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掛夜空, 有人騎馬疾馳入城。


    身上多處的傷痕因為馬奔跑時的顛簸而不斷地滲出血絲, 中年男子一張臉顯得很蒼白,他騎著馬焦急地衝向城主府,在門口翻身下馬就要往裏麵闖去。


    才走了兩步, 門口的士兵就一臉不快地將他攔了下來。


    “我有緊急事件要稟報城主大人。”


    中年男子的嘴唇有點哆嗦,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著, 臉上露出壓抑不住的悲慟神色。


    “城主大人今晚有重要客人,不見任何人。”


    忽視男子臉上的焦灼之色, 守門的士兵冷冰冰地回答, 伸手將他推聳回去。


    “可是真的是非常緊急的事情啊!人命關天啊!”


    “說了城主大人不見客!滾出去!”


    一貫驕橫慣了的士兵對這個糾纏著不放的男子不耐煩起來,舉起了長矛。


    男子一怔,頓時怒火上頭, 想他拚命從幾個盜賊的圍堵之中衝出來趕來城裏報信, 結果竟是得到這樣的對待。


    想到自己小鎮上生死未卜的家人和朋友,他一咬牙, 粗魯地推開門口的兩個士兵, 不顧一切地闖了進去。


    雖然是深夜,城主的府邸裏卻是燈火通明。


    男子也沒那麽多心思去想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在這裏,他橫衝直闖到了外門,便被一隊看起來並不像塔赫拉士兵相較起來明顯要精銳上太多的士兵攔截了下來。


    透過攔住他的士兵們之間的縫隙,他看見塔赫拉城主正愕然朝他這邊看來, 神色很不自然,還帶著些惱怒。


    城主旁邊的那個人他隻看見了一半身體,也看不清楚麵容, 但是手上拿著的那個閃耀著黃金光芒的權杖讓他睜大了眼睛。


    剛才外麵那兩個士兵說城主今晚要接待很重要的客人……


    對於塔赫拉城主這個人,男子是很了解熟悉的,指望這個貪婪的城主出兵救助他的鎮子幾乎不可能。隻是一開始他別無選擇,就算隻是抱著一線希望也想來試一試。


    他心一橫,不再掙紮,猛地低頭跪了下來。


    “城主大人!斐魯斯鎮被盜賊襲擊了,求您快點派兵去救援!”


    男子用盡平生最大的力量嘶吼著,讓自己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府邸。


    “胡說八道!”


    塔赫拉城主一張臉已經被氣得鐵青,咆哮了起來,“這附近的盜賊早就被我剿滅幹淨了!把這個胡言亂語的家夥拉走!”


    他本就是一個低級的小城主,根本沒有覲見法老王的資格。所以雖然法老王來他的城裏巡視,也懶得召他見麵。


    他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跟著法老王前來巡視的賽特大神官身邊匯報著城裏的事情,一邊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討好這位比他的兒子還要年輕上許多的大神官。


    剛才他還隱晦地表達了一下自己在接收到王都送來的物資後迅速剿滅了盜賊的功績,結果立馬就有人闖進來說有盜賊攻打鎮子,憑空一巴掌打得他的臉色此刻是又青又白。


    法老王的護衛軍們是不會聽從塔赫拉城主的命令的,眼見賽特大神官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他們自然也不會有任何舉動。而另一邊的幾個塔赫拉城裏的士兵,眼見城主一臉怒意氣勢洶洶地奔來,自然一擁而上想把這個男人拖出去。


    然而,塔赫拉城主還未走近男子,突然有人越過他撲到了跪著的男子身邊。


    “什麽盜賊?!斐魯斯鎮被襲擊了?那我家的鎮上有沒有被——我的母親和妹妹有沒有事?”


    一名年輕的侍衛撲過去抓住男子,一臉蒼白,唇哆嗦得厲害。


    “你是……”


    男子抬頭一見是一張極其熟悉的看著長大的青年的臉,頓時一愣。


    塔赫拉城主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身子猛地被人推到了一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頓時大怒,可是抬頭一看推自己的人,已經在喉嚨裏的怒喝又灰溜溜地咽回了肚子裏。


    那動作強硬地推開擋路的塔赫拉城主的年輕大神官一陣風似的快步走過去,他皺著眉看著那名年輕的侍衛激動地聳動著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抬頭對身邊的士兵一個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將那年輕的侍衛扯開,讓他閉了嘴。


    看著一身神官服飾手持黃金權杖的賽特來到自己眼前,中年男子緊張地伏地低著頭。


    “你說你的鎮子被盜賊襲擊了?”


