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如惠和顧文彬兩人將張景瑞誆騙到茂陵,再到雲海樓和陸蝶祁一路跟蹤兩人追到陳倉城,包括雲海樓和柳如惠的戰鬥在內的所有經過,雲海樓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隱見和尚,張景瑞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雲海樓和陸蝶祁兩人為什麽要來救她。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隱見和尚喟然一聲長歎道:“如此說來,顧文彬之事與你等並無關係,小僧理當放三位離開……”


    雲海樓聽到隱見和尚打算放自己等人離開,不由得暗自鬆了一口氣,老實講如果和隱見和尚發生衝突,必然又會是一場惡戰。


    畢竟連那和柳如惠齊名的無常儒生顧文彬在他手上都走不了一個回合,而柳如惠的實力,雲海樓卻是有著切身體驗的。


    連顧文彬都遠不是隱見和尚一合之敵,他的實力該有多強?


    恐怕這在場的三人中,唯有陸蝶祁堪堪能與之一戰!


    現在隱見和尚願意放他們離開,實在是最好不過了,可是隱見和尚接下來的話,卻讓雲海樓如墜冰窖,渾身升起一絲涼意。


    “不過,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張施主心裏對此事可有何感想?”


    陸蝶祁和雲海樓兩人聞言俱是一驚,張景瑞雖然醫術出神入化,但畢竟隻是一個心性脆弱的小女孩,如今她正因為顧文彬屠戮陳倉百姓這件事暗自難過,神情本就迷茫恍惚。


    而隱見和尚居然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刺激她,簡直可以說是居心叵測!


    張景瑞緩緩抬起低垂著的螓首,一臉迷茫地望著隱見和尚,喃喃自語道:“我雖無害人之心,百姓卻因我而死……若不是我畏懼賊寇,陳倉百姓也不會遭受這等無妄之災,說到底我才是罪魁禍首。”


    張景瑞說著說著那臉上的迷茫之色隨之漸漸消失,等說出罪魁禍首四個字時,便已然換作了一副決然的神色,隨即竟是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朝著渭河走去。


    看到張景瑞臉上的決絕時,雲海樓心裏就噔的一下,頓覺不妙,此時又看見張景瑞朝著渭河走去,哪裏還會不知道她想幹什麽,連忙衝到她麵前,死死地抓著後者纖細的胳膊,大聲呼喊道。


    “張大家,別想不開啊!”


    “嗡!”


    陸蝶祁背後的長劍陡然發出一聲嗡鳴,冰冷刺骨的寒氣瞬間釋放而出,朝著隱見和尚籠罩而去,卻被後者身前一道淡淡的棕黃色光牆擋在外麵,不得寸進。


    陸蝶祁沒有說話,但那冷漠的眼神已然閃過了一絲殺機,顯然隱見和尚如果再要多話刺激張景瑞的話,陸蝶祁不介意取他項上人頭。


    法門寺雖然是雍州第一大派,可身為龍門派掌門的親傳弟子,陸蝶祁又豈會因為忌憚法門寺,而不敢對隱見和尚出手?


    “張施主身為醫聖之後,濟世救人不成,卻因愛惜性命,連累陳倉百姓,連以身證道的覺悟都不曾有,豈不令先祖蒙羞?!”


    可誰知麵對著陸蝶祁的虎視眈眈,隱見和尚竟是渾然不懼,洪聲厲喝,聲如雷震,宛如黃鍾大呂的聲音響徹在張景瑞的心間,這一聲厲喝不僅用上了元氣,還用上佛門素來長於震懾心神的不傳之秘——如來正聲!


    如來正聲相傳乃是佛祖震懾群魔所用,本就是佛門四寺的上乘武學,此時被隱見和尚施展出來,就連陸蝶祁都出現了短時間的恍惚,更別提原本就心神不定的張景瑞了。


    “雲少俠,不要攔著我好不好?”


    那個即使受困於顧文彬和柳如惠手上,都依舊保持著笑容與活力的小女孩,現在已是滿臉的決絕之色,雙眼之中沒有半點神采,語氣平靜地說道:“你的傷勢,可以去荊州東官郡找抱樸子葛洪醫治。”


    “張大家!雲某並不是在意自己的傷勢有沒有人可以醫治才攔著你的!難道你就要因為這個和尚的幾句話,了結自己的性命嗎?!”雲海樓急切地說道。


    “大師說的沒錯,我愧對先祖,連累陳倉百姓遭殃,有何麵目存活於世?”張景瑞目光沉沉地看著汩汩而流的渭河,語氣平靜地說道:“雲少俠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請你成全。”


    “禿驢!”聽見張景瑞的話,陸蝶祁的眼中第一次露出難以抑製的憤怒之色,目光森寒地盯著隱見和尚,絲絲寒氣從身上溢出,冷聲道:“非要逼死她,才肯罷休嗎?!”


    棲身於棕黃色光牆背後的隱見和尚,麵對陸蝶祁的目光毫不避讓,淡淡地說道:“不是小僧要逼死她,而張施主本身就有著這樣的心思,才會心存死誌。”


    “縱使今日小僧不提此事,張施主也會在這份愧疚中過完一生。”隱見和尚看著一心想要投河的張景瑞,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與其讓她生活在這樣的掙紮之中,現在以死謝罪,至少張施主心裏會感到解脫。”


    張景瑞帶著感激的口吻衝著隱見和尚遙遙一拜,躬身謝道:“多謝大師成全!”


    說完便是一把推開雲海樓,朝著渭河狂奔而去,眼見著就要縱身跳下那奔騰的渭河清流,雲海樓陡然出聲喊道:


    “你以為這樣就能解脫了嗎?!”


    張景瑞的身形微微一滯,卻沒有回頭,雲海樓看見事有轉機,接著說道:“就算百姓是因你而死,可你以為你死了,你就能解脫了嗎?”


    “不可能!”


    陸蝶祁滿是不解地看著他,雲海樓這個時候對張景瑞說這些豈不是更加刺激她,難不成他已經放棄勸說安撫張景瑞,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


    反倒是隱見和尚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頗有深意地看著雲海樓。


    張景瑞背對著雲海樓的嬌弱身軀不停地聳動著,緩緩回過頭來,俏麗的麵容上淚如雨下,猛然蹲在地上抱頭痛哭道:“那你要我怎麽辦?!人家除了死還能怎麽辦?!嗚嗚嗚……”


    雲海樓神色不改地說道:“害死陳倉城的無辜百姓,固然讓你覺得愧對先祖,可若是你現在投河自盡,才是真正的無顏見張氏先祖!”


    “醫聖前輩留下一身通天徹地的超絕醫術,是讓你治病救人,懸壺濟世的,你背負著張氏一族的夙願,怎麽能輕易舍棄你的性命?!”


    “你以為你投河自盡就是解脫了?!可你讓全天下那些還等著你去解救的千千萬萬的百姓黔首呢?!”


    “你不僅愧對醫聖前輩,更愧對天下百姓!”


    雲海樓一句接著一句的話撞擊在張景瑞的心裏,宛如當頭棒喝一般,令張景瑞原本猶如死灰的雙眸逐漸恢複了神采,隻不過她仍舊蹲在地上,雙肩不住地聳動著。


    “阿彌陀佛!雲施主所言甚是,張施主請起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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