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中漸漸地形成了一股子強大的風潮,像是殷錦熙所告訴柳墨言的一般,堅持新帝選秀納妃的聲音已經開始擴大,終至連段錦睿本人也無法阻撓的地步。


    段錦睿也不是好惹的,借機很是辦了幾個活躍分子,隻是,單個人的聲音,尤其是剛剛登上皇位的帝王的聲音,還不足以將那些異議者全部鏟除,段錦睿的堅持,越來越艱難,隻是短短的十日時間,連民間都開始有了些許不同的聲音。


    柳墨言不是不想要讓段錦睿不要再無謂地堅持下去,他們之間,到了如今這樣的感情,他相信他,也願意為了對方,做出一些曾經以為永遠做不出來的讓步,不是怯懦,不是虛偽,隻是太過愛,不願意對方為難,可惜,他去找段錦睿提議對方先應下這件事情的時候,段錦睿的答案是斷然拒絕。


    ”今生我既然認定了你,便不會去招惹別人,彤箬是不得已,她的例子,隻要一個便足夠了!”


    ”而且……”


    段錦睿苦笑:”我給不了其他任何女人真心,將那些無辜的女子困入宮中,一生韶華流逝,徒留紅顏白發,我還做不到……”


    段錦睿前麵的解釋,雖然讓柳墨言感動,卻不能動搖他想要勸說對方的決心,但是,男人的後半段話,卻是讓柳墨言無言以對,也不願意再去反駁,因為,柳墨言知道,段錦睿想到的,是他的母親,雖然得到了帝王的所謂愛情,宮中的波譎雲詭,人心的變化無端,卻讓那個美好的女子終究是憾然而終。


    ”阿睿,不要太過逼迫自己!”


    最後,柳墨言能夠勸說的,卻隻有這麽一句話,是呀,麵前的男人看似冷漠,卻比他柳墨言多了許多許多的人情味兒,他會心軟,他會不忍,他的感情,純粹熾|熱如同烈火,不容許絲毫的瑕疵,柳墨言再勸說下去,便隻是徒然惹得兩人感情傷懷而矣。


    段錦睿麵上的苦澀斂起,薄薄的唇勾起一個優美的帶著淺淺的暖意的弧度,抬手輕輕地揉了揉柳墨言腦袋上烏黑順亮的發絲,為了那不同一般的好手感,心情越發地放鬆了些:”此事我自有道理,你隻要保護好自己,便是對我最大的支持!”


    這種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話語神態,若是旁人來說,柳墨言定然覺得對方看他不起,早已經炸了毛,上前教訓了,偏偏是段錦睿說,柳墨言唯一的,最大的感覺,便是燒紅的麵頰,那裏火辣辣的。


    柳墨言表麵上看起來自是偃旗息鼓,保持著讓所有知情|人意外的沉默,像是無知無覺一般,實際上,他暗中的勢力早已經延展出去,他不可能讓段錦睿真的古今奮戰。


    在聽過了京城中最新的,更加荒誕的流言之後,柳墨言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流言這種事情,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端看如何使用,楊彤箬?景陽侯府?他們想要逼迫他,何嚐知道他柳墨言也容不得這些不穩定因素在段錦睿身邊蹦躂!


    掩蓋最初目的的最佳方法,不是去拚命的平息,柳墨言也平息不了,不能平息,他的方法,是讓大海,翻起滔天的巨浪,一滴水花,淹沒在大海巨浪之中,如此地自然而然,隻需要動用幾個暗中的釘子而矣。


    柳墨言這樣表麵的平靜讓有心人暗自氣惱,要知道,他們準備了很多後招,便是等著柳墨言動彈,到那個時候,大勢所趨,他便也活不長久了。


    計劃的再好,沒有柳墨言的配合,也是徒勞無功,眼看著謠言甚囂直上,從新帝後宮空虛,應該廣納後宮,到猜測新帝為什麽不願意要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充實後宮,再到,新帝是否有什麽不可言說的毛病,宮中僅有的皇後,還有一出生,連百日都沒有到的皇子被列為儲君,種種一切,細細想來,其中奧妙不少。


    暗地裏,已經有人質疑皇子的血脈正統了,畢竟,段錦睿做太子的時候,也是不近女色的。


    這樣快速的發展,這樣惡毒的揣測,明眼人都從其中看出了人為操縱的痕跡,有不少個一開始為了此事活躍的大臣,明哲保身,開始漸漸地淡出帝王的視線,而另外一部分人,他們的利益與皇後,與太子息息相關,他們不能明哲保身,也做不到置身事外,如今的流言,失控了,其威力,是出乎了始作俑者的意料的。


    景陽侯知道外麵已經開始傳他的女兒還有外孫是否有些什麽不對,太子的血脈被質疑的時候,從來鎮定的表情現出了一絲難以遮掩的慌亂,他在自己的書房中踱著步,想著是否要趁機先將自己的人安置下一些,不要那麽引人注目,此事已經炒得夠熱,不需要再加熱了。


