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辣辣的陽光曝曬著大地, 金色的沙礫在地麵上閃閃發光。


    那仿佛是黃金鋪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之上, 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法老王所在之地,即是埃及的黃金之都。


    濃密的碧綠色的枝葉交織在一起,將火辣辣的陽光屏蔽在山穀的森林之外。


    參天大樹拔地而起, 翠綠蔓藤掠過枝葉。


    在山穀茂密的森林之中,雖然沒有外麵沙漠中呼嘯而過的狂風, 卻也沒有曝曬的陽光。偶爾拂過的微涼清風,更能讓人感覺到森林中的舒適涼爽。


    一條清澈的溪流將山穀中的森林劈成兩半, 它纖細的身體在山穀中蜿蜒而過, 流動著發出悅耳的水聲。


    沿著它向上走去,聽見飛濺的水聲之時,便到了它的源頭。


    龐大恢宏的宮殿矗立在雪白岩石之上, 水流從它腳下峭壁的石縫中滲出來, 匯聚成一個小小的瀑布,傾瀉而下, 墜落在地時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這是為了讓埃及的法老王避暑而專門在王城附近修建的宮殿。


    十日之前, 王城發生了大事故,就連王宮法老王的住所也坍塌損毀,現在正在緊張地重建中。


    那樣的環境實在是不適合法老王居住,因此,整個埃及的政治中樞便搬到了這個新建的宮殿之中。


    午時已過, 神官大臣們已經紛紛離開了這個清涼舒適的避暑勝地回到了王城之中。


    法老王那一道接一道下達的命令,對於疲於奔波兩地的辛苦的他們沒有絲毫體諒。


    但是沒有人敢抱怨,他們了解年輕的法老王的苛刻和冷酷。如果無法達到他的要求, 任何辯解都是無用,他們隻會被毫不留情地施以嚴厲的懲處。


    他們隻能竭盡所能地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此刻,王宮大殿後方一個稍小的房間之中,大神官賽特將一疊莎草紙放在少年王身前的矮桌上,近日才回到王城複命的愛西斯和馬哈特正站在下方。


    “因為您的要求是將王宮損壞的地方徹底推倒後重建,所以事情比較麻煩,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做到。”賽特說,“奴隸們現在甚至還未能將那片廢墟清理出來。”


    “叛亂軍隊的所有高級將領已被處死,低級將領和士兵全部貶為奴隸,有大臣提出當前資金緊張,希望能將這批奴隸賣掉。”


    “王宮的內侍之中所有存在嫌疑的人都已經被處死,需要盡快補充新的侍衛。”


    “這一次的叛亂按照目前我所能查到的,所有跡象都指向前任法老王為您留下的某位輔政大臣的身上,表麵上看似乎是因為不甘心這些年來被您逐漸剝奪了權利……當然,我覺得並沒有這樣簡單。”


    年輕的法老王點一點頭,示意聽明白了賽特的話。


    然後,他緋紅色的瞳孔投向了站在另一側的美麗女神官。


    “有人在暗地裏蠱惑下埃及的神官和大臣們自立,手腳很幹淨,短時間內我還沒有追查到那個人是誰。”愛西斯恭敬地低頭說,“帶頭反叛的那個大臣長久以來都對您頗有怨言,當年他將自己的女兒送到您的身邊希望您能立她為妃,但是王您卻將她送給了一個卑微的侍衛,對於此事他似乎一直懷恨在心。”


    她稍微遲疑了下,“我已將他的家人和黨羽全部處死,但是,那個女人……”


    “女人?”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開了口。


    “是的,他的女兒,就是當年那個曾經侍奉過您一段時間的女人。您將她送給了一名侍衛,這些年來應該一直待在王都,所以您看……”


    “朕不記得,你自行處理就好。”


    年輕的法老王那冷淡的回答或許本就在愛西斯的預料之中。但是,那個女人畢竟也侍奉過法老王,所以愛西斯若要處死她的話還是要象征性地詢問一下法老王的意思。


    就算那個無辜的女人對父親叛亂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和她的子女也必須死。


    叛黨的血脈不被容許殘留一絲一毫。


    “烏摩斯將軍已經率領北方軍隊擊敗了侵入我國的那幾個小國的聯合軍隊,他們潰敗之後就陸續將自己的軍隊撤回了國。烏摩斯將軍將軍隊屯在國境上,等候王的命令。”


