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再一次升上天空的最頂端的時候, 那一直在裂穀中等待的數人之中, 終於有人忍耐不住站了起來。


    “不能再等下去了!”


    “馬哈特,你先冷靜……”


    女神官的話被幹脆地打斷,黑膚的大神官一臉焦躁。


    “已經過去整整兩日多了!愛西斯, 我們不能總是在這裏發呆!”


    女神官沉默了一會兒,她回頭看了不遠處那道淺灰色的光罩一眼, 然後看向馬哈特。


    “那麽,馬哈特, 告訴我, 我們現在能做些什麽?”她苦笑起來,“不是我不想做什麽,而是此刻我們除了等待無法可想。”


    馬哈特沒有做聲。


    愛西斯微微歎了口氣, 目光再一次向馬哈特身後看去。


    即使刺目的陽光從天空頂端筆直向下射下來, 讓峽穀底部處於一日之中最為明亮的時刻,他們的視線依然無法穿透模糊的仿佛在流動的氣流般的光罩。


    光罩忠誠地執行著它的職責, 將一切不具備它所守護的墓地主人血脈的人隔離在外。


    馬哈特他們根本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隻能隱約看見一座如巍峨高山般筆直矗立的峭壁和峭壁之下茂密樹叢的輪廓。


    “馬哈特,我們所能做的,隻有相信王。”


    “可是王現在……”


    “大祭司既然敢放心讓王前來,自然留了後手,對於這一點我不擔心。”


    愛西斯搖了搖頭, 聲音很冷靜,臉色看起來也很鎮定,但是從剛才到現在, 她的手一直都扣得很緊,沒有放鬆過絲毫。


    他們在這裏談話,另外一邊,賽特大神官也不加入他們,自顧自地站起來。


    “賽特?”


    愛西斯背對著沒有看見,站在她麵前的馬哈特卻是注意到了同僚的動作。


    隻是,他那一聲呼喚並未讓正舉步向外麵走去的年輕大神官停下腳步。


    “賽特,你要做什麽?”


    馬哈特不得已加大了音量。


    “去接大祭司過來。”


    賽特冷靜地回答。


    一味的等待不是他的風格。


    當初他們騎馬上午從王城出發,也不過是傍晚就到了這裏。如果加快速度不眠不休地趕路的話,一個來回,一天一夜大概足夠了。


    一開始大祭司不與他們一起過來,是以大祭司不能離開神殿為理由。但是他們現在已束手無策,隻要回去告訴他此時已危及王的安危,想必大祭司會立刻趕過來想辦法。


    況且,現在也隻有西蒙大人可以進入王墓之中。


    愛西斯和馬哈特對視了一眼,默認了他的決定,跟在賽特身後一起走出了裂穀。當初因為要沿著小路下到裂穀深處,他們將馬匹栓在裂穀左側上方。


    賽特拉住馬匹的韁繩,下意識又回頭看向籠罩著裂穀對麵峭壁的灰黑色光罩。


    他看了一眼,回頭拉著馬匹想要翻身上馬。突然他身邊的駿馬聲嘶力竭地嘶鳴起來,急躁地扭動著頭踏著步,想要從他手中掙脫。


    賽特皺著眉拍了拍它,想讓它老實下來。


    手剛一觸及駿馬,劇烈的震動感突然就從他的腳底傳上來,在駿馬慌恐地嘶鳴聲中,他整個人都和大地一起晃動了起來。


    賽特錯愕地轉身,一回頭便看見那本是牢牢地籠罩著大半個峭壁的淺灰色光罩像是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給震碎了一般,波動起來。


    光罩碎裂成一片一片之後,消融得幹幹淨淨。


    那浸透了鮮血呈現詭異的褐黑色的叢林和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首曝露在正午時分明亮到了極致的陽光之下。


    年輕的大神官睜大了他天青色的眼,並非因為發生在他眼前的慘劇,而是因為那雕刻在整座峭壁之上的如同一座宮殿般巨大而極具衝擊性的月神阿赫的雕像。


    此刻,一絲就整體而言極為細小的但是實際卻有一人多長的裂口正緩慢地從月神阿赫雕像的臉部迸裂開來,將整個頭部雕像一分為二。


    不止是臉部,隨著大地越演越烈的劇烈震動,整座峭壁也都跟著晃動起來,連帶著峭壁上的雕像也跟著晃動不休。四麵八方的裂紋在雕像上飛快地蔓延過來,密密麻麻地交織成網狀,無數巨大的碎石從峭壁上滾落,簌簌地砸落在大地之上。


