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我躲避不及的地方,現在卻要去自投羅網。或許,這一切皆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可我仍堅信事在人為,我不接近皇宮,不接近任何有可能碰到李煜的機會,我的命運便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金陵,隻是我暫時棲身之地,我終會離去。


    隻是朱老爺,為求得苟安一時便損財勞人大勢搬遷。他以為南唐天子腳下就是安身之地嗎?卻不知道宋軍的野心是要統一天下,又怎可放過南唐這一塊鮮美的肥肉。


    車身越漸搖晃,山路更加崎嶇。窅娘、曼蓮、月蛾皆一一醒來。晨霧退去,朝陽初生,感受到春日的新意。


    “薇薇,你沒有睡嗎?”窅娘問我。


    “睡了,隻是早醒了。”我淡淡的回答。


    窅娘便抓起了我的手,她的手太暖,我的手很冰。


    “薇薇,一切都會好起來。”她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說。


    “是的,都會好起來。”我對著她笑一下,不讓她再為我擔心。


    一月之後,我們到達了繁華的金陵。這一路卻也平安無事,沒有碰上劫匪強盜,亦算是一件幸事。


    朱老爺的那處庭院位於金陵城西,遠離了市集的繁華,清幽寧靜。其處雖不如荊南朱府之大,但也精致典雅,住下這許多人也不顯擁擠。因常年有家奴看管與打掃,便可直接入住。我們提著自己的行李下了馬車,很快分配了各自的住所。


    我們歌伎依舊獨占一院,在府中的偏角處。


    今日三月十四,從荊南到到金陵整整跋涉了一個月。


    我望著金陵明媚的天空,卻突然陰鬱了心情。一個月前的今日,本是我與逸明雙宿雙飛的日子。


    可我卻獨自嚼著被棄的傷。


    朱府定於二月十四日搬遷,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大家都忙著整理行裝,我也在整理行裝。隻不過他們是忙著南遷,而我卻準備與逸明遠走高飛。


    一早,我留下一封離別信給窅娘便隻身去了仙瑤林。二月的仙瑤林還有陣陣寒意,可我站在逸明當日刻下誓言的地方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我已過了十四歲,算是一個大姑娘了。我紮了一個角髻,插上那隻鳳凰步搖,隻為等著有情郎。


    初春的陽光透過竹林的縫隙從不同的角度照耀著我,直到它隱沒西山。天地,黑暗一片,猶如我那時逐漸冰冷的心,掉進了無邊無際、無助的黑窟窿裏。


    風吹來,卻覺得臉上比身上更冰涼。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淚水已經不願再呆在我的眼眶裏,它自由的奔泄了出來。我抱著那棵誓言曆曆在目的竹子哭泣,我嘲笑自己的天真幼稚。


    一個連真實姓名都不願意告訴你的男子,你卻還為他癡癡的等了一年。他二十四五歲的男人,隻怕家中已是**美妾一大群。對他偶遇的驚豔留下情絲,你卻還像一個傻瓜一樣糾著那絲不願放手。


    周薇啊,你可是二十四歲的心智,為何卻犯了十四五歲小女孩情商的錯。古往今來,有幾個男人的誓言可以兌現為真實的行動?


    我止住眼淚,取下發步搖,狠狠的劃花那一句“宋建隆四年,二月十四日再見”的謊言。爾後,將那隻鳳凰步搖掛在了竹枝上,玉撞擊在竹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摸出袖袋裏的香囊,立刻覺得心神俱焚。我緊攥著它,恨不得把它捏碎。這裏,有我的眼淚,有我全部的愛情與相思。可是現在,一切化為烏有。


    想著我與窅娘為湊足銀子買麝香,在街頭露麵賣藝的情景,我似乎還聽到我曾說:“要愛就愛得驚天地,泣鬼神!”


    手指上的針眼可以愈合,可是逸明在我心上狠劃的這一刀卻永遠不可能愈合了。一陣心痛,淚水便如黃河泛濫,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渾身顫抖,將香囊與步搖掛在了一起。


    傷我者,亦忘之。


    我轉過身,卻看到我的身後卻站了一個人,我有一驚,以為是逸明不知不覺的到來,故意逗我、看我表演悲傷。細看之後,卻是朱珂。


    那一刻,我真的心如刀割,絕望到穀底,卻再次堅定忘掉那負情之人的決心。我可以為愛瘋狂,可是情滅之時,卻不會像其它女人那般要生要死。我隻會將傷我之人遺忘,遺忘。


    “薇薇。”他叫了我一聲,我聽出聲音中的心疼。


    “你來看我笑話的嗎?”我冷冷的望著他。


    “薇薇,我願意看著你和他幸福的比翼雙飛,也願意……不願意你受傷。但願意你受傷之後重回到大家的懷抱。”朱珂小心著他的措詞,害怕惹我怒,惹我傷。


    “你如願以償了,我被人拋棄了。”


    “薇薇。現在馬車已經離開了荊南多時了,可我放心不下你。我折道而回,我害怕你受傷之後沒有依靠,害怕你一個人在黑夜裏沒有去向。所以我來了,不是來看你笑話。是真誠的要親眼看著你幸福的與他走,這樣我才放心。”朱珂真摯的說,“可是如果事不如願,我會帶著你一起去金陵。”


    “不,我不會去金陵。”我的態度仍很冷,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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