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鬧鍾準時地響起。


    雖然早就醒了,但我還是在床上賴到鬧鍾響才起來。嗯,聲音沒有調太大,應該不會吵到隔壁吧……


    洗漱完畢,手心裏沾了點水,抹平頭頂翹起來的呆毛,然後脫下睡衣,換上放在床邊的製服,裙子的腰好像大了一點,看來又瘦了呢……打理完畢,我像往常一樣,用了一分鍾的時間,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雖然以前的事情記得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有一張和媽媽非常相似的臉。同樣的水藍色長發,還有湖綠色的眼睛,不過我的眼角比媽媽多出了一顆小小的黑色淚痣,而媽媽的氣質比我要溫柔很多。


    以前也聽說過,自戀的人才會整天盯著鏡子看。但是,我隻是想多看看媽媽而已,即使……鏡子裏出現的,隻會是我的臉。


    除了碧井凜這個名字和一把銀行保險櫃的鑰匙,媽媽什麽也沒有給我留下,照片也好信件也好身份證明也好,連記憶也沒有。有時候我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像孫悟空那樣,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野孩子……幸好我有媽媽為我起的名字,還有一張隨著年齡增長,與媽媽越來越相似的臉。


    而且,我一直都可以感覺到,媽媽並沒有拋棄我。


    或許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媽媽也在想著,小凜是不是已經長大了,學校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呢,功課是不是應付得來,每天過得都很開心吧……


    所以,我一點也不難過。


    回過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快到七點了。順手拿起放在鏡子旁邊的鑰匙掛在脖子上,拎起門邊的書包噔噔噔下樓,幾步走進廚房,奈奈阿姨已經在做早餐了。


    “啊啦,小凜已經起來了啊~~~”


    奈奈阿姨是一位性格與笑容都很溫柔的家庭主婦,全名是澤田奈奈——當然,澤田是夫姓,因為她已經結婚了。澤田叔叔名叫家光,常年不在家,據說目前正在世界各地挖掘石油,六年前我被奈奈阿姨收養以來,也隻見過他一兩次,感覺是位性格很豪爽的粗獷大叔,和奈奈阿姨站在一起雖然反差很大,卻有種微妙的協調感,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吧……


    “嗯,今天有數學測驗,想稍微早點去學校看書。”我點了點頭,係上圍裙幫奈奈阿姨煎雞蛋。


    “綱還沒有起床嗎?”


    “是啊,昨天好像很晚才睡,畢竟今天有測驗嘛……”


    正在說著,樓梯上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雜亂聲音,還伴隨著一陣慘叫,最後是砰的一聲巨響,聽起來,好像是臉著地……而且而且,似乎,很痛的樣子。走出廚房就看到趴在地上,穿著和我一樣款式校服的少年,果不其然是臉著地,隻看得到朝天豎起的淺褐色頭發。


    奈奈阿姨和家光叔叔的兒子澤田綱吉,和我同樣是十四歲,都在並盛中學上學。長相隨奈奈阿姨,性格很善良很會為別人著想,雖然運動和學習都怎麽不擅長,卻是個很不錯的好人。


    “綱?”我小心地戳了戳趴在地上的人體,“能站起來麽?”


    “沒、沒事……”


    綱揉著摔疼的肩膀站起來,慢慢走進廚房,在餐桌邊坐下來,書包放在了一邊。


    奈奈阿姨將三人份的早餐端上桌,我很快就吃完了,然後一手書包一手綱衝出了家門。


    “小凜,你幹嘛這麽急……”綱上氣不接下氣地被我拖著跑,“慢、慢點……”


    “今天上午的數學測驗你不記得了?”我頭也不回,“虧你昨天晚上還看書到那麽晚,睡一覺就全忘了……早點去準備才不會掛!”


    “慘了!!!!!”


