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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侍衛挑斷繩索,劉光餘活動了一下疼痛的手臂,僵立在幾步之外,不知夜天淩將他帶來此處是何用意。他衣袍之上雖血跡斑斑,但神情倒還平靜。


    夜天淩緩步至他身前,“定州巡使劉光餘,本王以前好像並未見過你。”


    劉光餘自嘲苦笑:“久仰殿下風神,卻一直無緣相見,今日得見,不想是這般情況。”


    夜天淩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麽打算?”


    劉光餘道:“請殿下給我個痛快,如此感激不盡。”


    “你的意思是求死?”夜天淩淡淡道。


    劉光餘道:“平叛大軍不赦叛將,眾所周知,我早有準備,隻求殿下寬待其他將士。”


    “哦。”夜天淩喜怒不形於色,劉光餘有些摸不清他究竟要怎樣,聽到旁邊一個清柔的聲音說道:“劉大人,你應該算是‘北選’的官員吧。”


    劉光餘扭頭,見卿塵正淺笑問他。他方才便見淩王身邊站著一人,城頭長風飛揚處從容轉身,一股清逸之氣叫人恍然錯神。如果說淩王是肅然而剛冷的,那麽這人渾身散發出的便是一種極柔的氣質,仿佛天光下清水淡渺,無處可尋而又無處不在。


    所謂“北選”的官員,是因北晏侯屬地向來都有自薦官吏的特權,遇到官員出缺、調動、升遷等事,往往由北晏侯府挑選合適之人擬名決定。日久以來,北疆各級官員、將領幾乎都由虞呈一手指派,連吏部兵部也難以插手,這些官員一般被便稱為“北選”。


    劉光餘確實是經虞呈選調之人,雖不知卿塵是誰,但對她的問話還是點頭承認。


    卿塵淡淡一笑:“但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是以文官之職入仕,聖武九年參加殿試,金榜之上是欽點的二甲傳臚,禦賜進士出身,當年便提為察院監察禦史。可是不到半年,你便因一道彈劾當時尚書省左仆射李長右的奏本遭貶,左遷為長樂郡使,四年任滿後雖政績卓著,卻並未得到升遷,直到聖武十七年才平調奉州。不過你在奉州卻因剿匪之功而聲名大震,其後被虞呈選調定州,聖武二十三年居定州巡使之職至今。這樣說起來你又不能完全算是北選的官員,你在北選之中是個異數,而且文居武職,這在戍邊的將領中似乎也是第一人。”


    劉光餘詫異卿塵如此了解他的履曆,信口說來分毫不錯,之前為官的經曆並不讓他感到愉悅,隻說道:“那又如何?”


    卿塵目光落至他的眼前:“我記得你的幾句話,‘興兵易,平亂難,靖難易,安民難,安民之道在於一視同仁,如此則匪絕,則邊患絕’,你現在還是這樣認為嗎?”


    劉光餘越發吃驚,問道:“你怎會知道此話?”


    卿塵道:“我在你述職的奏章上見過,記得是你自奉州離任時寫的吧。”


    能隨意瀏覽官員奏章的女子,天朝唯有修儀一職,劉光餘恍然道:“原來你是清平郡主。”


    卿塵微笑道:“淩王妃。”


    “哦!”劉光餘看了夜天淩一眼,夜天淩目光自定州城中收回來:“你兵帶得倒還不錯,但要以此絕邊患,卻還差得遠。”


    劉光餘道:“絕邊患並不一定要靠武力,定州雖不是邊防一線兵力最強的,但卻向來很少受漠北突厥的侵擾,兩地居民互為往來各尊習俗,長久以來相安無事。”


    夜天淩唇角微帶鋒冷:“戰與和,輪不到百姓決定,即便他們能和平相處,突厥王族卻不可能放棄入侵中原的野心。多數時候,仁義必要依侍武力才有實施的可能。”


    劉光餘著眼於一方之民,夜天淩看的是天下之國,卿塵淡笑問道:“且不說邊疆外患,眼前內患荼毒,劉大人又怎麽看?虞呈興兵,殿下平亂,都容易,但最難的還是安民,定州百姓怕是還需要有人來安撫,劉大人難道能置之不理?”


    劉光餘心中疑竇叢生:“殿下軍中人才濟濟,難道還在乎我這一名叛將?軍令如山,哪有赦叛將的道理?”


