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風聲呼呼,雨聲細細,空氣彌漫著濕潤的味道,令人頭暈腦脹,皇帝倚靠在牆上扶額半天,最後還是下了床,天空剛剛破曉,雖然時間淩晨卻是不見一絲光亮,雨滴順著窗欞飄了進來,打在臉上濕濕的,猶如哭了一般。


    皇帝用手指點了點臉上的雨滴,心中越發的不安。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皇帝回頭,隻見穿著一身輕薄綃紗的窄袖裙的女子拿著一盞宮燈走了過來,橘紅色的燈光將女子不夠傾城,卻依然不失娟秀的臉,映襯的越發眉眼溫柔,似水柔情,皇帝皺了皺眉眉頭,女子有些局促的說道,“陛下醒了?天色還早呢。”


    皇帝眉頭越發緊皺,說道,“淑妃,是誰讓你來的?”


    原來這外間值夜的不是別人,正是淑妃娘娘,她見皇帝語氣中帶著少見的怒意,她本就對皇帝敬畏,這會兒見了露出幾分慌亂的神色來,趕忙說道,“臣妾侍奉陛下多年,一直都沒好好的盡過心,這才擅作主張要給陛下守夜,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皇帝想說點什麽,隻是看著淑妃不安的神色,抿著嘴忍住。


    淑妃見皇帝沒有發怒,漸漸的恢複了鎮定,說道,“陛下這般心神不定,是不是在擔心珍妃妹妹?”


    皇帝見淑妃說起珍妃,腦子裏突然想起那片猩紅的血色,隻覺得心頭又隱隱升起一股不安,如同這寂靜的夜色中,暗藏著令人不知的危險一般。


    淑妃見皇帝目中露出少見的擔憂,柔聲說道,“珍妃妹妹這會兒正是臨盆之際,別說是陛下,就是臣妾也頗為憂心,要不……”淑妃看了眼皇帝,帶著幾分斟酌說道,“要不臣妾早上就走,先去看看珍妃妹妹的情形?”早上還有法事,皇帝還要陪著太後,直到下午才能啟程回京,等著到了京都是月上樹梢十分了,如果淑妃先回去,護國寺和京都不過半天的路程,下午就能先到宮裏。


    隻是淑妃回去又能如何?皇帝心中明白,這是淑妃一份心意,又見淑妃說的情真意切,他的目光中少了些慍意,平和了許多,連帶著語氣帶著幾分柔和,說道,“難為淑妃也為珍妃心憂,天色晚了,你自回去歇著吧,至於值夜還是讓別人來。”皇帝漸漸的消了怒意,又見淑妃一臉溫婉淑德,心中略微心憐,她倒是對他一片癡心,隻是他雖知道淑妃佳人之心,平日卻對女色不上心,更何況這會兒滿心的憂愁都是對著另一個女子?


    淑妃聽了也不反駁,滿目不舍的看了眼皇帝,柔順的說道,“臣妾遵旨。”說完就退了出去


    等著淑妃走後,皇帝又站在窗欞口半天,好一會兒才眼眸深沉,喊道,“來人。”


    門外宮人聽了趕忙走了進來,問道,“陛下何事?”


    “叫伍泉進來。”皇帝鏗鏘有力的說道。


    不過片刻,穿著黑色侍衛甲胄,腰背紅寶石的彎刀的伍泉就走了進來,“陛下何事?”


    皇帝捏了捏手指,目光深沉的看了眼伍泉,說道,“你即刻啟程回京都。”


    “是。”伍泉心中雖然驚異,但是他向來對皇帝的話無條件的聽從,便是沉聲回答道。


    皇帝從腰間退下玉佩,說道,“這是朕的龍形佩,見玉佩猶如見朕,你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務必要讓珍妃平安。”


    伍泉心中一凜,要知道這玉佩可不是尋常的東西,拿著這個就是京都的五門提督也可以指揮,顯然皇帝對珍妃的事情很是在意,他雙手接過玉佩藏在懷中,點頭說道,“陛下放心,臣定當全力護住珍妃娘娘。”


