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蓮突然覺得好笑,三個月……


    他們之間糾纏愛恨,至今以逾十五年。


    原以為遠走西涼,已是兩人之間最後的結局,卻沒想到,五年已過,他又給自己出了難題。


    十五年換三個月?


    這樣的結局甚好甚好……


    莫蓮心裏明白的很,如今大敵當前,沒有時間在供他追憶往昔。


    過往的事情塵緣已定,戰爭打響的征兆已然響起,紅鸞星萌動,命運的轉輪再也停不下來……


    漆黑的夜溫柔而寧靜,還能聽見床榻之上的人平和的呼吸聲。


    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夢魘中的人影逐漸清晰。


    夢中人,輕輕柔柔的笑著,他再叫他,“哥哥……”


    時隔多年,這是莫蓮自懵懂以後第一次這樣叫他。


    哥哥,哥哥……


    一聲聲哥哥,仿佛是紮在他心間的利刃,磨得他心尖一絲一絲揪痛起來。


    細細聽來是那人的控訴,“哥哥,你總是怒斥我是一個卑賤的西域女人與他人私通的產物。可是,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們一起走過了多少年?不管你對我可曾有過真意,那些日子都不是假的。”


    “為了你我甚至可以殺了自己,然而這些付出都換來了什麽?是骨肉的分離,還是最後的依靠被踐踏?”


    莫蓮笑了笑,他的笑容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的叫人移不開視線,然那早已失去雙瞳的眼眸卻流下了悲傷的血淚……


    血淚?


    是的,是血……


    鮮紅的血從那空洞的眼眶中一滴滴的滾了下來。


    連同他的世界,一起被染成了火焰般的鮮紅色。


    莫寒從夢中驚醒的那一刻,周圍還是一片灰暗,黑暗包裹著內心所有的不安。


    莫蓮從未向他要求過什麽,所以剛剛的一切是夢境,也隻能是夢境……


    莫寒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夢到這些,也許是因為不久之前的見麵,也許是因為剛剛收到的消息。


    對於紫川家的小鬼們,莫寒和莫蓮的態度一致,他們對於兩人均是放縱與疼愛的。


    可是,正如同被人寵壞了的孩子,長大之後的小鬼們反而更讓人憂心。


    幾日前紫川青城大婚,他給自己寄來了信函,信上所言之事倒也平常。


    對於妹妹從領地回來觀禮的事情也是一帶而過。


    莫寒並不信當天的事情就那麽簡單就結束了。


    事實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那般,再多年之後,紫川冰月到訪莫熙方才跟他說起了陳年舊事,這才知道,當年青城那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中包含了多少無奈。


    “哥哥,你為我做過的事情太多太多,但是我還從沒為你做過什麽,如今,我為你祈福,為你的幸福美滿,也為冰國的千秋萬代。”


    “這樣你高興麽?你高興麽?青城哥哥……”


    雖然,莫蓮跟莫寒交換了三個月的時間,但是這樣的時間對於即將交戰的兩國來說還是太少太少。


    那日幫莫蓮穩住了病情的穆薩仁也沒閑著,她一直再暗地裏部署著兵力,西涼可汗已經同意與莫熙一戰,告訴她盡管伸手去做。


    被蒙在鼓裏的至始至終也隻有寒兮一人。


    莫闌和莫離被微雨帶出去玩了,兩個小娃至今還不知父親的身上都發生了什麽。


    穆薩仁甩了甩白皙的皓腕,對著急匆匆跑過來的寒兮就是那麽一句,“寒兮,你看我這幅秋菊圖畫的可好?”


    “穆薩!”


    寒兮怒氣衝衝,原是來興師問罪的,“穆薩,西涼和莫熙的戰爭迫在眉睫,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不告訴你?真是好笑!”


    銳利的眼掃過寒兮,“別忘了你才是西涼的繼承人,自己母國的事情,你不是應該最清楚不過的嗎?現在怎麽反倒責怪起我來了!寒兮,這些年你倒是越發退化了啊!”


    “穆薩我……”在寒兮麵前穆薩仁自知理虧,“我……”


    “哼,大戰迫在眉睫你這個皇子都在幹什麽,這些還要我一一點破麽?連莫蓮都知道為西涼出一份力,你這個皇子不覺得汗顏麽?”


