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特大神官並不想答應克雅的請求——那個黑發侍衛語氣與其說是請求不如說是強硬的要求。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 一個低賤的侍衛憑什麽對他做出這樣的要求?


    隻是, 就在他張嘴拒絕的那一瞬,那赤紅的火光閃過他天空色的瞳孔,它是如此的刺眼, 像極了那一日神殿裏明亮到極致的陽光。


    他微動的唇閉上,再一次看了少年王一眼。


    年輕的法老王一言不發, 冰冷目光隻是注視著那燃燒的灼熱火焰。


    賽特舉起右手的黃金權杖,一道細小的光弧在權杖上閃過, 毛絨絨圓滾滾的栗子球出現在他的麵前。


    無論何時出現都很活潑的栗子球這一次顯得異常的安靜, 它那大大的紫羅蘭色的眼睛盯著賽特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繞著他轉了一圈。


    賽特覺得有些詫異,栗子球此時的舉動感覺上就像是通人性般在向他道謝。


    可是它不過是一個低階的魔物……明明隻有高階魔物才有可能理解主人的想法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毛絨絨的栗子球身上, 它自己卻毫無所覺。在繞了賽特一圈之後, 就徑自在空中飄浮著飛到那座已經徹底被火焰吞噬的房子麵前。


    “噗哩……”


    它發出輕微的低低的叫聲,圓圓的大眼睛怔怔地看著那燃燒的火焰。


    它似乎知道它以前的主人就消失在裏麵。


    栗子球怔怔看了那火光好一會兒, 終於又向上飛去。


    它懸浮在上空低下頭, 大大的眼睛裏突然發出光來,那光落到黑暗裏,其中一部分的光線突然扭曲變形。


    黑暗中,扭曲變形的光線一會兒朦朧一會兒清晰,逐漸形成一個人臉的輪廓。


    隨著光線的閃動, 那個人的麵貌越發清晰起來。


    清亮的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眨了眨,彎成月牙的可愛弧度,那張和埃及的法老王極為相似卻稚嫩許多的少年的臉笑得很開心。


    那張臉離得很近, 出現的影像是從下向上看上去的。


    感覺上就像是看著王弟的那個人趴在王弟的懷裏,從下麵的角度看著王弟的臉。


    然後,年少王弟的臉忽近忽遠地閃動了幾下,背後的景色也晃動起來。


    就像是本來趴在王弟懷裏的那個人被拋在空中滾動了幾下,又落回王弟的懷中。


    “靠你了,栗子球。”


    “噗哩~~”


    沒問題~~


    “為什麽對著一個比我小的女孩我也得事先把你召喚出來以防萬一……雖然她的劍術很好我大概是打不過她,那個老神官好像也說過她有什麽特殊力量的……”


    “噗哩?”


    聽不懂,不過主人好像有點垂頭喪氣。


    於是飄起來用自己軟軟的毛蹭蹭主人白白暖暖的頰。


    主人不要不開心,我會保護好主人的。


    “下次一定要說服另一個我讓我學武!”


    “噗哩噗哩~~”


    主人加油~~


    “栗子球,先進去找地方躲好,一定要把看到的東西記牢。雖然王兄那邊沒問題,不過沒有證據的話,那些神官大臣們也會很煩人的。到時候把你看到的放出來給他們看,他們就不會羅嗦了。”


    “噗哩!”


    包在我身上!


    彎月也隱藏在雲層之中的漆黑的夜晚,在燃燒著的赤紅火光的倒映下,從栗子球眼中發出的光芒在黑暗中浮現出一幕幕景象。


    它讓時間回到了三天前的那一刻——


    ***


    “幫幫我,遊戲……”


    金發的嬌小少女天藍色的瞳孔裏含滿了淚水。


    她坐在床上,纖細的手向站在她身邊的少年伸過去,痛楚神色如即將溺斃的人看到了最後一根浮木。


    “夠了,儷貝卡。”


    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後退一步,抬起手臂,擋住了儷貝卡伸來的手。


    他看著儷貝卡,神色顯得很是複雜。


    他說,“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年少的王弟和那雙此時有點愕然地注視著他的天藍色眼睛對視,他的目光看似平靜,卻又不著痕跡地仔細盯著儷貝卡臉上的表情,眼底深處隱藏著一絲探尋的意味。


    “我昨晚想了很久……儷貝卡,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嫁給王兄的打算,是不是?”