    那貼著峭壁向上延伸到半空中的墓地入口的石階已經在地震中塌陷下來,碎石將下麵的屍首砸得殘缺不全,然後結結實實地掩埋住。


    從岩壁深處傳來巨大而憋悶的轟鳴聲鼓動著所有人的耳膜,在它遲緩拉長的聲調裏,高聳的峭壁一點點地塌陷了下去,沉入地下。


    好幾處迸裂的巨大山體轟然從一側滑下,將裂穀的一側整個都埋住。


    無數落石從空中砸落,將穀底的樹叢橫七豎八的砸倒在地,一片狼藉。


    隨著整座雕像徹底地粉碎坍塌,依然在遲緩而堅定地沉入地下的峭壁也即將步上其的後塵。


    突然,數道赤金色的光芒從碎裂的峭壁裂縫之中透出來。


    一道金光從無數砸落的碎石中衝天而起,就像是燃燒的赤金色火焰,它在空中掠過一道長長的痕跡。


    埃及的法老王懸浮在半空之中,將他的王弟抱在懷中,深藍色的披風在他身後飛揚。


    赤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燒,更像是將他和他的王弟一起簇擁在火焰之中一般。他額上荷魯斯之眼的印記一明一暗,看似暗淡,不知為何卻是在火焰般的光華之中異常突兀顯眼。


    明亮的黃金積木在他的身邊漂浮著,在空中劃出無規則的光線。


    就在他從崩塌的峭壁之中衝出的時候,另一道純金色的光跡緊跟其後從另外一個方向飛躍而出。


    雖然少了幾分赤紅的熾熱灼燒感,卻更為明亮純粹的金色光輝將亞頓仿佛有氣流鼓動一般飛舞不休的金色發絲折射得更為炫目。


    這位無冕的少年王同樣懸浮在半空之中,金色的黃金之眼閃爍著,漂浮在他周身滴溜溜地打著轉,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閃光的痕跡。


    不知是誰先抬頭,不知是誰先睜眼。


    緋紅色瞳孔中透出的冰冷目光和深色瞳孔中射出的銳利目光在空中交匯,硬生生地碰撞在一起——


    他們的腳下,如巨人般的巍峨峭壁依然在坍塌,緩緩地陷落,碎石斷壁滾落了整個峽穀,幾乎要將其整個埋住。


    那足以讓他人心驚膽戰的巨大轟鳴聲卻被兩位少年王視若無睹。


    他們彼此對視。


    如此混亂繁雜的局麵之下,他們對視的空間卻仿佛在一刹那因為彼此氣息的對撞而營造出微妙平衡的另一個空間一般,不受外界的任何幹擾。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縮在他的王兄懷中沉沉地昏睡著,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他的胸口,金色的生命之符的印記是極淺的,偶爾才遲鈍般掠過一道流光。


    無冕的金發少年王抬起手,本是圍著他打轉的黃金之眼懸浮在他手心之上,開始閃耀。


    緋紅瞳孔的法老王微微昂首,額上荷魯斯之眼的印記閃了一閃,越發顯眼。


    當足以讓兩位同樣繼承了神聖而尊貴血脈的少年王一致對外的敵人消失之後,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他們彼此間從一出生就注定要用性命分出勝負的決鬥。


    一切遵循從血脈中傳承的那種燃燒的熾熱戰意的本能。


    一觸即發——


    一聲響亮的鷹鳴擊破長空。


    在湛藍色天空之中一掠而過的白鷹打破了兩名少年王之間一觸即發的戰鬥。


    它拍動著矯健的翅膀,發出急促而間斷的鳴叫。


    那是埃及王室飼養的鷹所特有的在軍事上發出警報的的鳴叫聲,它讓兩名少年王在一怔之後,都反射性地向大地上看去。


    年輕的法老王第一眼看到的是位於裂穀另一端的緩坡之上的他的幾位大神官,然後繼續向後看——


    不知何時從地平線上突兀地浮現出來的黑壓壓的軍隊正向這邊進發而來。


    無數駿馬奔騰踐踏而起的灰塵飛揚在地平線之上,讓那密密麻麻的軍隊都顯得模糊起來。


    在軍隊之上飄揚的巨大旗幟上的圖案亞圖姆並不陌生,那是凡是隻要了解了一點偉大的阿赫摩斯王的功績的人都必定會知道的東西。


    那是曾經一度殘酷統治了埃及近百年最後被阿赫摩斯王擊潰驅逐出去的喜克索斯人的旗幟。


    亞圖姆皺了皺眉。


    幾乎是同時的,他對麵的亞頓也皺起眉來。


    兩人並未再一次看向彼此,但幾乎是同時自覺地收回了剛才還在醞釀的龐大魔力。


    然後,同時飛掠過去,降落在那幾名大神官所在的高坡之上。


    “法老王!”


