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正午時分, 淺藍色的天空上沒有一絲雲彩, 陽光毫無遮掩地直射而下。埃及年少的王弟在林中穿行,火辣辣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照在他身上,讓他白瓷色的頰上滲出點點汗水。


    大概是因為同樣也覺得太悶熱, 一貫精力旺盛的黑色小貓此刻無精打采地趴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淺金色的眸子在正午強烈的光照之下眯成了一條細縫。


    流水的撞擊聲讓正處於悶熱之中的遊戲精神為之一振,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於是跟在他身後的兩名侍衛也跟著加快腳步, 隻是保持落後他一步的距離。


    很快的,一個清澈的小湖泊出現在年少王弟麵前。它的源頭是一塊巨大的岩石,清涼的流水從岩石上流下來, 垂直濺落在湖泊之中。


    原本懶洋洋地趴在遊戲懷裏的小黑貓毛茸茸的小耳朵動了動, 立刻仰起頭來。遊戲蹲下身子,它便立刻從他懷裏跳下來, 撒著歡向小湖泊跑去。


    年少的王弟跟上去, 蹲在湖邊將那清澈的水潑在自己的臉上,流水帶來的涼意讓他周身的燥熱感散去了很多,不禁滿足地吐出一口氣來。


    當他站起來用手背擦拭去從下巴滴下來的水滴時,一個水囊遞到了他的麵前。他抬起頭,目光落在遞來水囊的那個人身上。從外貌看起來, 那隻是一個極為普通隻是略顯得消瘦的青年男子,舉止打扮幹爽利落,完全看不出一點屬於女性的柔美。


    自從王宮裏出來, 拉茲便又變回了他剛認識時那個年輕侍從的模樣。


    見王弟看著自己,拉茲將下巴向右邊揚了一揚。


    年少王弟順著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見克雅正站在小湖泊源頭的那塊巨大岩石旁,將手中的幾個水囊一一接滿——這本來就是他們出來的目的所在。


    他瞥了拉茲一眼,接過水囊仰起頭喝了起來。


    清涼的水流入火熱的喉嚨,仿佛將他身體裏的火氣都帶走了一般。有極少的水從他的唇角滲出來,在白色的頸上滑下來。


    遊戲把水囊遞回去,看著拉茲的眼神很複雜。


    那一天,他幾乎是抱著必死的心態將亞頓的存在告訴了亞圖姆。


    就算他對政權什麽的不怎麽了解,也很清楚亞頓絕對是年輕的法老王所無法容忍的存在,而他卻將這種事情對亞圖姆隱瞞了下來。


    他既然說出了那句話,就做好了承受少年王雷霆震怒的打算。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當他說出那句話之後,亞圖姆隻是看著他沉思了一下,便轉頭向站在他們身後的拉茲看去。


    “你是那個人的屬下?”


    年輕的法老王盯著拉茲,似乎是在開口詢問但是口氣卻更像是已經斷定。


    雖然皺著眉,可眼底看起來卻並沒有多少震驚和怒意。


    “是的,法老王。”


    比起當場傻眼的王弟,拉茲的臉色倒是很鎮定,她冷靜地回答了法老王的問題。


    “是那個叫克雅的仆人找到你們的?”


    “是的。”


    “你現在為何敢出現在王宮?”


    “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就敢利用朕的王弟?”


    埃及的法老王緋紅色的瞳孔裏一瞬間透出銳利的目光,聲調也因為怒意而略微上揚。


    感受到王的怒氣,拉茲遲疑了一下,伏地下跪。


    “不是這樣……法老王,我的主人讓我來告訴您的事情,您也好,王弟也好,都有責任和義務知道。”


    …………


    ………………


    那個時候,亞圖姆和拉茲一問一答,自己卻是傻傻地站在一旁,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頓時有一種望天長歎的衝動。


    他發現了,就連站在一旁默默聆聽著對話的西蒙大祭司臉上也沒露出多少吃驚的神色。


    枉費自己窮緊張了那麽久,原來他們根本都知道。


    他早該想到,這王宮裏沒一個省油的燈……好吧,除了他。


    回想到這裏,年少的王弟頓時有些不忿地看了拉茲一眼。而察覺到王弟目光的拉茲怔了一怔,大概是因為王弟臉上的表情太明顯,她很快就猜到了王弟此刻的想法,頓時忍不住失笑。


    他們的勢力發展了多年,雖然是隱藏在地下,也漸漸在王宮裏甚至軍隊裏都發展了勢力。如此龐大的地下勢力,埃及王室正統勢力一直在暗地裏圍剿他們,又怎麽會不清楚。


    他們在王宮軍隊安插奸細,王宮那邊自然也可以反過來在他們這裏安插奸細。關於亞頓大人的身份,肯定多少都有探聽到一些的。


    不過,拉茲最後並未對法老王說出她的主人被人囚禁的事情,她隻是說亞頓已經先一步過去阻攔那群人。


    “遊戲大人。”


    “嗯?”