    皇帝這才露出幾分溫和的神色,擺了擺手說道,“去吧。”


    “是。”伍泉利索的起身,頭也不回的,如同一陣風一般的走了。


    淑妃一直在門口站著,這會兒見到伍泉急匆匆的走了,目光閃了閃。


    ***


    天色剛蒙蒙亮,一片霧色映照在巍峨的宮殿裏,帶出幾分迷離感來。


    帳子是白色的,鋪在床上的棉布也是白色的,就連給她握力用的繩子都是白色的,她覺得自己眼前一片白色,幾乎要暈過去,她現在真是狼狽至極,兩條腿大開,由著產婆左顧右看,如果是平時她一定都覺得羞死了,可是現在卻沒有心思想這個,因為實在太疼了。


    據說女人生產痛是十級陣痛,以前聽聞那也不過是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至多不過說一句,女人好可憐,畢竟有沒有親生經曆過,現在好嘛,她正親身經曆著,並且在這古代既沒有止疼針,也沒有剖腹產,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仟夕瑤覺得口中的木頭硬邦邦的,咬著都硌牙,丟掉,趁人不注意咬住自己的手背,香兒驚呼,等著從仟夕瑤的嘴中救下她的手背,結果已經是紅腫一片,她一陣鼻酸,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說道,“娘娘何必這般,要是實在忍不住就咬奴婢的手好了。”說完就把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到了這會兒,仟夕瑤才知道那些人生孩子的時候為什麽偏偏咬自己,因為手背上的那種疼痛會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覺得下麵不是那麽疼,她又見香兒把手伸了過來,隻見手白嫩可愛,又如何咬的下去,搖頭,一轉眼又咬住自己的手臂。


    香兒本來抓著仟夕瑤的手,誰曾想,不過這個縫隙,她就又咬在自己的手臂上,上麵又是紅腫了一片,中間有個深深的牙齦,都已經滲出了血,她又是心疼又是心驚說道,“娘娘,你要咬就咬奴婢的好了,何必合辦糟蹋自己……,娘娘,你要堅持住,小殿下還等著娘娘呢。”


    一旁的產婆也是驚異,雖然知道產婦都有些情不自禁的時候,但是當初見到這位娘娘總是笑眯眯的,說話好聲好氣,看著就是好脾氣的人,誰知道會這般剛烈,不過一個錯眼就讓她自己咬了兩個牙印,她嚇的七魂散掉了二魂,隻覺得一陣陣的驚悸,要知道這些娘娘可是她開罪不起的人,更何況她身上懷著孩子,別說咬了兩個壓印,就是傷了一根毫發她也是賠不起的,哭喪著臉說道,“娘娘,你要挺住啊,女人總是要經曆這樣的事情。”說完就把那木條重新拿到了仟夕瑤的嘴邊,說道,“娘娘,你不要傷了自己,你要是有個萬一,我們這些人都得給娘娘陪葬,還望娘娘想著我這一把年紀,家中孫子剛剛會走,給奴婢一條生路。”


    仟夕瑤見產婆說的淒慘,心中不忍,她也沒有想過讓身旁的人送命,說道,“嬤嬤不必這般恐慌。”說完就乖乖的咬住了木條。


    那產婆見了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帶感激,說道,“娘娘可真是菩薩心腸,小殿下必然會福星高照。”


    雖然孩子還沒出生,但是所有人都一口一個小殿下,似乎早就預料到肚子是個兒子,其實仟夕瑤也知道這是她們順著皇帝的喜好說的,因為這會兒這個孩子如果是兒子那就太合適了。


    好在,不過一會兒,仟夕瑤竟然就適應了這種疼痛,她都覺得奇怪,原來疼啊,疼啊的,真就習慣了。


    香兒見仟夕瑤雖然臉浮腫,帶著幾分憔悴,但是終於安靜了下來,心中一鬆,說道,“娘娘,奴婢給娘娘尋點吃的,產婆說了,要多吃點東西才有力氣。”


    仟夕瑤本來不覺得餓,這麽一說還真就覺得腹中饑餓,隨即便是點了點頭。


    香兒聽聞趕忙站了起來,疾步走到門外正準備交代蘭竹去準備,結果蘭竹手裏早就拿好了東西,說道,“姐姐是不是要給娘娘吃東西?”


