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光線充足,空氣也帶著室外的活潑,不見絲毫沉悶。


    沐小木跨進去的時候,心裏還是帶著幾分淤塞,結果進去後發現跟往常也沒什麽不同,又稍稍鬆了一口氣。


    一切都看上去同往常一樣,卻也有些許不同,往日那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沉寂了許多。他坐在窗邊,手裏把玩著一隻白瓷茶碗,神情有些黯然,聽到聲音之後,抬頭掃了過來。


    “湛大人。”沐小木上前一步,驀然有些心酸,他不可一世的時候她害怕,如今鋒芒盡斂她也害怕。究竟處境糟到了何種程度,才能讓他這樣的人變成這副樣子。


    “湛大人。”孔司卻沒有沐小木的心境,他大咧咧的看向湛然,不無得意,道,“看來這幾日,湛大人性子收的不錯,看上去較之平日親切多了。”


    “你!”沐小木怒目瞪過去,孔司卻也昂首望著她,絲毫沒有收斂。


    湛然倒是沒有動怒,隻是依舊沒有開口。


    “大人。”沐小木走到他身邊,伸手接過他的茶杯,道,“近來可好?”


    湛然抬頭看了看她,表情在一瞬間有些古怪,他忽然伸手拽她,沐小木措手不及,直接跌在了他的膝上。


    “大人……”沐小木驚呼。


    “你告訴我,為什麽不願意?”湛然滿臉的不開心。


    “啊?”沐小木跟不上他的節奏,轉換不過來。


    “你上回說不願意,你告訴我,為什麽。”湛然逼近她。


    “啊?”沐小木混亂的不行,道,“大人你不是不介意麽?”


    湛然瞪著她,臉上寫滿了“我介意”,嘴裏卻道:“我是不介意,但你要告訴我為什麽。”


    沐小木無語,這分明就是介意啊,她想了想,剛要回答,卻驀然想起了什麽,道:“大人你方才那副樣子,是在想這個問題?”


    “自然,不然還能是什麽?”湛然理所當然的道。


    沐小木不由一陣腹誹,大人你生死關頭怎麽一點不緊張,還有心思想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方才弄那個憂傷的氛圍害我擔心一場,結果竟然是操心這個。


    “大人,你就沒擔心點兒別的?”沐小木忍不住提醒他注意當下。


    “不要轉移話題,老實回答我。”湛然惡狠狠的道。


    “我……”沐小木剛要說,後頭孔司卻輕輕咳嗽了一聲。


    “湛大人真精神。”孔司道,“還有心思想著……咳……”他看了看沐小木,嫌惡的別開頭,艱難的道,“風花雪月。”


    “滾。”湛然眼看著沐小木開口,卻被他打斷,頓時怒了。


    “你!”這回換孔司氣惱了。


    “本官親切的叫你滾,沒聽見麽?”湛然終於不耐煩了。


    “我看你還能囂張幾日。”孔司哼了一聲,似乎對他還有幾分忌憚,雖是不忿,仍舊退出了門外。


    湛然不再理會他,把全部心思擱在了沐小木身上,道:“說。”


    沐小木有些頭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她默默歎了一口氣,道:“我沒有不願意,我上次胡說的。”


    湛然表情莫測的看著她。


    “我願意待在大人身邊,無論發生什麽事兒。”沐小木見他依舊無表情的望著她,心裏七上八下。


    “那上回,你騙我?”湛然眉頭一皺。


    “不能說是騙。”沐小木斟酌著措辭,道,“叫善意的謊言。”


    “哪裏善意了?”湛然冷笑。


    “這樣看你怎麽理解了,你如果認為它……”沐小木胡扯沒兩句,就被湛然打斷了。


    “我的理解是你騙我。”


    “大人你不能這麽理解。”沐小木繼續硬撐。


    “我怎麽理解還要你教我?”湛然將沐小木圈在懷裏,語氣墜了下去。


    “不敢。”


    “你還有什麽不敢?”湛然冷笑。


    沐小木痛苦的不能自已,腦袋轉了好幾圈才發現這根本不是重點,為什麽每次跑來跟他談正事都被他帶到不可思議的地方呢?沐小木歎了長長的一口氣,緊緊把嘴巴閉上,目光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這是什麽意思?”湛然明明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卻偏偏這樣問。


    “大人為何,什麽都不肯同我說呢?”沐小木浮現出痛苦之色,小聲道,“是因為我幫不上忙麽?還是我不可靠?”


    湛然怔了一怔,滿身的壓迫力頓時散了,他抱著沐小木的懷抱也因之鬆了一鬆。


    “我知道我沒什麽用,總是連累你。”沐小木反手捉著他的衣袖,“可我總是蒙在鼓裏,為你擔驚受怕,也很難受啊,就沒有什麽是我能做的麽?”


    湛然看了她良久,伸出手掌擱在她的腦袋上,揉了揉她的頭發,道:“既然你這麽說……”


    沐小木期待的看著他。


    擱在她頭頂的大手一頓,湛然俯□,視線與沐小木齊平,似是在查看她的反應,片刻後,緩緩的道:“你替我去尋靜靈長公主。”小禦史臉色一白,湛然沒有漏看她的任何表情,仍是一字一句的道,“告訴她,不要為我擔心。”


    沐小木臉頰血色盡褪,滿眼都是震驚。


    “怎麽?”湛然的手掌順著她的頭發滑下來,指尖纏繞著一縷青絲,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淡然的道,“不想去麽?”