    “亞頓大人——”


    “王弟殿下——”


    不同的仆人迎向他們各自的主人。


    隻有年輕的賽特大神官剛向法老王走了一步,就站在原地,他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了拉茲迎過去的那個金發少年。


    他清楚地看見了漂浮在金發少年身邊的黃金之眼。


    “你是誰?”


    賽特問道。


    他們跟隨法老王來到這裏,但是與亞頓有關的事情卻隻有大祭司知道。


    金發少年那不知為何讓人極為熟悉的神采和所擁有的黃金之眼讓賽特心生不好的預感。


    深色的瞳孔瞥了他一眼,亞頓俊俏的臉上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


    “賽特。”他說,直呼大神官其名,以一種理所當然的高傲姿態,“現在不是追問這種小事的時候。”


    看見臉色猛然變冷的賽特張口還想要繼續說話,他向賽特身後一指。


    “你還是先應付那些東西吧。”


    賽特下意識轉身,而在對麵和法老王說了幾句話的馬哈特和愛西斯也在同一時間回頭看去。


    他們身處高處,於是山坡之下那遠遠地從地平線上奔襲而來的軍隊和那高高飄揚的巨大旗幟清楚地落入了他們眼底。


    馬哈特他們不禁有些愕然。


    雖然他們一直都知道,當初阿赫摩斯王驅逐喜克索斯人的時候,喜克索斯人要麽成了奴隸,要麽被遠遠地趕離了埃及,埃及附近的喜克索斯人幾乎滅族。可是,卻有那麽一小部分的喜克索斯潰軍在他國的庇護之下偷偷地躲藏在了埃及和利比亞交界的隱蔽之地。


    雖然阿赫摩斯王三番四次尋找,想要消滅他們,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而繼任的法老王們同樣也在一直尋找下去,卻始終沒有找到。


    很明顯,這向他們奔襲而來軍隊就是當年那群逃走的喜克索斯人的後裔。


    他們並沒有忘記先祖的仇恨,仍舊在默默地蓄積著力量,希望能一舉恢複先祖的榮光再一次統治埃及。


    因為有埃及內部反法老王勢力暗地裏的支持,他們才得以隱藏在埃及邊境之上。


    這一次,他們從埃及內部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當他們的首領得知法老王、王弟和幾個大神官來到這裏以及法老王失去魔力的消息,便狠下心聚集全部的力量奔襲而來,妄圖一舉毀滅埃及的最高統治者團體。


    賽特盯著下方那密密麻麻越來越近的軍隊,突然眼前的視線被擋住。


    年輕的法老王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俯下身,將懷中昏睡的王弟放在地上。


    “賽特。”


    賽特下意識屈膝俯身下去,接住法老王遞過來的王弟。


    他看了王弟一眼,雖然王弟身上有傷,但是都隻是一些擦傷,最明顯的手臂上的一條較長的傷痕上的血痕也已經凝固。


    看起來王弟隻是在沉睡,並沒有大礙。


    他抬起頭,看見摸了摸王弟額頭的年輕法老王站起身來,大步向一旁的另外兩名大神官走去。他剛想說些什麽,突然眼前光線一暗,有人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金發的少年不知何時走到賽特身邊,也不看他,隻是彎下腰。


    “喵~~”


    小黑貓從他懷中竄出來,舔了舔他的手,立刻轉身繞著沉睡的王弟打起轉來。


    亞頓笑了一笑,伸手撫了撫遊戲的額頭,在賽特即將開口怒喝的前一秒恰好收回手,起身離去。


    頓時讓年輕大神官一句怒喝憋在喉嚨裏,半晌沒順過氣來。


    “馬哈特,愛西斯。”


    得到少年王命令的兩名大神官點頭。


    馬哈特抓緊胸口的黃金之輪,愛西斯纖細的手指按在頸上的黃金首飾上。


    金色的光芒從他們身上的黃金神器上閃耀出來,然後逐漸蔓延到他們全身,最後融合交匯。


    一道巨大的光柱他們身上衝天而起,飛躍到天空最高處,突然四麵八方散開。


    巨大的金色光罩從天而降,呈現出一個圓弧形的罩子反扣在大地之上,恰好將他們這邊的數人,和高坡下方那數萬人的軍隊籠罩在這個金色光罩之中。


    馬哈特和愛西斯閉著眼,強大的魔力從他們身上源源不絕地湧現出來,化作光柱向上,維持著這個巨大的光罩。


    隻要他們還有一絲魔力,那些卑劣的喜克索斯人後代就沒有一個人能從其中逃出生天。


    亞圖姆走向山坡的最高處,緋紅色的豔麗冰冷的瞳孔俯視著下方黑壓壓的軍隊。


    緊跟著,亞頓也來到了這裏,目光俯視大地。


    他們站在一起,彼此背對著,卻並未看向彼此,也不曾有過一句對話。


    以兩人之力對抗數萬人。


    這或許是兩位注定要彼此戰鬥的少年王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合作。


    或許對他們而言,這根本不算是合作。


    幾乎是在同時,他們瞳孔深處掠過一道殘酷而冰冷的流光。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們所持有的黃金神器閃耀出炫目的金色光芒。