    他問,那稚嫩的麵容此刻顯得很冷靜。


    “從一開始你就打算在婚禮上做些什麽,是不是?”


    利比亞公主低下頭,金色的發絲滑下來,柔順地掩住她大半的頰。


    她揪緊床單的手指攥得很緊。


    她沉默著,沒有做出任何辯解,可是那微微發抖的手指顯示出她現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沒用的,儷貝卡。”


    他說,“就算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也不會向王兄提出那樣的請求。”


    年少王弟看著那仿佛是承受了巨大的委屈的少女,他後退一步,拉開彼此間的距離。


    那雙淺紫色的瞳孔中略微浮現出一絲無奈和難過,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而且就算如你所願,我去求王兄讓你嫁給我,從而使得王兄無法名正言順地借用你的名義……王兄也不可能會放過利比亞。利比亞沒有埃及強大,它逃不了,就算你用盡手段也沒用。”


    “所以,儷貝卡,再裝下去也沒用的。”


    利比亞的公主仍舊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為什麽?”


    她問,聲音很微弱的,隻是那揪著床布的手指已經安靜了下來。


    “埃及人侵略了你的國家,殺害你的子民。”


    年少的王弟說,“你恨埃及,而我卻是埃及的王弟。”


    “儷貝卡,你操之過急。我本來沒有懷疑你,可是昨晚那場戲,你做得太過了。”


    “我不相信憎恨埃及的你會喜歡上埃及的王弟到那樣的地步。”


    “人的感情並不受自我控製,或許我隻是情不自禁。”


    利比亞公主的回答也很平靜。


    “或許有人會那樣,可是儷貝卡你不會。”


    遊戲低聲回答,“無論如何偽裝,你始終都把利比亞看得最重,就和我的王兄一樣。”


    “你以身為利比亞公主而驕傲,所以你不可能會把個人的感情放在利比亞之前。”


    年少的王弟注視著利比亞的公主,那雙淺紫色的眼睛中透出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儷貝卡,你是想在婚禮上對王兄不利,是不是?”


    儷貝卡仍舊低著頭。


    她沉默著,一言不發。


    她的手揪緊自己的衣角,又鬆開,就這樣反複了好幾次才又開了口。


    “王弟殿下,為什麽不直接將這些話告訴別人。”


    果然……


    年少的王弟看著儷貝卡,他嘴角浮起一絲苦笑。


    他說:“因為我並不確信。”


    年少王弟的話讓儷貝卡猛地抬起頭。


    天藍色的眼睛冷冷地著盯著遊戲,那嬌小的金發少女臉上淚痕猶在,卻已不複上一刻的脆弱。


    她下床站了起來,剛才眼底那一絲驚訝已經消失了。


    “原來如此,王弟,你剛才的話都是在試探我。”


    “是的,我並不確信自己的判斷,才先來找你……不過現在我已經可以確信了。”


    年少的王弟和利比亞公主那冰冷的目光對視。


    “儷貝卡,我拿你當朋友,所以不想看你受到傷害。”


    他的目光很堅定,沒有絲毫猶豫,“但是你要傷到我的王兄,那就不行!”


    “我會將這些話都告訴王兄,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依仗,但是到底是繼續舉行婚禮還是一拍兩散,這都由你自己決定。”


    “就算你確信了又能怎樣?”


    儷貝卡那張稚嫩嬌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她看起來依然很冷靜。


    “你沒有證據,王弟。”


    她輕輕地撫了撫自己垂下來的金色發絲,將其撩到耳後。


    “你和我的會麵早就在法老王的掌握中,他早就對你起了疑心,再加上昨天的那件事……你以為法老王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言?”