    香兒點頭,說道,“還是你有心了。”


    蘭竹聽聞朝著身後看了眼,說道,“是皇後娘娘,她吩咐的。”


    “皇後娘娘?”香兒知道皇後得了風寒,吃了藥退了燒,可是等著早晨的時候又聽說燒的厲害,連床都下不了,最後不得不派了身旁的嬤嬤趙李氏過來看著。


    香兒聽聞朝著外麵一看,果然就看到廁間裏坐著一身病容的皇後,雖然臉色蠟黃,但是眼神炯亮有神,說道,“香兒,你過來。”


    “叩見娘娘。”


    皇後穩當的接了禮,等著香兒起身才用暗啞的聲音說道,“裏麵怎麽樣了?”


    香兒就把產婆和醫女的話都說了,“早上宮口就開了兩指,都說是好的,這樣下去,最多晚上就能生了。”


    皇後點了點頭,露出放心的神態,說道,“陛下把珍妃托付於我,我要是讓她們母子出個差錯,可真就是對不起陛下了。”結果這話剛說完就見頭一歪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一旁伺候的宮女七手八手的湊上去,身旁的趙李氏一摸頭,驚呼的說道,“燒的這麽厲害。”說道這裏眼眶就紅了,心疼的說道,“娘娘,你就算擔憂珍妃娘娘,但是也不能不要自己的身子啊,快快,把娘娘抬回去,早上的藥還沒吃了,哎。”


    香兒看著皇後走遠,這才喃喃自語的說道,“皇後娘娘可真是……盡心盡力了。”


    等著香兒進去的時候,蘭竹已經喂仟夕瑤吃了一碗紅糖水,兩枚煮雞蛋。


    仟夕瑤隻覺得等著食物下肚,身暖洋洋的,竟然有幾分困意,產婆見了說道,“娘娘能睡就睡一覺,到了晚上才是關鍵,那時候就得用力氣了。”


    仟夕瑤聽了還真就直接兩眼一閉,睡了過去。


    護國寺內,高僧們坐成一排,口中佛語不停,敲木魚聲錚錚,手臂粗的香被插在香案上,冒著染染的煙霧,皇後和太後皆是坐在一旁的上座上麵色嚴謹。


    太後口中念念不聽,似乎跟著僧侶一同念。


    皇帝聽著這聖潔的佛語,隻覺得心中的不安漸漸被平靜取代,伍泉昨天夜裏就走了,護國寺和京都不過半天的路程,如不不出意外,這會兒應該已經是到了皇宮了吧。


    突然間,手臂粗的香斷裂,砸到了前麵的僧侶身上,一聲慘叫傳來,頓時前麵亂成了一片,皇帝眼中寒光冽冽,陡然間站了起來。


    睡夢中,仟夕瑤隻覺得一股劇痛襲來,她猛然的睜開了眼睛,忍不住喊道,“好疼!”


    一旁昏昏欲睡的產婆急忙趕了過來,等著看到仟夕瑤腿下渾濁的羊水,忍不住麵色一驚,臉上閃過幾分慌亂的神色來。


    仟夕瑤雖然疼,但是卻沒有放過產婆的眼神,一旁的醫女也湊了過來,看到這情形也是驚愕的張大了嘴。


    “怎麽了?是不是孩子不好了?”


    這時候天色已經大亮,刺目的陽光從窗戶裏投射進來,仟夕瑤本以為睡了挺長時間,其實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產婆穩住心神,安慰道,“娘娘無需擔心,一切都挺好。”隻是麵色慌張顯然不可信。


    “我不信!”


    產婆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宮口不過開了兩指,但是羊水卻是全破了,那水流的又急,按照這流法,最多不過一會兒孩子就會因為羊水水窒息而死,怎麽辦?


