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看上去很荒涼的府邸,有些破舊,可以看出主人家的敗落。


    站在這座看起來十分破落的宅子麵前,曇華素來帶笑的俊逸容顏多了幾分詫異之色,“銀鏈,你確定這裏真的是三阿哥的府邸?”有沒有搞錯,這宅子看起來都快破得不成樣了好伐……他是有聽過三阿哥永璋被皇帝厭棄,出宮建府卻隻是區區一個阿哥沒有任何爵位在身沒錯,但是三阿哥好歹是天潢貴胄,堂堂皇帝的兒子啊!怎麽會住在這種破敗的宅子裏?


    銀鏈語氣堅定,“絕對沒錯,少爺,就是這裏!”少爺的疑問他完全能夠理解,當時他看到這所宅子的時候也是愣了很半天查了好幾遍才確定自己沒有弄錯地方的。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堂堂天潢貴胄會住在這種地方呢?就是一般家境尚可的滿人府邸都比這裏要強得多啊!


    曇華眼中閃過一絲凝重之色。


    這段時日,他跟宮中上至四阿哥永a下至十二阿哥永d包括那位不怎麽著調的五阿哥之間的相處都還算融洽,雖然其中多多少少摻雜了幾分功利性,他也並不會耿耿於懷。皇室成員之間,有幾分真情已屬難得。


    偶爾間想到進京之後至今尚未見過那位被皇帝厭棄的三阿哥,如今名義上的皇帝長子,他便找了個時間帶了銀鏈準備過來拜訪。


    三阿哥不得帝寵,他的處境不好他是能夠預見的,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本應該高高在上的天潢貴胄,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那些趨炎附勢的奴才,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就算是遭了厭棄,阿哥始終是阿哥,又豈是那些卑賤的奴才可以放肆的?


    令嬪魏氏的父親掌管內務府,三阿哥如今的處境恐怕也跟他們脫不了關係吧!哼,區區一個包衣奴才,竟然敢暗地裏對阿哥下黑手,他們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這筆賬他記下了,日後有的是機會找他們算賬!


    “銀鏈,去敲門。”


    打定了主意,曇華輕聲吩咐道。


    “是,少爺。”銀鏈應聲上前去敲門,半晌,門才打了開來,一個身材富態尖嘴猴腮的中年人一臉不悅之色,聲音裏滿是不耐煩,“是誰這麽大膽子,不知道這是三阿哥的府邸嗎?”


    “放肆!”銀鏈冷聲斥道,“清郡王來訪,你們這幫奴才,竟敢如此輕慢?腦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中年人這才看見站在門口一身青色錦袍,長身玉立,笑容溫潤謙和恍若春風拂麵的曇華,頓時臉色大變地下跪,“奴、奴才恭迎清郡王……未知郡王駕到,有失遠迎,請郡王恕罪!”


    “你是何人?”曇華神色清淡地問道。


    “奴才是三阿哥府上的管家。”


    “罷了,”曇華淡淡一笑,信步走了進去,邊走邊道,“本王今日隻是來探望一下三阿哥,沒有事先通知,也怪不得你們。”


    “謝郡王恩典!”中年人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跟在曇華身後,眼中猶帶幾分驚慌之色。


    站在滿目荒涼的院子裏,曇華皺了皺眉,心道這院子還真是可以媲美皇宮裏的冷宮了,三阿哥的處境,說不好還真是客氣了……


    這麽想著,曇華回頭問道,“三阿哥在哪裏?”


    “啟稟清郡王,三阿哥他……他……”中年人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出三阿哥究竟在哪。


    曇華臉上溫和的笑容斂去,神色微沉,這些奴才真是膽大包天,是太久沒被收拾忘了自己的奴才身份了麽?居然連他的問話也敢支支吾吾的不回答?


    銀鏈見狀斥道,“放肆!清郡王問你話,你竟敢還意圖隱瞞?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奴才不敢!”中年人連忙跪下,他可是知道這位清郡王跟被皇帝厭棄的三阿哥不一樣,人家深得帝寵,隻要清郡王一句話,他就足以死無葬身之地了!“三阿哥……三阿哥在耳房……”


    曇華聽完,眼中閃過一絲徹骨的冷意,轉身便向中年人所指的方向走去,然後對跟著他的銀鏈丟下了一句話,“銀鏈,召集這府中所有的奴才,給本王好好地收拾他們一頓,待本王看完三阿哥,再進宮向皇伯父稟明一切!”


    “是,少爺。”銀鏈恭恭敬敬地應了,看著麵無血色絲毫沒有一開始的囂張之色的管家,唇角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現在知道害怕了?這幫膽敢欺主犯上的奴才,便是死了也是死有餘辜!“沒聽到郡王的命令麽?還不趕緊把那些奴才都找來?”


