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生命中遇見過的一些美好的事,我們都希望它能夠無限地延長,不要在指縫間隨風而逝得那麽快,好讓我們可以在那美好中,待得更久一些,記得更牢一些。


    何姿是常常這麽想的,在與君喻相處的每一分一秒裏。


    祝福他們在一起的人大有人在,反對他們在一起的人也有,不少。


    就像河流中逆行的水流,有著一定阻力的力道,阻礙在他們前進的腳步前。


    可君喻依然拉著她的手在走,護在她身前,不管那阻力有多麽強,義無反顧地拉著她向前走。


    下午一點,她接到了君老爺子的電話,約她翌日下午一時獨自前往碧春茶樓見麵。


    她和君老爺子以前隻短暫地在老宅見過幾次麵,早聽說君老爺子已經從西郊搬回老宅,一直無機會見麵,此時邀她獨自前往茶樓見麵,她不覺得這是普通的見麵敘舊。


    可是拒絕得了嗎?無論如何,一定是要去的。


    她答應了,翌日下午前去茶樓見麵。


    這件事,她沒告訴君喻,怕他為她擔憂,他太忙了,在公司裏處理著各種事務,她自己可以麵對。


    翌日下午,她坐車前往碧春茶樓,這是一間極有名氣的茶樓,外觀古樸典雅,很有古代茶樓的影子,偶爾能聽見從窗戶中傳出的琴聲,叮叮流水,自然輕快,茶香自然是遠遠就聞得見的,泡得是好茶。


    由專人引路,她走到了那個雅間前,定了定心,推開了門。


    君老爺子比她早到,已經坐在了茶幾前。


    茶幾上擺放著紫砂茶壺和茶杯,從茶葉的顏色可看得出這是名貴的碧螺春。


    “不好意思,我來得晚了。”她略帶歉意地說道。


    長輩在等晚輩,就算時間上沒有遲到,說起來也是不應該的。


    君老爺子看著茶葉,倒無心去管她的晚到,“無妨,來的時間很準時。”


    何姿在他麵前坐了下來,脊背挺直,坐姿端正。


    “聽喻兒他父親說,你泡茶寫字都很好?”老爺子隨口問道。


    “受他抬舉,還好,比不上伯父。”她言語間說得謙卑,但也不能顯得太謙虛,反而覺得做作了,令人生厭。


    君老爺子抬頭看著她,將茶葉往她麵前推了推,“這壺茶由你來泡。”


    何姿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接過了茶葉,在他麵前不慌不忙地開始泡茶,手法熟練,拿捏沉穩。


    越是在這時候,越是要保持鎮定,不能自己亂了手腳。


    每一個動作都如行雲流水般,泡茶更像是一門藝術,講究好看,好聞,好喝,泡出茶葉中的原味更為重要。


    什麽事不是在講究一個原味呢?原味難尋,所以才越發地珍貴起來。


    半晌,雅間裏茶香四溢,清淡香醇,令人尋味。


    她沏了一杯茶端到君老爺子麵前,請他品嚐。


    茶杯中,茶水透綠,泛著繚繞的熱氣,令人靜心。


    他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口中清香不絕,醇厚自然,她的泡茶手藝的確很好,泡出了碧螺春中的精髓,不枉費這壺好茶。


    老爺子什麽好茶沒有喝過,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名貴的還是普通家常的,但還是覺得這壺茶泡得很好,味道很純。


    “泡得很好。”他放下茶杯評價道。


    何姿淡淡笑著,點頭接受了他的讚賞,“謝謝。”


    茶香在空氣嫋嫋升起,縈繞在鼻息間,一寸寸。


    老爺子反複摩挲著茶杯的杯沿,似在凝思,接著開口說道:“你是個不錯的女孩,但坦白說,我不喜歡你,君喻是我最疼愛,也是最看重的孫子,所以我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


    繞了大圈,終於還是進入了主題,此行來的目的。


    何姿坐在茶幾旁,輕抿了一口茶,她來之前是隱約料到異樣的,不是嗎?否則他一個受人高高敬重的大人物怎麽會有時間專門和她這種小輩見麵,根本沒有必要。


    “我是知道的,因為我母親。”她不慌不忙,冷靜自持。


    怎麽會不知道呢?有幾次回老宅,傅念晴也在,老爺子對她和傅念晴是完全不同的,雖對她也是在客氣微笑,可那是表麵工夫,專門為了表演給人看的,表演一結束,就沒有了。


    最大的原因還是在她母親身上。


    老爺子也不遮不掩,“沒錯,我從始至終就沒承認過你母親在這個家的存在,自從你母親出現,發生了太多太多不好的事,君家,盛家鬧得不得安寧,惠然和君陌的拆散,古淑韻的離世,你敢說不是你母親的錯!若是她那時讓君陌徹底死心,怎麽還會有後麵的這些事!”


