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她正在陽光的沐浴下緩步往紫霧繚繞的山頂的走去,每一步都是朝聖,每一步都是與自然更親近三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感覺都與周圍的環境更相容了一分,對周身的花草的感知也更敏銳了兩分。


    而此時它們正伏在她腳下,似乎喊著什麽,恭敬而尊崇。


    “試著問問它們那支,你的發簪,在何處。”他的聲音有著一絲壓抑,隱隱的似乎有些興奮。


    她來不及辨別,話語就已不受控製的說出了口,同樣輕柔而淺淡,“可曾見著,我的發簪,蓮木發簪。”


    她心中湧起一絲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發什麽神經,在和誰說話呢,花草要是聽的懂人語,世界不是要癲狂了?這一瞬的感覺卻隨即被打壓了下去,隨之湧上的,則是難言的情緒,仿佛能感受到它們的感受,正藉著它們的觸覺無限擴大自己的感官,慢慢的在途中搜尋自己的發簪。


    身子都似乎已經不受她的控製,意誌也已經被慢慢侵蝕,慢慢薄弱,慢慢模糊,心中有個聲音道,都忘了吧,都忘了吧。


    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不好嗎?是啊,不好嗎,挺好的。


    有個地方一直召喚她去,腦中還沒分析出是走還是不走,她的腳步已徑自作出了決定,緩步踱去,往那吸引人的地方,那神秘的發簪的所在。


    手中握著發簪,她似乎清明了一些,發簪?她駭然的看著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發簪,這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她是半點想不起來是那叢草加灌木自動分離讓她輕而易舉的彎腰取得的。


    發簪仍是當初那個普普通通的模樣,簡單而樸實,卻隱隱有瑩光流轉。


    她心中疑惑,正欲抬首問天璣,卻又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緩緩響起,“這是你的發簪,你的,鑰匙。”


    鑰匙?她眼中閃過一絲迷惑,卻來不及細思已下意識的將發簪攥在手心中,慢慢朝湖的方向走去。


    “拿著它,你就能回去了,你就能回到那個地方,這裏已經沒有值得你留戀的地方了,記得嗎?沉心很幸福,決明子也有自己的想法,甚至三月七月九月都慢慢的在好好的長大,你已經沒有什麽值得留戀的了,不是嗎?”


    是啊,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好像忘了一件什麽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什麽呢?為什麽心裏還是隱隱的作痛,是什麽事呢?她的臉上無端顯出痛苦來。


    “沒什麽事了,真的已經沒什麽事了。”他的聲音極力的誘惑著她,誘惑她忘記那最重要的事。


    她的膝蓋已沒入了水中,身子不受控製的繼續往湖中心走去,手中的發簪瑩潤之光更勝,一串陌生的話語從天璣口中傾瀉而出,她更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


    “你敢?!”聲音仿佛從天外而來,重重的擊在她心上。


    原因無他,這聲音,正是她忘掉的事。


    那一直在她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那曾經在她耳邊呢喃的清潤嗓音,帶著盛怒,極致的哀傷。


    她緩緩的回頭看著他,清麗的容顏上隱隱有薄汗,可見他趕來的多麽焦急,那容顏上的盛怒她從未見過,仿佛受傷至極,猶自掙紮。


    她麵上有一瞬的茫然,隨即腦子一痛,他身旁的是誰,娃娃臉,清秀的麵龐上同樣滿是薄汗,隱隱有鐵青之色。


    是黑桃啊,這好像是第三次正正的看著他的模樣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男人啊,那個讓她心一直痛的男人啊,是誰呢?她看著他,定定的看著,心裏卻半點想法也沒有。


    “記得你原來的地方嗎?默念吧,隻要你心裏想著你就能回去了,隻要你默念著,就會心想事成。”天璣的聲音有些急促。


    她看著天璣,爾後看著墨陽,他在樹間飛躍,離她越來越近了。心裏有些發慌,想逃避又舍不得,她該麵對他嗎?她該回去再不見他嗎?


    “若是你此時回去了,你和他之間仍是隔著一條鴻溝,你們之間有難以彌補的傷痕,再也回不去,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這樣的愛情,莫辛你怎麽能要?”天璣的聲音又在她耳邊幽幽響起,每一句都像敲在她心上,痛徹心扉。


    是啊,即使她回去,他和她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美麗了,他們之間的愛情,蒙著塵,若是此時離去,若是此時離去,給彼此都留下回憶,給彼此都留下遺憾,留下空白,是不是會比較好?


