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


    那邊照仲熙也在跟劉恒傳音,“這是米江族人,因為地界毗鄰,自古就跟我黎合族有很多恩怨。而剛剛與我文鬥的人名叫與邵文,在學府中早已嶄露頭角,實力的確在我之上,白先生多加小心。”


    “所謂文采,不就是鬥嘴皮子麽。”


    恍惚間,照仲熙好像聽到白先生嘀咕的話,不由愣住,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來者何人?”


    對麵一人倏然大喝,喝聲如白日青雷,顯然武道修煉到了一定境界,聲勢有懾人之威。


    “大膽!”


    “這是我們的白先生,豈能容你等如此嗬斥?”


    “這般不敬白先生,找死!”


    ……


    無需劉恒回應,村中青壯們自然會維護他,擺出了敢不尊敬劉恒就不惜死戰的架勢。然而這卻嚇不住故意來鬧事的米江族人,同樣鼓噪起來,氣氛越發劍拔弩張。


    “先生這兩個字,可不是誰都能用得起的。”對麵與邵文一合折扇,“需博學多才者、德高望重者方能尊稱為‘先我而生’的先生,這位白先生,自覺能承受得了如此敬稱麽?”


    這就開始了!


    人人凜然,大多不敢胡亂開口,因為涉及學問之爭,胡亂開口隻會惹人笑話,可沒有什麽亂拳打死老師傅的說法!


    尤其身處儒家大治之地,民眾即便不通文墨,反而對學問更加心存敬畏,全然不敢在這上麵開玩笑。


    “凡‘先我而生’的博學之人,皆可稱先生,此乃我儒家待人之禮,邵文兄把禮學全還給先生去了嗎?”在場唯有照仲熙敢於反駁,言辭犀利,如若鋒芒。


    與邵文哈了一聲,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你還算沒忘記,‘先我而生’之後,還有一個博學,若無博學,豈敢妄稱先生?”


    “白先生是否博學,你尚且初見,如何知曉?”照仲熙爭鋒相對,依舊不讓分毫,“初見便出言不遜,無禮在先,這是儒家禮學之道嗎?”


    與邵文不緊不慢,話鋒一轉,“所以是否博學,堪稱先生,這得需要這位白老哥自己來證明。若是的確可稱‘先生’,在下再行鄭重道歉,想必能稱先生之人,都該心胸廣博,何至於與小輩計較?”


    照仲熙語塞,畢竟與邵文矛頭直指白先生,要白先生證明自己的才學配得上先生這個稱呼,要求合情合理,他已經沒辦法再幫白先生代為回應了,隻能無奈看向白先生。


    “博學啊?”劉恒沉吟,隨後反問道:“先得說清楚,怎麽樣才算博學?”


    這反問讓不少人都愣住了,因為平日人人都能把這詞說出口,可博學的標準究竟是什麽,一下子還真沒有人能有確定的回答。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通古今?”


    “老先生尚在時,天下好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這算博學了吧?”


    “至少得知道很多大道理!”


    ……


    一時間,人們眾說紛紜,各有各的見解,哪能統一起來。不過真正被問的與邵文反應倒是不慢,眸光微閃,當即脫口而出,“不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通古今中外事,可至少也該博覽群書,對書中故事如數家珍,方能稱得上博學。敢問白老哥,知道幾何?”


    眾人一聽都覺得在理,與邵文說得標準並不算太高,正附和大多數人心裏對先生的期望,不由得紛紛朝白先生望去。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心裏不明白,所以想請教請教邵文小哥。”劉恒一臉疑惑,好像真的想知道答案一樣,“聖人,能不能算是先生?”


    聽到這個疑問,人人茫然以對,因為絕大多數人覺得劉恒這個問題問得實在稀奇。聖人乃是天下最厲害最非凡的人,所謂先生的稱呼哪裏配得上聖人的身份?非要算的話,隻能說想要稱呼聖人為先生,也要看自己夠不夠資格,反之先生想要成為聖人,那就是近乎荒誕的事情了。


    如此簡單的問題,敢稱“先生”的白姓老者怎麽都不明白?還好意思問出來?


