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白露換了衣服要出門,周姐——就是那個負責這裏日常生活的中年女人,麵露難色道:“程先生交代,您身體不好留在家裏休養。”


    身體不好?這就是他昨檢查一通得出的結論?


    白露暗自鄙視,想到昨晚細節,臉上又紅白交加了一會兒。終是尋了個機會溜到門口,一推門,看到一張麵無表情的臉,是那個寸頭。


    像是新剃的頭,依稀可見青白頭皮,再加上一張黑臉,往那一站就能起到門神的威懾效果。


    白露心中一沉,自己這是被軟禁了?


    “我能打電話嗎?”她問。


    門神麵無表情,“你要打給誰?”


    “超市。”


    “那邊不用去上班了,打過招呼了。”


    “那……”


    還沒等她說完,門神冷冰冰的打斷,“別人不能打。”


    白露急了:“可我要跟我家人保持聯係。”


    “老板說了,這是懲罰。”


    “三天不能打電話。如果表現不好,無限延期。”阿森用他那一板一眼的南方口音背書一樣說完,就抬手關上門。


    眼前一暗,外麵的世界就被一扇門隔絕了。


    白露呆呆的站在那兒,似乎還不能接受這失去自由的現實。


    周姐麵帶不忍的說:“其實在這也可以做很多事,看看電視,樓上還有書,窗外還能看到海景……”


    白露回過神,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然後抬步走向樓梯。


    那隻貓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腳後,白露心不順,抬腳虛踢它一下,它後退一步,然後又繼續跟上,看起來可憐兮兮。


    白露忽而不忍,這個小家夥,也許跟她一樣,都是被囚禁在這裏的吧,那個人可不像喜歡小動物的。她彎腰伸手去抱它,隻是對它的體重沒心理準備,差點脫手掉下去。


    肥貓緊張的喵嗚一聲,爪子抓牢她的胳膊,白露被逗笑,把它往懷裏托了托,低語道:“這麽沉,你該減肥咯。”


    蘇轍這幾天手裏雖沒大案子,但人也沒閑著。


    他先是調出近一年的人口失蹤檔案。沒找到一個叫徐麗的陪侍女,看來也沒有其他人報案。他又調出這期間發現的女屍資料,比對照片和法醫鑒定等信息,沒有一個符合白露描述的條件。這麽說,即便徐麗真的遇害,她的屍體也還沒被發現。


    他從戶籍係統上查出家庭住址,打電話過去,徐麗父親接的,一聽是警察打來的嚇得夠嗆,問女兒是不是闖了禍,然後說她大半年沒跟家裏聯係了,跟白露描述基本吻合。


    根據白露提供的情況,蘇轍又去了徐麗的工作地點,某酒店的休閑中心,可那裏的主管和員工都說她一年半以前就辭職了,沒人再見過她。


    無正式工作的流動人口查起來本就不容易,像徐麗這種不太見光的身份更是難上加難。蘇轍幾經打探,找到徐麗最後租住的地方。


    聯係到房東,房東說她大半年前就搬走了,具體哪天不知道,走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倆人東西扔的亂七八糟。


    蘇轍一愣,倆人?房東說對,小兩口兒。


    但房東又說簽合同時隻見到徐麗自己,沒見過她口中的老公。


    蘇轍覺得這是個重要線索,於是又找附近鄰居了解情況。但是他們租住的是一片即將拆遷的平房區,住戶都是外地打工人員,流動性極大,半年裏就換了三兩茬。


    隻有一個撿破爛的中年婦女看著徐麗照片說見過這人,等蘇轍問起徐麗“老公”什麽樣,那女人口齒不清,一會兒說方臉,一會又說圓臉,一會兒戴眼鏡一會兒沒眼鏡,蘇轍不禁泄氣,再看她那一臉恍惚和襤褸衣衫,八成是精神狀況有點問題的。


    這一晚,程回來的早些,白露正在客廳看電視。


    肥貓倚在她身邊,聽到動靜看過來,然後跳下沙發,肉顫顫的跑來迎接他。


    周姐也從廚房殷切地迎出來,問他吃過晚飯沒,要不要做點宵夜?