    “快告訴我怎麽回事!”關係到孩子的事情,就算是在柔弱的女人也會變的堅強,仟夕瑤不顧疼痛,拽著產婆的手問道。


    產婆額頭上汗淋淋的,用眼神示意一旁的醫女去皇後那邊報告這邊的情況一邊安慰仟夕瑤說道,“娘娘,真的沒事,就是羊水流的稍微多了些。”


    仟夕瑤怎麽可能相信,拽著產婆的手說道,“如今陛下不再京裏,皇後娘娘又因為風寒躺在床上,你不對我說實話,要找誰拿主意?”不過瞬間仟夕瑤的腦子就清晰了起來,現在這種時候,沒有人能幫自己,她隻能自己堅強起來。


    產婆心中一驚,隻覺得仟夕瑤說的句句在理,皇帝和太後不在宮裏,皇後早上來過一趟之後就又因為高燒暈過去了,找誰拿主意合適?根本就沒人啊,隻是告訴珍妃娘娘真的合適?她一個人能承受住?別是受到驚嚇之後暈過去就完了?


    產婆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合適,興許這時候皇後醒了呢?


    仟夕瑤這邊肚子疼的要裂開了一樣的,產婆卻是一副諱莫如深不敢說話的樣子,腦仁一陣陣的犯疼,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抓起茶幾上的裝著紅糖水的碗就朝著產婆丟了過去,嘴裏喝道,“你倒是說不說?真當我是紙老虎?治不了你的罪?”


    產婆見那碗滾動地上,摔碎成一片片的,心中冰涼,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說道,“娘娘恕罪,我說還不行嗎。”


    另一邊醫女從這邊產房走出去之後就幾乎是小跑一樣的去了皇後的鳳棲宮裏,結果皇後身邊的趙李氏卻是一臉的為難說道,“我知道這時候應該是皇後娘娘拿主意,可是這會兒娘娘高燒昏迷不醒,連旁邊有人說話都聽不清楚,如何還能去那邊?”


    醫女聽完臉色煞白,她也是在珍妃身邊伺候了許久的人,每一次產婆度摸肚子,皇帝都會在場,雖然麵色鎮定,但是回頭都要產婆和她仔細的把情形再說一遍,可見對著孩子的重視度,別說今天珍妃娘娘和孩子有個好歹,就是傷了一根指甲,她都沒有活路了。


    “嬤嬤,你就救救我的命吧。”醫女跪了下來磕頭。


    趙李氏也急,皇帝把珍妃托付給皇後,可是皇後卻在這時候得了風寒,這會兒連話都聽不清楚,燒的迷迷糊糊的,還能怎麽辦?別說拿主意了,就是說話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不找皇後,這後宮裏誰又能做得了主?


    忽然間,趙李氏眼睛一亮,這後宮裏頭一個就是皇後,往下就是貴妃柏氏了和淑妃了,現如今淑妃跟著太後一起去了護國寺,那就剩下貴妃了,這時候幹脆就把事情推給貴妃,如果珍妃那邊母子平安那就沒什麽可說的,要是不好,無論出了什麽事就推到貴妃身上……,哼哼,正好一石二鳥之計,趙李氏從來沒有覺得像此刻這麽興奮過,無論是驕橫跋扈的貴妃,還是看著溫順實則霸占皇帝,甚至要生嫡長子的珍妃,如今在她眼裏都是越過她們皇後娘娘的眼中刺。


    這會兒趙李氏根本就忘記了皇後暈過去之前讓她好好守在珍妃身邊,卻隻想著如何把責任推個一幹二淨。


    趙李氏清了清嗓子說道,“咱們娘娘這邊是不行了,不過我倒是可以指一條明路,你可以去找貴妃娘娘拿主意。”


    “貴妃娘娘?”醫女一愣,反問道。


    “這後宮裏除了咱們皇後,還能做主的自然就是四妃之首的貴妃了,你不去找她,那找合適?”趙李氏反問道。


    醫女也是在後宮裏討口飯吃的人,這後宮的情形如何不知?那貴妃是有名的驕橫跋扈,等閑人根本就不敢去招惹,為了珍妃受寵的事情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弄死了多少宮女太監她都是知道的,現在去找貴妃拿主意,那不是把小綿羊送到狼嘴裏?