    “是的,今天半夜突然就襲擊了我們。斐魯斯鎮上的護衛已經死了一半多,我因為騎著一匹馬拚命才衝了出來。至於基格鎮……”男子快速地說著,抬頭瞥了那被拽到一邊的年輕侍衛一眼,“據說也遭到襲擊,而且那個小鎮沒有任何護衛,隻怕那個鎮上的人全部都已經……”


    他還沒說完,那一直用懷疑地目光打量著他的神官突然臉色一變,剛要說什麽,卻又被身邊的塔赫拉城主打斷。


    冒著冷汗在旁邊聽著的塔赫拉城主此刻已是暴跳如雷。


    “汙蔑!這是汙蔑!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


    他咆哮著衝過來,一邊拔出劍就對著男人砍下去。


    他打定主意就算大神官攔著他也要殺死這個男人,然後他就說這個男人是他的政敵派來汙蔑他的,一口咬定死活不鬆口。


    這是他逃避懲罰的唯一的機會,他已經別無選擇。


    一道血光掠過所有人的眼前。


    握著長劍的那隻手臂在夜空中飛揚而起,又重重地落地,在地上滾了一滾。


    捂著斷臂在地上打滾哀嚎的塔赫拉城主被突然從他身後出現的少年王一腳踹得滾開了老遠。


    緋紅色的瞳孔在漆黑的夜裏越發冰冷豔麗上了幾分,那突然從房裏大步走出來的年輕法老王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一劍砍斷了城主的胳膊。


    整個府邸此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匯集在他的身上。


    埃及的少年王站在那名呆呆注視著他的中年男子的麵前,身後深藍色的披風在夜空中飛揚。


    “你來的方向是哪邊?”


    他問,目光冰冷,將長劍插回鞘中,閃著寒光的劍刃滑下幾滴鮮紅的血。


    被突然出現的年輕法老王所震懾的男子下意識抬手指向了自己鎮子的方向。


    年輕的法老王抬起頭,目光順著男子的手指的方向朝遠方看起。


    然後,他將手指放入唇中,寂靜的夜空中劃過一道響亮的呼哨聲。


    府邸一側的馬廄之中,一名渾身純白無一絲雜色的矯健駿馬正悠閑地享用著食物,馬廄裏其他馬匹均是畏縮地擠在另一旁,似乎是不敢靠近它。


    夜空中傳來的那一聲響亮的呼哨讓白色駿馬停止進食,猛地仰起頭來。


    一甩頭,它破門而出,邁著輕快的步伐奔跑到了它的主人身邊。


    稍微低俯下頭,讓它的主人一躍就上了它的背部。


    白色駿馬一聲長長的嘶鳴,遵照它的主人的指示一轉身衝出大門,在星空之下放肆奔跑了起來。


    “王——”


    進獻給埃及的法老王的,自然是千裏挑一的神駿。


    賽特大神官一聲怒吼才落音,就隻能看見那純白色的駿馬已經絕塵而去隱入了黑夜之中。


    喘息幾聲,他竭力壓抑住心底的怒意,安排塞西留下將塔赫拉城主的府邸控製住。然後他也翻身上馬,帶著一大隊騎兵氣急敗壞地向少年王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


    從鎮子通往塔赫拉城的大道之上,一前兩後三匹馬在月光之下飛馳,隻是眼見著前後之間的差距越來越近。


    亞頓留下的馬雖然不是什麽名馬,但是比起盜賊的劣馬自然要好上許多,想甩開那兩個盜賊並不是不可能。


    隻可惜騎馬的騎士尚還稚嫩,再加上緊張就更加難以駕馭身下駿馬,發揮出它的最佳速度。


    眼見前方那名少年離自己越來越近,一個盜賊冷笑一聲,從懷中摸出一個粗糙的小弩,對準前方的少年就射了過去。


    隻是這個粗糙小弩本來就不是很精準,而且又是在騎馬顛簸中,那弩箭一歪,沒射到少年,直接刺在了灰黑色駿馬的後臀上。


    劇烈的疼痛刺激得灰黑馬一聲長嘶,頓時撒開四蹄,瘋了一般狂奔了起來。


    受驚的馬匹這一瘋狂,發足狂奔,猛然就將身後的兩個盜賊甩開了不少距離,沒過多少時候就再也看不見人影。


    騎在馬上的少年完全不覺得幸運,馬一瘋奔,早已不受他控製。


    呼呼風聲狂暴地從耳邊刮過,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睜不開眼睛,那瘋狂奔跑的灰黑馬讓他的身子搖搖欲墜。遊戲隻能俯下身子趴在馬背上,閉著眼雙手死死地抱住馬脖子防止自己被甩下去。


