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在突然間發覺到什麽, 緋紅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錯愕的神色, 年輕的法老王原本急切的步伐突然慢了下來,在他身後飛揚的深藍色披風也隨之緩緩落下。


    亞圖姆抬頭看了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黃金盒一眼。


    它平穩地停留在半空,接受著那三道不同顏色的光柱傳遞過來的力量, 閃耀出的金色光芒將這個地下的神殿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亞圖姆皺了皺眉,目光看向前方那座巨大的光門。


    光之門依然在不緊不慢地打開, 每敞開一些,從越來越大的門縫裏透出來的光就越發明亮。


    那光芒將站在巨型光門之下的年少王弟小小的身影籠罩住, 仿佛隨時會融化在光裏。


    年輕法老王剛剛放緩的腳步再一次急促起來, 隻是,才走了兩步,立刻又緩下來。


    他雖然還在繼續向前走, 但是步子很慢, 看著空中黃金盒的目光帶著幾許深思謹慎的神色。胸口的黃金積木在他踏入大門的那一刻突然就安靜下來,它乖巧地掛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就像是被耀眼的黃金盒壓製住了一般。


    亞圖姆停在了距離浮空的黃金盒不到百米的距離上。


    他站在那裏, 注視著他的王弟背影的眼底浮現出明顯的焦躁之色,卻始終沒有再上前半步。


    “王!”


    “法老王——”


    兩名緊跟在他身後跑下來的大神官也在此時跟上了年輕的法老王的腳步。


    雖然眼前這個宏偉壯麗的神殿和此刻正在發生的事情讓他們怔了一怔,但是當看見前方法老王的身影時,他們都下意識奔了過來。


    少年王淺褐色的手臂猛然間從深藍色的披風裏高高揚起。


    “別過來!”


    他厲聲止住了兩位大神官奔來的步伐。


    長久以來養成的慣性讓大神官們下意識服從了少年王的命令,停下腳步。


    因為一直焦慮於王的安危, 而剛才又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所以他們並沒有發現——在他們奔下階梯時身上一直在發著光的黃金神器在他們踏入大門的一瞬全部安靜了下來。


    因為一心一意關注著那扇可以送他回家的光的大門,一會兒想著過去的回憶, 一會兒想著來到埃及後發生的事情,又想著到底能不能成功回去,年少的王弟腦子一直都混亂得厲害。正是因為如此,一開始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多了幾個人。


    然而,剛才的響動終於將他從自己的思緒裏驚醒了過來。


    他轉過身,向後看去的目光恰好和那雙蘊含著強烈怒意的緋紅色瞳孔對上。


    年少王弟的臉上並沒有露出驚愕的神色,或許這種事情他一早已經料到。


    想要借助三神的力量,定會在底比斯王都造成不小的動靜,亞圖姆和神官們不可能察覺不到——他不過是在賭自己能在他們趕來之前發動黃金盒而已。


    這一次,他贏了。


    遊戲毫不畏懼地和少年王滿含怒意的目光對上,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卻突然透出一點頑皮的笑意。


    “王兄。”


    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在這個空曠而寂靜的大殿之中卻也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他向他那站在對麵的王兄露出微笑。


    “你不過來嗎?”


    緋紅色的豔麗瞳孔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和他極為相似的稚嫩麵容,亞圖姆沒有回答,隻是右手再一次攥緊,細長的鏈子深深地嵌入淺褐色的肌膚之中,勒出極深的泛白痕跡,而他自己卻似乎毫無所覺。


    年輕的法老王冷冷地盯了他的王弟半晌,有著銳利線條的唇終於張開。


    “你在騙朕。”


    他說,用的並非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目光也好,語氣也好,不帶絲毫質問的口氣,他僅僅是在陳訴一個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前一瞬的驚慌失措已盡數斂在眼底深處,少年王的眼睛如一雙明亮的紅寶石閃耀著懾人的光澤。


    光門之前的埃及王弟與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對視,他的神色很坦然。


    “我沒有。”


    他的回答幹脆明了。


    他明白他的王兄所指的到底是什麽,而他問心無愧。


    “我不會怨恨王兄,永遠都不會。”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用他那尚屬於少年的清亮聲音重複這一句話。


    他的背後,越來越寬敞的光之大門裏射出來的光芒將他的前麵籠罩在陰影之中,長長的影子從他腳下延伸出來。


    那從身後射來的光的投影本該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可是位於他正前方上空的黃金盒耀眼的金色光輝照亮了年少王弟的臉。


