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裏的人,是一個男生。


    這不奇怪。


    哦,可能也有那麽一點兒奇怪的。畢竟沈璧君說這是她女兒的房間,尚在英國讀書的女孩就算交男朋友,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將男朋友的照片擺在床頭。


    令明歌震驚的是……


    相框裏,一襲黑色休閑服,容顏清冷英俊,麵無表情不苟言笑,看向鏡頭時嘴角微微緊抿,道眉宇之間隱約透出幾分少年人才有的青澀的男生,像極了更年輕一點的宮夜宴。


    也就是……她的男朋友。


    怎麽回事?


    總不可能沈前輩的女兒喬湘暗戀過她家寶貝兒,將之視作心頭朱砂痣天邊白月光,所以暗自藏了他的照片,擺在床頭以聊表慰藉相思之情吧?


    明歌腦洞大開。


    很快,又覺得不對勁。


    說不通啊。


    就算沈前輩的女兒喬湘暗戀宮夜宴,找來他的照片,也不可能是這種日常生活照。


    這種角度,不是偷拍。


    明歌是完全相信宮夜宴的。


    他不屑於說謊。


    他曾說,自己從前沒有情史。


    他這樣說。她便這樣相信著。


    但,這照片到底怎麽回事……


    明歌眼珠轉動了幾下,本來打算將床頭的相框拿起來,這樣能夠看得仔細一點。


    明歌知道隨隨便便亂碰人家東西不好,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她微微彎腰,視線近距離落到相框上,緊凝著其上容顏青澀清冷且隱約已經透出如今矜貴風骨的男生,心頭突然間冒出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我的媽呀,這該不會……”


    明歌喃喃道:“他是沈前輩的……兒子?”


    她直起身,環視周圍一圈,看著屋子裏冷淡單調更偏向於男性的裝飾布置,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有可能接近於真相。


    除了……


    沈璧君說,這是她女兒喬湘房間以外。


    明歌咽了咽口水,掏出手機來,有點興奮有點刺激有點心虛的,偷偷撥打了一個電話。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在安靜到隻聽得見心跳的房間裏,聽著電話那端傳來的機械的“嘟嘟”聲,明歌第一次覺得時間如此漫長。


    快接電話。


    快點兒接電話啊。


    明歌心裏焦急的想道,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就問出個究竟。


    十幾秒後,電話被接起,“喂?”


    “寶貝兒,我跟你說個事情!”一聽到宮夜宴的聲音傳來,明歌立刻急衝衝地道。


    比起她的急躁,宮夜宴語氣波瀾不驚的道:“什麽事,別急,慢慢說。”


    明明前一刻還迫不及待,眼下話到嘴邊,明歌卻不禁吞吞吐吐起來,“介個,就是……”


    她終於慢吞吞的說完,“我好像……在你家。”


    最後三個字,輕了又輕。


    令宮夜宴都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聽,“什麽?”


    “就是我今天送了一個人回家,她女兒房間床頭上相框裏的人……”明歌簡單地描述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


    末了,她道:“所以,我現在嚴重懷疑,這個地方就是你家!”


    ……


    女孩語氣嚴肅間,隱藏著那麽點兒抑製不住的興奮。


    如果真的是。


    她家親親寶貝男朋友,原本年少時,長這個樣子啊。


    宮夜宴臉上閃過一絲微微的波瀾,薄唇輕掀,語氣遲疑了半分,問道:“你的偶像,該不會叫……”


    不等宮夜宴問完,明歌已然第一時間接過話,自己說出那三個字來,“沈璧君。”


    話音落下後,她忙不迭地追問,“是的嗎?是的嗎?是的嗎?”


    來自靈魂的三連問。


    她完整的話,應該是:沈璧君是你媽媽嗎?這裏是你的家嗎?


    聞言,宮夜宴修長手指撫了撫額頭,唇角彎起一個似歎似笑的弧度,很無奈的低聲道:“沒錯,那就是我家,明小姐。”


    “明小姐”這三個字,含了絲淡薄溫醇的笑,如酒釀醉人,也似一把小鉤子,從明歌心尖尖上劃過。


    明歌先是一怔,再是心裏升.asxs.兒淡淡的羞澀,最後抿了紅唇笑起來,“真的嗎?”


    這一聲,已然是徹徹底底的驚喜了。


    明歌不禁感歎緣分奇妙不可言,在路上順便載個人,就是她一直以來仰慕的娛樂圈前輩外加偶像不說,還是她男朋友的媽媽。


    其實,現在仔細想想,一切也是有跡可循。


    前輩說她廚藝很差,給人做飯,把人吃進了醫院。


    前輩誆她家人說,女孩子的美貌與廚藝是成反比的。


    這些,不都正跟宮夜宴跟她說過的一樣麽?


