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沒死嗎?”


    柳墨言自我調侃的一句話,在在顯示著他現在的毫不在意,麵對這樣的柳墨言,再說些什麽愧疚追索的話,似乎都是一種褻瀆。


    心髒的位置砰然躍動,段錦睿應該覺得放鬆的,這件事情,壓了他那麽多年,那種深埋在自己最純真美好回憶中的愧疚,一年複一年,當柳墨言重新出現在他麵前,當簡單的憧憬懷念,漸漸地覆蓋上了一種更加深刻無法忘懷的情感後,越發快要將他壓垮。


    ”這條命,若是你想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拿去!這個承諾,永遠不變!”


    生命是一個人最重要最寶貴的財富,比起那些浮華的榮華富貴,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段錦睿的命嗎,段錦睿這樣告訴他,這樣鄭重承諾。


    他是一個固執的人,他說過的話,他承諾的事情,他認同的人,不會改變,他說的永遠,是可以讓人認定的永遠。


    當你以為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時候,對方給與了比你想象的更多的時候,你會如何?


    柳墨言不知道那些平常世人是如何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底是什麽感覺,以為上升到最高處的甜蜜,澎湃著,洶湧著,他覺得,他現在一定要做些什麽,做些什麽回報麵前男人的真摯認真。


    ”好!”


    柳墨言眼底閃爍著琉璃般絢爛的光彩,男人驀然笑出了聲,低低的,柔柔的,仿似春日的暖風,帶動了整件廂房中空氣的流動,都似乎洋溢著歡樂。


    然後,他牽住段錦睿的手,他的五根纖細的手指,一根根地與對方五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相互交握,直到十指相纏:”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隻希望你的心思像我的意念一樣,就一定不會辜負這互相思念的心意。


    --


    段錦睿到底不是那些成日裏無所事事的人,先不論他平日裏便有諸多公務要處理,便是還有幾日便是中秋佳宴,皇宮中主要負責的是皇貴妃,朝中的諸多瑣事卻是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能夠找出時間看護柳墨言整整兩日已經是極限,兩個人說開了那些心結,本來還要和柳墨言睡上個午覺,隻是莊離訣派人過來告訴他,皇帝召他到宮裏商量中秋節宴的具體事宜,還有些細節需要和他詢問一下,那替身騙過其他那些不熟悉的人不成問題,但是遇到自己的親生父親便不成了。


    段錦睿告訴了柳墨言一聲,柳墨言沒有像是先前自殘前那樣阻止段錦睿離開,反而催促著段錦睿快些走。


    雖然也是不怎麽舍得,他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現在他在皇帝那裏掛了號,彤箬郡主的事情,他被調去邊關的事情便是明證,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前麵的風浪還沒有過去,哪裏能夠在這個節骨眼兒再去招惹事情?


    最主要的是,柳墨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越發珍惜自己的命了,他還想要留著自己的大好人生,去過前世從來未曾過過的美好日子,反而是段錦睿有些過意不去,臨走前一再交代他一定要在這裏養好傷再走,讓他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柳府那裏,還有李賀能夠找到借口,不會讓柳恒山著急的。


    柳墨言其實想說他真的不擔心柳恒山怎麽擔心,他回到柳府,認同了父親,卻也隻是一點血緣上的無法割舍的牽絆而矣,真的像是感情多麽深厚一樣隨時擔憂對方的心情,說實話,他真的是無法體會。


    不過,段錦睿這樣不斷交代,不放心,像是交代個孩子一樣,對他的事情事事上心,有種不一般的溫馨感動在心間流淌。


    ”嗯!”


    ”嗯!”


    ”知道了!”


    柳墨言像是個應聲蟲一般,段錦睿說什麽,他都笑眯眯地應著,這樣好的態度,這樣乖巧的反應,反而是讓段錦睿漸漸收聲,他想起了柳墨言以前和這個時候相反的那些反應,有事沒事的時候便抬杠,非要爭個第一,非要壓過他。


    截然相反的態度,是因為什麽?


    ”算了,這些事情你自己應該都知道,下麵的人也會看著的,我先走了……”


    他清冷的麵容上升騰起一點紅暈,不是很豔,卻格外地讓柳墨言心動。


    段錦睿身上穿了一襲暗色的普通衣服,披了一件鬥篷,將臉罩好,便從後門裏悄悄地走了。


    段錦睿一出去,柳墨言就起身走到了窗邊,打開窗戶,微風將他的發絲衣領吹拂起層層暗色的波浪,若是段錦睿在這裏,定然又要怪他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的,柳墨言輕笑,他一直看著段錦睿的身影消失在花樹之間,假山之後,才有些不舍地關上了窗戶。


    腰腹間因為這一連串的動作,傷口再次崩裂了些許,柳墨言的手探到腹部的繃帶上,有些濡濕的感覺,手指伸到眼前,鮮紅的血色,映襯在雪白的指尖之上,像是白玉間渲染的點點花紅,意外地美麗。


    唇輕觸指尖,舌尖輕輕試過,鮮血的味道,不是戰場之上那種刺鼻的鐵鏽味,反而是一種甜蜜的厲害的滋味兒。


    柳墨言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在那張風華絕代容顏映襯之下,比之那血色的紅暈,還要引人迷戀。


    ”來人!”