    冷靜,一定要冷靜。


    他努力告誡自己。


    亞頓教過他怎麽讓馬停下來的,現在首先要冷靜下來去想想怎麽做。


    ……


    ………………


    …………………………


    亞頓沒教過他怎樣讓一匹受驚的瘋馬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


    一輪明月高懸漆黑夜空,皎潔月光灑落在大道之上。


    渾身純白無一絲雜色如同飛舞的白雲一般的駿馬在月光下如一隻離弦的箭在大道上奔馳著,它的背上,年輕的法老王額上荷魯斯之眼的黃金頭飾折射出刺目的金色光芒,身後深藍色的披風在狂亂的飛揚著。


    雖然有極淡的月光,但是前方的道路視力所及的遠方仍舊是漆黑一片讓人看不清楚。


    突然,一匹灰黑色的駿馬從前方的黑暗中疾奔而出。


    它們在一瞬擦身而過。


    兩匹駿馬向不同的方向飛馳,一個呼吸的時間裏,它們之間已經拉開了不小的距離。


    落進緋紅色瞳孔之中的月光突如其來一閃——


    白色駿馬猛然間發出一聲長嘶,它的前蹄在空中高高揚起。


    在瀕臨極限的奔跑速度裏硬生生地止步讓它幾乎整個身子都豎直地立了起來。


    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止步扭頭轉身狂奔一口氣喝成,白色的神駿在足以匹配它的騎士的指揮下完成了扭曲到極限的近乎奇跡的動作。


    它再一次向自己剛才奔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幕黑夜,一輪明月,漫天星光。


    月光下,一前一後兩匹駿馬在大道之上飛馳。


    白色駿馬一點點追上了已經無人指揮僅憑自身本能瘋狂奔跑的灰黑色的駿馬。


    並不寬大的道路上,兩匹駿馬在並排飛馳,馬蹄濺起的塵土讓大道上塵土彌漫。


    年輕的法老王握緊韁繩,側頭,緋紅色的眼睛已經向身邊的灰黑色駿馬的主人看去。


    灰黑色駿馬上的少年整個身子都趴在馬背隨著馬的奔跑而上下顛簸著,他的臉埋在馬頸的鬃毛之中,一雙手臂隻是下意識地死死抱住馬頸不敢鬆手。


    突然,他的手臂動了一動,似乎是長時間的緊繃讓他用盡了力量,身子猛然向下傾斜而去,眼看整個人就要從馬上摔落——


    年輕的法老王突然鬆開韁繩,雙手在馬背上一按。


    他竟是在急速飛馳的馬背之上縱身一躍,憑借矯健的身手準確地落在和他並列奔馳的灰黑色駿馬的馬背之上。


    左手一撈,一把將半個身子都已經傾斜眼看要滑下去的年少王弟緊緊抱進懷裏,右手狠命一扯韁繩——


    灰黑色駿馬前蹄騰空高高揚起,高聲嘶鳴起來。


    它還在向前竄去,使勁蹦跳瘋狂地甩動身體,想把身上壓製住它的那個人甩下去。


    奈何那個人雖然僅僅隻用了一隻手扯住韁繩,卻拽得緊緊地毫不放鬆,強有力的腿死死地夾住馬身,整個人穩穩地坐在它背上。


    騎馬者強勢壓下來的魄力讓灰黑色的駿馬漸漸溫順了下來,它緩下腳步,不時低低地噴出鼻息。


    年輕的法老王拍了拍它頸上的鬃毛,讓它安靜下來。


    隻是剛拍了一下,那緋紅色的瞳孔突然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


    他一扯韁繩讓黑馬扭過身來,他剛才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馬蹄踏地的聲音。


    一直在年少王弟身後緊追不舍的盜賊趁著這個空當終於追了上來。


    眼見自己的獵物就靜靜地停留在前方,盜賊們發出興奮的呼喊聲,也不顧那馬上為什麽突然多了一人,他們拔出鋒利的腰刀,盯著獵物的凶狠目光讓他們的臉色越發顯得猙獰。


    他們縱馬一前一後,高舉腰刀凶猛地向他們的獵物衝刺了過去。


    隻要一刀。


    他們如此想著,看著那騎在馬上安靜地停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少年,仿佛看到了一張驚恐絕望的臉,仿佛已經看到那鮮豔美麗的血液從少年被劈裂的身體中飛濺出來。