    景陽侯的想法不可謂不是一招以退為進,隻是,太過自以為是,他手下的人,並不全都是他的手下,其中想要混進去幾個人,還是很容易的,景陽侯此時才意識到不妙,他趕緊找來長樂公主探討對策,最後,夫妻兩個百般設想,都無法憑借侯府的力量將事情壓下去。


    這件事情到了現如今的地步,隻能夠順勢而為,按照一開始最壞的打算,真正地征選秀女,將那些位高權重的同僚拖下水,他們沒有了收手的可能,長樂公主進宮將夫妻二人的決定告訴了楊彤箬。


    楊彤箬怎麽可能願意,她一開始知道段錦睿為什麽冷落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被一個男子勾走的時候,便想要讓柳墨言死無葬身之地,她的頭腦不像是她的母親長樂公主那樣好,幸虧那個告訴她消息的人,給他出了這麽個主意,楊彤箬一開始也在猶疑,但是,當她從一些心腹宮人口中得知柳墨言不止一次出入皇帝的寢宮之後,當她知道在自己被擄劫出宮的那些擔驚受怕的日子裏,柳墨言也隱約不在京中時,懷疑與認定,讓她便失去了理智。


    那個人告訴她,柳墨言不可能忍得住不出聲,他的性子很是決絕執拗,隻要他暴露出一絲半點兒的苗頭,或者是做些什麽阻止段錦睿納妃,楊彤箬隻要掌握了證據,再小小地利用自己剛出生的孩子一把,到那個時候,誰都救不了柳墨言了,連段錦睿都不成,因為,柳墨言其心險惡,想要斷絕皇帝後嗣。


    打算的再好,奈何柳墨言不配合,騎虎難下,楊彤箬不甘心地答應了長樂公主的主意,轉頭便讓自己的心腹宮女去尋那個人來。


    等了大半個時辰,楊彤箬的麵色越來越陰沉,心腹宮女回來,告訴她,對方有事不能前來,望乞恕罪。


    楊彤箬再是愚笨,也知道這根本便是推托之詞,此時方才意識到,她是中了別人的計了,可惜,為時已晚!


    楊彤箬在寢宮中摔了又一批瓷器之後,宮中伺候的宮人們紛紛跪下,看似慌亂,實則早已經習以為常。


    ”哇哇!”


    ”哇哇哇哇……”


    隻是,現如今,皇後的寢宮中不止有這些知情懂事的人,更加有一個無齒小兒,小小的孩童出生有一段時日了,雖然還不能夠張嘴說話,卻已經能夠聽到聲音,看到色彩,在受驚時,張嘴哭鬧了。


    楊彤箬的身子一僵,麵上的神色在氣惱和憐惜之間轉換,然後,化為了狠毒:”奶娘是怎麽伺候太子的,連個小小的孩子都不會照顧,本宮要她們有何用處,來人,將她們全都拉下去杖斃!”


    楊彤箬遠遠地望著那個被取名為段靖言的孩子,皮膚白嫩,樣子可愛,可能是哭的太過厲害,有些喘不上氣去,現在小小的紅唇一撅一撅的,發出抽噎的聲音。


    楊彤箬冷眼旁觀著奶娘被堵住嘴拖下去,塗著鮮紅蔻丹的纖纖十指,輕輕地拂過嬰兒柔柔的軟軟的麵頰,指尖輕輕下陷,在旁觀宮女愕然地睜大的眼睛中,這個剛剛成為母親的女人,給自己的孩子,留下的是麵頰上一道深深的紅痕,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工夫,便泛起了於腫。


    本來隻是抽抽噎噎,哭的快要止住的聲音,再次爆發出新的委屈。


    ”看來這一次選的奶娘真是太過大膽,居然將皇兒傷成這樣……”


    楊彤箬隨口栽贓,身邊的宮人眼觀鼻鼻觀心,不言不語,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女子收起纖細的手指,頗為無趣,轉身,便要離開這個讓她厭惡的地方,從段錦睿為這個孩子取名為言開始,從這個孩子在她的腹中時,便隱隱覺察的生命的流逝開始,楊彤箬僅有的那一絲母愛,所剩無幾。


    ”你便是這麽照顧皇兒的?”


    冷冷的聲音傳來,楊彤箬惶然止步,看著簾外露出的一角玄色,麵色煞白:”皇上……”


    ”皇上您聽臣妾解釋!”


    ”是那些奶娘心大了,居然趁著臣妾一時疏忽,傷害了皇兒……”


    楊彤箬的話才說道一半,便在段錦睿嗤冷的笑意中,漸漸消音,那個男人的眼神,如斯厭惡,是分明的清楚,是無情的酷烈,身子,開始發軟,她恍然間意識到,不論是不是她傷害的孩子,已經不重要了。


    ”胡橫,擬旨,皇後產後身體虛弱,欽賜其在隆安宮中靜養,無朕的旨意,不得打擾,皇子甫出生不久,皇後無法照料皇子,自即日起,朕擬將太子帶到身邊親自教養,以慰朕心!”


    ”皇後以後便在這隆安宮中好好養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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