    這回輪到我被綱拖著跑了,不過隻跑了不到一百米,順序又換了回來……


    快到校門口的時候一個急刹車換成正常速度,否則被風紀委員逮到就慘了,出了那群飛機頭學長的視線,我繼續狂奔,上樓直奔一年a班,開門進教室,書包往座位上一扔,然後掏出了之前整理的筆記放在綱的課桌上。


    “開始考試之前,能背多少就背多少吧,雖然不是很全麵,但是及格應該沒問題的~”


    “太謝謝你了,小凜……”綱流著寬粉條淚,接過了筆記。


    “雖然隻是測驗,但是分數高的話,奈奈阿姨也會很高興的。”


    雖然平時沒有表現出來,可是我也知道奈奈阿姨私下常常為了綱的成績著急,擔心他以後的人生。我的成績算不上很好,大約在班上前二十左右,而且有點偏科,能幫上綱的地方也不是很多,還好數學是我的拿手科目之一,正好應付今天的測驗。


    考卷發下來,粗略看了幾眼,都是筆記上勾出的重點,看來綱這一次可以拿個不錯的分數了~


    心裏哼著歌,我很快就寫完了試題,看看其他人,已經做了一半左右,不知道綱做得怎麽樣了……回頭一看我差點哭了。綱正在急得揪頭發,看來是把背下的重點都忘光了。


    看了看老師,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邊,我拿起橡皮擦用很小的字體寫上了大部分答案,然後扔到綱的桌子上,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我,眼神有些慌亂。


    小心點,我幫你盯著老師——我用口型說道。


    綱點點頭,手忙腳亂地往卷子上抄答案,眼睛不住地往老師的方向瞟,生怕被抓到的樣子。


    真是,都說幫你盯著了還這麽擔心……我撇撇嘴,視線裝作不經意地掃過老師所在的地方,然後迅速移開。


    很好,都沒有注意到這邊~


    “怎麽樣?”下課的時候,老師收走了考卷,我回過頭問坐在後麵的綱。


    “那個……作弊好像不太好……”


    “一次沒什麽的啦,以後好好學習就行了~”我笑了笑,順手拿回橡皮擦,用力一握消去了上麵的字跡,“下不為例喲!”


    過程不重要,結果滿意就行了~~~


    接著上了一節國文,午休之後,數學老師讓我去辦公室拿試卷發下來。回教室的路上我偷偷看了看綱的卷子,15分……


    “我好像把答案抄錯地方了……”綱難為情地抓了抓腦袋,小聲說道。


    “……”


    算了,反正分數還在平時的正常範圍內。


    “哈哈,不愧是廢柴綱啊,15分也隻有你才考得出來!”


    旁邊的男生看了一眼綱的卷麵,發出了很大的笑聲,全班人的視線都看過來了,綱慌忙把卷子藏起來,可是周圍的人已經看到了,不少喜歡起哄的人都笑了起來。


    這些家夥,真的很過分啊……我有點忍不住了,正準備開口的時候,上課鈴響了,隻好作罷。


    下午的化學課上綱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睛時不時瞟向我們班上校花的方向。綱暗戀校花g川京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看來是在擔心京子對他的印象。不過剛才我注意到,京子並沒有笑話他的分數。


    嗯,京子也是好人,有機會幫幫綱好了~


    “哇!澤田你幹嘛?!!!”


    旁邊有人慘叫著,一回頭我就看到綱目瞪口呆地拿著正在冒煙的試管,不知所措地看著老師。


    “小心!”


    立刻衝過去,拿起另一個試管,將裏麵的溶液倒進了綱手裏的試管。看著反應漸漸停止,我長舒了一口氣。要是炸了理科教室,老師一定會找綱的麻煩的。


    因為下午接連發生的那幾件事情,一直到了放學之後,綱都很消沉。


    “小凜……”回家的路上,綱突然說道。


    “嗯?”


    “我是不是很沒用啊?”綱低著頭,聲音很小。


    “為什麽這麽說?”


    看來今天的事情,真的讓綱很難過。


    “運動不行,學習也很糟糕,什麽都做不好……大家不是都叫我廢柴嗎?”


    我點了點頭:“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這樣沒錯……”


    “……果然。”綱一臉“就算知道也不要這麽直接講出來啊”的神情。


    “不過,綱還沒有找到自己擅長的事情吧……”我慢慢走著,說話的速度也放慢了。


    “大家都有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我想,綱隻是還沒有找到而已。有能做到的事情,也有不能做到的事情……媽媽以前,就是這樣對我說的呢……”


    “媽媽……?”綱驚訝地看著我。


    “嗯,最近這段時間,漸漸想起來了一些,以前和媽媽在一起的事情……”說到媽媽的時候,我的聲音變得很柔軟,“以前我老是把事情搞砸,常常受傷,媽媽就是這樣安慰我的。”


    “小凜的媽媽,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綱的笑容有種很幹淨的感覺,雖然神情間總是帶著幾分軟弱,但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卻十分清澈透明。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從一開始就堅定地認為,綱是個好人。


    “綱你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像兔子耶~~~果然,綱是個好人呢!”


