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木吐了吐舌頭,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子。


    要不要進去找他?沐小木很是猶豫,不知不覺走到這兒,看來還是有冥冥之中的命運一說,當然更可能是她奴性堅強,一天不被虐就渾身不舒服。


    正在猶豫的當口,她便看見一頂檀木軟轎從遠處行來,在湛府門口停了下來,一隻由於常年不見陽光而白皙的有些過分的手掀開了轎簾,轉眼就有人狗腿的上去攙扶。那人便貴氣十足的彎腰跨出了轎子。


    那人既漂亮又邪氣還滿身陰柔,氣質獨特的讓人難忘。


    桂公公?沐小木轉過身,隨手抄起一隻茄子擋住臉,又鬼鬼祟祟的扭回去偷看,就見桂公公緩步跨上石階,在門前百無聊賴的候著,不過一會兒,宜嗔便顛顛的跑出來接,一伸手就恭敬的要扶他,他也沒推辭,兩人客氣了兩句便進了府內。


    沐小木丟下茄子,略一思量,便也想了個大概,這應當就是湛然說的詔書來了,也不知道同他說的一不一樣,不過他從未錯過,應該差不離。沐小木想通之後也不用猶豫了,這個時候進去找湛然也不妥,還是先回去吧。


    她四下買了些包子油餅,用油紙包一包,便揣在懷裏回去了,同阮糖分一分,香甜的吃了個飽,然後就打算去都察院,被阮糖一把拽住了袖子,平淡的拉回來,用手掌擦掉了她嘴角的油。


    沐小木不好意思的對阮糖笑笑,又用自己袖子抹了一把,道:“幹淨了吧?”在阮糖無奈的樣子裏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


    “林大人,林大人。”沐小木輕聲喚道,又動手扯了扯林賢身上的薄毯。


    “誰?誰?”林賢一驚,便醒了,模模糊糊的一翻身,便從躺椅上滾了下來。


    沐小木眉毛一跳趕緊去扶他,林賢扶著腰,氣得直齜牙,掐著她的臉蛋道:“小兔崽子,你幹什麽?”


    “我不過就是跟你打聲招呼啊。”沐小木甚委屈。


    “來來來,給我捶捶。”林賢揪著她的臉蛋把她拉到自己身後,沐小木站在他背後對他做了個鬼臉,便使勁捶上他的腰。


    “大人,您每天都來都察院睡覺,聖上知道麽?”沐小木沒好氣的道。


    “喲,怎麽說話呢?”林賢一瞪眼。


    “本來就是。”沐小木嘟囔道。


    “反了你了。”林賢怒了,四處找自己的扇子要揍她。


    “別別,大人息怒,您冷靜一點兒。”沐小木急忙攔他,見攔不住,便開始找扇子,找到後,一揚手,直接丟到了遠處的草堆裏。


    “你你你……”林賢氣得手直抖,抖了半天後,又躺回自己的長椅上,嘀咕道,“這個疼那個寵的,我還真不好下手。”嘀咕完了之後大方的道,“罷了,這回就放你一條生路。”


    “謝大人。”沐小木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林賢翻了個白眼,道:“說吧,想聽大人說什麽啊?”


    “大人慧眼。”沐小木狗腿的又捏上他的腰,道,“今早兒朝中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兒啊?”


    林賢扭過頭掃了她一眼,樂了,道:“小木,這事兒你該比我清楚呀,你天天都跟湛大人混一塊兒。”


    “就是不清楚才問你啊。”沐小木苦著一張臉。


    “怎麽了?又被嫌棄了?”林賢八卦的湊過來。


    “你那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沐小木氣急,“什麽叫“又”?”


    “就你這資質,精神正常的都能給氣出神經病來,更何況湛大人那種本身就很極致的。”林賢一本正經的道。


    “我就不招人喜歡麽?”沐小木頑強掙紮。


    “招啊。”林賢毫不猶豫的接口,沐小木剛要樂,林賢又道,“但更招人煩。”


    “林大人……”沐小木快哭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林賢拍拍她的腦袋聊作安慰,誰叫她矮,拍她的腦袋就是那麽順手,林賢剛要玩、弄她的頭發,被她一把捉住,警惕的眼神掃過來,他隻好悻悻的收回手,道,“我從你的眼神中已經看出你被嫌棄了,這點兒你就不用掩飾了,至於原因麽,你說給我聽聽?”