    夜天淩笑了笑,此時衛長征登上城頭,將一封信遞上:“殿下,有李將軍自景州的消息。”


    夜天淩接過來,卿塵在旁見李步信中寫道,“稟殿下,昨晚兩萬士兵詐入景州,各處都順利。隻是巡使錢統臨陣頑抗不服,叫囂生事,被我在府衙裏一刀斬了,還有兩名副將是虞呈的親信,不能勸降,也處死了,如今景州已經不足為慮……”她莞爾一笑,李步是如假包換的武將,和眼前的劉光餘可完全不同。


    夜天淩看完信,竟抬手交給劉光餘:“你也看看。”


    劉光餘愣愕著接過來,一路看下去出了一身冷汗。祁門關中合州、定州、景州三大重鎮,一夜之間盡數落入淩王掌握之中,頃刻天翻地覆。他被眼前的事實所震驚,感覺像是踩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根本不知道接著還會發生何事。


    夜天淩將他臉上神色變幻盡收眼底,說道:“李步用兵打仗是少有的將才,但行政安民比你劉光餘就差些,若如錢統一般殺了你似乎有些可惜。”


    劉光餘抬頭道:“殿下是讓我看清楚錢統抗命不從的下場嗎?”


    夜天淩皺了皺眉,卿塵說道:“殿下的意思是,他連李步都能如此重用,何況是你劉光餘?錢統為官貪佞殘暴,素有惡名,即便此時不殺,之後也容不得他,你要和他比嗎?”


    劉光餘一時無語,再扭頭看定州城中,昨夜一場混戰之後,現在各處仍透著些緊張氣氛。幾處大火雖燒的是軍營,但依然波及了附近民居,玄甲軍將士除了肅清各處防務,已經開始著手幫受累的百姓修整房屋,或暫且安排他們到別處避寒。陽光之下,有個年輕士兵抱起一個正在無助哭啼的孩子,不知說了什麽,竟逗的那孩子破涕為笑。


    卿塵正和劉光餘一樣微笑看著這一幕,而夜天淩的目光卻投向內城之中,再一抬,與漸盛的日光融為一體,灼然耀目。卿塵轉身道:“定州畢竟臨近漠北,此時亦要防範著突厥才是。”


    劉光餘道:“漠北冰雪封地,突厥人主要靠騎兵,冰雪之上行軍艱難,所以很少在冬天興起戰事,應該不會趁機侵擾。”


    卿塵微微點頭:“非常之時,還是小心為上。昨夜定州戰死兩名副將,軍中殿下會親自安排,府衙之中官員哪些能留哪些不能留,你要謹慎處置。”


    劉光餘心中滋味翻騰,這話是示意要他繼續鎮守定州,並且予以了極大的信任,他目光在定州城和眼前兩人之間遲疑,胸口起伏不定。卿塵始終目蘊淺笑,淡靜自如地看著他。劉光餘突然長歎,後退一步拜倒:“殿下、王妃,我劉光餘敗的心服口服,願意效命身前!”


    夜天淩並不意外他的決定:“你去吧,先去接管昨晚投降的士兵,安置妥當,其他事宜我們稍後再議。”


    劉光餘再拜了一拜,轉身退下,直覺現在烽火四起的北疆早晚會在淩王的神出鬼沒的用兵之道和深威難測的馭人之術前盡數落入其掌控,他甚至生出了一個更加驚人的念頭,或者整個天朝都將不外如是。


    山陰夜雪滿孤峰


    夜天淩在劉光餘退下後握了卿塵的手,帶她往橫嶺那邊看去:“知不知道橫嶺之中有一處綠穀?”


    卿塵搖頭道:“從未聽說過。”


    夜天淩薄露笑意:“離此處不算太遠,明天我帶你去。”


    “去那裏幹什麽?”


    夜天淩道:“你不想看看我真正學劍的地方嗎?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咦?”卿塵驚訝:“是什麽人,值得你這時候特地去見?”


    “此人與我雖我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夜天淩未及說完,見十一大步登上城頭,劍眉緊蹙,步履匆匆,“四哥!”他到了近前說道:“中軍出事了。”


    卿塵心下猛地一沉,方才談笑的興致瞬間全無。


    “右都運使衛騫押送的大軍糧草在固原山被劫,隨行護送一萬八千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入北疆的糧道已經被從中切斷。虞呈劫了糧草就地全部焚毀,出盡兵力將中軍圍困在燕州以北絕地。燕州境內近日大降暴雪,中軍在雪中十分吃虧,數次突襲都不能成功,反而被分作了兩處。”


    夜天淩神色慢慢凝重,他當初之所以不讚成興兵北疆,便是因冬季北疆的惡劣氣候。虞呈叛軍常年駐兵在此,對於風雪嚴寒早已習慣,而天朝將士卻來自各處,除了玄甲軍以外,他們對這樣的天氣很難適應。虞呈趁此時起兵,便是要占這個天時地利,一旦遇上氣候驟變,形勢就可能發生極大的變化。