    “……”失意體前屈,“不要亂發好人卡,小凜……”


    “但是綱真的人很好啦,”看看表,到了超市大減價的時間,“奈奈阿姨讓我帶點白蘿卜回去,先走咯~”


    抓著三條白蘿卜殺出家庭主婦重圍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真想不到搶個蘿卜都能花掉這麽多的時間,難怪奈奈阿姨總是對超市減價又愛又怕。還好我沒有社團活動,放學之前有一點空餘的時間,可以在回家之前寫完作業,不然這麽晚才回去,一定會開夜車的。


    回到家的時候,晚飯已經做好了,三人坐在餐桌旁,奈奈阿姨像往常一樣,不時問問我們在學校的情況,但是隻有我一個人在回答,綱幾下將米飯扒進口裏,然後就上樓去了,奈奈阿姨困惑地看著我。


    “小凜,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今天的話……”


    考試不及格,被人在暗戀的女生麵前嘲笑,化學課差點炸掉教室……我該說實話麽?雖然之前用媽媽的話開解過他,但是綱似乎還是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沒什麽事情啊,和平常一樣。”


    “這樣啊……”奈奈阿姨點點頭,“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喲!”


    “嗯~”


    奈奈阿姨其實已經察覺到了吧……關於考試的事情,她一點也沒有提到。


    就像綱自己說的一樣,運動不行,學習也很糟糕,什麽都做不好,但是奈奈阿姨並沒有責怪他意思。我想,奈奈阿姨一定也是抱著跟媽媽一樣的想法吧。


    洗完澡回到房間,時間到了七點半,要看的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但是今天感覺有點不舒服,估計看到一半就會睡著吧……唔,幹脆先去睡覺,節目錄下來,明天再看好了。


    設定了時間以後,我爬回床上,裹緊被子,閉上了眼睛。


    ———————————————————————————————————————


    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到的都是小時候的事情。


    從記事開始,我就一直和媽媽在一起,而且很不可思議的是,我一點也沒有想過爸爸在哪裏這樣的問題,就算是被別的小孩嘲笑沒有爸爸的時候,我也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不過,讓我難過的事情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小時候我常常受傷,明明每一道程序都和媽媽一樣,但是我總是做得不好,還會弄傷自己。媽媽說那是因為我還太小,不會控製的緣故,等我長大就會好了。


    現在我已經十四歲,也能夠很好地控製住自己了,但是,媽媽卻看不到了……


    我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枕頭上有一小片濕漉漉的痕跡,冰冰涼涼地很不舒服。


    真奇怪啊,明明是夢到了快樂的回憶,為什麽心裏還是會難過呢……


    揉著眼睛,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四點不到,但是躺回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了。現在看之前錄的節目會吵到綱,但是要我這麽早起來溫書又不是很情願。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幾圈之後,我擰開小台燈,坐在了電腦桌前。


    我們剛上國中的時候奈奈阿姨就買了電腦,但是綱說不太喜歡用電腦,於是就放在了我這裏。雖然占地方,但是學習的時候查資料什麽的還是很方便的。


    打開並不常用的msn,發現聊天室裏一片灰色,我這才想起現在還不到四點,在線的人幾乎沒有。剛剛進國際聊天室,不一會兒就有人發來了聊天的請求,那家夥的馬甲用的是“意呆”,唔,其實我萌神意的說……想想反正也是打發時間,於是就順手回複了幾句。


    結果到天亮的時候,我已經給那個叫意呆的家夥找了幾百個語法錯誤出來。說是以後要來日本看朋友所以想提前學習日語,但是這家夥的基礎真是差到了慘不忍睹的地步,估計連五十音圖都沒有認全吧……


    此方:我還要去上學,下了~


    意呆:誒?你還是學生嗎?!


    此方:嗯,國中生=w=


    意呆:居然被國中生教說日語……(畫圈圈)


    此方:好歹我的國文也是年級前二十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意呆:沒、沒有……


    此方:好了真的不說了,回見~


    意呆:回見。


    下線關機,然後伸了個懶腰,我聽到奈奈阿姨起床的聲音。嗯,新的一天從幫奈奈阿姨做早餐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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