    “你怎麽這麽八卦……”沐小木無奈。


    “切,你以為我好奇你啊?這不是好奇湛大人麽,我就想知道他究竟為什麽嫌棄你卻不弄死你。”


    “……”沐小木若不是因為施亦腦子不好而蘇默不愛說話,她這會兒早扭頭直奔禮部了,可惜現在沒有別的選擇,隻好道,“我家被盜了,我就住在阮糖家了,湛大人就生氣了。”


    林賢微微一頓,麵無表情的看了他片刻,伸出大拇指給她點了個讚。


    “對吧,我就說不是我的錯。”沐小木得到支持,十分雀躍。


    林賢拍拍她的腦袋,沉痛的點了點頭,同時十分奇怪,這貨為什麽還活著呢?


    “好了林大人……”沐小木湊上前,道,“今早兒怎麽了?”


    “聖上下旨為湛大人平反呐。湛大人現在無罪開釋了。”林賢眯起眼睛,“形勢忽然就變了。”


    “那湛大人官複原職了麽?”


    “算是吧。”


    “這話怎麽說?”沐小木不懂。


    “即便官複原職,首輔也不是原來那個首輔了。”林賢看著沐小木,道,“湛大人入獄的時候,手底下的勢力被進行了一波大清洗,能用的人,關鍵的職位此時都由隨仁把控了。”


    “那湛大人形勢仍舊不好麽?”沐小木擔憂道。


    “怎麽會?”林賢笑了,“他如今出來了,還能放隨仁逍遙快活麽?以湛大人的手腕和心性,想必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沐小木感受到了他話中的無奈與動蕩,也沉默不語起來。


    “不過暫時不必擔心,下一波大爆發還遠著呢,還能過一段舒服日子。”林賢安慰道。


    “是嘛?”沐小木緊繃的神情放鬆了下來。


    “哦,你不能。”林賢又道。


    “怎麽了?”沐小木虛心求教。


    “因為。”林賢伸手一指她的鼻尖,笑的很開心,道,“你被嫌棄了。”


    沐小木淚流滿麵。


    “怎麽笑的跟個賊似的?”一道歡快的聲音仿佛春風一般撲麵而來,活潑、青春而且討人嫌,正是施亦。


    “你怎麽來了?”林賢斜他一眼,忽而瞥見他站的位置,輕咳一聲,神秘的道,“我有個寶貝你想不想看看?”


    “什麽寶貝?”施亦很好勾引的就要撲過來。


    “別動。”林賢趕忙製止他,一指那邊草叢,道,“就在那裏麵,你找找。”


    沐小木眉毛一壓,看向林賢,用嘴型說了一句“你真毒。”


    林賢大大方方的收下讚美,又指揮著施亦找他的寶貝。


    “這不是你那破扇子麽?”施亦果然不負眾望,很快就找著了林賢的扇子。


    “你過來你過來,我演示給你看。”林賢招招手。


    施亦滿臉不信的走過來,把扇子遞給他。


    林賢接過扇子,先撣了撣上麵的灰,轉手就敲上沐小木的腦袋,沐小木悶哼一聲,怒目而視,林賢卻笑眯眯的撐開了扇子,全然不理她,隻指著扇麵對施亦道:“你看這裏。”


    施亦低頭看下去,什麽也看不明白,正要發問,就聽林賢忽然道:“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兒?”


    施亦一愣,便把看什麽給忘了,道:“我跟蘇默吵架了,找你陪我借酒消愁呢。”


    “好端端的吵什麽架?”林賢成功的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不動聲色的收起了扇子。


    “別提了。”施亦俊俏的臉上滿是鬱悶,道,“我不過就是把聖上祭祀的禮服不小心燒了……”


    林賢沐小木俱是一愣,林賢又默默的豎起大拇指,給他點了一個讚。沐小木則一副仰慕的眼神,看的施亦毛骨悚然。


    “你兩真是絕配。”林賢驚歎的搖搖頭。


    “別廢話,走吧,阿木也一起去。”施亦立刻道。


    “既然有小木陪你,我還是不要……”林賢極力推脫。


    “不行。”施亦斷然拒絕。


    林賢無奈,隻好苦笑著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很是痛苦,這一直跟他二人在一起,智商會不會被拉低呢?


