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木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大抵是昨夜折騰壞了,這一覺睡的甚沉,恍惚間睜開眼,習慣性的伸長手臂,這才覺得酸痛的厲害,意識便也漸漸清醒了。似是想到了什麽,急忙往身側望去,一旁空落落的,偌大的床鋪上隻餘她自己,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總之略有些惆悵。


    她一把掀開被子,小心的挪動防止蹭到傷口,頗為艱難的翻身下了床,剛一有動靜,門外便響起了扣門聲,小侍從清清脆脆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沐大人,您醒了麽?”


    沐小木一滯,餘光掃到了一旁的木椅,發現上麵擱著疊放整齊的衣物,料想是留給自己的,便一瘸一拐的走過去翻看,口裏道:“醒了。”


    那邊小侍從應了一聲便沒音兒了,許是跑遠了。


    沐小木一把將衣物抖開來,麵皮便一黑,這衣服是湛然的,此刻尷尬也沒用,不穿也得穿了,他一定是故意的,沐小木想起第一回穿他的衣服他那饒有趣味的眼神,便浮現出這麽個想法。她無奈的將湛然的衣服套上身,笨手笨腳的係好了帶子,門邊便傳來了腳步聲。


    “沐大人,熱水打好了,我能進來麽?”小侍從謹慎又熱情的問道。


    “進來吧。”沐小木最後一遍檢查了一下自己,發現沒什麽破綻便回道。


    那頭應了一聲是,門便“吱嘎”一聲被輕輕撞開了,小侍從雙手端著銅盆快步走了進來,銅盆裏的水來回搖擺,撞在盆璧上又蕩回來,熱氣漸漸擴散進空氣中。


    小侍從把銅盆擱在木架上,便退了出去。


    沐小木彎腰看銅盆,裏麵的人一副愁腸百結的樣子,脖子處還顯出劫後餘生的傷痕,她默默的歎了一口氣,便掬了一把手往臉上潑去,亂七八糟的洗完臉之後,整理了一下發型,便邁步朝門口走去。


    “大人這是要去哪兒?”小侍從恭恭敬敬,身子卻好似有意的擋在門前。


    “回家啊。”沐小木無奈道。


    “我家大人吩咐過,沐大人傷勢未愈,需要靜養,小的會好好照顧大人。”小侍從笑的很是和煦。


    “你這是不讓我走的意思?”沐小木苦著臉。


    “小的不敢,隻是我家大人有令……”小侍從也苦下臉。


    “湛大人有沒有說不能走?”沐小木倚在門處,斜眼看他。


    “這倒不曾。”小侍從冥思苦想,最終搖了搖頭。


    “那不就結了。”沐小木攤開手。


    “可是小的認為,大人還是不要太衝動的好。”小侍從依舊攔在她麵前,皺著眉頭尋思了一下,道,“畢竟是湛大人……您也明白的……”


    沐小木在他為難的表情裏打了個哆嗦,道:“其實我要走,你也能理解吧?畢竟是湛大人……朝夕相處……”


    小侍從想了想,同情的點了點頭。


    “那就告辭了。”沐小木拱拱手。


    “我就不攔大人了,大人保重。”小侍從與她感同身受,也不願再為難她,便為她讓了一條路。


    沐小木感激的揮揮手,快速的往湛府大門跑去,身後小侍從笑眯眯的看著她,忽然一頓,似是想起了什麽,道:“沐大人。”


    沐小木一凜,道:“怎麽了?”


    “湛大人說了,若是您執意要走,有句話叫我轉達給您。”小侍從撓撓腦袋。


    “哦?什麽話?”沐小木一隻腳踩在台階上,好奇的轉過了身。


    “大人說,貓兒不聽話,他會很苦惱。”小侍從年少稚氣,笑容也恰如其分。


    沐小木卻從中感受到了森森陰氣,嚇得不輕,一激動一隻腳踩空,便摔在了石階上。


    “大人,大人您還好吧?”小侍從大驚失色,急忙跑過來。


    “不礙事不礙事。”沐小木匆忙爬起來,胡亂的拍拍身上的灰塵,狼狽的逃出了湛府。


    小侍從迷迷糊糊的望著她,忽然一拍腦門,又忘事了,大人吩咐給湛大人的銀子丟自己這兒了,他有些著急的從兜裏掏出一隻沉甸甸的小包袱,麵色有些難看。瞧方才沐大人那火急火燎的樣子,自己此刻追上去怕也來不及了,可是主動去找湛大人承認錯誤,自己還不想死的那麽快。想來想去,瞧沐大人那印堂發黑的模樣,說不定過來天又會來湛府,到時候再給他吧,這般一想,便鬆了一口氣,小心的將銀子收好,自顧自的樂去了。


    沐小木好不容易逃離了湛府,也是一頭冷汗,為什麽要逃她並不知道,但是越同湛然待在一起她便越不安,似乎那個人對她而說變得愈來愈重要,依賴感也愈加濃厚,但她卻不敢讓這份感覺擴散,因為他那麽難懂,對自己又完全是興之所至,所以她對自己漸漸依賴他這件事,委實有些害怕。


