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香爐中的熏香像是飄渺的煙雲一般,悠悠緩緩地溢出,連帶著透過薄薄的銅壁熾烈燃燒的熱意,在這冰天雪地間建造出的一間寢室中,製造出了一份迷幻溫暖的美好感覺,對於任何一個身處冬日冰雪間的人來說,這嫋嫋的暖意,便是最極致的享受了,忍不住讓人有種沉眠的衝動,更遑論段錦睿和他帶來的人為了跟上柳墨言的步伐,先是馬不停蹄地找到陸俊馮,軟硬兼施才讓他同意帶路,然後為了不錯過去,一路之上,風餐露宿,根本便未曾好好停歇,段錦睿便是經過些曆練,也有些承受不住如此奔波勞累,兩兩相加,這室內的暖融融之意,便更加是難以忽視的誘|惑。


    ”年年,墨言,你怎麽樣了?不要嚇我,不要……”


    隻是,很顯然的,現在段錦睿根本便沒有心思歇息,不想要歇息,從柳墨言昏迷開始,他便有些慌了手腳,還是左師隕反應的快,馬上將人帶到了這裏,又是取暖,又是輸送內力,忙得不可開交。


    段錦睿隻能夠離著好幾步遠,不斷地喃喃著,眼睛卻自始至終不願意離開榻上的人兒半步,唇不斷地動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


    ”閉嘴!”


    左師隕動怒,指尖連連落下,段錦睿乍然逼近了唇,他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對方。


    段錦睿本來還不願意將柳墨言交出去,聽到柳墨言方才喊得那聲舅舅,探不準究竟,便沒有主動攻擊的意思了,卻還要再讓自己的手下上前阻攔對方搶人,便是舅舅又如何?他生於皇族,長於皇家,最不相信的便是所謂血緣親情,卻是被左師隕一句:”言兒五內俱損,傷勢沉重,寒毒入骨,血脈逆轉,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你能夠保證讓他好過來嗎?”


    最終勸服段錦睿的,是那句:”現在隻有本座能夠救他!不想要他死的話,便不要打擾!”


    段錦睿強自按捺著焦慮之極的心思,靜靜地,不出一絲聲音地在旁邊等候著,靜靜地聆聽著榻上男子鼻息間泄露出的點點淺淺的喘|息,很輕很輕,很淺很淺,比他知道的任何人的氣息都要不如,段錦睿卻不能夠倒下,因為柳墨言那樣,起碼代表他還活著。


    直到左師隕手掌貼附上柳墨言的背部大穴,冰寒的內力順著穴位在全身上下流淌,柳墨言本來便沒有血色的容顏,更是慘白的無了生氣,仿若是一張單薄的白紙,隻曉得風兒輕輕地那麽一吹,便能夠讓他徹底地消亡。


    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陰陽之間,到達了極致之後,便是陽從陰生,陰自陽來,柳墨言本來的內傷不算麻煩,麻煩的是他在內傷未愈的時候,去最是寒冷的天池中浸泡了好幾個時辰,導致陰寒之氣大作,寒毒侵入血脈,待得與左師隕對了一掌之後,對方常年呆在這白山黑水之間,練成了極致陰寒的武功,更是雪上加霜。


    左師隕冷玉似的麵容之上,意外地蒸騰起一片熱氣,他的身子,在寬大的紫袍的掩映下,甚至微微顫抖,卻始終保持著麵上鎮定的神色,現在能夠救柳墨言的唯有他,他不可以倒下。


    他不能夠,讓自己的外甥,步上那個女子的後塵,絕不!


    這樣想著,便仿佛多了無窮的動力,便仿佛,那個曾經隻能看到自己最親近的親人的煢煢墳丘的無力感,消減去了許多。


    ”噗!”


    淡色的唇猛地張開,一口青色的血液自唇角溢出,冷冷的氣息,自那顏色詭異的鮮血中散發出來,左師隕悄然鬆了口氣,收掌起身,將柳墨言放平:”來人……”


    他的命令還沒有下,段錦睿強自的鎮定再也保持不住,上前一步:”你究竟是在救他還是想要害死他!”


    左師隕微微側頭,給了段錦睿輕蔑的一笑:”救活如何,救死又如何?本座是他的長輩,生死之間,何用你這個外人插手!”


    男人打破了寒冰的笑容如同春花曉月般迷人,那張與柳墨言像了五成之多的俊秀容顏,段錦睿卻絲毫感受不到其中的魅力,冷冷地,接著上前一步,他越發厭惡這個人了,尤其是在懷疑對方什麽心思的現在,直接伸出手:”你救不了他的話,朕救!”


    ”將他給我!”


    鏘鏘鏘鏘,隨著段錦睿上前,和左師隕的距離拉近,還有不敬的話語,方才還有些緩和的氣氛,再次劍拔弩張,一直不怎麽想要突出自己存在感的陸俊馮,這個時候也知道不能夠再躲了,否則的話,等到柳墨言醒過來之後,若是麵前的兩個人任何一個有些什麽損傷的話,他敢保證,自己便是不死也要脫層皮,雖然因為確實擔心柳墨言,而帶著段錦睿和他的手下來這裏,陸俊馮也是不死也要脫層皮的。


    ”陛下,冷靜!”


