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羅的手很溫暖。


    被他握著時,總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從指尖直透到了心裏――如果她此時還有心髒的話。


    狄安娜在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才反應過來,阿波羅似乎真的、真的要去修城牆?


    她腳下一滯,引得阿波羅偏頭望她。


    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地透著融融暖意,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不舒服?”


    “我們……能不去修城牆嗎?”


    “是‘我’,不是我們。”阿波羅糾正,而後輕輕點了點她的麵具,“我可舍不得讓你去做這個。再說了,不過是修兩年城牆,又不是去和上古眾神開戰,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


    “沒什麽大不了的,寶貝兒。”阿波羅湊近她,輕輕吻了一下,“別人能做,我自然也能做。”


    雖然話是這麽說沒錯,可狄安娜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阿波羅他……生來便是驕傲耀眼的神之子啊……


    “寶貝兒,你隻當我是在哄宙斯開心就好。”阿波羅輕輕攏了攏她的連衣帽,趁她不注意,又偷偷親了一下,“你也不想我和宙斯鬧翻,對不對?”


    她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就對了。”阿波羅擁住她,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中的笑意更深了,“我與宙斯之間,必須有一個人要服軟,否則這個死結沒法解,也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寶貝兒,你不是說要教我‘元素周期律’嗎?我們就從今晚開始怎麽樣?”


    狄安娜又輕輕“嗯”了一聲,思緒再次遠遠飄開。


    她能為他……做些什麽……


    修建城牆的日子就這麽莫名其妙,不,是順理成章地開始了。


    白天,阿波羅叮叮當當地拆除著破舊的土牆,緊接著又砌上新的,線條優美的脊背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淺麥色;狄安娜在他拆完的土堆上盤腿坐著,不時彈出幾絲冰藍色的霧氣,將空氣中的水汽凝成了雨滴,消耗著過多的暑氣。偶爾阿波羅休息時,總會將她整個抱在懷裏,然後弄得她全身哐當哐當地響,接著愜意地眯起眼睛大笑。


    狄安娜決定大度地不去跟他計較。


    越到後來,阿波羅越發惡劣且變本加厲,仗著波塞冬在特洛伊城的另一麵,周圍沒有旁人,竟然旁若無人地跟她調起了情。不得不說,在她身上試驗過無數次之後,太陽神的調情手段越來越高明,總能輕而易舉地撩起她心底的渴望,然後親吻著她的指尖說:寶貝兒,我們再試一次鳳凰之火吧。


    這個家夥!


    狄安娜十次能有八次被他哄得七葷八素,乖乖去把那隻鳳凰給逮了過來,讓阿波羅沐浴在鳳凰之火中,死而又生。宙斯那句“禁止眾神降臨特洛伊”的禁令本是為了限製阿波羅與波塞冬,現在反倒成了阿波羅愜意逍遙的本錢。


    而狄安娜唯一不肯讓步的是,禁止阿波羅與特洛伊國王接觸,甚至長老院與貴族議會也不行。她害怕阿波羅和特洛伊攪得太深,最終會像前世那樣深陷進去無法抽身,在明知會慘敗的情況下,還咬著牙幫助特洛伊人,與宙斯、赫拉、雅典娜、波塞冬作對,倔得十頭獨角獸也拉不回來。


    到了晚上,狄安娜會特意控製著月光匯聚的方向,將阿波羅暫居的小屋照得分外亮堂,然後認認真真地開始給他上課。


    元素周期律?


    不不不,還是從最簡單的笛卡爾坐標係開始吧。


    無論轉多少次世也沒做過的老師的月神殿下表示壓力很大。


    幸虧她的學生聰明透頂,就算她經常前言不搭後語、知識零零碎碎的不成體係,也能憑借他那強大的邏輯能力梳理透徹,還反過來點點她的腦門,趁機吃兩次軟軟嫩嫩的小豆腐。狄安娜幾次威脅著要在他身上戳兩個洞,都被他無視得相當徹底。


    終於在阿波羅第十二次經受鳳凰之火時,狄安娜身上漸漸起了變化。


    當時是正午,烈日當空,暑氣蒸騰。


    阿波羅邊在鳳凰之火中重塑神靈的身體,邊和她說說笑笑。漸漸地,一縷淡淡的金色光芒纏繞在了阿波羅赤.裸的左肩上,漸漸聚成了一小截短短的金色紋路。剛剛還在說笑的狄安娜突然身體一僵,立刻衝出了特洛伊城,直往月神殿旁的森林飛去。


    “狄安娜!!!”阿波羅在身後叫她。


    狄安娜張了張口想要應答,全身上下卻像是被寒冰全數封住,看不見、聽不見,自然也說不出半句話來。她隱約感覺到阿波羅周身裹挾著熊熊烈火,在半空中追隨著她而來;鳳凰尖銳地鳴叫著,緊跟在阿波羅身後,揮舞著寬大的翅膀,一刻不停地往外吐著熊熊火焰。


    熱。好熱。


    仿佛承受鳳凰之火的不隻是阿波羅,連帶著她也卷入了燎燒的火焰之中。


    狄安娜緊緊咬著牙,全身上下發出了喀喀的脆響,一縷縷淡藍色的火焰從骨節縫隙中冒了出來,燒盡了她的黑色鬥篷也融化了她的麵具。一隻漂亮的金角小鹿從森林裏探出頭來,吧嗒吧嗒地跑到她身邊,親熱地挨了挨她,突然縮起身體滾到了草地上。