    程擺擺手,“不用。”


    他走到沙發處坐下,看向屏幕,一望無際的草原,一群狒狒走來走去,他不覺一笑,“喜歡這種節目?”


    白露也不看他,隻點了一下頭。


    程也不在意她的失禮,或者說已經習慣了她木木的樣子,他鬆了鬆領帶放鬆地靠著沙發背,然後發現身邊人坐姿很有趣,脊背挺直,雙腿合攏,兩手搭在膝蓋上,像小學生一樣。他忽然對她的生長環境有些好奇。


    周姐端上一壺新沏好的茶,給程倒上,然後就被他打發回去歇著了。


    房間裏隻剩下兩人一貓,還有一群狒狒。


    肥貓費力地往沙發上跳,屢屢失敗,白露見狀伸手撈起它,程不讚同道:“你該讓它自己努力,沒看都肥成什麽樣兒了。”


    肥成什麽樣不也是你們喂的麽,白露暗暗腹誹。


    肥貓在兩人之間拱來拱去,最後把大腦袋舒服地擱在白露腿上,程看著衝著自己的貓屁股,還有那根在眼前得瑟地搖來晃去的長尾巴,不覺有些吃味:“看不出你還挺有動物緣。”


    “嗯,比較招禽獸。”


    白露說完,才感覺出這話有點含沙射影之嫌,用餘光打量某人,在喝茶,還好,應該是沒聽出來吧。


    程咽下茶水,壓下一口氣。就當她童言無忌好了。


    誰知道這貓是感應到了他的心思還是怎的,轉了個身又把腦袋衝向他,還伸著爪子在他腿根處撓啊撓。


    “露露別鬧。”


    程拉開它的爪子,這貓最近忽然活潑起來,也怪煩人的,一側臉對上白露驚訝甚至堪稱驚悚的眼神,他反應過來後一臉自然地解釋:“它是夢露的露,就是那個好萊塢明星,知道她吧?”


    白露點下頭,可是,恕她眼拙,看不出眼前這個體態臃腫的家夥跟那個性/感女神有任何聯係。


    肥貓露露眯著眼舔舔爪子,估計早就忘了屬於自己的風華絕代了。


    程卻因為這句話而陷入回憶。


    當初這隻貓被抱回來時的確比現在苗條多了,剛好電視上播放《七年之癢》,某人就突發奇想說,“就叫它夢露吧。”他嗤之以鼻,她卻笑嘻嘻地托著貓讓他看,“你瞧它,這眼神,這身材,多性/感。”他好笑又無語,他要是真能從一隻貓身上看出性感來,估計該看心理醫生了。


    往事不可追憶,曾經的甜蜜都被經年累月釀成了苦酒。隻是,這個隨意起的名字,跟旁邊坐著的這個人,如今細想一下,不知道是純屬巧合,還是冥冥中的一種注定。


    白露可不知道身邊人的隱秘心思,她專注地看電視,忽然眼色一變:一隻公狒狒走到一隻母狒狒身後,然後就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狒地進行起生兒育女的活動……她嗖地一下按了遙控器關閉。


    來這已有三天了,這人除了第一晚變態兮兮地“檢查”她全身,後來還算規矩,隻是偶爾把手搭在她腰間。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麽,所以她生怕這一場景給他起到什麽暗示作用。


    再次用餘光瞥了一眼,那人歪著頭,用兩根指頭揉按著太陽穴,好像沒注意到這個小細節。很好。


    遲疑了一下,白露開口問:“那個手機呢?”


    程看向她,明知故問:“哪個?”


    白露咬了下唇,“諾基亞。”


    程輕描淡寫道:“扔了。”


    白露一愣,那麽重要的東西說扔就扔了?不禁追問:“扔哪兒了?”


    “去海裏撈撈看,興許能找到。”


    白露一聽沉不住氣了,音量提高,“你怎麽能這樣?”


    那個手機她隻是一時腦熱,用了一下,後來又被小童催的急,忘了收起來……那是蘇轍的東西,即便不還給他,也會好好珍藏,他居然給扔了!