    年少的王弟蹲在湖邊,將手浸入清涼的水中。


    “為什麽當初克雅不去直接找法老王,反而選擇更麻煩的辦法來尋找亞頓大人?”


    拉茲問,雖然才兩日的相處,但是她卻看得出來。


    法老王對待王弟的寵愛比起世間傳聞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要使用死者蘇生的石板,法老王明明才是最好的人選。


    她說:“克雅說,是法老王對您下了手。”


    年少的王弟沒有回答,他突然抬起手擋住了臉,因為那在湖邊玩耍夠了的小黑貓蹦跳著跑回到了王弟的麵前,然後猛甩身上的水,頓時濺了王弟一身水珠。


    黑亮如同綢緞般的毛皮濕潤時在陽光下泛著光,看起來越發漂亮。


    它喵喵叫著想讓王弟抱它,可是它一身濕淋淋的,王弟隻是拍了拍它的小腦袋就站了起來。


    對麵灌好水的克雅已經向他走來,他們該回去了。剛才因為他強烈要求才被允許和克雅來這裏,要是回去得太遲,賽特大概又要板著一張臉對他說教一頓了。


    年少的王弟帶頭向過來的方向走去,小黑貓亦趨亦步地跟在他腳邊。


    “……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


    原本以為王弟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此刻突然被反問的拉茲一怔,腳步也頓了一頓。


    “隻是覺得奇怪。”她回答。


    “奇怪?為什麽?”


    “雖然克雅有這麽說,但是我覺得法老王不像能對您做出那樣的事。”


    “為什麽?”


    “怎麽說……”拉茲皺著眉,很努力地想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意思,“他看著您的眼神和主人非常像,而我不認為主人會對您做出那種事。”


    這一次,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來,沒有繼續問下去。


    拉茲向王弟看去,可是王弟在她身前向前走著,陽光從稀疏的枝葉裏透下來,於是那僅能看到的小半邊頰也被金發的陰影籠罩住。


    她看不清王弟此刻的表情,也不明白王弟為何會在此刻再一次沉默。


    “不過也很難說。”


    接下來一句,就有點像是拉茲的自言自語,“如果王弟您做了什麽太過分的事情,讓主人灰了心的話,大概也……”


    她的自言自語隨著追上來的克雅的接近而越發輕微直至消失。


    當汲水的三人回到歇腳處時,幾位大神官正坐在樹蔭下交談,離他們不遠的另一個顯然被收拾得比較幹淨的濃密樹蔭下,年輕的法老王正躺在那裏小憩。


    幾匹駿馬被韁繩拴在不遠處的樹上,低頭啃著樹腳下的青草,唯獨白色駿馬在悠閑地慢步。


    當拉茲將阿赫摩斯王的墓地被人盯上的事情說出來後,年輕的法老王自然是當機立斷決定親自前往,懲處那群膽敢冒犯他偉大的先祖的墓地的罪人。當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墓地所在也是一個原因。除了夏達留在王宮處理政事,其他的幾位大神官自然要跟隨前來保護法老王。


    雖然阿赫摩斯王的墓地離王宮較遠,但是卻恰好處於埃及王都遠郊的邊緣,在那裏雖然要多費點魔力,但是還是可以召喚出魔物的。


    有這幾位可以召喚魔物的大神官隨身保護,就足以抵得過千軍萬馬了。


    西蒙因為年紀太大行動不便,這次沒有跟過來。


    “讓它代替我就好。”在他們出發之前,西蒙如此意味深長地對王弟說,他摸了摸懷中的小黑貓,把它遞給了王弟,“貓是神的使者,它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小艾瑪也成了前往阿赫摩斯墓地的成員之一。


    遊戲拿著一個水囊向亞圖姆走了過去,他原本以為亞圖姆隻是在閉目養神,結果走過去才發現是在淺睡。


    因為政事繁忙,少年王昨夜睡覺的時間很遲,遊戲那時睡得迷迷糊糊地隻是微微睜了睜眼,便又繼續睡了過去。然後一大早亞圖姆又去了神殿,接著又迅速在王宮做好安排後就馬不停蹄地奔向了目的地。


    ……亞圖姆畢竟也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遊戲這麽想著,抱著水囊在淺睡的少年王身邊坐了下來。


    正午的太陽曬得正熱,雖然有樹蔭,卻一絲風都沒有,年輕的法老王被汗濡濕的金發貼在他淺褐色的額頭上,淩亂地散在荷魯斯之眼的黃金頭飾上,他的頰邊還隱約有汗在繼續滲出來。