    紫羅蘭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年少的王弟轉身欲走。


    “他會信我。”


    他說。


    一句話,四個字,簡簡單單,幹淨利落。


    利比亞公主盯著埃及王弟的瞳孔深處突兀地閃過一道紅光。


    栗子球——


    感覺到身後一股奇異的力量向自己猛然襲來,年少的王弟下意識在腦中呼喚他的魔物。可是就在即將和他的小魔物思維接觸上的一瞬,他的腦海裏突然迸發出一陣尖銳的疼痛。


    他眼前一黑,差一點就在那一瞬失去知覺。


    那幾乎撕裂頭部的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唯一的區別是他突然間和栗子球失去了精神上那一點微妙的聯係。


    身體內部突然泛出巨大的疲乏感,所有力氣仿佛在那一瞬間被抽得幹幹淨淨,就算他竭力想要支撐住,已經不聽使喚的身體還是緩緩落了下去。


    他坐在地上,視線逐漸模糊。


    如果在這裏失去意識就糟了……


    年少的王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拔出腰間的短劍,對自己的腿刺下去。


    持劍的手腕被人抓住,短劍被金發的少女拿走,那冰冷銳利的劍刃貼緊了他的喉嚨,鐵器特有的寒冷氣息滲透進他頸上的肌膚裏。


    他的眼垂下來,那寒冷的氣息反而讓他勉強保存了一點意識。


    他咬緊下唇,想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


    眼見控製了當前的形勢,利比亞的公主輕輕吐出一口氣。


    雖然剛才一直表現得很冷靜,但是那不過是在努力隱藏著內心的慌張罷了。


    王弟說對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嫁給埃及的法老王。


    來到埃及,她就沒有活著回去的打算。


    在來到埃及之前,她站在利比亞的神殿裏向她的父王以及曆代利比亞王起誓——她絕對不能讓埃及利用她得到統治利比亞的名義。


    但是,就算是注定要死,她也絕不讓埃及好過。


    一開始那場宴會之中的刺殺,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保持了沉默,甚至放任那些刺客混進來。


    如果能刺殺法老王成功,那很好。可是就算不能成功,她完全可以撇清那些人和自己的關係。隻要埃及人不殺她,她自然還有機會對法老王下手。


    意外的是,代替法老王中毒的卻是埃及的王弟。


    然後,法老王對王弟那不同尋常的寵愛讓她產生了新的想法。


    她不願意法老王娶自己並借此得到統治利比亞的名義,但是,如果娶她的人是王弟,那麽按照慣例,王弟成年之後就可以和她一起返回利比亞。


    那樣埃及就再也沒有對利比亞出手的理由。


    而以王弟那樣溫軟的性子,很難幹涉利比亞王室對利比亞的統治。


    用盡手段,她成功地接近了王弟,並讓王弟對她產生了好感。


    唯一讓她喪氣的是,王弟雖然看起來很親近她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是卻決口不在法老王麵前提起她。


    相處久了,她這才發現,雖然王弟看起來性子溫軟,但是在原則上卻分毫不讓。


    他並不是那種可以任她左右的人。


    眼看婚禮就要到來,她不得以兵行險招。


    雖然並不是怕死,但是與其和埃及玉石俱焚,若是還有一絲能保護利比亞的希望,她還是不想放棄。


    備受法老王寵愛而又個性善良的王弟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在王宮裏多年的勾心鬥角讓她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雖然狠毒狡詐的都是聰明人,可是善良的人也並非都是愚蠢之輩。


    一場戲演得太過反而被埃及王弟抓住了破綻,對她起了疑心,反而利用她對他的輕信試探出了她的心思。


    他對法老王的信任讓她無從挑撥,她別無選擇隻能冒險使用隱藏的力量。


    其實她並沒有把握,畢竟她曾經見過王弟召喚栗子球,隻要王弟動作比她快一步——


    結果出乎意料,她大大鬆了口氣。


    她僥幸贏了這一次。


    一招輸,滿盤皆輸。


    隻能說這是利比亞神的保佑,雖然王弟快了她一步,可是王弟身體裏麵似乎本來就存在著一抹黑暗的氣息,它和她襲擊向王弟靈魂的力量在一瞬間起了共鳴,壓製住了王弟的魔力,切斷了王弟和魔物的聯係。


    魔力被打斷而產生的反噬似乎讓王弟的靈魂受到了相當程度的傷害。


    那麽正好!