    對於穆薩仁的質問,寒兮無話可說,漆黑的眼撇了下氣勢減弱的某人,邵陽公主說了句,“寒兮,與其成天跑去莫蓮寢殿,還不如想想怎麽與莫熙對陣,為他雪恨來的實在。”


    寒兮也讚同穆薩仁的話,他抓緊了她的手,猶如抓住了什麽致勝的法寶。


    “穆薩,我要你跟我***個漂亮的勝仗,打出西涼的國威來。”


    “既然都綁在了一起,這樣的事情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穆薩仁的聲音慵懶,笑意從烏亮的瞳孔一閃而過。


    “這些是我試著做出的解藥,莫蓮我可沒有把握能讓你複原,這樣你還要試試看麽?”


    從穆薩仁手中接過解藥,莫蓮仰頭服下用實際行動給予了穆薩仁答複。


    無法分析出莫蓮所中之毒,這是她麵前最大的困擾,現在也隻能隔靴搔癢似得在可能的地方摸索。


    對於他的身體,穆薩仁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莫蓮本就是天生體弱,當年與莫寒的一番糾纏更是害得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用燈枯油盡來形容也不為過,雖然之後一直在細細調養,但是到底還是比不上常人。


    身體的根本尚且沒有養好,莫寒就又下了一記猛藥,真是不看到莫蓮死,他就絕不甘心啊!


    “怎麽樣?”


    看到莫蓮的樣子,穆薩仁就知道這次的努力也是枉然,隻是心裏還是抱著那麽點歡喜,想讓莫蓮快點好起來。


    至少也要保住那曼妙的嗓音,她可不想讓莫蓮比五年前的第一舞姬差了。


    這樣幾十年才出那麽幾個的妙人,還是小心謹慎的對待些才好。


    沒有關係,穆薩你不要介意。


    看著莫蓮寫在紙上的話,穆薩仁縱使思緒萬千,也斂下了幾分。


    最初看見莫蓮寫字的時候她總是嫌那些字難看,現在看多了,她也開始覺得其實莫蓮的字如其人,並不多耀眼,卻讓人看著覺得心裏很是舒服。


    三個月其實並沒有多長,不過一晃眼就過去了,雖然時間很短,但是對於穆薩仁來說這三個月可是要命的狠。


    除了每日例行公事的部署軍隊之外,研究毒藥也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


    她的這些努力縱使別人看不到,一直伴在她身邊的寒兮還是看在心裏的。


    一直追隨於她的雞翅則是更甚,作為穆薩仁的智囊,雞翅的存在就相當於繚亂之於莫蓮。


    即使是寒兮都無法取代,在穆薩仁還年幼的時候就從江南一路將雞翅帶回,美名其曰為羊腿找了個媳婦。


    而穆薩仁本人對於他來說不隻是思慕的對象,更是將他從黑暗中救贖出來的光。


    他一點點的見證著穆薩仁的成長,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愛戀,看著她驕傲背後的黯然,那些日子悠閑的如同指尖滑過的水珠,隻有小小女孩的笑容越發清晰。


    公主又瘦了呢……


    還嘲笑莫蓮是個傻瓜,我看你其實也沒有差啊……


    既然是兩國交戰,就需要帶軍北上,畢竟不能讓莫熙兵臨城下,欺負到自家門前來。


    雖然,樹海可汗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了穆薩仁處理,隻是她作為軍師有餘,作為將領卻是遠遠不足的。


    料事如神的科羅可汗早就想到了這點,在穆薩仁補好兵力的時候就派他的長子,也就是穆薩仁的親兄前來坐鎮領兵。


    西涼這邊則是樹海可汗親自領兵,由皇太子寒兮作為監軍。


    這樣細密的部署皆是為了某日的大戰,領兵出征的那日,莫闌和莫闌被微雨領了回來,紙終究包不住火,那些事情遲早要讓他們知道。


    莫闌倒是冷靜老成的不像他那個年紀該有的樣子,穆薩仁是有些同情這個小娃的,畢竟這孩子一邊擔憂著莫蓮,一麵還得照顧著莫離這個弟弟,卻又不能把這些都表現出來,明明還隻是小孩子啊,卻活的比大人還累。


    這樣的性子,也不知道他未來的路要多少個圈子,小鬼頭就是天生的操心命!


    西涼可汗與皇太子的離開就相當於,西涼中心權勢的架空。


    莫蓮留守在了王城,和閻氏一起幫助舅父打理瑣碎事物,隻有碰到難以決斷的事情時才會修書一封請樹海決定。


    這次出征樹海可汗的主要目的就是鍛煉兒子寒兮,寒兮雖然心懷寬廣,但是正如莫蓮所言,他太過優柔寡斷,不如穆薩仁來的堅定果斷,雖然有著穆薩仁的扶持,但是他遲早是要當王的,總也不能一輩子都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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