    之前的勝與敗,都將加諸在這一時,虞呈深知此點,才要搶在對方兩路大軍會合之前將中軍盡快解決,以便能全力對付夜天淩的西路軍。而看來老天此時亦有相助之意,終以暴雪將北疆化做絕地,使得中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卿塵被夜天淩握著的手漸漸變得冰涼,望向這冰天雪地的北疆,修眉深鎖。


    “命諸將入定州府議事。”夜天淩對十一說了句,回頭深深看了卿塵一眼,唇角拉出道好整以暇的月弧:“你先回行館,議完此事我便過去。”


    離定州府一箭之地的行館中,卿塵安靜地站在廊前。


    晴日無風,冬天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毫無遮攔地穿過落葉殆盡的枝椏,將覆蓋在枝頭簷上的殘雪慢慢融化,一時間淅淅瀝瀝滴滴嗒嗒敲擊在庭前光滑的長石之上,入耳清淨。


    此時很難想像燕州境內狂風暴是怎樣一番情況,中軍被困的大荒穀千山絕壁,鳥獸無蹤,一旦斷了糧草軍需,大軍人數越多越就容易被拖垮,統馭失策的話甚至可能出現兵敗如山倒的慘重後果。


    卿塵無聲地歎了口氣,定下心來聽著簷前時有時無的水滴聲。漏刻靜流,轉眼過了兩個多時辰,夜天淩仍沒有回來,她幾次想轉身過府去,卻又生生忍住。她知道她和夜天湛之間的是非瓜葛,夜天淩自始至終心裏都清楚,但他寬容著她所有的情緒,她亦不願再在這微妙上多加諸半分。


    冥執穿過中庭快步往這邊走來,到了卿塵身後單膝行了個禮道:“鳳主。”


    “怎樣?”卿塵沒有回頭,問道。


    “大軍分三路,一路隨唐將軍取臨滄,一路隨十一殿下奪橫梁,剩下的殿下親自領軍,直襲燕州。”冥執聲音平平無波,猶如卿塵現在麵上的表情,她微微側首,問道:“中軍那邊呢?”


    冥執道:“殿下沒有安排。”


    “什麽時候出發?”


    “後天。”


    卿塵眉心不由自主地一攏,轉身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卻見殷采倩不知何時站在門前,瞪大眼睛看著她。


    “四殿下居然見死不救!”殷采倩隱含驚怒:“我去找他問清楚!”


    “回來。”卿塵徐徐說了一聲,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殷采倩腳下一滯,停下步子。


    “你能左右的了他嗎?”卿塵扭頭掠了她一眼,緩步往室中走去。


    殷采倩眼中帶著幾分焦急,她往定州府看著,回身道:“我不能,可是你能左右的了他的決定,現在隻有你能幫湛哥哥。”


    卿塵微微而笑:“你錯了,他的決定不會受任何人左右,我也改變不了。”


    殷采倩神情一變:“你……你這麽狠得下心!”


    卿塵邁步入室,白裘輕曳,似將浮雪一痕帶過,她走過殷采倩身邊,殷采倩數步趕上她:“你真和他一樣鐵石心腸,絲毫都不曾想想湛哥哥?湛哥哥對你癡心一片,當初皇後娘娘不同意他請旨賜婚,他不惜忤逆母後也堅持要娶你。你大婚的時候,他違抗聖旨也要回天都,那天我和十二殿下跟著他離開淩王府,他有多傷心你知道嗎?他娶王妃的時候,新婚夜裏醉酒喊的都是你的名字!你即便對他無情無義,難道連這份援手的心都沒有?就看著四殿下借刀殺人嗎?”


    卿塵雙眸幽深,靜靜聽著殷采倩的質問,她無法將記憶中夜天湛在大婚典禮上的俊雅身影同酒後的樣子連成一線,溫冷如玉,那日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應付於賓客之間瀟灑言笑,從容自如,此時想來,他或許真的喝了不少酒。


    那時候她看到他挽著自己的王妃,時光支離破碎迎麵斑駁,李唐擁著徐霏霏。


    她透過深紅煥彩,以一種繁複的心情細細揣摩他的模樣,在他的春風笑意中無聲歎息。


    那歎息中,是難言的酸楚,一點點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做一片苦澀的滋味,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終此一生,不能掙脫的牽絆,他們倆人都清楚,卻以不同的方式裝作糊塗。


    有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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