    那張稚嫩年少的臉,幹淨就如同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得看不見絲毫陰晦。


    這一次,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再開口。


    他的手伸了出來,向前,向著他的王弟的方向。


    淺褐色的手背之下,係在細鏈之上的黃金指環在輕輕擺動。


    他沒有說話,可是那一眨不眨盯著他的王弟緋紅瞳孔,還有那伸出的手,無一不在把年輕法老王的壓迫感傳遞過去。


    “王兄……”


    年少的王弟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他臉上的笑容隱去。


    他看著亞圖姆,臉上露出比什麽都要認真的神色。


    “我想回家。”


    他說,四個字,簡單明了。


    埃及的少年王沒有再開口,沒來得及戴上荷魯斯之眼黃金頭飾的額頭上,飛揚不休的金色發絲落在他臉上的陰影掩住了他半邊臉,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穿透陰影的,是赤紅瞳孔的深處折射著黃金盒發出的耀眼金光燃燒著的赤金色火焰。


    少年王眼底醞釀著的風暴似乎已經遏製壓製到了極限瀕臨崩潰的一刹那。


    一觸即發——


    “站住,夏達,不要再向前走。”


    老邁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大殿裏響起,姍姍來遲的老祭司恰好看見那忍不住抬腳就要向前走去的夏達大神官。


    他這一開口阻止,便讓大殿裏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剛剛進入大門的他的身上。


    年輕的大神官賽特就站在他的身邊,他抬頭注視著空中的黃金盒,又看了一眼站在發光的大門前的王弟,不快地皺起眉,快步向前走去。


    王弟!你到底還要鬧多久?


    他本是打算如此質問王弟,斥責他大動幹戈做出這些事情。可是他剛一上前,年少的王弟就看了他一眼,眼底透出一點意味深長的神色。


    那一眼,就讓他停下腳步,到了喉嚨的話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王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更確切的說是落在他右手的黃金權杖。


    那或許隻是他的錯覺。


    賽特如此告誡自己,可是他的右手緊緊地攥著黃金權杖,勒緊的指關節已經泛白。


    他僵在原地,俊秀的臉泛起一絲蒼白的痕跡。


    王弟知道自己曾經用黃金權杖做過的那件事——


    他知道,所以隻用一眼就能逼得自己再也說不出話來。


    年老的大祭司拄著長長的手杖向前走去,越過咬著牙死死盯著王弟臉色越發難看的賽特大神官,越過那兩個困惑地看著他的大神官,走到了距離法老王不遠的地方。


    他停下了腳步。


    少年王僅僅是在老祭司開口的那一瞬回頭看了一眼,很快就回過頭去。


    站定的西蒙大祭司注視著年輕法老王的背影,慢慢點了點頭。


    以王的脾氣,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忍耐著不衝過去,看來是察覺到了……法老王也好,他也好,其他大神官也好,他們都不能也不可以上前。


    “王,西蒙大人……”


    馬哈特憂慮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我們不阻止王弟嗎?”


    因為法老王的命令,他隻能站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那扇大門打開。


    當那扇光之門完全敞開的一刻,就是王弟永遠離開埃及的時候。


    明明知道這一點,為什麽王卻站在這裏一動不動,甚至也不允許他們上前?


    “那個就是範圍的極限。”


    老祭司抬起手,指了指少年王所站的地方,他說,“你們看一看自己的黃金神器。”


    在他的提醒之下,三位大神官紛紛低頭向自己的黃金神器看去,這一看便是大驚——雖然黃金神器都安靜地躺在他們身上,可是以他們的能力自然能感覺到這僅僅是表麵現象。


    一定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平靜的海麵下正醞釀著的巨大風暴,它們在蠢蠢欲動。


    黃金神器聚攏收縮了全部的力量,幾乎壓抑到了極限,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徹底爆發——


    “黃金盒耗盡了魔力,不得已借用三神傳遞給它的力量來發動。”


    老祭司注視著懸浮在空中的黃金盒說,“但是畢竟魔物傳遞過去的魔力並不純粹,所以那扇門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完全打開。”


    “平常的時候,黃金盒接觸到黃金神器也無所謂。可是它如今已經發動,一旦任何擁有魔力的人帶著黃金神器進入可以和黃金盒響應的範圍之內,黃金盒就會強製性地與之共鳴,借由任何一個黃金神器的徹底發揮力量。”