    柳墨言放下手,高聲喊道。


    ”公子有什麽吩咐?”


    沒有讓柳墨言久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了進來,柳墨言覺得有些眼熟,心底恍然,這位確實也是個熟人了,上回在京城門口代替段錦睿送給他玉玦的人不就是他嗎?


    柳墨言似笑非笑的打量,讓本來鎮定的管事漸漸地有些不自在了:”公子有什麽吩咐,盡請交代,殿下臨走的時候吩咐了小的,您在這莊子裏便當做自家的一樣,不用有什麽避忌……”


    管事的到底是宮中出來的,不論是有什麽看法,光是聽到他這樣的話,尤其是牽帶著段錦睿交代的話,真不真,心情也會好的。


    ”我要沐浴,幫我準備件換洗的衣服,還有準備一匹……”


    柳墨言剛要說準備一匹馬,眼光落在腕間被男人親手套上的那串幾經輾轉的手串,舌頭一轉:”一輛馬車……”


    ”可是公子,殿下交代您要將傷勢養好的,若是小的就這樣讓您離開,殿下一定饒不了小的的!”


    管事的也顧不得方才的不自在了,苦瓜著一張臉向著柳墨言討饒。


    ”你若是不和你家殿下說,他哪裏知道我傷口還沒好就走了呢?”


    柳墨言拍了拍管事的肩膀,笑的不懷好意,他的心眼兒真的是不大,對方送了他一塊玉玦,那麽,他就讓這個跑腿的擔些驚受些怕,應該也是沒什麽問題的吧。


    躺在舒適的馬車中,柳墨言解開衣襟,然後,將那重新換上的雪白的繃帶一圈又一圈地解開,直到那個猙獰的洞口完全露出來,馬車中放了許多錦緞軟被,震動已經減弱了許多了,但是,對於才受重傷的人來說,還是有些負擔的,柳墨言的眉頭微微蹙起,麵色跟著變得有些蒼白。


    沒有多哼出一聲,纖細的手指在腰腹間幾處穴道連點,溫緩的內力在斷裂的經脈處流淌修複,血跡漸漸地幹涸,不再有新的血跡淌出,隻是不到盞茶的工夫,柳墨言的額頭之上,已經冒出了滴滴冷汗,順著額頭向著臉頰滑落,最終順著下頷滴落在那一堆的錦緞之上,那精致秀雅的花紋,色彩暈染的有些沉重,男人的麵上,卻是輕鬆了多的笑意。


    他怎麽可能真的不留一點兒後路呢?星羅教也許沒有那麽多奇異狠辣的毒藥,但是,到底是傳承已久的亦正亦邪的教派,保命的手段總是有的,比如這星羅神指,任何重傷,隻要知道這套手法,加上星羅教的內力,都能夠止血補元,效果奇妙。


    陸俊馮看到柳墨言的時候,橫眉怒目,很是憤怒的樣子:”你還有臉來找我這個師兄!”


    柳墨言舒服地躺在軟榻之上,手中擎著一個玉如意,這是陸俊馮的收藏,玉色碧綠,透著水潤的光滑,加上那精致的雕刻手段,果然是珍品中的珍品:”師兄何必動這麽大的火,氣大傷身,我們雖然有內力護身,也是要注意修身養性的!”


    ”修身養性?你若是幫人牽線搭橋,最後來個血濺當場,裏外不是人,都會不歡迎那個客人的!”


    陸俊馮走過來,手腕一翻,將被柳墨言像是玩石子一樣翻轉的玉如意奪了過來,坐到他的身邊,冷瞅著柳墨言的腹部,意味不言而明。


    ”這一回是我麻煩師兄了,為了表達歉意,我特來為師兄送一份大禮!”


    柳墨言直起了身子,沒有動怒,反而是勾起了唇角,露出笑意,他雙手十指交叉相互抵住下頷,腹部那裏絲毫沒有不適的樣子:”隻是不知道師兄是否有意了!”


    柳墨言的樣子很是篤定,陸俊馮本來是不想要再相信的,可是,兩個人相互之間配合著做了這麽多事情,很多事情,柳墨言都是對的,陸俊馮不得不注重。


    ”好,便再相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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