    若不是她母親,怎麽會帶來了她,讓君喻對她生了情?


    在君老爺子的潛意識裏,安雅是不可原諒的。


    可是在何姿的心裏,她自問,母親的愛有錯嗎?她獨自一個人在外奔波生計,餓了吃得比誰都省,活得比誰都卑微,常年都穿著舊衣裳,夜夜睡著冰冷的床,隻為能寄回家的前能多一些。病了,冷了,痛了,又有誰知道?隻是在咬著牙強忍著,她也不過是一個需要肩膀的普通女子,怎就在他們眼裏成了一個罪不可赦的惡人了?


    “既然你知道,所以最好早點離開君喻,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老爺子說得斬釘截鐵,好似認定了他們之間的結局。


    這個答案她不需要多想,她也會非常斬釘截鐵地回答他,不可能。


    “早點離開?怎麽離開呢?我想,除非有一天我奔赴蒼老,病痛,迫不得已,那時也許會早點離開他。(.)”


    除了這個,她怎麽舍得離開他呢?不會的。


    這個回答,無異於是在挑釁老爺子,無形中的拒絕,很是堅決。


    他的話語變得犀利了,“你母親已經給君家籠罩上了一層陰霾,我決不允許你再給君喻沾染上半點塵埃,很多事是由不得你自己的!”


    他總是在按照自己的意願肆意規定著別人的人生軌跡,強加上自己的思想,也許是他高高在上的日子過得太久了。


    在他看來,何姿是會毀了君喻的。


    可君喻,何姿卻不是那些別人中的一員。


    遠遠不會是束縛在籠子中的囚鳥,就算斷了翅膀飛不起來,也不會輕易在心裏屈服,他們的精神靈魂太過強硬了,不受控製。


    她聞言,淡淡地笑了,恍若綻放著的淺色梔子花,清淡平靜,眼神清悟,不是在嘲笑老爺子所說出的話,無論如何,作為一個晚輩,對長輩的尊敬還是應該有的。


    “您說得對,是由不得我自己的,十四歲那年我被母親接到t市,在婚宴上第一次見到君喻,那時就覺得這人怎麽長得那麽好看,無論是喝酒還是待人,永遠都是優雅不失謙卑的,但我那時是想盡一切辦法去躲開他的,無時無刻不在避免著見麵,可是怎麽能由得了我自己呢?我一次次地意外遇見了他,哪怕他第一次抱住我時,我還是無情地喚他叔叔,怎麽能這麽壞呢?當他除夕夜在老家門口站了一夜,吹了半宿冷風,手裏卻還在接著我的無聲電話時,我就發現自己早上癮了,戒不掉了,自己不知何時早已深陷進一個名叫君喻的沼澤了,每掙紮一下,就陷得越深。半點由不得自己。”


    她低頭看著茶杯裏的清茶,上麵倒映著自己的一雙眼睛,在懷念著過往。


    整個雅間中隻聽得見她的聲音,很靜,讓人想就那麽在她的聲音裏沉浸下去。


    可無論她如何,君老爺子還是不會改變自己最初的想法,提高嗓音道:“我還是希望你能知難而退,不要到最後後悔莫及。”


    何姿是笑著搖頭的,看著窗外的藍天,“我從來不去幹會後悔的事的。”


    “哼!”老爺子用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擊著地麵,發出悶悶的敲擊聲,似是在發泄著心中的怒氣,此行他無疑是空手而歸,這女孩看似平靜柔和,骨子是實則比誰都堅定,執著得可怕,油鹽不進。


    君老爺子生氣地轉身離開了,離開時留給她了一句話:“君喻,會娶別的女人當妻子,但絕對不會是你。”


    她看著老人離開的背影,能如何呢?


    結果早已預料到的了。


    喝完最後一口茶,她起身離開了雅間。


    在走下樓梯時,手機收到了一條簡訊,是安雅發來的,問她在哪裏。


    她回了簡訊,隻是說在回去的路上。


    安雅要她在回去時,順便去附近的超市裏買一些織毛衣用的毛線,淺色係的最好。


    她答應了。


    又翻看著手機上發來的多天未處理的簡訊消息,幾天沒開機,有許多簡訊在收件箱中堆積著。


    其中梅婧發來的最多,多是在詢問她是否安好,不要太勞累之類的。


    她想了想,回給她了一條簡訊,挺好,勿要以我為念,天冷,要注意身子才好。


    何姿一邊走著,一邊低頭在手機上回複著簡訊,讓她可以心安。


    沒注意門口走進的來人,一不留神,撞了上去,在和那人撞了個滿懷時,方猛然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捋了捋散落在肩上淩亂的發絲,趕忙道著歉。


    是因為自己的粗心大意。


    “沒事。”麵前那人不為計較,很大方地原諒了。


    不知怎麽回事,她聽來覺得這聲音太過耳熟,似乎在哪裏聽見過一般,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下一秒,抬眸去看,在看到他的這一秒,她的思緒有片刻的發愣,眼前這人她怎會不認識?


