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大堂裏安靜的仿佛空氣都凝固了,所有人都沒用動也沒有說話,隻有大漢頂著無形的阻力費勁的往湛然那走,刀尖從地磚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響。


    “你要做什麽?”沐小木剛要跳出來攔在湛然身前,就被他一把揪住衣領拉到了身後。


    “大人!”沐小木急道。


    “不許出來。”湛然冷冷的開口。


    “可是……”


    “如今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不是的……我……”沐小木知道他做的決定很難改,但此時也得盡最大的努力去嚐試勸勸。


    “不是就乖一點兒。”湛然打斷她。


    “大人……”沐小木被他反手攔在身後,無計可施,焦慮的不行。


    湛然卻沒有再回應她,因為漢子已經走到了近前,他臉色煞白,一雙眼睛卻紅通通的冒著煞氣,大刀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出沉鈍的光。他停在湛然麵前,卻扭頭朝隨仁看去。


    隨仁沒有說話,隻是笑嘻嘻的看著湛然,一副輕鬆的模樣。


    此時大堂裏的人都跑了個精光,掌櫃也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卻又不敢同其他人一樣跑路,畢竟這個店還是他的心血,但如今發生的事兒,已經完全不是他能控製的了,隻得把自己藏好,以免惹禍上身。


    “老弟,你還有什麽話說?”隨仁並不著急,他優勢盡握,在這種情況下戲弄一下對手,才是他最大的樂趣所在。


    “我素來同你沒話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湛然絲毫沒有驚慌,神情一如往常般從容,弄的沐小木更是滿臉鬱悶,完全鬧不懂他究竟是完全不在乎生死還是真的留有後手,畢竟湛大人,不是一般人啊。


    “不愧是湛老弟,這種時候還能保持這種風度,實在叫我佩服。”湛然大笑了起來,笑了片刻,神色一斂,道,“隻可惜,看在我眼裏,可是份外狼狽呢。”


    “老眼昏花。”湛然勾唇笑了一笑。


    “你!”隨仁的憤怒剛要浮上臉孔,略一思量,便又壓了下來,道,“果然就數你這張嘴最氣人,都這種時候,還試圖激怒我,我倒要看看,你待會還如何笑的出來。”說罷,朝那位呆了半天不知所措的漢子一使眼色,道:“湛大人風度依然,這張嘴實在令我看的心煩,你便替我封上一封。”


    漢子猶豫了片刻,見隨仁臉色一沉,心裏一抖,立馬就調轉了腦袋,握緊大刀,往湛然臉上刺去。


    沐小木驚呼一聲,就要從湛然身後衝出來,飯館門口卻又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佩劍的聲響嘩啦啦的湧了進來。


    “何人在此鬧事?”來人錦衣華服,腰間配了一把精致的長劍。


    漢子手中的刀也在這一瞬間停在了空中。


    隨仁正到關鍵點,被來人打斷,氣得剛想開口罵,卻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懵住了。


    “你怎麽在這兒?”隨仁遲疑道。


    “哦,竟是隨大將軍。”來人拱了拱手,視線轉過去,便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湛然,也是一拱手,道,“湛大人。”說完就看見大漢的奇怪動作,麵容一凜,長劍鏗然出鞘,道:“你是何人?居然敢對湛大人不敬?”


    漢子嚇的手一抖,大刀便砸在了地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目光卻往隨仁掃去。


    來人也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略一思量,便理清了各種原因,大喝一聲,道:“大逆不道,來人,將他給我拿下。”跟在他身後的一隊佩刀士兵便出列了兩個,將大漢拖了出去。大漢汗如雨下,聲嘶力竭的喊道:“隨大人救我,隨大人救我。”


    來人的目光中凝出一抹嘲諷,看向大漢,道:“你可千萬別胡說,你妄圖加害湛大人,隨大人為何要救你。”


    “是隨大人要我……”那漢子情急之下吼了出來,隨仁臉色一變,駕著那漢子的兩人朝他狠踹了一腳,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隨仁的神色這才稍有和緩。


    “陸指揮使來的可真是巧,幫了我大忙呢。”湛然輕輕的笑了起來,沐小木在他身後,不知為何總是感到一陣若有似無的寒氣。


    “大人謬讚了,以大人的本事,想必我不來也會安然無恙。”來人客氣的道,赫然是錦衣衛指揮使陸川。


    隨仁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心裏卻驀然警鈴大作起來,陸川是皇上的親軍,一向都深受皇帝寵愛,往常的職責是在禦前護駕,即便在皇城巡邏,也斷然不會出現在這裏,而他出現在這裏絕不是巧合,看湛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難道他早就知道陸川會來?隨仁臉色黑了一片,陸川的到來令他不安,仿佛有一個天大的漏洞正漸漸擴散。是什麽呢?是什麽呢?隨仁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陸川又看了看湛然,忽而一驚,瞬間明白了什麽。


    “好好好。”隨仁一連說了三個好,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的道,“湛老弟果然下的一手好棋,我竟又著了你的道。”


    “你從來都贏不了我。”湛然冷淡的道。


    “是麽?”隨仁握成拳頭的手掌發出關節的響聲,“你也不要太得意。”


    “得意?”湛然低低的笑了起來,那笑容一點點的擴散開來,聲音也愈來愈強,他走到隨仁麵前,不解的道,“贏你為什麽要得意?”