    然而兩族老成持重之輩,卻都隨之一驚,即便不懂其中的玄虛,也能感受到這一問的犀利之意,如芒如刺。至於聽懂了的照仲熙和與邵文,一個折節驚歎,露出勝利的驚喜笑容,一個臉色數變,神情凝重異常。


    “百位聖人,傳聞恐怕有近半不喜讀書,更有不少不通文墨,若是按邵文兄的標準,豈非連這近半的聖人都當不起先生之稱?”照仲熙笑吟吟地問道。


    “這是混淆是非!”與邵文驚怒叱喝,“聖人便是聖人,數百年一出的超凡者,怎能與俗世之稱混為一談?”


    照仲熙一怔,不由又朝劉恒看來,劉恒卻是淡然,“再是超凡,尊稱裏依舊帶著一個人字,既然依舊為人,身在滾滾紅塵,哪能真正超脫這凡俗人世?再者,且去問問聖人弟子,哪一個敢不尊稱其為先生,莫非是他們錯了?”


    與邵文身軀顫抖起來,額頭汗如雨下,可見心念轉得有多麽急與烈。可是劉恒這一問直擊要害,任他怎麽絞盡腦汁也沒法想出對應的回答,才知道自己遇到了怎樣厲害的對手。


    不顯山不露水,卻如驚蟄,於無聲處現驚雷!


    “邵文啊,今日總算知道什麽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這個時候,米江族的族長咳嗽一聲,吸引了眾人注意,但見他語重心長地道:“有些道理,並非讀書就能盡知的,有些人就算不讀書,活的時間長了,照樣也能有讓人敬服的本事。今天的事,就算白先生給了你一個教訓,好叫你知道什麽叫謙遜,也就不算白來了。”


    另一邊老族長也笑了,“來者是客,來者是客,老江何必說這種重話?沒到那個地步,快請進吧,高高興興的日子,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好。”


    米江族的族長同樣換上一副笑臉,上前和老族長把臂言歡,勉強衝淡了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他們再沒提起之前的事,好像兩邊的對峙根本就沒發生過一樣,一團和氣的敘舊之後,米江族族長和幾個族老同劉恒打了招呼,領著垂頭喪氣的一群族人自覺走進了村中。


    至於其他前來慶賀的人群,眼見沒了熱鬧,都覺得無趣,倒是對劉恒都多了幾分關注。


    “這次多虧白先生的援手了,否則米江族怕不隻讓我們在眾多鄰友間出醜那麽簡單。”抽個空子,老族長連連感歎。其他村民更不用說,望向劉恒的目光滿是星光,近乎崇拜。


    劉恒一笑,“這算什麽事?隻是鬥嘴罷了,分個勝負都不容易,難道還能分出生死不成?”


    鬥嘴?


    在一眾哄堂大笑中,唯有照仲熙嘴角抽搐,從沒想過這位白先生才思敏捷,明明是有學問的人,為何會對文道隱隱有種輕蔑之意。


    或許因為劉恒的表現頗為亮眼,有鬧了個灰頭土臉的米江族作為前車之鑒,後麵趕來慶賀的各方人士都異常規矩,無論有仇還是沒仇,都沒敢繼續借機鬧事,讓迎賀事宜進行得十分順暢。


    待到趕來的人群越來越少,人人都放鬆下來,漸漸有了談笑聲,心思都開始飄到了眼見越發熱鬧的村子裏,偏偏在這時候,村外不遠處也傳來了非同尋常的喧囂聲。


    “怎麽回事?”


    坐鎮的老族長麵容鄭重,立刻詢問道,這樣的喧囂顯然很不對勁,令人警惕。


    不多時,就有去更遠處打探的青壯慌慌張張跑回來,那神情竟是前所未見的驚惶不定,“是,是……”


    “是什麽?”照仲熙看出不對,頓時動用言術,厲喝道:“冷靜下來,把話說清楚!”


    受照仲熙一喝,這青壯總算驚醒,脫口道:“是,是坊主!”


    忽然之間,整個村口都變得異常安靜,然後驟然轟動,連老族長都驚得一蹦而起,“什麽?坊主來了?”


    照仲熙同樣心神恍惚,喃喃道:“坊主怎麽會來了?往常不是派個副坊主來就完事了,怎麽這次,連老坊主都親自來了?”


    這模樣,都不需要多說,劉恒也能感覺到一種風雨欲來的意味。


    平日裏從不會來的坊主親自到來,要說裏麵沒有蹊蹺,誰會相信?