    看到少年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馬哈特立刻開了口。


    “命令烏摩斯立刻越過國境追擊,至於要追擊哪國潰軍讓他自行決定,務必要給朕攻下那個國家的王城!至於其他的國家,以後再和他們一一算賬。”


    年輕的法老王說,目光越發銳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膽敢冒犯埃及,就要有被滅國的覺悟。”


    他稍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再一次落回賽特身上。


    “金字塔和神殿暫時停止修建,所有奴隸先派去修建王宮。”他漫不經心地說,“告訴他們,若在限期之內無法完工,全部處死。”


    “被貶為奴隸的那些士兵不允許拍賣,先關押一段時間再說。”


    “新的王宮內侍的選拔交給愛西斯處理。”


    “停止對這次叛亂的追查,就把那個大臣當做叛亂的腦首。一切調查轉入地下,盯緊那些蛛絲馬跡……賽特?”


    年輕的法老王不滿地發現他的大神官似乎分了神,正欲斥責一番,卻又有點奇怪地發現不僅是賽特,另外兩個大神官也都似乎有點分神。


    神官們都歪著頭,六隻眼睛都看向了他的左側。


    於是少年王也下意識側過頭,順著神官們的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雙手扒在右邊門框之上,隻露出半個身體。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門口,一眨不眨地看著房間裏的年輕法老王。


    紫羅蘭色的明亮大眼睛中帶很明顯的期待,又似乎還帶著點擔心被訓斥的遲疑。


    埃及的法老王沉默了稍許,然後對他的王弟的方向伸出左手。


    “過來吧。”


    他說,似乎有點不快。


    但是得到他允許的年少王弟完全不在乎他語氣中的不快。


    淺紫色的大眼睛彎起來,埃及年少的王弟立刻跑到他的王兄身邊,忽視賽特瞪著他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坐王座左邊空出來的地方。


    然後,他衝著下麵的三位大神官笑了一笑。


    “馬哈特,愛西斯,好久不見。”


    年輕的法老王抬手,輕輕揉了一揉那軟軟的發,那雙緋紅色的豔麗瞳孔也緩和了一些。


    “朕說過讓你多休息。”


    “我不想睡了……”


    王弟有些心虛地如此低聲嘟噥著。


    然後馬上換了話題。


    “王兄,你繼續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他坐著,看著他的王兄和大神官們對話。


    雖然才剛說了不想睡,但是此刻眼皮不知不覺又沉了下來。


    剛多拉的那個事情以後,近來他總是覺得昏昏沉沉的,極度嗜睡,經常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此刻,他的眼皮又一下一下地沉下來,終於還是沒忍耐住閉上眼歪著身子又睡了過去。


    然後,順著椅背滑下來的頭自然搭在法老王的肩上。


    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的亞圖姆熟練地伸手抱住了他。


    “法老王,王弟的傷勢如何了?”


    開口詢問的是頗為擔心地注視著王弟的馬哈特。


    “還好。”


    少年王回答,抱著他的王弟,神色似乎很不耐煩。


    “就是自從那天之後,太過黏著朕了。”


    賽特大神官麵無表情地再度將一堆莎草卷紙放在法老王身前的桌上。


    他說:“王您很樂在其中吧?”


    “……給朕閉嘴,賽特。”


    埃及的三位大神官走出房間,最後出來的馬哈特輕輕地關上門。


    耀眼的陽光透過繁茂綠葉的間隙射下來,在女神官美麗的臉上晃了一晃。


    愛西斯下意識抬起手來擋了擋刺目的陽光,然後,她慢步向前走去,以一如既往從容而優雅的姿態。


    她微笑著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賽特。”


    “還好。”


    賽特冷淡地回答。


    然後,他皺著眉頭頗為不悅地瞥了一眼身後法老王緊閉的房門。


    “那個王弟還真是麻煩,不知道我們現在很忙嗎?還一天到晚打擾王。”


    這時,幾名捧著還帶著水滴的新鮮水果的侍女從大神官們身邊經過,賽特叫住了後麵一位空著手的侍女。


    “送床被子到王那裏去。”


    噗——


    這是某個從在法老王麵前就一直忍耐,忍耐著離開房間,忍耐到現在終於在一瞬間破功的馬哈特大神官發出的悶笑聲。


    “你笑什麽,馬哈特!”