    可是就像趙李氏說的那般,不找貴妃拿主意,找誰?讓她自己拿主意嗎?借他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啊。


    醫女在在鳳棲宮門口跪的膝蓋都快腫了,也沒有見到皇後,最後一橫心就朝著貴妃的九華宮而去了。


    她也想明白了,這件事處理的好不好都難逃一個死字,還不如找貴妃試試運氣,再說,她就不信,就算貴妃如何驕橫跋扈,難道還敢拿著陛下的頭一個孩子冒險?在這大家都睜著眼睛瞧的時候做出什麽不妥當的事情來?那等著皇帝回來,貴妃也難逃其責。


    所以隻要貴妃腦袋不是被門夾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是齊心協力把讓珍妃母子平安才是關鍵。


    仟夕瑤這邊聽著產婆的話臉色漸漸發白,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羊水都流光了,宮口還沒開呢?”


    “奴婢隻能試試能不能幫娘娘擴一擴,但是娘娘這會兒隻開了兩指,實在有些……艱難,娘娘不用心急,我們現在就讓太醫開催產的藥,說不定一會兒就開了。“產婆擦了擦汗水說道,這一會兒說的幾句話就跟要了她的老命一樣的,誰都說伺候貴人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可是誰又能知道她們走的如履薄冰,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是個死,她家裏還有兩個兒子,孫子才剛剛學會走路,她還不想死。


    這邊這麽大動靜,自然瞞不過外麵,齊昭儀和唐氏一直在側間等著,香兒跑了出來,拽住唐氏就哭道,“夫人,你快去看看娘娘吧。”


    唐氏心中一震,也顧不得規矩不規矩了,再說要真講究規矩她根本就不應該來這裏,而是應該在家裏等著消息才對,她疾步走了進去,守門的宮女在外麵攔道,“夫人,你不能進去。”


    唐氏急了,說道,“裏麵是我女兒,我為什麽不能進去。”


    別說唐氏這一番發怒弄得那宮女也不敢說話了,她們都是伺候珍妃的人,對於唐氏自然也是不敢違抗的。


    齊昭儀見唐氏前腳進來,也要跟著,唐氏推了推她說道,“你還小呢,不要跟進來。”


    “夫人,我在玉門關的時候也見過別人生孩子,就讓我去看看吧,實在是擔心妹妹。”齊昭儀憂心忡忡的說道。


    唐氏見她說的真摯,就沒有阻攔,兩個人一同走了進去。


    屋內產婆正給仟夕瑤喝催產藥,這藥因為藥性太過剛猛,也是到了好幾天生不出來的時候才會用。


    仟夕瑤拿了帕子擦了好幾次嘴都沒有擦好,顯然手抖的厲害,蘭竹剛要上前幫忙,唐氏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從一盤碟子上重新拿了新帕子,“夕瑤,別怕,娘在這裏。”唐氏坐在床邊,一邊給仟夕瑤擦拭嘴上的藥汁,一邊穩當的說道。


    按照仟秋白的話,唐氏是那種越是緊急關頭越是能沉得住氣的人,剛才進門前還一臉的驚詫莫名,這會兒卻是滿臉的慈愛,全無半分的慌亂。


    仟夕瑤剛剛強作鎮定,見到唐氏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出來,說道,“娘……”


    唐氏握住她的手,笑的溫柔,說道,“沒事,你爹也在外麵,咱們仟家是醫們世家,還有什麽事情能難得住他,別怕,一定能扛過去。”