    “快!快跟我去前麵迎接!”老族長不愧是老族長,臨危不亂,當即大喝一聲,一馬當先,朝前方大步迎去。剩下一群族老、村裏有名望的人和青壯們手忙腳亂,同樣不敢耽擱,也緊跟著快步朝前趕去。


    照仲熙已經從變故中重新清醒過來,還好想起了劉恒身體沒有大好,趕緊攙扶他跟上了眾人的步伐。


    “來者不善啊。”劉恒強撐著身體追上老族長,在老族長耳邊低語提醒道:“關鍵是問清楚,這位坊主為何而來!”


    老族長眯了眯眼,微微點頭,麵容嚴肅,心裏卻是根本沒有多少把握。


    一群人從聽到消息就急急往前趕,等趕到離村子數裏開外,總算迎頭遇上了要迎接的隊伍。


    這可謂是迄今為止,來得人數最多的隊伍,烏泱泱滿是人馬,足足數百人。居中獨有一輛馬車,看似簡單樸素,實則內行人才看得出來,質地考究非常,再配上簇擁的眾多人馬,才能襯托出如此莊重與威儀。


    “老坊主怎地親自來了?”老族長快步迎到馬車前,先行重重行禮,“老坊主要來,也該提前打個招呼,我們好準備準備,否則漏弊村屋,哪能讓老坊主落足?”


    馬車頓住,有一隻纖嫩手掌掀開車簾,裏麵就探出個富貴老者的身影,把老族長扶起來,“哎呀我的老弟弟,怎麽還給我來這套?你我都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一見麵還是給我行禮,你這是依舊沒把我當自家人呐!”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規矩了,哪裏改得了?”老族長憨厚笑道。


    那富態老者笑容明顯燦爛了幾分,又做出一副拿老族長沒辦法的樣子,指著老族長笑罵道:“你啊,你啊,都這個歲數的人了,還沒事就行大禮,也不怕子孫後輩們看了笑話你!”


    老族長嗬嗬笑道:“就算歲數再老,那也是老坊主手下的老工匠一個,別說這輩子改不了了,就算到了黃泉底下,一樣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呸呸呸!”富態老者邊呸邊欲把老族長攙扶到車上,“什麽黃泉不黃泉的,天倫之樂還沒享受幾年你就說這種話,也不嫌晦氣!”


    老族長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慌忙推拒,怎麽說都不跟富態老者一並坐上車,“老坊主,老坊主!你這是折煞小老兒了,怎敢跟您同車,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這麽的,您就好好做車上,小老兒就在車邊陪您說話,這樣小老兒心裏才能舒坦,您老就別為難我了!”


    見他推拒得格外堅決,富態老者“無可奈何”,又是連連指他,還是隻能由得他了。


    就這樣,馬車繼續前行,之前陪著馬車停頓下來的人群才跟著繼續前行。而前來迎接的村中眾人和劉恒,沒人再多理會他們,他們自覺地混入人群中,獨有老族長在馬車邊亦步亦趨,陪著由丫環撐開車窗簾子而探出頭來的富態老者敘話。


    “一個坊主,好大的氣派。”劉恒輕歎道。


    這話讓陪著他的照仲熙臉色急變,趕緊傳音道:“白先生,慎言!”


    劉恒點頭,終是再沒多說了。


    實則劉恒心裏的感歎,遠比他嘴上來得更甚。


    曾經在他的認知中,這等坊主隻是一家之仆,簡單說就是一個世家出來的仆人,被外派到這等偏僻地方管著估計在世家裏排不上什麽名號的產業,注定在家仆裏也不會是什麽重要人物。在他去過的無數世家裏,這樣的仆人隨處可見,麵露卑微與小心,他甚至不會多留意一眼。


    然而以前的他哪裏知道,這樣一個家仆到了外界,到了自家“管轄”的地頭,竟會有如此恍若帝王出行一般的派頭?


    不僅家仆自己覺得習以為常,連相伴的人都不以為異,乃至於老族長甚或照仲熙,都如此噤若寒蟬,幾乎把敬畏和緊張寫在臉上,就更叫劉恒心覺驚異。


    如今所見所聞,真真讓他又漲了一次見識。


    再往前去,臨到村口時,更是人頭攢動。無論哪個地方的來客,一聽到消息就都爭先恐後地出來相迎,對老坊主露出謙卑又討好到極點的笑容,這等聲勢,實在叫人大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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