    隻是,她從未往那個方麵想過——在見到這個相框之前。


    明歌單手拿起擺在床頭的那個相框——原本她是打算非禮勿動的,不過如今知道這是自己男朋友的房間,禮不禮什麽的,自然都可以拋到一邊。


    明歌將相框拿在手上,更近距離和更仔細地觀察著裏麵的人——


    眉眼俊美卻青澀的男生,雖然麵無表情,年紀輕輕就顯露出如今深沉淡漠的風骨,但微微抿起的嘴角,透露出一絲不耐的神態來。


    就跟不愛拍照的少年,被人突然拉到相機鏡頭前來一樣,除了不耐以外,還有深藏在之下的……傲嬌與別扭。


    明歌紅唇勾起,低低地驚呼一聲,道:“哇,好可愛呀~”


    “……嗯?”宮夜宴心裏起了絲不妙的預感,卻還是問了出來,“什麽好可愛?”


    明歌笑嘻嘻地回答道:“你呀!”


    頓了下,她補充道:“更準確一點來說,是少年時候的你喲。”


    宮夜宴:“……”


    靜了片刻,宮夜宴淡淡開口糾正道:“可愛不是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


    “我沒有形容男人啊。”明歌眼珠轉動出幾分狡黠,聲音輕而快的道,“我明明是用‘可愛’來形容男孩子的呀!”


    宮夜宴:“……”


    有區別嗎?


    都是他。


    明歌雖然看不見宮夜宴的表情,無法從他本就深沉淡漠的神色中,瞧出一點難以窺探的端倪,但是見他突然間沉默下來,就跟能夠聽到他的心聲一般,開口說道:


    “雖然都是同一個人啦,不過難得見寶貝兒你這麽別扭又可愛的樣子啊……”


    說到這裏,她頓了下,修正道:“哦,不,應該說是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哦。”


    明歌把相框輕輕地放回原處——她很遺憾,前塵未遇見那個少年。


    明歌朝相框裏的男生一笑——不過,幸好將晚未晚,最終還是遇見。


    “呀。”她突然輕輕地叫了聲。


    原本沉默著的男人,開口問:“怎麽?”


    “……那我豈不是走錯房間了?”明歌一臉的心虛,就連聲音裏都止不住,小小聲的對電話裏的男朋友求助,“我現在該怎麽辦?”


    宮夜宴道:“不是你走錯了。”


    是被沈璧君給帶錯房間了。


    他和胞妹宮喬湘的房間在同一層,一左一右,門外裝飾幾乎一樣,再加上宮喬湘在英國讀書,他久在外居住……沈璧君完全有可能將他和宮喬湘的房間位置記錯。


    明歌恍然回過神,“是哦。不過,還是不好吧……前輩叫我在浴室裏梳洗一下呢。”


    她解釋需要用浴室的原因,“剛才下大雨,頭發和衣服都被弄濕了,不換掉不舒服。”


    “用就是。”宮夜宴的回答,永遠這麽言簡意賅,又透著一股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用他的浴室嗎。


    這些個字眼,未免都太過曖昧。


    明歌小臉一熱,難得的矜持起一次,道:“這個,恐怕……不太好吧。”


    “什麽不好?”


    “那可是你的……”


    “對,那是我的房間,我的浴室。”宮夜宴一副仿佛天經地義的口吻,淡淡的承認了她的話,旋即話鋒一轉道:“但,你是我女朋友。請問,還有什麽問題嗎?”


    “……”哪敢。


    明歌立刻道:“沒了,沒了。”


    她咳了聲,是陳述,也是遲疑地試探,道:“那我就……不客氣囉?”


    語氣裏隱藏著一股子隱隱壓抑著的興奮味道。


    也不知是聽沒聽出,宮夜宴喉嚨裏溢出一絲淡薄如鬆煙的笑意,低聲說了三個字,“請隨意。”


    明歌:“……”


    告訴你,你這樣說,我是真的會不客氣的。


    這時,宮夜宴突然間又來了一句,“其實,也不算走錯房間。”


    明歌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幼時到少年這樣一段漫長時光,都是在這裏度過的,他很愉悅,有朝一日,能夠讓她也見一見這個地方。


    所以,不是走錯。


    而是……


    人間值得的正確。


    *


    *


    一樓。


    女傭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管家,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嚴厲的嗬斥道:“什麽不好了?慌慌張張的成什麽樣子!我不是叫你去給明小姐送衣服去嗎?你怎麽還在這裏?怠慢了客人怎麽辦?!”


    女傭手上捧著衣服,努力斂起自己臉上的驚慌與惶恐,咽了咽口水,道:“管家,夫人說那位明小姐在喬湘小姐的房間,可是我剛剛去喬湘小姐房間給她送換洗衣服,卻沒有……沒有見到明小姐在裏麵!”


    管家皺起眉,聲音微微提高,“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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