖頭,溫柔地笑了笑。


    看著薑玉春的笑容,周天海的怒氣也降了下來,隻冷著聲音喝道:“大夫怎麽還沒來?”思琴連忙又打發人去催,屋子裏靜靜地,誰也不敢言語,隻是李嫣紅的臉色更難看了,而張雪雁也一臉憤恨地瞪著王秋華。


    大夫請來了,因是在薑玉春的屋子,因此周天海叫王秋華到廳堂去診脈,丫頭婆子們拿屏風擋好了,才請大夫進來。


    大夫診完了脈,王秋華朝春桃使了個顏色,春桃連忙問道:“可是喜脈?”大夫搖頭道:“姨奶奶是氣血兩虛之症,並不是喜脈。”話音一落,內室的張雪雁“撲哧”一聲笑了,郭嬤嬤、杜媽媽等人也放下了心事,隻是麵上沒不顯。


    王秋華聽見大夫說自己沒有懷孕,瞬間隻覺從心底透出一股寒意,四肢都動不了了。當下也忘了自己的處境,忍不住喝道:“我不信,你胡說,我的情形明明和有孕的人一樣,怎麽到你這就成了病?”


    春桃連忙拽了王秋華幾下,王秋華這才沒了聲音。思琴等人連忙請嬤嬤領著大夫到外間屋子開藥方,又叫人送了大夫出去。王秋華見大夫走了,羞得滿臉通紅,一步挪一步地到了薑玉春的內室,張雪雁嗤笑聲更是讓她抬不起頭來。


    周天海見王秋華進來,忍不住當場喝道:“隻有二奶奶生出嫡子以後你們才可以懷孕,若是被我發現私自停藥有孕的,一律打胎趕出府去!”話音剛落,連嘲笑王秋華的張雪雁都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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