    馬哈特隻是低頭悶笑,完全沒時間回答滿臉不爽看著他的賽特大神官。


    “賽特~~”


    嘴角同樣隱含著笑意的埃及美麗的女神官抬起一隻纖細的手,捧著自己半邊臉,用一種似乎是無奈其實完全就是調侃的語氣開了口。


    “我仿佛在現在的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馬哈特大神官的影子。”


    “……閉嘴,愛西斯。”


    微涼的輕風活潑地在神官們零碎的對話中穿梭著。


    它愉快地滑動著纖巧而無形的身體,在光芒中飛舞。


    它好奇地注視著那個緊閉的大門,輕巧地從駐守在門口的侍衛身邊越過,偷偷從門的縫隙中溜了進去。


    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過年輕的法老王淺褐色的臉頰,他宛如黃金融化而成的美麗金色發絲隨之飛揚起來。


    他握在手中的莎草紙也在那陣風中發出沙沙的振動聲。


    大概是這陣微風讓在他懷中沉睡的王弟感覺到一絲涼意,那靠在他胸口的頭微微動了動。


    一直用左手摟著他的王弟的亞圖姆放下右手中的紙,低下頭。


    放低的視線第一眼看見的是柔軟的發中豎立出來的耳朵。


    它本該是柔軟的白色,此刻或許是因為略為發熱,呈現出淺淺的粉紅色調。


    又是一絲微涼的風吹過來,或許是那微熱的粉紅耳朵感覺到這絲涼意,它輕微地動彈了一下。


    年輕的法老王下意識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柔軟微熱的感觸透過他的指尖滲透他的手中。


    他瞥了一眼耳垂,那一點紅色的痕跡已經消失了。


    眼角的餘光瞥到左頰接近下巴的某一處地方,他的手指鬆開了那軟軟的耳朵,指尖輕輕劃過那裏淺淺的傷痕。


    那是一道不仔細看就很難察覺到的痕跡,大概再過幾日就會從他的王弟的頰上消失。


    就如同他的王弟的手臂上和腿上也在漸漸消失的傷痕一般。


    朕會保護你。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那一日,年輕的法老王曾經許下如此的承諾。


    但是,他卻沒有做到。


    指尖輕輕在那道傷痕附近滑動著,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此刻顯得有些陰晦。


    或許是心底深處的不快讓他手指的力度在不經意間加重了少許,倚在他懷中沉睡的年少王弟發出輕微的鼻哼聲,眼角動了動,醒了過來。


    睡眼惺忪的王弟半睜著眼向亞圖姆看去,仍舊是一臉迷迷糊糊的神色。


    他呆呆地盯著亞圖姆看了一會兒,抬起手來向法老王的臉伸了過去。


    白瓷色的指尖在淺褐色的臉頰上反複摸索著,從眼睛到唇一一觸摸下來,仿佛在確認著什麽。


    然後,大概是確認到讓他安心了。


    年少的王弟開心地笑了起來,那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弧度。


    任由他的王弟以無禮的舉動在自己臉上胡亂摸索,年輕法老王靜靜地注視著懷中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稚嫩麵容。


    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因為色調太過豔麗而讓人看不清眼底深處的色彩。


    年少的王弟的手縮了回來,懸在半空,半睜的朦朧睡眼似乎在四處尋找著什麽。


    在緋紅瞳孔略顯困惑地注視下,他的手放下來,輕輕覆蓋在亞圖姆放在腿上的淺褐色的手背之上,然後,緊緊地抓住了它。


    做好這一切,他才似乎滿足了一般。


    他閉著眼,白皙的臉在亞圖姆胸口蹭了一蹭,似乎在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沉睡過去。


    微涼的風再一次輕巧地掠過兩人金色的發絲。


    年輕的法老王低頭,淺褐色的頰輕輕貼在他的王弟那白嫩柔軟的額頭上。


    那張被發的陰影掩蓋了大半的俊美的臉上,隱約可見那微微上揚的唇角。


    緋紅色的豔麗瞳孔在那一瞬仿佛融化在從金色發絲的縫隙透過來的流水般的光芒之中。


    那是即使不需要太陽神拉的光輝去見證也始終存在著的


    比什麽都要珍貴的


    比什麽都還要讓人心動的


    法老王的溫柔。


    ——第二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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