    她心中猶疑起。


    眼見著光影越來越大,隱隱有籠罩她的趨勢。


    墨陽已飛至湖邊,收勢不及,生生的止住時他半膝已跪地,一口血噴出,染紅了跟前的青鬱,臉色更顯蒼白。


    卻來不及調息,他右手撐地,勉力抬頭看她,眼中的傷痛險些灼傷了她,“你怎麽敢?你怎麽敢就想離我而去?你怎麽敢?!”嘶啞的過分,破碎的過分。


    她腳下一踉,眼中已生悲愴,她多想不管不顧的大聲喊叫,多想指著他質問他,分明是他對不起她在先,如今見著他這般極致狼狽她為什麽心痛的快死了?!


    離去吧,離去吧,走了也就見不著了,也就不會那樣心痛了。天璣的聲音有一絲壓抑,還有一分心焦。


    靈魂撕扯是什麽感覺?她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頭痛的快爆炸了,她隻知道自己痛苦的要命。


    “你要離棄我,你有多狠心!”他聲音裏帶著破碎,還有一絲決絕,看著莫辛身旁越來越盛的強光,嘴角卻帶出一個絕豔輕笑,“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紅暈。


    “既然如此,我何不遂了你的願,再不用見我。”他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在陽光下折射出魅惑的光澤。


    她不想承認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淒惶,再見不到她的恐懼,但她見到了,清清楚楚。


    “既然你選擇離棄我,不如我來幫你。”他似乎笑了笑,毫不猶豫的舉刀,一刀刺進自己的左肩肘,“你眼見著呢,這一刀算我還你,左右也還不完,我就一刀一刀的還你,如何?”言畢,又是一刀,鮮血如注般噴出。


    天璣的額上冷汗不斷。


    莫辛心神俱碎,他在幹什麽,他在幹什麽?!他在她麵前一刀一刀的送走自己,他是想讓她心痛的直接死掉是不是?!


    她劇烈的掙紮,拚命的喊他,“你瘋了?!你住手,我不準,我不準你再動手,聽見沒有?我不準,不準啊!”


    光暈一直在晃動,天璣額上汗珠滾落,落在草坪上無聲無息。


    墨陽臉色因為大量失血更顯虛弱,頭也是一陣眩暈,他跪在地上,手卻仍是毫不猶豫的手起,刀落,血出。


    仿佛是最美麗炫目的湧泉。


    她拚命的掙紮,拚命的喊,直到嘴裏嚐到鹹鹹的味道她才發覺自己早已泣不成聲,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樣的嘶吼會出自己口。


    天璣神色也漸漸蒼白,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和莫辛結果都是一樣的,就是力竭而死。尤其是莫辛的感情此時最是強橫,甚至已隱隱逼迫他,再不住手,力量一旦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他看了一眼墨陽,他早已全身浸在血中,除了臉是白的,衣服早已盡染血紅,他的身子也因為失血而不可抑的顫抖著。


    他看著墨陽再次舉刀,對準的是自己的心窩,要是他這一刀刺實了,神仙難救。


    天璣神色猶自掙紮,眼見著那刀就要刺入衣襟,他閉上了眼。


    鬆了對莫辛的禁製。


    她隻覺得身邊的禁錮猛地都消失了,沒有片刻猶豫的她直直的朝墨陽撲了過去,眼淚自眼角滑落飄向空中,“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這輩子都不走了,你住手你住手!”


    他的刀已刺入了衣襟,鮮紅迅速滲出,抬首正見著莫辛已至眼前,扯出一抹虛弱至極的微笑,他牙齒都已開始打寒顫,“你……果然…還是……還是…沒……離棄……我……”


    “我再不會離棄你,再也不會!”莫辛想抱他卻悲哀的發現他身上沒有一處沒有傷口,皆在汩汩的留著血。她的眼淚早已糊了眼,手忙腳亂的自懷裏掏出了一大堆金創藥,蒼白著臉顫聲道,“我,我這就給你包紮,別再別再流血了。”


    “你……還還會不會……信……我?”他修長的手握住她,卻半點力氣也沒有,猶自固執的討一個答案。


    “信,再也不會不信。”她胡亂的抹了抹眼淚,想笑,卻比哭還難看,手上動作也是忙亂,平常人失這麽多血早就休克死了,她怎麽能不心亂如麻?卻強迫自己半點不去想,眼淚卻是怎麽也止不住。


    “那,那好。”墨陽徒勞的想握緊拳頭抵抗那如潮般湧來的困意,一旦閉上眼,就會是無盡的黑暗,他不能閉眼,不能,他還沒有和莫辛說,說他有多舍不得……


    山林間響著無盡的悲愴的喊叫聲,綿延不絕,天地聞之一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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