    還是離他遠些吧,至少不見到他也不敢去想他。


    沐小木一副髒兮兮的模樣,沿著長街一瘸一拐的往家走。臨街的商販似乎都習慣了,這個少年總是一副受難的模樣,髒兮兮,麵色疲憊,穿著一身不合襯的衣裳,仿佛是哪位貴人一時興起賞賜給他的。每當掃過熱氣騰騰的食物時,那雙眼睛便會發亮,隨即摸摸口袋,那亮光便又黯了下去,端的是淒慘不已。


    眾人眼中的悲慘少年心中一直犯嘀咕,我混了這麽久,怎麽會這般落魄,連填飽肚子都這麽艱難。一路腹誹一路蹣跚,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口,卻瞧見了在槐樹下候她的人。


    恍惚間她以為看到了小五,那孩子當年也是這樣,身材挺拔,麵目俊朗,看見她來便像一隻小動物般溫順的蹭她。


    那人靠在槐樹上,頭微微的垂下來,發絲淩亂的落在胸口,一陣微風掠過,額發便輕輕揚起來,他驀然頭往下一點兒,便驚醒了,茫然的抬起頭,卻看見了沐小木。


    “阮糖?”他一看她沐小木便知道這是阮糖,同小五的溫順朝氣完全不同,阮糖是一個內斂而沉靜的人,便如同他身後的槐樹,風動而他卻止,沉穩安靜中帶著一種磅礴的力量,令人歎服,令人心折。


    “小木。”阮糖許是立的久了,他緩了一刻才朝她走來,視線裏滿是疼惜與無奈,“怎麽才回來?”


    “遇到點兒麻煩事兒。”沐小木不想阮糖擔心她,便含糊的道。


    “看樣子,受苦了呢。”阮糖伸出手,摸上了她頸部的傷口,他平日裏瞧上去是一個溫暖的人,手指卻意料之外的冰涼,那細小而尖銳的涼順著沐小木的傷口緩緩滑過,令她平白的有些害羞。


    “不礙事不礙事。”沐小木急忙笑道,想打破如今有些旖旎又有些尷尬的氣氛。


    “這衣服誰的?這麽髒。”阮糖嫌棄的拉了拉她的袖子,目光裏似是笑意,卻藏著深深的難過。


    “我的衣服昨夜潑了酒,便臨時去鋪子裏買的。”沐小木隨口解釋道,又怕他發現自己說謊,便道,“我方才跌倒了,這裏都破了,我先回家換身衣服啊。”


    “你家被盜了。”阮糖拉著她的衣袖平淡的道。


    “被盜?”沐小木一時有些接受不能,而且他平淡的樣子實在沒有說服力。


    “對啊。”阮糖摸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道,“節哀順變。”


    “盜到什麽程度?”沐小木將信將疑。


    “空空如也。”阮糖惋惜道。


    “怎麽會,我要去看看。”沐小木腦袋一陣發懵,便要衝進家裏。


    “別那麽衝動。”阮糖拉了她的手腕,見她痛的“嘶”了一聲,急忙改而拉住她的手肘,微微垂下眼睛,委屈的道,“你這是不信我麽?”


    “自然不是,隻是……”沐小木瞧見他一副受傷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麽,隻是無奈的想,我家被盜了我當然要去看一下啊。


    “你如今還受著傷,我怕你接受不了這個打擊,先去我家歇歇,休息好了我帶你來看。”他想了想,補充道,“反正裏麵什麽也沒了。”


    沐小木看著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驀然有點心酸,疑惑的道:“為什麽我什麽都沒了,你還這幅模樣呢?太沒同情心了吧。”


    “是我不好。”阮糖努力擠出了一點兒悲痛之色,安慰道,“你也別太傷心了,其實也沒損失什麽,畢竟你也沒什麽。”


    沐小木經他一安慰,更加痛苦,一邊抽抽搭搭,一邊無意識的被他拉了小手,往他的院子裏走去。


    紫藤花架下是兩張躺椅,鋪了厚厚的軟墊,院子裏遍布蒼翠的花草,在陽光下鮮豔而安靜。躺椅間擱了一張石桌,石桌上置了些許糕點茶果,色彩紛呈煞是可愛。


    沐小木有些呆滯,道:“你比我還晚來京城,為何你的院子比我好那般多。”


    “……”阮糖不知該如何回答才不傷她的心,遂想了想,挑了一個委婉的,道,“我人緣好。”


    沐小木更加哀怨。


    “你也不必太過悲傷。”阮糖從長長的睫毛下麵望她,笑了一笑,拉著她的手掌,不著痕跡的道,“先換身衣服吧。”


    “換衣服?”沐小木還沉浸在他家的院子這麽大,他家的環境這麽好,他家看上去比我家高檔的悲傷氛圍裏,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衣服破破爛爛,又帶著一股子討人厭的味道,還是盡快換下來比較好。”他溫柔的嫌棄道。


    “不用了,我回家換好了,賊怎麽說也不會偷我那幾身衣服。”沐小木頗為機智的道。


    “沒了呢。”阮糖一邊將她往屋子裏帶,一邊歎了口氣,道,“什麽都沒了。”


    沐小木又懵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賊啊。


    “來,別的不要想,先換衣服。”阮糖將她推進屋子,又從衣櫃裏取出了幾件衣服,攤開在她眼前。


    “這衣服……”沐小木伸手接過,愣了一愣。


    “是我的。”阮糖解釋道。


    “你的?”沐小木有些無語,這衣裳明明是自己的尺寸啊,她再蠢也不會這都看不出來啊,她拿出衣裳擱在阮糖身上比劃,道,“你穿的下麽?”