    產婆雖然覺得唐氏進來給自己減了不少壓力,起碼能穩住珍妃的心神,但是心裏卻很不認同她的話,向來醫道和婦科是不一樣的,不然為什麽請了個徐太醫還要拉她過來不是?隻是現在她也不好說這種喪氣的話,這會兒隻要是能用的方法他她都願意嚐試,隻要能讓這位娘娘母子均安就好。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一股不安的氣息在四周蔓延,每個人都緊張莫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仟夕瑤又灌了幾口催產藥,隻是那宮口卻是遲遲未開,仟夕瑤甚至感覺到肚子裏孩子在拚命掙紮,她的眼淚撲簌簌的流了出來,忍不住對著唐氏說道,“娘,寶寶在動,他是不是沒辦法呼吸了,是不是要不行了。”


    唐氏嚴苛的喊道,“夕瑤!你在說什麽。”


    仟夕瑤震住,唐氏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又把語氣放軟,溫聲說道,“夕瑤,你要堅持住,寶寶肯定會沒事的,你要相信自己。”


    “娘……”


    唐氏背過身子,擦了擦眼淚,回頭的時候又是一副無事的樣子,說道,“娘生你的時候可是疼了三天三夜,當時那產婆還說你快不行了,娘偏不信邪,熬著一口氣才把你生下來,差點一屍兩命,你也要爭氣才是。”


    仟夕瑤摸了摸肚子,一種無形的力量湧上心頭,她現在也是一個母親,唐氏那麽堅強,她為什麽就不能像母親學習,也要做一個堅強的人?這樣哭哭啼啼的有什麽用?要振作起來!“娘,那催產藥可能不行,你在讓徐太醫開點別的藥。”


    唐氏欣慰的點頭,摸了摸仟夕瑤的頭就走了出來,門外徐太醫,仟秋白都在,產婆也走了出來,哭喪著臉說道,“夫人,在拖下去可是不行了,現在隻能選一個,要麽就是孩子,要麽就是大人,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說完就跪了下來。


    頓時,這話如同一個石頭丟入湖水中一般立時就激起了千層浪。


    仟秋白臉色慘白,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這會兒他真是後悔為什麽沒有學婦科,不然也不會看著女兒受苦眼一點忙都幫不上。


    徐太醫也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越想越是恐懼,按照皇帝對這珍妃的看重,今天要不是母子平安,他興許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了。


    這邊唐氏強自鎮定,腦子轉的飛快,好一會兒才說道,“夫君,我記得當時我也是難產,你卻說有個方子可以用一用,卻是有些凶險。”


    “不行,不行。”仟秋白臉色慘白的搖頭,“那個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


    唐氏咬牙說道,“現隻能保住一個,你選哪個?”


    “我哪個都不選。”一邊是女兒,一邊是未來的孫子,他怎麽選?如果一定要痛苦的選擇,他自然更想要女兒的性命,可是這話他怎麽說?


    “那就用那個法子。”唐氏冷然說道,“你別這般婆婆媽媽的,雖然不過五成把握,但是比隻能保住一個強,興許冒險一試,兩個人都平安了!”


    唐氏一席話如同一盆冷水潑在仟秋白的頭上,他頓時就清醒了過來,說道,“夫人你倒是提醒了我,現如今還有什麽辦法了?”說完看了眼徐太醫和產婆,徐太醫則是連連搖頭,產婆隻跪著不說話,“就按照這個法子來吧。”說完就露出堅定的神色來。


    仟秋白就把方法對產婆說了,每說一句,產婆臉色就變白一分,抖著身子說道,“這不行,這不行,說不定兩個人都會死,夫人,你還是跟奴婢說到底是保大人還是保住孩子吧,其你說的那個法子我真做不了。”產婆其實也知道這個方法,但是太過凶險,所以不願意去做,她們隻做有把握的事情,比如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總歸能保住一個,比起一屍兩命要強上許多。


    唐氏卻冷然的說道,“你別以為自己能摘出去,今天不管孩子出事,還是珍妃娘娘出事情,你都吃不了兜著走。”


    產婆想起皇帝對珍妃的看重,發抖的身子突然間就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眼唐氏,隻見她目光犀利的看著自己,如同要看到心靈深處,心口一陣發苦,想了想,咬牙說道,“就按照夫人說的辦。”