    幾年不見,多年後再一見,他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隻是比幾年前沉著穩重太多了,初見時嘴角露出的笑少看見了。


    那笑是他偽裝在外的自我防衛的外衣,容不得他人窺探裏麵。


    “不認識我了嗎?”傅施年就站在門內斜射來的光束下,黑色襯衫上劃過了一道光影,身影挺拔,遮蓋住了她身前的大片光亮,此時他的嘴角是噙著笑的。


    如昔日一般,光芒籠罩,俊雅不凡。


    何姿定了神,也對他淡淡地笑著,“好久不見。”如同在對著一個好久不見的好朋友。


    她對他也許真的是好久不見,可對傅施年不是,對她怎麽可能會是好久不見呢?


    他是見了她許久的,隻是她都不知道罷了。


    “嗯,好久不見。”他伸出了手,靜止在空氣中,想要和她握手。


    何姿望著他,也望著空中的那隻左手,骨節修長,指甲修理得透明幹淨,伸出右手握上了他的手指,隻是輕輕一握,便毫不留情地鬆開了,不曾留下過一丁點的溫度。


    她對他隻是在以禮相待,而他不是,怎麽可能隻有禮呢?


    傅施年的眼睛裏看不出其他來,烏黑一片。


    “我還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見。”她略帶歉意地對她說道。


    傅施年點了點頭,“好,下次再見。”


    然後就看著她從他肩旁擦身而過,走得越來越遠了。


    祝夏拿好所需的資料前來時,正好看見了離開了的何姿,老板的視線仍在跟隨。


    “先生,資料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她走到他身旁,對他說道。


    傅施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紙張資料,“將此次簽約的金額數目再提高百分之五。”


    臨時下達的決定,但卻不容更改退步。


    祝夏也是層層篩選進來的著名學府畢業的高材生,學曆經驗都頗為豐富,但在聽到這提高的百分之五時,心裏還是不住一震,但嘴上卻無半點辯解的話語。


    在傅施年這裏,所有不可能的也是會成為可能的。


    她能做的便是全力以赴。


    又想起剛才那個女孩,老板突然回國恐怕也是為了她。


    美國,英國,再到t市,t市每日早上的報紙從未間斷注意過,不論什麽日子都準時放在桌麵上,她偶爾一次見到過老板手機上的桌麵屏幕,初時不認得,後來見到麵,後知後覺才回想起來,手機屏幕上的照片是那個女孩,隻知道老板格外珍惜,看得次數數都數不過來。


    何姿回去時,在超市裏買了淺色係的毛線,都是按照母親喜歡的顏色買的。


    安雅說,要給她和君喻織一條毛衣,作為新年的禮物,還特意問了君喻最喜歡的顏色,是白色。


    她隨口問了問,她白天去哪裏了。


    何姿轉過頭,隨便地編了一個理由。


    可安雅還是察覺出了些異樣,緊接著問她,女兒說謊的能力不太高。


    安雅一個個試探性地去問,最好還是知道了。


    知道後,也沒有說話,隻是在低頭卷著毛線球。


    兩件毛巾織得很快,離過年還有些時間,她就織好了,都是按照他們兩人的尺寸織的。


    看著兩件毛衣穿在他們身上時,顯得很合身,和他們也很配,安雅很高興。


    看著女兒,她的心頭一直在壓著一件事,最終做出了決定,約君老爺子當麵談一談。


    女兒今後的幸福太重要了,長輩的祝福也是很重要的。


    那天的陽光太過刺眼,刺得眼睛發疼,光是蒼白的,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然後天突然就暗了下來,空氣中迸發出劇烈的撞擊碰撞聲,震得心肺巨疼,耳膜恍惚,天地就都分不清了,混沌成漆黑一片,驀然,火光直衝雲霄,炙熱的火舌肆意燃燒著,惡魔伸出了魔爪吞噬著一切。


    何姿做了一場夢,似真似假的夢,黑白灰色的夢,然後就一直沉了下去,不見底,沒有一雙手臂將她拉出那個黑白灰色的夢。


    “小姿,四月的陽光會很長,長到一輩子。”


    “何姿,我愛你。”


    君喻恐怕早已把何姿融入到了骨血中,再也分不開了。


    衣櫥中掛著兩件淺色的手織毛衣,一掛就是經年。


    何姿坐在窗邊的搖椅上,蜷縮著腿,一直在看著君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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