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間裏安靜的有些不同尋常。(.無彈窗廣告)


    眾人非常敏銳的嗅出了其中的關鍵,沐禦史大人。這個自稱廉潔清明的政治新貴正冷著一張臉,十分不悅的看著她的雞腿。


    施亦扭過頭,想調笑她一番,卻發現無論如何開不了口,往日的沐小木親切溫和,如今的她卻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阿木,你……”他醞釀了半天,想去捉她的手腕,將將開口,沐小木卻忽然站了起來,施亦伸過去的手指隻來得及擦過她的袖口。


    “大人。”沐小木拿著自己的酒杯,徑自走到了劉懷麵前,口中道,“不曾想大人竟是如此英雄人物,著實令下官心折,下官代天下百姓敬大人一杯,還請大人賞臉。”


    劉懷瞧她麵色深沉的走過來,以為她要做什麽,沒想到她隻是來敬酒。他知道她是首輔新寵,當著這麽多人麵,也不好拂她的麵子,便笑著舉起杯中酒,一仰頭,盡數喝了。


    “劉大人當真勇武。”沐小木麵無表情的讚歎著,手中拿著的酒杯卻沒有送到唇邊,她定定的看著劉懷,手腕一轉,緩慢的將手中的酒杯傾倒,將杯中的玉液細細的灑在了地上。


    短暫的寂靜之後,抽氣聲此起彼伏。


    “你什麽意思?”劉懷拍案而起,一旁的戶部尚書拉都拉不住。


    “請大人喝酒啊。”沐小木麵不改色,自顧自的將酒杯斟滿,然後把酒杯遞給臉色鐵青的男人,道,“大人再來一杯?”


    劉懷一把將酒杯揮到地上,酒杯砸碎在地板上的聲音十分刺耳。


    “不過就是湛然的一條狗,囂張什麽?”劉懷氣極,口不擇言。


    “大人何必這麽說,這裏許多人都很羨慕我呢。”沐小木從旁邊摸過一隻酒杯,徐徐斟滿,冷笑道,“您這樣說的話,叫諸位大人情何以堪?難道在大人心中,他們都是……”


    “你!”劉懷臉色青白交接,恨聲道,“休得胡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沐小木一步一步緩慢的逼近他,牢牢鎖著他的眼睛,直到看到他眼眶裏憤怒失去理智的自己,才停了下來,略帶懊惱的道,“一定是我誤會大人了,那大人把這杯酒喝了,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劉懷騎虎難下,備感羞辱,可是又不能拒絕,方才那句話確實說的不當。他怒火中燒,隻得勉力控製自己,伸手想接過那杯酒。


    “哎呀”沐小木一個趔趄,身子一歪,手腕一抖,整杯酒便飛了出去,盡數潑在了劉懷臉上。


    隔間裏死一般的寂靜,唯有透明的酒水順著劉懷濕漉漉的頭發、眉毛、眼睛一路流下,最終滑過下巴“啪嗒”一聲濺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眾人又是一陣抽搐。


    “你!”劉懷氣急敗壞,理智早已被憤怒燒光殆盡,他用力抹了一把臉,便掄起拳頭往沐小木砸去。


    一眾人不曾想有這等變數,都沒反應過來,林賢急忙收起二郎腿打算站起來,可惜說時遲那時快,眼看沐小木的小臉就要留下一個年少輕狂的印記,一聲慢悠悠的貓叫飄了過來。


    “鬧夠了沒有?”門口立著的那人閑閑散散,以手掩唇打了一個嗬欠,神情由於看了一出不入流的戲而略帶疲乏。


    “嘩啦”幾聲響,就聽見桌子板凳拖拉碰撞的聲音,轉眼間,一屋子人跪了一半,站了一半,首輔大人站著,誰還敢坐著。


    沐小木被貓叫聲一激,清醒了大半。劉懷也膽戰心驚的收回了拳頭,垂下腦袋將對沐小木的凶悍恨意盡數藏了起來。


    湛然抱著白貓,氣勢非凡的戳在那裏。藍紫相間的長衫幹淨利落,淺淺的金線繡了精致的花紋,腰間則綴著龍首青玉佩。


    他嗤笑一聲,不悅的道:“戶部尚書,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大人恕罪,恕罪。”戶部尚書一驚,急忙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汗,一路小跑的竄了出來,躬身在湛然身前,想扶他去首座。


    “不必了。”湛然掃過隔間,頗覺無趣,道,“本官乏了,這就走了,你們……好自為之。”他最後一句話說的頗有深意,也不知道是說與誰聽,一屋子的人心都驀然沉了下來。


    戶部尚書戰戰兢兢的連連點頭,親自送湛然出了隔間。


    ……


    夜色似冥,冷月如霜。


    靜謐的屋簷上落滿了蕭索,漆黑的長街空無一人。


    沐小木獨自往家走,隻覺得這漫長深夜,似是沒有盡頭。夜風甚利,直往她脖頸裏鑽,她用手指捏著鬥篷,擋住臉頰,勉強尋得一絲暖意。


    今日夜宴,她失控了。若說有多懊惱倒也不見得,她確實帶了幾分故意,隻因她知道,如今的沐禦史,可以盛氣淩人,可以傲慢放肆,可以不講道理。她報複完劉懷可以全身而退,因為她是湛然的一條狗,她不必忍,她也不想忍。


    這就是權勢的滋味?難怪那麽多人趨之若鶩,當真令人沉迷。


    沐小木忽然想起湛然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一個人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初衷麽?”