    這一切想象都讓他們為之興奮不已。


    近了


    更近了


    隻要一刀——


    先一步衝到對方麵前的盜賊在空中高高揚起了他鋒利的腰刀,它在月光下閃爍著可怖的寒光。


    皎潔月光在那荷魯斯之眼的黃金頭飾上一晃而過,一瞬間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麵容。


    一直靜靜站在原地的黑馬突然發力向前衝刺。


    兩匹馬在黑夜中交錯而過,一道寒光掠過盜賊的頸部。


    鏗!


    那剛硬的腰刀在一瞬間斷裂,它的上半截在夜空中飛躍而起,伴隨著它的是衝天而起的血柱。


    失去頭顱的身子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下來。


    盜賊的頭顱在空中高高飛起,劃過一道弧度跌落沙地,滾了好幾下才停了下來,很快的,附近的沙礫都被浸透成鮮豔的赤紅色澤。


    年輕的法老王一扯韁繩讓身下駿馬放慢速度,他的右手上握著一柄銀白色的長劍,劍刃上滴著鮮紅的血。


    他轉頭看向緊跟著向他衝來的另外一個盜賊。


    豔麗得仿佛是赤紅色火焰在黑夜中灼燒的緋紅色瞳孔中那銳利得無人敢與之對視的目光讓那個盜賊打了個冷戰,硬生生拉住身下的馬匹,停滯不前。


    年輕法老王的注視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發著抖,連握著韁繩都有點勉強。


    他猛地大喘氣,狠狠一扯韁繩掉轉馬頭,立刻策馬狂奔。


    逃!


    那是盜賊在經曆了無數生死戰鬥之後在麵對自己無法抵抗的可怖存在時,身體條件反射般做出的本能反應。


    他使勁鞭打著身下的馬匹,想要逃離身後那個讓他從心底裏畏懼得發抖的存在。


    下一瞬,他的瞳孔突然放大。


    一柄短劍精準地從後麵刺透了他的頸。


    馬匹絕塵而去,完全不知道它的主人已經從它的背上摔落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被刺穿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趴在地上的盜賊一張臉被月光照得慘白,他使勁在荒地之上抓著什麽,指尖被沙礫和細石磨得鮮血淋漓。


    終於,他的瞳孔失去聚焦,一下子就渙散了開來。


    他停止了呼吸。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兩個盜賊的喪命或許不過是呼吸的一瞬間。


    那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處於茫然狀態的年少王弟終於有了喘息的時間。


    不久之間,手臂因為長時間的緊繃終於在一個抽痛之時從狂奔的馬的頸上鬆開,年少的王弟感覺自己整個人向下跌去,他下意識死死地閉上眼,隻等著跌落在地時全身劇痛的降臨。


    隻要沒有摔斷脖子一切好說。


    他這麽想著,可是身後突然一沉,像是有什麽重物落下來讓身下馬匹一頓。


    一隻淺褐色的強有力的手臂將他馬上要摔下去的身體猛地撈了回去,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身下馬匹突然高高揚起前蹄直立起來,他感覺自己向下滑去好像又會摔下去,於是下意識再一次趴下去,雙手緊緊地摟住了馬頸。


    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瘋馬又蹦又跳使勁折騰,嚇得他閉緊了眼死死地抱著馬頸不敢有絲毫放鬆。


    現在,感覺到馬好不容易安靜了下來,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四周很安靜,他慢慢鬆開了抱著馬頸的手臂,將埋在馬鬃裏的臉抬了起來。


    精致的細紋已經被火焰灼燒融化得麵目全非,此刻呈現出一種詭異而扭曲形態的黃金指環從係在年輕法老王頸上的細細的鏈子上垂下來。


    月光落在它上麵折射出的一道金光落進了剛剛才睜開的紫羅蘭色調的瞳孔之中。


    向左側偏著臉睜開眼睛的年少王弟第一眼便看見了它。


    從戒指上折射出來的金光在他眼中閃了一閃,他慢慢在馬背上坐直,扭頭抬起來向後看去。


    從頭頂落下來的月光直直地自上而下透入了年少王弟胸口上很是寬鬆的衣服裏。


    那纖細的鎖骨之中,生命之符的烙印透出淺金色的光芒,刺進了少年王豔麗的緋紅色瞳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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