    他說,“隻要你們踏入那個範圍一步,黃金盒立刻就會完全發動,大門馬上就會打開,把王弟送回去。”


    即使知道還有法老王站在自己前麵,西蒙大祭司的話還是讓馬哈特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他看了一眼前方法老王的背影,眼底露出擔憂的神色。


    少年王沐浴在懸空的黃金盒耀眼的光輝之下,一言不發。從後麵看去,隻能看見他放在身側的手攥成拳頭,手背上隱約勒出的青筋暴露出此刻他心底焦躁的情緒。


    可是即使如此,他仍舊站在原地,不肯向前一步、


    光的大門已經敞開了大半。


    年少的王弟側過身,伸出手向門探去,大概是想嚐試著碰觸光門。


    一直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的緋紅色瞳孔微微一顫,露出決然神色的少年王似乎就要不顧一切地舉步向前——


    下一秒,他硬生生地止住了腳步。


    大殿前方的一側,一個人影在飛快地向遊戲奔去。


    剛才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祭司身上的一瞬偷偷潛入,塞西依照西蒙大祭司的吩咐將身影隱藏在那無數巨大石柱的陰影之下,沿著神殿邊緣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繞了半個圈子過去。


    在大家都聽著大祭司說話的時候,他已經繞到了光門的左側。


    當光注意著大祭司和法老王的舉動的王弟終於發覺到塞西的存在時,塞西已經來到了離王弟極近的地方。


    “王弟殿下,恕我無禮!”


    他大聲喊著,伸手就向驚訝地看著他的年少王弟抓去。


    擁有黃金神器和強大魔力的人不能上前,他塞西既不是大神官也沒有絲毫魔力,看來大祭司在將他帶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了這一點。


    雖然對王弟很無禮,但是隻要將王弟擊昏,黃金盒自然也會停止發動。


    眼看塞西的偷襲即將得手,突然不遠處一個巨大石柱的陰影裏有人衝出來,未出鞘的長劍猛然揮起挑開了塞西向王弟伸出的手,並進一步向他的臉狠狠抽下來。


    塞西反射性地向後躍去,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凶猛的一擊。


    他抬起頭,愕然發現擋在他身前的那個人有著一張熟悉的臉。


    “克雅?”


    他失聲叫出站在他對麵冷冷盯著他的黑發侍衛的名字。


    為什麽克雅可以進來這裏——


    西蒙大祭司一直沉穩安靜的眼神一沉。


    失策了。


    他沒有想到王弟居然有能力將克雅帶下來,果然還是因為王弟具有最純粹的神的血脈的緣故……


    看來現在唯一阻止王弟的辦法就是把那件事情說出來了。


    無論如何,他不能看著王弟離開埃及。


    老祭司在心底如此下了決定,那沉下去的目光又回複了常日的平穩。


    他舉起右手的手杖,不緊不慢地敲擊了兩下鋪著巨大青石的地麵,那響亮的敲擊聲將盯著對峙著的克雅和塞西兩人的年少王弟的目光再一次吸引了過來。


    西蒙大祭司迎上遊戲的目光,他那蒼老的臉上,唯獨一雙眼睛明亮幹淨得如同夜空的星光。


    “王弟。”


    他說,看著遊戲的目光透出一絲慈祥,還有一絲無奈。


    “你不能回去。”


    遊戲咬了咬下唇,沒有回答。


    對於這個和他的爺爺極其相像的老人的請求,他不想違背。


    可是隻有這件事,他絕不能妥協。


    看著不說話的王弟那倔強的眼神,西蒙老祭司再一次發出長長的歎息。


    他將王帶來這裏阻止王弟離去,並非是為了讓王弟留在王身邊輔佐王。他很清楚,將不情願的王弟強硬綁在王的身邊,對王根本不會有任何好處,還不如尊重王弟的意思讓他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畢竟他也不想為難這個他很喜歡的孩子。


    可是,隻有回去這種事,絕對不行。


    他上前一步,認真地看著王弟眼睛。


    “王弟,我知道你的故鄉非常遙遠,遙遠到必須使用黃金盒的力量才能回去。”他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不能回去。”


    “王弟,你是借由神的一滴血和神的力量複生,不要忘了……”


    老祭司看著王弟,一字一句,聲音異常清晰。


    “那是埃及的神。”


    埃及諸神,隻會守護埃及。


    神的力量,隻會籠罩於埃及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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