    隨仁氣極,不欲多說,向陸川一拱手,推開湛然就往門口走去,快要出去的時候停住了腳步,道:“湛老弟,來日方才。”


    “是麽?”湛然不以為然的道,“你都多大年紀了?快死了吧?”


    沐小木在後麵被他這句直白的話嗆的不輕,按說隨仁年紀比湛然大,但也不至於這樣,果然,門口的湛然直接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出門去。


    陸川好心提醒了一句,道:“您慢點。”


    隨仁更氣,走的飛快。


    陸川若有所思的望著隨仁消失的背影,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我還有要事在身,這就告辭了。”


    “慢走。”湛然回道。


    隨後陸川也帶著一眾小弟離去了,戰戰兢兢的掌櫃這才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吩咐小二去打掃一下。


    湛然拉了一把沐小木,道:“走吧。”


    沐小木猶豫了一下,道:“我還沒吃飯呢,肚子餓……”


    湛然掃了一眼掌櫃,掌櫃嚇得幾乎跳起來,急忙吩咐廚子做飯,不一會兒熱油在鍋裏炸開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這一頓飯廚子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因此沐小木很滿足,沐小木一滿足湛然便也小有滿足,湛然一滿足,掌櫃便也滿足。因此一頓飯吃的眾人都十分滿足。直到二人緩步離去,掌櫃的才意識到二人並沒有給錢。


    這出鬧劇結束的時候月色已悄然彌漫了整個子午河畔,夏天的夜晚總是漫長而旖旎。


    沐小木一腳踩在濕滑的石頭上,揣著滿肚子的莫名其妙問道:“現在你總該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吧。”


    湛然走在她身惻,濕濕的河風掠過他的身旁,鑽進他身後的茂密垂柳中。


    “你不妨猜猜,我叫你辦的是哪樁事兒。”兩人穿過涼爽的河岸,順著一堤垂柳往沐小木的小窩走去。


    “我要是能猜出來還能這麽苦惱麽?”沐小木愁眉苦臉的看他。


    “如今我幾乎跌落穀底,權利盡喪,而隨仁如日中天,位高權重,你覺得這境況對隨仁來說,如何?”


    “自然是好啊。”沐小木不假思索,“他終於扳倒了你這個對手,皇上昏庸無道,荒淫玩樂,從此再也無人可以限製他,亦無人可以阻擋他,他幾乎成了整個權利的唯一中樞,並且也無人敢去告他的狀,就算告了也無法送到皇上麵前。”


    湛然輕輕笑了起來,那笑聲裏盡是一副真拿你沒辦法的意味,他笑夠了,開口道:“真是一個笨蛋啊。”


    沐小木苦著一張臉。


    “古往今來,朝堂從來都不會一家獨大,宦官、權臣、皇帝,三家勢力此消彼長,保持一個製衡,如果失控,便注定會引起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皇帝勢弱,宦官最大的權利掌控者小桂子又與隨仁交好,而我又一朝失勢,暫時失去對抗隨仁的力量,那麽朝中便呈現出一種隨仁才是真正的掌權者的印象,他才是名義上的皇帝。你說說看,皇帝怕不怕?”


    沐小木一哆嗦。


    “他怕,可是他看不清,因為智商有限,如若他一開始就明白這個道理,根本就不會放任隨仁對我做到這一步,而會讓我們雙方起一個鉗製作用,好方便他利用我們的爭鬥穩固政權。可是,他實在是個笨蛋。”


    “然後呢?”沐小木完全不明白,仿佛聽故事一樣聽他繼續說。


    湛然看她一臉求知若渴的模樣,無奈的笑了笑,“他看不懂看不清,所以就不知道怕,但這是沒人提點他,皇帝可以荒淫,可以無道,可以置天下蒼生於不顧,但沒有一個皇帝會想失去自己的位子,這是皇帝千古不變的逆鱗。因此,隻消一個小小的提醒。”


    “什麽提醒?”沐小木略一思量,道,“你是說靜靈?”