    沐小木就著夜色琢磨了半天,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便往家走去。


    翌日清晨。


    沐小木左瞧瞧又看看,發現一個人影都沒有後,放鬆的吐了一口氣,然後以袖遮麵,十分猥瑣的往辦公的衙門跑去。


    “阿木,去哪兒?”跑的正歡,冷不丁被人從身後揪住衣領。


    “施、施、施大人早。”沐小木被他揪著,十分尷尬,急忙道,“您快鬆手,下官人微言輕,但也是個要臉麵的,別這樣別這樣。”


    “哦。”施亦頗覺有理,便鬆開她,一把把她身子扳過來,卻發現今日的沐小木有些奇怪,他尋思了片刻,終於發現了問題,“你一直用袖子擋著臉做什麽?”


    “今日陽光甚燥,下官臉皮薄,經不得曬。”沐小木毫不羞澀。


    “胡說什麽?就你那臉皮?”施亦翻了個白眼,直接上爪子硬把她的手拉下來,這一看不要緊,瞪圓了眼珠子要笑不笑,憋的臉都紅了。


    “要笑就笑吧,笑完了咱們還是好同僚。”沐小木無奈的垂下袖子,露出了自己的臉。


    “噗嗤”一聲,施亦笑的直拍大腿,彎下腰就站不起來,幾乎岔了氣。


    沐小木的臉蛋上東一條西一條,全是毛筆印子,還歪歪斜斜畫了很多鬼畫符,一張白裏透紅的小臉被毀的很徹底。


    “你、你、你這是怎麽了?”施亦好容易止了笑,開口問道。


    “昨日裏,隔壁家的幾個熊孩子來求學,我便秉著每日一善的態度,教他們寫字,奈何寫著寫著,鬧騰起來就變成這樣了。”沐小木攤開手,又湊過來,神秘兮兮的道,“大人別看我這樣,其實他們更慘。”


    “……。”


    “大人,您就當沒看見我,回見。”沐小木又用袖子遮著臉,準備跑路。


    “阿木,你真是……太胡鬧了。”施亦敲了她一記,又小聲道,“下次玩帶我一個?”


    “沒問題沒問題。”沐小木滿口答應。


    昨夜沐小木侍寵生嬌侮辱劉懷的事已經傳遍了朝野,她前幾日苦心營造的清廉形象瞬間毀於一旦,人人都說,不成為人渣,根本就不配承歡湛首輔膝下,而沐小木顯然已經深得要領的跨進了半隻腳。


    沐小木一路走來沒少遭人非議,耳邊嗡嗡嗡嗡滿是議論。人人都說她短短幾日就原形畢露,稍稍得了點權勢便跋扈放肆,鬧騰起來不分場合不分檔次,遲早會死的很難看。大家都不是很看好她。一來,她惹的是隨仁的親信,過硬的兄弟。據說隨仁平日裏極為器重劉懷,也是疼著寵著,十分嗬護。這邊廂劉懷受了委屈,隨仁雖不能直接辦了沐小木,但新仇舊恨,少不了折騰一番。二來,湛首輔最怕麻煩,素來愛清淨,這事斷然不會插手,肯定是由著劉懷小小報複一下。眾人泡了花茶置了吃食,就等著看好戲。


    沐小木以袖遮麵,氣度上便輸了一大截,鬼鬼祟祟溜進督察院的時候,還是被曬太陽的林賢逮了個正著。


    “小木啊,過來過來。”林賢搖了搖手,爪子上還沾著玉蓉糕上的糖粉粒子。


    沐小木認命的走過去,側著身子道,“大人有何見教?”


    “咦,你今日扮相頗為別致啊。”林賢把爪子上的糖粉拍拍幹淨,就來扯沐小木的袖子,沐小木坳不過他,幹脆鬆了手。


    林賢一愣,戳了戳沐小木的臉蛋,看她隱隱皺起眉毛,才冷哼一聲道,“叫誰給打了?”


    “劉懷。”沐小木知道瞞不過他,索性說了出來,見他不開心的沉下俊臉,又道,“其實也不疼,沒事兒。”


    “活該。”林賢翻了翻眼皮,道,“誰叫你昨晚招他?大人不心疼你。”


    沐小木被他逗樂了,笑出聲來,道:“真沒事兒,誰叫我昨晚犯糊塗了,我把臉弄成這樣,不就是想逗大人們一樂麽。”


    林賢看了她許久,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小木啊,有時候,太固執不是好事。”


    沐小木斂了笑意,沉默不語,黑漆漆鬼畫符的一張臉,在青天白日裏,在妖孽四起的朝堂上,倒顯得詭異的端莊。


    “阿木,我知道你把臉塗成這樣是怕我們擔心。現在我知道了,準你幾天假,回去休息吧。”林賢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


    “謝大人。”沐小木規規矩矩的彎下腰,施了一禮。


    ……


    香霧飄渺,從掐絲琺琅香爐的龍首處緩緩升起,很快便融進空氣裏。


    兩個人正窩在鋪滿軟墊的紅木椅裏下棋。其中一人麵孔英俊,嘴唇涼薄,他從寬大的袖口中探出一隻白淨修長的手,輕飄飄的落在棋盤上,拈起一顆子兒往前一推,眼神裏充滿了挑釁。


    “將軍了,隨將軍。”他收回手,薄唇勾起淺淺笑意,溫柔的逗弄著蜷在膝上的白團子。


    “當真是精進了不少。”另一人笑嗬嗬的回他,粗魯的拿起一顆子兒,往另一處一擱,道,“小心了,首輔大人。”


    首輔大人掀起眼皮,不以為意的嗤笑一聲,手裏執著棋子,嘴裏卻道,“我聽聞將軍有個下屬,讓將軍很不省心,不如,我來替將軍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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