    這邊,循著微弱的生命氣息,曇華走到了一間窄小破舊的房間麵前,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屋子裏的擺設簡陋至極,陰暗的房間裏充斥著一股濃重的藥味,讓曇華下意識地皺緊了眉,目光逡巡了一遍,便落在了那張放下了白色帷帳的床上。


    “咳咳……是誰?”帷帳後的人似乎感覺到有人來了,一個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曇華幾步走了過去,一隻手掀起了帷帳,一道瘦弱的身影便露了出來。


    那是一名身材瘦弱的青年男子,狹長的鳳眸,俊秀的麵容,卻因為太過虛弱沒有一絲血色而少了幾分顏色,麵色蠟黃,是久病之態。他的身上隻蓋著一張薄薄的棉被,露出被子外麵的手,更是細弱得不像男兒的手。


    男子抬眸,看見了定定地看著他,麵容俊逸氣質溫柔的陌生少年,眼中疑惑一閃而逝,“你是誰?怎麽會來這裏?”他被皇阿瑪訓斥不忠不孝,至今僅僅隻是一個光頭阿哥,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沒有一個把他放在眼裏,府中隨便一個奴才都能對他不敬,便是他額娘純貴妃跟他弟弟六阿哥永,也因為害怕被牽連的關係從未來看過他,這陌生少年是何人?怎麽會到他府中來?


    少年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問道,“你身為堂堂的皇子阿哥,天潢貴胄,因為被皇帝厭棄而遭到如此輕慢侮辱,你可曾怨恨?”


    永璋楞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絲苦笑,卻搖了搖頭,“怨恨嗎……不,我從來不曾怨恨過皇阿瑪……我隻是覺得不甘心,為何皇阿瑪要那麽殘忍地對待我跟大哥?孝賢皇後靈堂上一番不孝的訓斥,皇阿瑪再也沒看過我跟大哥一眼。大哥已經去了,如今,怕是也該輪到我了……”他的身體,他很清楚……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去了便去了,如今他也已經生無可戀了……


    曇華一手搭在永璋的腕上,眉頭越皺越深,永璋的情況比他想得還要糟糕許多,身體久病未愈,未曾好好休養,心思鬱結,更是導致身體虛弱,體內還有一種慢性毒,在慢慢地侵蝕他的生命,更糟糕的是,他沒有求生之心。


    一個心萌死誌的人,任憑華佗再世,恐怕也無能為力。


    曇華歎了口氣,低頭看著這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卻已經是生無可戀心萌死意的青年,“就這麽死去,你真的甘心嗎?”


    永璋隻是苦笑,“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我已被皇阿瑪厭棄,一個被訓斥不孝的阿哥,又還有什麽未來?”


    “當年的事情我也曾聽說過。”曇華道,“孝賢皇後的靈堂之上,你跟大阿哥並無悲色,皇上因此訓斥你們不孝,並責你們出宮建府。”


    被人將當年的夢靨這麽直接地翻了開來,永璋臉上已經有了怒色,“你今日來,就是為了嘲笑我的嗎?”枉他還以為,終究是有人還記得他……卻原來,隻是一場嘲笑麽?


    永璋一時間隻覺得怨怒不斷從心中湧起,他已經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他們就不能放過他,讓他清淨地去了麽?


    “不,”卻聽那少年歎息一聲,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你們誤會皇上了。皇上從來沒有厭棄過你們。”


    “什麽?”永璋驀地抬頭,他說皇阿瑪沒有厭棄他?真是可笑!若是皇阿瑪沒有厭棄他,又豈會這麽多年都冷眼以待?


    “孝賢皇後乃是一國之母,三阿哥還需喚她一聲皇額娘,即便三阿哥對孝賢皇後並沒有幾分感情,但是,靈堂之上,你跟大阿哥卻是毫無悲色,對孝賢皇後已是不敬不孝,若是落在他人眼中,難免會授人以權柄。皇上訓斥你們,一是因為痛心,二卻是希望你們能夠收斂自己的言行,不要因為自己的舉動給自己帶來災禍。卻不曾想大阿哥跟三阿哥都不曾明白這個道理,隻一味地沉浸在被皇上厭棄的痛苦中,以至於累了自己。”


    永璋瞪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曇華不放,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你說的是真的嗎?皇阿瑪,他真的是為了我們好,而不是厭棄了我們嗎?”


    “虎毒不食子,大阿哥跟三阿哥都是皇上的血脈,皇上又豈會那麽狠心?”


    “太好了……”永璋驀地笑了出來,多年心結終於解開,眉宇間的沉鬱之色便少了許多,“皇阿瑪沒有厭棄永璋……可惜我們知道得太遲了……大哥他……大哥他到死還記著皇阿瑪訓斥我們的話……他……”


    永璋身體本就虛弱,這次又喜又悲一番劇烈的心情波動,卻是讓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曇華頓時臉色一變,扶住永璋軟倒的身體,一手放在永璋背部,精粹的靈力便輸送了過去,不斷地溫養著永璋虛弱至極的身體。


    半晌,曇華額際已經冒出了虛汗,永璋才悠悠醒轉,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然比昏迷前要好了許多,抬眸卻看見那陌生少年有些蒼白的臉色,頓時驚訝道,“是你救了我?”


    “你沒事就好。”曇華淡淡一笑,“你的身體久病未愈,需要好好休養,切記不可以有太強烈的心情波動。”


    “你為什麽要救我?”永璋看得出,少年是真的為他好,可是,“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愛新覺羅曇華,”曇華勾唇,一個清淺溫柔的笑容便浮現在那清雅的麵容上,“初次見麵,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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