    “嗯。”湛然道,“我需要一個可以近皇帝身,且說話有一定分量的人去提醒他,提醒他龍椅就要易主了,提醒他睜開眼睛看看朝堂。”


    “所以你叫我去找靜靈?”


    “能做這件事的人隻有三個。”


    “啊?”沐小木一驚呼,想起阮糖來,道,“他當時也這樣說。”


    “哪個他?”湛然語氣平淡,神色也壓了下來。


    “沒有沒有……”沐小木急忙搖頭。


    “太後、皇後、和靜靈。”湛然繼續道,“最合適的自然是靜靈。”


    “哦,原來如此,可是皇上就這麽傻麽?說兩句話就能讓他改變心意麽?”沐小木仍舊不明白。


    “自然不會。”湛然道,“古往今來,皇帝最大的毛病就是疑心病,但凡有威脅到他皇位的因素,哪怕隻是蛛絲馬跡,他也不會放過任何可能性,靜靈的提醒並不足以讓他改變心意,但足以讓他疑心,而今晚,就是他疑心的證明。”


    “什麽意思?”沐小木腦袋痛。


    “自然是隨仁的出現。”湛然說累了,把沐小木一把摟在懷裏,手指捏著她的臉蛋,才又繼續道,“這次我出來二天,其實隻是我跟皇帝一場心照不宣的試探,皇帝親口答應我可以出府兩天,但他自然不放心我,肯定會派人隨時跟著。”


    “你是說陸川?”


    “不錯,陸川第一個目標是監視我,第二個目標才是重中之重,那就是看隨仁接下來的動作。放我出府兩天,皇帝不放心,隨仁自然也不放心,他定然也要隨時找人盯著我。”


    “恩,怪不得剛剛出事,他們倆就都出現了。”沐小木恍然大悟。


    “隨仁比皇帝了解我,所以他比皇帝更怕我,我出府兩天,他怕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因此才第一天就火急火燎的出現了。”


    “那為什麽先前不出現,偏偏我們在那小飯館吃飯才出現?就為了能奚落你一下麽?”沐小木不解。


    “自然不是,隨仁是知道皇帝許我出府的,因此主要街巷,他也不敢放肆,怕落人話柄,而之所以出現在小飯館,是因為那裏偏僻。”


    “所以你是故意往偏僻的地方走的?就是要引他出來?”沐小木忽然有些想明白了。


    “稍微有點腦子。”湛然捏了捏她的耳垂,“以他謹慎的性格,自然隻有在偏僻的地方才會出現,隻是他沒想到皇帝得了提點,對他已經不信任起來,因此沒想到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錦衣衛還會出現。”


    “可是錦衣衛出現,會怎樣呢?”


    “陸川深受皇帝信任,他就是皇帝的眼睛,皇帝都許了我出府,隨仁卻仍要將我捉回去軟禁,這一切都表明,隨仁並不聽皇帝的話,而這些內容到了皇帝那裏,就是隨仁已經失控,並且威脅到了他的皇位,就如同那個時候的我一樣,令皇帝忌憚。”


    “照你這麽說……”沐小木忽然想起了什麽,道,“你為什麽還要認罪呢?”


    “你以為以皇帝的疑心,他會什麽保證都沒有的讓我出府麽?不認罪,沒有把柄在他手上,以他那又愚蠢又自負的腦子,會去賭這一把麽?”


    “哦,我想起來,因此他才會特意將林大人叫到禦書房,特令他避開隨仁重新審理你,並把結果單獨呈給他。”


    “沒錯,這是我跟皇帝的交易,我給他把柄,他放我出府,怎麽樣都是他賺,他沒道理不做。”湛然露齒而笑。


    “可是,你的罪證落在他手裏不要緊麽?”沐小木禁不住擔憂。


    “總會有辦法的。”湛然似是毫不擔心,無所謂的道。


    沐小木見他如此輕鬆,也不好過多糾結,道:“那以如今的境況,皇上會如何做?”


    “如何做?”湛然道,“如果我猜的不錯,明天就會下詔了。”


    “內容是?”


    湛然笑而不語,玩弄著沐小木柔嫩的脖頸。


    “對了。”沐小木似是仍舊有什麽困惑,道,“雖說你說的我都聽懂了,可是大人……”


    “怎麽?”


    “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做到的?”湛然略一思考,“叫你帶話給靜靈,然後,出現在這裏。”


    “就這兩件事?”沐小木猶自不相信。


    “不然呢?”


    “為什麽這麽複雜的事情,在你手中就這麽簡單呢?”在他麵前,沐小木總覺得自己十分愚蠢,什麽都看不懂。


    “大概是,天賦?”湛然將她攬進懷裏,汲取她的熱度。


    沐小木順從的窩了進去,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真正的戰鬥才要剛剛開始呢。”湛然在微涼的夜色中,神經質一般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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