    前麵二人有說有笑歡快的不行,後麵的林賢則用扇子擋了臉,一副完全不認識他們的模樣。三人一路出了皇城,就這樣別扭的走到了未央居。施亦拉著沐小木就上了隔間,林賢慢悠悠的也晃了上來。


    待三人坐定,酒也送上了桌。


    “阿木,你近日是不是也不順呐?”施亦執了酒杯,兀自感慨道。


    “大人慧眼,其實我也頗為苦悶。”沐小木跟施亦互相凝視,十分了解彼此,這一眼下去不得了,你一杯我一杯就喝上了,末了還不忘捎上林賢。


    兩人說著胡話,也是這些日子的緊張氣氛有所緩解,心情也不再那麽壓抑,遂喝酒喝的頗為自由。沐小木想起湛然拂袖而走的樣子,又想起阮糖笑著難過的樣子,心情愈發沉悶,喝的也愈加快了。


    “等等,我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施亦搖搖腦袋,道,“好像是什麽寶貝?”


    “我也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沐小木也搖搖腦袋,道,“好想要去找什麽人……誰來著?”


    林賢握了酒杯,優哉遊哉,一口一口的淺淺啄飲。


    兩個笨蛋勁兒倒挺大,不一會兒便灌了許多壇下去,林賢攔都來不及,隻得差人去請了阮糖。待阮糖黑著臉趕到的時候,兩個笨蛋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阮糖與林賢對看一眼,默默無語的歎了一口氣,一個攙一個當起了免費車夫。


    沐小木再度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疲憊異常,她低頭嗅嗅,聞到了淡淡的皂角味,揉了揉腦袋,才回想起先前的事,她同施亦喝醉了,然後就不記得了。看樣子,是阮糖去接她的。


    肚子忽然“咕嚕嚕”的叫了起來,她這才發覺腹中空空如也,仿佛餓了很多天一般,正想起床,就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醒了?”阮糖端了一碗白米粥,緩步走到她跟前。


    “你怎麽知道我餓了?”沐小木尷尬的笑道。


    “你睡了兩天,能不餓麽?”阮糖將托盤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了小瓷碗。


    “兩天?”沐小木驚呆了,“怎麽會這麽久?”


    “大夫說是過於疲憊。”阮糖坐在了床榻前,用勺子舀起一勺粥,示意她張嘴,沐小木下意識的張開了嘴,一勺粥就被塞了進來。


    沐小木鼓著腮幫子使勁嚼著,眼睛卻耷拉了下來,好像在想什麽心事。


    阮糖也不問,就一口一口的喂她。前兩天帶她回來的時候他也以為她睡一下就好,沒想到卻一睡不起,起初也嚇壞了他,叫大夫瞧過才放下心來。沒想到她表麵上嘻嘻哈哈,私下裏卻如此擔憂,想必這些日子為湛然擔驚受怕,也吃了不少苦,才會在他沒事之後一睡不起。興許比起擔憂,什麽都做不了才更令她心焦吧。


    勺子碰到了瓷碗的底部,發出清脆的聲音,阮糖將最後一口塞進沐小木嘴裏,道:“好了,休息吧。”


    “嗯。”沐小木含糊的點點頭,待阮糖走了,卻爬了起來,胡亂套上衣服,左右看看,跑出門去。


    她沒有停歇,一直跑到了湛府門口,用手掌抹了一把嘴,略一調整,深吸了一口氣,便往湛府走去。


    “等等等等。”門衛一個箭步衝上來,伸手攔住了她。


    “怎麽?”沐小木略感詫異,往常來的時候,門衛從不攔她。


    “大人有命,見到沐大人你,可千萬不能放進去。”門衛麵色為難的道。


    “為何?”


    “大人不想見你唄。”門衛沒開口,正好要出府的宜嗔卻接口道。


    “宜嗔?”沐小木一見是他,急忙道,“你幫我跟湛大人說說,我有事找他。”


    “我說了,大人不想見你。”宜嗔雙手籠在袖子,一派平靜的道。


    “你幫我問問,說不定現在就……”


    “沐大人。”宜嗔忽然抬高了音量,打斷了沐小木的話,“你還要如何?”


    “啊?我怎麽……”沐小木不解。


    “大人等了你三天。”宜嗔冷眼瞧她,“他嘴上不說,卻一直叫我去門口候著,等著你來,可是你呢?”


    “我那是因為……”沐小木想要解釋。


    “同阮大人玩樂,同施大人飲酒……”宜嗔冷笑道,“是因為這個麽?”


    “是……”沐小木點頭又立刻搖頭,道,“也不是……”


    “沐大人,請回吧,從今往後,湛大人都不想看見你,還望你自重。”宜嗔下了逐客令。


    “讓我去和他說。”沐小木急了。


    “別叫我恨你,沐禦史。”宜嗔居高臨下,滿麵冰霜。


    “你恨我?”沐小木一愣,道,“那湛大人呢?”


    “湛大人?”宜嗔笑了,“他早就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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