    而且,對她的質問還置之不理。


    她發覺跟這個人講理沒用,武力又不是對手,隻好氣呼呼的起身,眼不見為淨。


    程卻叫住她,“等等,跟我來下書房。”說完起身,率先走上樓。


    這個房間平時並不上鎖,但是白露也沒進過。


    她不由打量了一下,幾乎占了一整麵牆的書架,直到屋頂,看上去大氣恢弘。其他的布置就跟一般書房沒什麽兩樣了,一張深色大辦公桌,一組真皮沙發,窗邊有一株一米多高的盆栽,枝葉繁茂。


    程指了指沙發方向,“坐吧。”


    然後拿出一份文件給她,“把這個簽了。”


    白露一愣,“什麽?”


    他不說,用眼神示意她自己看。


    白露打開,看了幾行就有點繃不住了,從字麵上看,像一份聘用合同,可是這分明是一份包/養協議,竟然可以把一種齷齪見不得光的關係如此堂而皇之的寫出來,還明碼標價……


    尤其是最後那個期限,三年。


    她不淡定了。


    程慵懶地靠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反應。


    “能拒絕嗎?”白露扭頭問。


    “不能。”他板著臉答完,又一時興起,用逗她的語氣說:“三年時間,不僅把債還了,還能賺一筆,很劃算。”


    白露皺眉,“我不能簽。”


    程眯起眼睛,“理由?”


    “這是賣身。”


    “可你已經賣了。”一句話把白露堵得啞口無言。


    “該得的不要,是要沒名沒分的跟著我,還是想無私奉獻?”他語氣裏帶了些嘲諷,然後又正色道:“別跟我提公平,在我字典裏這兩個字根本不存在。這就是場交易,各取所需。你不簽,也改變不了什麽,該付出的一分不少,當然,該給你的也一分不少。”


    “那為什麽還要簽這個?”白露不解。


    “因為我想讓你簽。”


    程頓了一下,“這樣你會記住自己的身份,免得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價。”


    他說完將筆放進她的手裏,用力握緊。


    白露還是下不了手。


    雖然她已經接受眼前這種關係,但親手在賣身契上簽字畫押,又是另一回事。赤/裸/裸的錢色交易,讓她無法直麵。還有那個三年。


    三年……


    程也不催促,摩挲著她的手,像閑聊一樣說:“對了,今天聽小童說,他在海大看見你弟弟了。”


    白露猛地抬頭,驚恐地看他,嘴唇微抖,“你們別打他主意。”


    他怕拍她手背,“緊張什麽,小童不過是去看女朋友,順便碰到你弟打個招呼罷了。”然後話鋒一轉,“不過說來也巧,那麽大的校園,能碰上也算是緣分,你說呢?”


    白露心知,這是變相的威脅。


    咬了咬牙,心下一橫,抬手在簽名位置寫下自己名字,隻是有失流暢的線條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不甘。


    程從她手裏接過筆,在上麵熟稔地寫出龍飛鳳舞的兩個字。


    看著這四個字,白露略微失神,就這麽被綁在一起了。這個突兀出現在她的世界裏,煞神一樣的男人,即將和他一起度過三年,真是一件連想象一下都難以容忍的事。


    她心裏死灰一片,“我可以出去了麽?”


    程點頭。


    白露走到門口,聽到他說,“對了,如果沒什麽特殊情況,你應該一直住在這兒。需要置備什麽,盡管跟周姐提。”


    “也可以跟我說。”


    白露手搭在把手上,嗯了一聲,推門離去。


    再看到那隻肥貓,白露蹲下,盯著它,“你跟他是一夥的?”


    肥貓喵嗚一聲,又想要黏上來,她躲開,加重語氣宣布:“我討厭你,更討厭你的名字。”


    書房裏,程仍坐在沙發上,看了一眼那紙合同,然後從西褲口袋掏出一支手機。紅色的三星最新款,這個顏色……他不禁鄙視了一下小童,什麽品位,明顯她更適合用白色。


    裏麵安裝的還是那張近期輾轉於幾個手機的小芯片。


    掀開翻蓋,五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同一個人。


    程無聲地念出那個名字。


    蘇轍。


    蘇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漩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小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小寐並收藏漩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