    阮糖按住她在自己胸口亂劃的小手,神色愉快的道:“我用我的衣服改的。”


    “啊?”沐小木更是想不明白,心道,為何不直接去買反而要改呢,但這是人家給自己做的,總不好叫別人去給自己買,遂心中有疑惑,卻沒有說出來。


    “是這樣的。”阮糖不愧是善解人意的男人,看她有疑惑便立刻解釋,他稍稍低下頭,白皙的麵頰上浮現出一抹愧色,那歉疚的眼神從濃密的睫毛後麵探出來,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又夾雜著一絲落寞,道,“我初入京城,也沒有多少俸祿,是想給你置辦些新的,可惜力不從心。”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沐小木被他那小鹿一般的眼神看的心裏一揪,內疚的不行,急忙上前握著他的手,道,“這就很好這就很好。”


    “我知道我的衣服比較舊,怕是不合你心意,沒事的,你若是不喜歡,千萬不要勉強。”他的額發蓋住眼睛,遮住了一閃而逝的狡黠,再度抬起來時,嘴角上揚的弧度也變成了委屈,那眼神裏是隱忍與無辜,他從她手中接過衣服,道,“為難你了,我這就去丟掉。”


    “不不不不。”沐小木急忙拉住他的袖子,從他手中又搶回來,道,“我喜歡的,我喜歡的。”


    “不要勉強自己。”阮糖仍是鬱鬱寡歡,道,“今日穿了,明日丟掉,還不如今日就不要穿。”


    “我會一直穿的。”沐小木覺著他一片好心,又貼心的改的這麽合身,實在不忍心見他難過,趕緊安撫他。


    “真的麽?”阮糖欣喜道,“我為你改的你都喜歡,都會穿麽?”


    “真的真的,都會穿。”沐小木見他高興,自己也開心起來。


    “小木,你真好。”阮糖摸摸她的腦袋,然後繞到她後麵,拉開櫃子的木門,微微偏過腦袋,眼睛彎彎的,笑容美好而溫暖,道,“以後都要穿哦。”


    沐小木麵對著滿櫃子的衣服,下巴和手中的衣服一同掉了下來。


    午後的陽光烈性而刺目,沐小木手搭了涼棚,看著阮糖給她衝花茶。透明的水柱精準的衝進了白瓷碗裏,瞬間激出了花茶的清香。


    沐小木吸了吸鼻子,滿足的眯起了眼睛,她盤腿坐在躺椅上,優哉遊哉的四處張望著。


    “對了。”沐小木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尺寸貼合,質料上乘,她奇怪的道,“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尺寸?居然這麽合身……”


    阮糖優雅的衝好茶,將白瓷碗徐徐推到她麵前,低眸瞅她,道:“因為我每天都在想你啊。”


    白雲浮遊而過,露出了一截子蔚藍的天空。


    沐小木怔了怔,因他低沉而曖昧的音線紅了臉頰,含糊的岔開話題,道:“想什麽呢……”


    那頭阮糖卻認了真,湊到她跟前,視線掠過她的嘴唇和脖頸,聲音融進了微風裏頭,溫文中卻帶著幾分故意,道:“這樣和那樣……”


    沐小木被日頭曬的有點暈,恍惚間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那眼中也忽的起了灼熱的溫度,亮的發燙,遂立刻捧了茶杯,啄了一口,結結巴巴的道:“這個真好喝啊。”


    “是麽?”阮糖好笑的道,“我以為你會喜歡我的花茶呢。”


    “我說的就是……”沐小木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捧的是他衝茶的開水,爪子一疼,急忙放下,燙的她直皺眉毛。


    “口是心非。”阮糖捉著她的手掌,拉開來察看。


    沐小木盤膝坐著,任他拽著自己的手,一時之間覺得他強硬的不容抗拒,遂也很慫的沒有開口。


    阮糖取了涼水緩解了一下她的痛苦,便將她的袖口往上挽了幾道,很快便漏出了腕間的傷痕。


    他忽而失了笑容,手指摸上那蜿蜒的痕跡,道:“昨夜發生了什麽?”


    “是我太衝動和莽撞了。”沐小木歎了一口氣,道,“總是連累別人。”


    “別人指的是湛然?”阮糖的手掌仍舊沒有離開她的手。


    “是啊。”見他問了,沐小木便大方的回道。


    “連累他?”阮糖哼笑起來,道,“分明是他連累你。”


    作者有話要說:先跟小夥伴倒個歉,我之所以這麽久沒更文。。我說實話,我卡文了。。。所以我也不找理由了~對不起大家,之後會更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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