    年少的王弟下意識伸出手,幫著擦了擦他額頭的汗跡。


    少年王微微張著唇,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淺睡中他那張掠過了斑斑光點的臉上帶上了一絲極不常見的少年稚嫩的痕跡。


    遊戲用手指擦了擦他剛才又滲出來的一點汗水,凝視著那張熟悉的麵容。陽光落進紫羅蘭色調的眼睛裏,讓遊戲眼底微微泛起了淺色的光華,卻因為太過明亮反而看不清那裏麵更深的顏色。


    “另一個我……(日語)”


    遊戲低聲呼喚著這個名字,喃喃自語。


    一隻手突然抬起來,摸了摸遊戲的頭。


    年輕的法老王睜開了眼,緋紅的瞳孔在陽光下有著紅寶石那般漂亮的光澤。


    “你總要惹朕發火。”


    他說,那話聽起來似乎帶著點不悅,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又不像是在生氣。


    亞圖姆坐起身,然後習慣性地將跪坐在他身前的王弟摟進懷中。


    這次出來恐怕有一場大戰,所以法老王穿著的不是平常用閃耀而沉重的金飾裝飾得極為精致華美的衣物,而是一件寬鬆而簡單的白色亞麻布的衣服。但是讓遊戲覺得有點奇怪的是,明明說了要從簡,可是亞圖姆身上那些金色的耳飾、頭飾、臂環和手環之類的金飾都沒有去掉,而神官們哪怕是賽特也沒對此提出異議。


    這麽顯眼真的好嗎?


    遊戲忍不住這麽想著。


    隨著少年王的起身,那件寬鬆的上衣微微滑了下去。


    一個極為猙獰可怖的疤痕曝露在陽光之下,它就在少年王左肩鎖骨微微偏下的地方,再偏一寸就是心口。


    年少王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道疤痕,心髒突然大力一跳。


    那一天他也看到過這個疤痕,那時因為不小心撕了亞圖姆的衣服太過狼狽腦子處於罷工狀態自然沒法多想。現在又再一次看到這個,他腦中突然有一個模糊的片段一閃而過。可是當他認真去想的時候,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


    “王兄……”


    “嗯?”


    剛睡醒的法老王將下巴貼在王弟柔軟的發上,輕輕蹭著,看起來頗為滿足心情很好的模樣。


    “這個是當初我……做的?”


    雖然並沒有向下看,但是對方手指按在自己左肩上的感觸還是讓亞圖姆明白了王弟說的是哪裏。


    他沒有回答,隻是揉了揉他的王弟的頭。


    他站起身來,俯下身握住王弟的手拉著對方站起來。


    “王兄……”


    “別多想。”


    年輕的法老王打斷了他的話,說,“該出發了。”


    一聲呼哨,不遠處的白色駿馬幾個躍步已經來到他們身前,親熱地蹭著它的主人撫摸它的手。


    亞圖姆翻身坐上去,順手將他的王弟抱上來,然後一扯韁繩,策馬飛馳了起來。


    不需要他吩咐,神官和侍衛們已經自覺地上馬跟了上來。


    一行人在火辣辣的太陽下飛馳,眾馬踏地發出了淩亂卻有力的馬蹄聲。


    年少的王弟安靜地倚在他王兄的懷中,淺紫色的瞳孔深處有著微光在閃爍。


    當初他一劍刺過去,亞圖姆是怎樣的心情……


    他想他懂的。


    ***


    當埃及身份最為尊貴的一行人在經過一整日的奔波之後,終於在傍晚趕到了目的地。


    太陽已經落下了地平線,光線很暗,在那巨大細長的峽穀底的野林裏,視線更是模糊不清。當眾人來到崖壁不遠處時,因為行動不便不得不紛紛下馬。他們前行了一段時間後,才看見了那個巨大的扣在地上的圓弧形的淺灰色光罩,昏暗的光線讓人根本看不清裏麵的情形。


    愛西斯微微沉吟了一下,說:“看來墓地入口的守護石雕受到了攻擊,墓地的魔法啟動了,我們很可能來遲了一步。”


    年輕的法老王二話不說大步走了過去,直接穿過了那淺灰色的光罩。


    年少王弟跟在法老王的身後,隻是他剛一腳跨過光罩,就聽見身後有人低低地‘啊’的叫出聲來,不明就裏的他下意識回頭向發出聲音的人看去,恰好看見愛西斯像是被空中某個看不見的東西反彈回去一般後退了好幾步。


    遊戲一怔,立刻就回頭向亞圖姆看去。


    眼前突然一暗,一隻手在他回頭的那一瞬猛地捂住了他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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