    【好冷。呦呦,好冷!】


    【主人全身都燃燒起來了!】


    【好冷的火焰,好冷好冷!】


    狄安娜難受地蜷縮起來,碧瑩瑩的草地上隻看見一團淡藍色的火焰在燃燒。藍色火焰之中,瑩白如玉的神之骨喀啦啦顫抖,泛著淺淺的銀光,將周圍的草地和森林全部封在了冰霜裏。


    阿波羅匆匆趕了過來,半跪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低聲喚著狄安娜。


    鳳凰被攔在漫天漫地的冰霜之外,任憑它怎樣撲打著翅膀,也無法突破那層淡淡的銀色光芒。


    “阿波羅……”


    她艱難地叫了他的名字,拚盡全力睜開眼睛,長長的銀色睫毛微微顫抖。


    “狄……安娜?”


    她費力地點了點頭,低頭看去,左肩處的銀色紋路流淌著銀色微光,長發散落在草地上,同樣泛著碎冰般的光芒。


    “我……”我這是怎麽了?


    她動了動手指,卻依舊感覺到了五指骨節在喀啦啦響。


    阿波羅輕輕按著她的肩,低頭吻了吻她的前額:“你的肩膀以下,仍舊是亡靈。”


    唔……


    她的頭和肩膀已經恢複了原狀,肩膀以下,卻仍舊是亡靈?


    狄安娜粗粗.喘了口氣,抬頭問阿波羅:“你呢?有沒有覺得哪裏難受?”


    阿波羅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森林外的鳳凰,默默計算著他還要承受多少次鳳凰之火,才能讓她徹底恢複過來。


    狄安娜衝金角小鹿招了招手:“去替我拿件衣服。”她身上那件又長又厚的黑色鬥篷,已經被燒得連渣都不剩了。


    小鹿嚶了兩聲,乖乖地跑到旁邊的月神殿裏,給她叼了一件長裙出來。


    狄安娜微微皺眉:“換件鬥篷。”


    “別。”阿波羅阻止了她,轉頭吩咐金角小鹿,“我記得你主人有兩副長手套?替她拿出來。”


    小鹿瞅瞅狄安娜又瞅瞅阿波羅,吧嗒吧嗒地又去叼了一雙手套出來。


    狄安娜瞪它。


    小鹿軟軟地“咩~”了一聲,轉身衝狄安娜晃了晃小尾巴,撒開蹄子跑進森林裏,瞬間就沒影了。


    阿波羅噗嗤一聲笑了:“它還會學羊叫?”


    “是啊,偶爾還會把自己當成隻小貓,喵喵地叫著然後趴在台階上曬太陽。”狄安娜頗為無奈,“我糾正了它很多次,結果它還是隔兩天就會就忘記自己是頭鹿。”


    阿波羅一愣,笑得愈發大聲:“寶貝兒,你的聖獸和你一樣可愛。”


    “我可沒有健忘症!”狄安娜憤憤地伸出兩根手指,抵在阿波羅的胸膛上,然後瞪他。


    可惜在阿波羅看來,她的怒視根本沒有半點威懾力,反倒帶著幾分別致的風情。


    阿波羅細心地替她換好了長裙,又替她戴上了手套。狄安娜全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疼,根本不想動彈,也就任由阿波羅折騰。阿波羅替她換好衣服後又轉身去月神殿裏拿了件長袍披上,才俯身抱起她:“我們回去。”


    狄安娜忽然覺得不妙:“我的神殿裏,怎麽會有你的衣服?”而且是摧毀後又重建過的神殿!


    阿波羅毫不在意地“哦”了一聲:“上回順便在你這兒住了兩天。”


    他說得越是輕描淡寫,狄安娜就越是覺得不妙。這家夥連衣服也給打包過來了,該不會是有長住的打算?


    在她說出心底的疑問之後,阿波羅又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讚美道:“寶貝兒,你真聰明。”


    狄安娜決定今晚一腳把阿波羅踹下床,讓他乖乖去睡地板。


    反正這大熱天的,大理石地板可比那張小木床要涼快多了。


    回到特洛伊城之後,阿波羅依舊去修他的城牆,狄安娜則不得不去買了一條長長的頭巾裹上。畢竟她的發色和瞳色都太顯眼了。除月神――以及科洛尼斯公主――之外,世上沒有誰擁有一頭銀色的長發,和一雙銀色的眼睛。


    一位俗稱“監工”的矮個子男人對阿波羅的臨時失蹤很不滿。


    阿波羅理直氣壯地微笑:“我不過是去吃了個午飯。”


    狄安娜無奈地搖頭歎氣,上前遞給阿波羅一條擦汗的毛巾,然後去了特洛伊城外的森林裏狩獵。不管怎麽說,在成神之前,阿波羅的午飯總歸是要解決的。


    至於波塞冬?


    ……這種事情還是讓海後來操心比較好。


    不過令狄安娜意外的是,在森林裏,她碰上了一個很久沒見的神,不,兩個。


    瘟疫之神和……已經長成少年的醫者之神,阿斯庇勒克俄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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