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仍然感覺到熱血沸騰,在忠孝路居民互助委員會裏見到和聽到的一切讓我有些暈頭轉向,差點一時衝動投入英明神武的楊老大旗下。


    我問雷雨揚,混黑道是否比做神棍更有前途,他大聲訓斥,問我是不是把自己的腦袋碰到高壓電線了,竟然說出這樣的傻話,地球上怎麽可能還有比做陰陽師更光榮更偉大的事業?


    原來我如此偉大,以前都不知道,活了二十幾年,今日終於明白,原來自己的工作是最光榮的。


    回到家想了又想,覺得今天確有些不同,不然,鄰居的小狗狗何以對我叫了兩聲。


    我猜想,大概每個人都認定自己的選擇是最英明的,胡八一堅持說七十二行摸金為王,隻因他老人家從事的職業是盜墓,而雷雨揚這樣說是多半因為自己是神棍。


    大部分人公認的最佳職業應該是公務員,君不見每年到了招考的時候,成千上萬的優秀青年擠破了腦袋為之奮鬥。


    雷雨揚十二歲時的理想是到人民商場自行車專櫃當售貨員,但非常遺憾,如此容易達成的一個願望他竟然也未能實現。


    後來長大一些的時候,他的理想發生了轉變,立誌要成為一名富人,不管用什麽手段,隻要能達成目的就行。


    最近幾年,他身體力行,為了理想自強不息、奮鬥不止,在神棍這個並不十分合法的領域裏幹得不亦樂乎。


    我的理想與時俱進、複雜多變,一言難盡,無奈眼高手低,年方二十幾仍一事無成,不提也罷。


    早晨出門,走到樓下回頭看,丁蓉在陽台上對我揮手,蒼白的小臉滿是笑容,可愛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我報以熱烈的飛吻。


    那位熟悉的乞丐仍然躺在小區門外的花台下,他身體強壯、肥頭大耳,卻有些半瘋半傻,冬天快來了,不知今年會不會下雪,如果他真的像表麵看去那麽差勁的話,一次大寒流就會要了他的命。


    跟往常一樣,我扔了幾元零錢在他麵前,他抬起頭,懶洋洋地笑了笑,似乎在表示感謝。幾隻破爛的一次性飯盒扔在他腿旁邊,看樣子應該是從垃圾箱裏撿來的,剩餘的飯菜已經被吃得幹幹淨淨,一條雞腿骨被咬碎,其中的骨髓大概已經到了他的腹中。


    “淨空,你這是幹嘛,有必要如此仁慈嗎?你可以告訴他民政局辦的救助站在什麽地方,然後叫輛出租車把他送過去,替他付過車費,這樣就一了百了,從此眼不見心不煩。”雷雨揚說。


    “不知為什麽,最近以來隔三差五的我就會想做點善事,以圖睡個安穩覺,如果見不到這個乞丐,我迫切需要贖罪的時候怎麽辦?花一點小錢,換來心靈的平靜,我覺得非常值。”


    “你真虛偽。”雷雨揚如此評價我的善舉。


    雷起動了發動機熱車。


    “看看前麵那輛白色麵包車,頂上坐著好幾隻陰魂,旁邊還有一大群,這算怎麽回事?”我指給他。“右前方,二十幾米處。”


    “這應該是一夥有上進心的鬼,想通過吸收新成員來壯大隊伍,發展自身力量。”雷雨揚點了一枝煙。


    我放下車窗玻璃,把頭偏向外麵,我一直覺得煙味是很討厭的,相比之下,汽油味更容易忍受。


    “這說明什麽情況,要死人了嗎?”我問。


    “這方麵鬼的感覺是很靈的,也可能得了某個可靠的消息,所以他們有預謀地守候在即將出事的車旁邊,等待招募新鬼的機會。”雷肯定地點頭。


    我仔細看了看那輛被陰魂盯上的車,從車牌數字看,估計落戶於五年或六年前,印象中,這種車非常的不結實,車禍中乘客和司機很容易受到傷害。


    幾年前在大石鋪外的那個著名的危險彎道上,我曾見過一輛同樣品牌的車與卡車迎麵相撞,麵包車嚴重變形,車頂整個被掀起,事後車體的寬度跟摩托車差不多,車內數人無一幸免,鮮血流過整條路麵,然後沿著路邊的小溝匯成涓涓細流。


    那時我還沒做神棍,沒有陰眼,看不到周圍是否有成群結隊的鬼在歡迎新成員加入。


    “我們能就此做點什麽?”我問。


    “但盡人事,各安天命。”雷若無其事地說,“事不關己,如果貿然插手其中,就亂了各界之間的規矩,會招天譴的。”


    我聳聳肩膀,把視線從那輛即將出事的麵包車上移開,望著早晨灰朦朦的天空。


    隻能報以歎息,當了大半年神棍,此時終於明白,原來自己的用武之地並不多,能做的事很少。


    見死不救,算不算某種程度的惡行?我滿心困惑,那些規矩難道真的固不可破?隻怕未必,如果麵包車的主人過來向我們買點張驅邪的符或者請教一番,我相信結果肯定會有所不同。


    “想開點,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在醫院裏和公路上,一切自有其因果,輪回無終無盡,每件事均可算是咎由自取。我們隻需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雷雨揚仿佛看穿了我的思想。


    “現在你倒真像個神棍的樣子,滿口天意不可違,跟平時不太相同,好象換了個人。”我說。


    “你我並不知道那輛車出事時裏麵都是些什麽人,或許是一群毒販,也可能是一群強盜。”雷雨揚說。


    “也許是一些平凡的人,也許是幾個小孩或者建築工人。”並非跟他較勁,但我得說出自己的想法。


    “誰知道,也許吧。管它呢,咱們走。”雷雨揚緩緩開出車。


    我轉回頭,看到一個滿臉倦容的中年男子搖搖晃晃地走到那輛麵包車前,伸手用衣服袖子擦拭玻璃。


    他臉色不怎麽好,蒼白中略帶青灰,頭發亂七八糟,油光可鑒,估計至少十天沒洗過,衣服皺巴巴的,仿佛鹹菜葉子,我幾乎可以斷定,最近十幾個小時他沒睡過覺。


    他很可能是麻將愛好者,或者喜歡與朋友喝酒到天亮。


    我想告誡他回家休息比較好,但欲言又止。


    我覺得他不會因為一個陌生人鄭重其事的提醒而放棄今天的工作?


    雷雨揚非常小心翼翼地駕駛車,跟往常大不一樣,顯得斯文和溫柔,我猜想或許是剛才那一幕刺激到了他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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