    “起來吧。”唐氏把產婆扶了起來,說道,“我早就聽說在這京都,你是最好的產婆,宮裏十個貴人,有八個是你接生的。”


    產婆見唐氏剛才還那麽淩厲如刀,這會兒又溫聲細語的誇獎自己,知道這是給自己台階下,說道,“那都是別人誇大之詞。”


    唐氏卻搖頭說道,“我們說的法子想必你也知道,隻是太過凶險……,但是現在也是沒法子了,隻能放手一搏,要是珍妃有個好歹,我和夫君也不會活了。”唐氏早就想好了,如果兩個人都保住就是幸事,如果不幸……,她失了這個女兒,還有什麽活頭,還不如一起去了,這是做了必死的決心了。


    產婆心中一凜,心道,可憐天下父母心,頗有幾分動容,說道,“夫人放心,我定當盡全力。”產婆知道這會兒她已經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這邊幾個人剛剛商量完畢,唐氏扶著產婆正要進去,忽然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一身盛裝打扮,華貴逼人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


    唐氏皺眉,說道,“貴妃娘娘怎麽來了。”


    柏氏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剛進來就對著跟隨在一旁的醫女說道,“這是現在是管事。”


    醫女看了眼產婆,目光又掃過唐氏和仟秋白,最後指著產婆說道,“是錢嬤嬤。”這個錢嬤嬤就是那位產婆。


    錢嬤嬤也認識貴妃,趕忙上前行禮說道,“見過貴妃娘娘。”


    柏氏瞄了眼錢嬤嬤,用帕子當著鼻子說道,“什麽味道……”


    錢嬤嬤看看自己身上沾染的羊水,趕忙縮了縮身子,柏氏皺著眉頭問道,“現在是什麽情形。”


    錢嬤嬤看了眼唐氏,低頭恭敬的把剛才對仟秋白說的話都講了一遍。


    貴妃捂著鼻子的帕子僵了僵,目光中有幾分異樣的火花在閃動,剛才醫女可是過來說恐怕是不好了,隻是沒有想到已然到了這般凶險的地步,問道,“你的意思,現在是要麽保大人,要麽保孩子是不是?”


    錢嬤嬤總覺得貴妃這來的有點突然,她不安的看了眼唐氏,見她臉色凝重,想起剛才半威脅半哄的話來,有種說不來的恐懼,期期艾艾的說道,“是……差不多這個意思。”


    隻是錢嬤嬤話還沒說完就見柏氏怒道,“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話都說不利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要是沒有辦法,這京都多得是產婆,又不是隻缺你一個人。”柏氏的話卻是沒錯,這次仟夕瑤生產,陪著的產婆至少五六個,隻不過這位錢嬤嬤是最頂尖的而已,所以眾人都以她馬首是瞻。


    錢嬤嬤知道遇到一個難纏的角色,嚇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趕忙說道,“正是這樣。”


    柏氏看了眼眾人,最後把目光停留在唐氏和仟秋白身上,語氣帶著說不來的凜然,“陛下無子多年,千盼萬盼終於盼來了這一胎,隻是眼看小皇子就要呱呱墜地,卻是遇到了這樣的難產。”說道這裏一副傷心的模樣,歎了一口氣走到唐氏跟前,又說道,“仟夫人,我知道珍妃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舍不得她受苦,可是這皇家院內,子嗣才是頭等大事,妹妹要是知道她是為了給孩子一條活路,給陛下留下血脈而去,肯定也是願意的。”


    仟秋白倒抽了一口冷氣,唐氏卻是目露凶光,對著柏氏說道,“你別胡說八道什麽!”