    雖然一開始是打算在婚禮上下手,但是現在被王弟打亂了計劃也隻能匆促動手了。


    不,或許這個機會還能讓刺殺法老王的幾率大一些……


    金發的少女微微俯下身,她注視著王弟的天藍色瞳孔透出一絲複雜的神色,又瞬間被她壓了回去。


    她將短劍插回王弟腰間的鞘中,伸手輕輕擦幹淨王弟下唇咬出來的血痕。


    “遊戲……”


    她低低地喊著,目光突然放柔。


    她的瞳孔中再一次微微閃過紅光。


    “殺掉你的王兄好不好?”


    反噬對靈魂造成的傷害讓年少王弟的意識越發模糊起來,很勉力才睜開的眼有些茫然地看著儷貝卡。


    可是,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搖頭。


    “殺了法老王,你就可以成為埃及的王,不然你自己就會死。”


    得到的回答仍舊是搖頭。


    “你不想死吧?遊戲。”儷貝卡柔聲說,“殺了他,你成為法老王,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搖頭。


    利比亞的公主覺得自己有一點焦躁。


    明明是身處意誌力最渙散的時候,埃及王弟卻依然能夠不受她的蠱惑,毫不猶豫地對她搖頭。


    那仿佛是刻印在他靈魂深處的意識和舉動。


    “遊戲,為什麽?”


    她問,緊緊地皺著眉,眼底帶著那麽一絲複雜,“就算再怎麽敬愛你的王兄……他有那麽重要嗎?甚至可以和你自己的命相提並論?”


    “不……”


    不可能相提並論的……


    年少王弟的神誌已經徹底模糊。


    他說,“王兄……沒有比他更重要的……”


    還沒有說完,他閉上眼,倒進儷貝卡懷裏。


    他終於失去了意識。


    利比亞的公主坐在地上,抱著昏迷的埃及王弟。


    她安靜地坐著,在冰冷的地麵上柔軟散開的淺紫色裙擺仿佛是在陽光下綻放的花朵。


    柔軟的金色發絲半掩住她嬌美的臉,她低著頭,似乎是一直注視著昏迷中的王弟的臉。


    她沉默了很久。


    終於,她緩緩低頭。


    在朱紅的唇輕輕貼上埃及王弟的唇的一瞬,她突然閉上眼,側身癱倒在地,一動不動。


    而同時,那隨著儷貝卡的倒下身體也跟著倒在地上的埃及王弟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站了起來。


    可是他站起來的姿勢極為詭異。


    不,並不是詭異,而是會讓看著的人覺得很別扭,因為少年站起來的姿勢很像是女性的動作。


    不過這樣別扭的舉止很快就被少年意識到,並糾正了過來。


    埃及的王弟按著自己的頭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他彎下腰,將昏迷的利比亞公主抱起來放回床上。


    他將手伸入了利比亞公主胸口的衣物,神色坦然地在少女的雙乳之間摸索了一會兒。


    當他的手抽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隻有小指頭大小的半透明的瓶子。


    陽光下,瓶子裏劇毒的液體蕩了一蕩,閃出漂亮的淺藍色的光彩。


    年少王弟側頭,用他紫羅蘭色的眼睛注視著他的左側對麵。


    那裏的牆壁上鑲嵌著一麵橢圓形的鏡子,正好將坐在床沿的王弟整個人照了進去。


    鏡中的少年有著一張稚嫩的麵容,他看起來很平靜。


    “請好好的休息,王弟殿下。”


    紫羅蘭色的瞳孔深處隱約閃過一道極其微弱的紅光,‘埃及王弟’抬手輕輕抓住那垂在胸口的黃金戒指。


    “……還有,打個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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