    強烈的驚嚇讓手腳僵硬的陸俊馮,發揮了超常的水準,嗖的一聲,飛鳥一般,一下子竄到了段錦睿和左師隕之間,迎著兩個人想要殺死人的目光:”師父是在救師弟,你看,他吐出那口血之後,看起來是不是要好的多了!”


    陸俊馮很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才最容易讓像是被惹怒的獅子一般暴怒的兩個人先消停一會兒。


    ”言兒……”


    ”年年……”


    又是異口同聲,柳墨言靜默無聲地闔著雙眸,還是躺在榻上不動,卻隻要有個眼色的人,都能夠看出*膛間起伏的有力,呼吸之間,不再是方才那種若有似無,段錦睿和左師隕,同時鬆了口氣,眼底露出放鬆的,釋然的情緒,一直捂在心口的那份憂慮惶恐,終於散開了一些。


    段錦睿再等不得,便要衝到榻前,卻被一陣勁力掃的打了個趔趄,眸光陰冷,迎頭對上一雙毫不遜色的冷眸。


    左師隕大袖一甩:”來客若是無事的話,且請離開,星羅教不歡迎外人!”


    ”朕既然來了,自是想走便走,想留便留,不用一介江湖草莽操心!”


    針鋒相對,半步不讓,兩個人的身手不是一個級別,氣勢卻是各有千秋的讓人感覺難受壓抑,他快要凍死了好嗎?平日裏一座冰山就夠受的了,現在還是兩座冰山一齊爆發,陸俊馮的單手在自己的眼睛,耳邊傳來越加清晰的針鋒相對聲,猛地厲喝了一聲:”夠了!一個是師弟的親人,一個是師弟的愛人,婆媳關係再是難以收拾,也等到師弟醒了再說!”


    一陣死寂般的沉靜,守在寢室中的其他人,用佩服的目光望向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麽的陸俊馮,然後,深深的,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的腦袋。


    ”陸俊馮,你大膽!”


    ”小五,本座看來是對你太過寬容了……”


    段錦睿瞪眼,冷光四射,左師隕則是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形如鬼魅,他們終於將目光與針對的目標改換了過來,可惜,陸俊馮絲毫不覺得榮幸。


    連連告饒:”陛下,師父,大家冷靜一下,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誰和他是一家人!”


    ”朕的一家人,從來不包括那些空有著親近的所謂血緣,卻殘害子侄的虛偽之人!”


    左師隕和段錦睿同時出聲道,這份默契倒是難得,隻是,伺候一個人是榮幸,同時伺候兩個人,便是遭罪了。


    深吸了一口氣,陸俊馮想到自己接收到柳墨言臨昏迷前的眼神,到底想起自己忘了什麽事情,怪不得兩個人現在都冷靜不了,一個看著另一個,苦大仇深的很:”師父,陛下他確實是師弟最愛的人,而且他這回因為擔心師弟,什麽都拋下了,就這麽跑到了這裏,你也應該知道他不是那種隨便玩玩的人呀!”


    陸俊馮自來腦子靈活多變,瞬間便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他敢!”


    左師隕果然反應激|烈,冷喝一聲,掌心向下拍過,無聲無息間,紫檀木桌子堅|硬的一角,化為了齏粉,飄散在了空氣之中。


    段錦睿迎著對方威脅的目光,不退一步:”朕待墨言如何,不需要任何人來認同!”


    尤其不需要左師隕這樣不相幹的人來看,這句言外之意沒有出口,卻與出口無異。


    左師隕麵色陰冷,陸俊馮不敢後退,內心暗自祈禱自己的師弟快些醒來,對著不願意示弱的段錦睿,解釋道:”師傅待師弟自來愛重,他們之間的感情情同父子,此次會如此懲罰師弟,應該是師弟自願的!”


    ”不可能!”


    段錦睿斷然否決,他對著左師隕如此大的敵意,究其根本,便是因為對方讓柳墨言在天池中浸泡了那麽久,他隻是下了池水那麽一會兒,到現在還感覺四肢冰冷刺痛,更遑論是柳墨言,隻要想到這裏,段錦睿看左師隕便不止不是柳墨言信賴的親人,更加像是仇人一般。


    段錦睿如此固執,一直被一股子火氣所籠罩的左師隕反而冷靜了下來,他看著榻上的外甥,想到對方為什麽如此的原因,還有方才拚命阻了那一掌的行為,雙手攏入了寬大的紫色廣袖之中,微微收緊了下頷:”言兒此次確實是自願入天池的……”


    他的唇微微勾了勾,卻沒有一絲半點兒的笑意,隻有西域雪山飛舞了幾千幾百年的寒冷凝結的無情:”為了求一丸救命的神藥!”


    段錦睿麵色未曾改變,眸底,卻有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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