    柏氏眉頭一皺,目光中戾氣盡顯,冷聲說道,“仟夫人,我敬你是珍妃的生身母親才對這般客氣,你卻如同那市井潑婦一板,不知好歹。”隨即語氣一轉,帶著幾分得意,說道,“我知道仟夫人你也是舍不得女兒,可是別說是我,就是陛下在這裏,也可肯定會選擇保住孩子,至於你們剛才說的那冒險一試的法子,弄不好小殿下就這麽去了,誰敢做?”說完就帶著幾分示威看了眼眾人。


    眾人心中各自盤算,卻都覺得柏氏說的在理,雖然皇帝盛寵珍妃,但是如果讓皇帝選擇子嗣還是珍妃的性命,恐怕頭一個選的還是子嗣吧?比起那麽凶險的方法,想要兩個都平安,最後說不定一屍兩命,還是安全點,隻保住一個就好。


    唐氏陪著仟夕瑤在宮中多日,早就知道她和貴妃柏氏不和,明白這也是柏氏趁著皇後昏睡之際來搗亂來了,不能讓她得逞,但是見她把女兒的生死說的這般坦然,隻覺得一口惡氣湧上心頭,摸兩下腰間卻發現那常年攜帶的匕首早就在進宮前放在家裏,畢竟宮裏不讓帶兵器,想了半天,從頭上摸下一根簪子,朝著柏氏就射去。


    柏氏隻覺得銀光一閃,耳邊火辣辣的,她伸手一摸,都是血,而她身後則有一根簪子被插入後麵的門縫中,她嚇的花容失色,喊道,“大膽惡婦,竟然對本宮行凶,來人,還不給我抓起來。”


    有那侍衛過來,卻是看看唐氏,不敢動手,這時候誰敢抓珍妃的母親?


    唐氏隻覺得氣不過,頭上又沒簪子,脫下來鞋子,又朝著柏氏丟去,她本就練家子,那準頭自然不一樣,一下子就砸在了柏氏的臉上,很快,柏氏那精心打扮的麵容上立時出現了一個鞋印,最後又變得紅腫了起來,哪裏還有之前的美貌。


    柏氏差點暈過去,唐氏卻是趁機拉著錢嬤嬤的手往產房裏走,說道,“快隨我走。”她算是想明白了,這柏氏就是來搗亂的,不用聽她的,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大不了她跟著女兒一同去死。


    錢嬤嬤瑟瑟發抖的跟隨唐氏進了產房,又眼睜睜的看著唐氏把門插上,說道,“夫人,你這是……”


    唐氏目光如炬,說道,“錢嬤嬤,我女兒好你就好,我女兒要是不好,你也不會有好日子,就算你保住了孩子,難道陛下就不會遷怒嗎?”


    錢嬤嬤心中一凜,她剛才差點就按照柏氏的話去做了,可是這會兒聽了唐氏的話才恍然回神,按照皇帝對珍妃的寵愛程度,就算是小皇子保住了,珍妃沒有保住,皇帝自然是遷怒,那時候恐怕她們這一行人可都要陪葬了。


    貴妃向來是心狠手辣之人,既然下定了決心又怎麽會讓唐氏得逞,她平日倒是養了不少聽話的侍從,又見她說的頭頭是道,自然是願意跟從。


    如此到了帶了許多人過來砸門,勢必要把門弄開。


    唐氏從屋內尋了一把剪刀守在門口,其實凜然的對著錢嬤嬤說道,“你不用怕,隻管去做,今天他們能從這裏進來,也就是我死的時候。”


    錢嬤嬤也知道,現在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沒有回頭的路了,咬牙開始指揮人動了起來。


    仟秋白見這裏大亂,又見貴妃叫人的撞門,急的滿頭大汗,想起上次在福建的時候除了伍泉之外,還有那個叫鄧啟全的人來過,當時伍泉還說,要是他不在可以托這個人,京都裏人都說鄧啟全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並且拱衛司比較特殊,是唯一個在皇宮辦公之人,他想了想雖然遠水解不了近渴,但是總歸要去試一試。


    想到這裏,仟秋白拔腿就跑了。


    結果等著他剛到了龍溪殿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伍泉正滿頭大汗的走了過來,看到仟秋白一驚,問道,“可是珍妃娘娘出了什麽事?”


    “是是,你快隨我去。”仟秋白大喜,拉著伍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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