    沐小木一把扯開他的手,憤怒的跳下他的膝蓋,滿臉抑鬱的衝出了房門,將在院中發呆的孔司撞了個正著,孔司剛要指著她罵,卻見她已經跑的沒影了,氣的不行,回頭就瞧見湛然立在門邊,滿肚子的氣也不敢對著他撒,憋得臉色烏黑烏黑的。


    “湛大人。”孔司壓著氣焰,悶聲道。


    湛然倚在門邊,視線追隨著跑遠的沐小木,看不出情緒。


    “湛大人。”見湛然沒理他,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一次。


    湛然似是這時才察覺到他的存在,掃了一眼,便道:“你還沒滾麽?”


    “大人逞這種口舌之快有什麽意義?”孔司陰厲道,“連自己的家門都出不了,什麽人來府裏也做不了主,還威風什麽?”


    湛然卻絲毫沒有理會他,打了個懶洋洋的嗬欠,似是乏了,轉身便往屋內走去。


    “大人還是不要嘴硬了,入獄的三人已經供出了大人,受賄行賄,貪贓枉法,證據確鑿,大人還是趕緊認了的好。”孔司不甘示弱的在他背後喊道,“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沐大人想想吧,我可是三言兩語,他就跟來了呢。”


    回應他的,是絲毫火氣沒有,緩緩關上的木門,仿佛他從來沒有存在過。


    ……


    “如何?”渾厚的聲音在空氣中響了起來,掌中的茶碗輕輕的擱在了玉石桌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為所動。”另一人坐在對麵,咬牙切齒的道。


    “小孔,不要著急麽。”男人不急不躁,老練而沉穩的安慰著對麵冒火的青年。


    “隨大人,要我說,湛然也不足畏懼。”孔司道,“他事到如今,還有什麽路可走?皇上對他忌憚,齊王那裏都是我們的人,雲王根本不成氣候,而且雲王的講師阮糖對湛然也是根深蒂固的仇恨,扳倒他也不過時日問題。”


    隨仁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並未搭腔。


    “隨大人,我說……”孔司略一猶豫還是道,“您未免太高看湛然了,一步一步走下來,他完全是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即便今時今日,也想著跟他的小男寵恩愛,這樣的人,我們合並要蟄伏這麽久。”


    “無論他是否布有後手,無論他是否名副其實,對於我們而言,隻許成功不許失敗。”隨仁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不管對手是誰,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這個道理,不是還要我教你吧?”


    “是我魯莽了。”孔司心裏仍舊覺得有些大題小嘴,滿不在意的隨口回道。


    “不過你說的倒也不錯。”隨仁望著遠處,道,“每個人都以為他沒有弱點,實際上我們都錯了,他的弱點就明晃晃的擺在我們眼前。”


    “是什麽?”孔司追問。


    “任性啊。”隨仁笑了起來。


    ……


    沐小木重新走在街上的時候,頭暈的不行,這幾日的氣候愈來愈燥,她本就心煩,被太陽一曬,更是煩悶不已。


    腦海裏盡是方才湛然的樣子,瞧不出正經瞧不出嚴肅,也不知他是不是戲弄自己,或是根本就覺得自己幫不上忙。沐小木挫敗的捶了一下空氣,覺得自己好失敗。


    長街漫漫,沐小木走了許久都不見盡頭,煩悶的心情倒是冷靜了下來。不知不覺往一側看去,卻是很久之前幾人同遊的竹林迷宮,她腳步不由得一頓,苦笑頓時浮上嘴角。


    他一句戲言,她卻認真在想要不要去做,沉默了片刻,沐小木終是一咬牙,往竹林走去。今日的竹林比那晚平靜了許多,路牌清晰明了,也沒了那些煩人的陷阱,沐小木走的很順,可是越近,心裏卻越忐忑。不多時,路口一轉,便看見了兩個立在前麵,互相閑聊的小婢女。而她們的身後,則是兩層的竹屋。


    “我有事求見你們家小姐,不知姑娘可方便替我通傳一下?”沐小木走上前,施了一禮。


    小婢女見他風度翩翩,人也英俊,麵皮一紅,小聲答了聲“是”,便扭頭往樓上跑去,不一會便下來,說小姐同意見她了,讓她自個兒上去。


    沐小木便客氣的道了聲謝,又惹的小婢女臉頰紅紅,她沒空去想這些,一撩衣袍便往竹樓走去。


    剛剛駐足在竹門前,還未敲門,姑娘溫柔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沐小木整理了一下情緒,推開木門,走到了室內。


    此時姑娘並未罩麵紗,容顏身段,確實姿麗無雙。沐小木不由有些吃驚,她竟是沒想到這位長公主這般漂亮。


    “見過姑娘。”沐小木忽而想起湛然同她說過的話,這姑娘的身份還是佯裝不知的好,遂喚了聲姑娘。


    “沐姑娘也有禮了。”姑娘綻開一個笑顏,卻說出令沐小木心驚肉跳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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