    他們額上的發絲,還有身後的披風也在同時狂亂地飛舞而起,交錯而過。


    他們俯視大地的神態就像是俯視螻蟻的神祗。


    那是連黑夜也不及其幽深的漆黑之色,點綴在雙翼之上的是連血液也不及其鮮紅的緋紅之色,天空的霸主之龍——


    那是幾乎能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漆黑色的巨大身體,有著猶如人的血脈之中沸騰的鮮血般紅豔的猙獰雙瞳,黑夜的狂囂之龍——


    那是在朝陽的光輝中誕生,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之下的最為清澈的尼羅河水凝聚而成巨大的碧藍色寶石的光彩,姿態雍容華美的碧綠之龍——


    剛多拉,紅眼黑龍,提瑪歐斯。


    三個極其危險而又極具魄力的強大魔物的同時出現震撼了整個天空,讓時空為之凝固。


    就連大地也仿佛在它們那迫人的威壓之下害怕地停止了顫抖和震動,乖巧地安靜了下來。


    它們展開巨大的雙翼,在空中交錯而過,向它們的主人賜予它們的血肉之食飛去。


    它們龐大的身軀在帶給人猙獰的恐懼感的同時卻又有著不可思議的美感,它們盤旋在它們的血肉之食上空,幾乎遮蔽了喜克索斯人頭頂之上整個天空的光芒。


    粗大的利爪和銳利的巨齒折射出冰冷的寒光,它們發出的長鳴之聲幾乎將整個天際都撕裂——


    數萬名的喜克索斯人的軍隊此刻並沒有慌亂或者潰散。


    但是,這並非是因為勇敢。


    此刻,他們都呆呆地仰著頭看著天空,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他們根本不知道迎接他們的將是什麽。


    傳承了數代的時光已經磨滅了喜克索斯人的記憶,隻有他們死去的祖先才知道,那飛掠在天空之上的幾隻擁有著不可思議的美感的魔龍們的殘酷和可怖。


    現在的他們,也將馬上體會到這一點。


    他們睜大了眼睛,傻傻地看著那幾乎屏蔽了整個天空的陽光的美麗而龐大的魔龍們向他們猛衝而下……


    阿赫摩斯王未曾做到的事情。


    今日,傳承了他殘酷而尊貴血脈的兩名少年王將代替他做到,


    喜克索斯人將在埃及大地上徹底滅絕。


    那是隻需要一瞬間就可以做到的事——


    ***


    克雅單膝跪在賽特身邊,一臉擔心地注視著在賽特懷中沉睡的王弟。


    亞頓的女性護衛拉茲此刻仍舊是一副年輕男子的模樣,站在他們身邊,注視著她不遠處的主人,偶爾會警惕地瞥一眼那附近的兩名大神官的動作。


    看到克雅那副擔心的神色之後,她安慰般拍了拍克雅的肩。


    “放心,王弟應該沒事,大概隻是累壞了而已。”


    她下巴向那兩位雖然手都沒有動一下卻無法否認的確是在殘忍屠殺喜克索斯人的少年王的方向揚了一揚,“如果真有事情,那邊兩位可不會像現在這樣輕鬆。”


    她將使勁舔著王弟臉的小黑貓抱起來,拍了拍它毛絨絨的小腦袋,讓它安靜一些。


    賽特沒有搭理克雅和拉茲,他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馬哈特。


    當發現他們的魔力似乎因為疲累而有了一點渙散跡象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克雅。”


    “啊?”


    賽特將王弟交付到克雅手中,他說,“照顧好你的主人。”


    他站起身向馬哈特那邊走去,準備接手。


    法老王的意思很明顯,喜克索斯人一個都不能逃掉,所以他們大神官必須保持光罩的穩定。


    克雅有些愕然地看了賽特的背影一眼,他還是第一次聽見賽特當麵承認他是王弟的仆人。


    這一抹驚訝感很快閃過,他低頭,小心地抱著王弟的上半身,仍舊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


    見他那副模樣,拉茲笑了笑。


    同樣身為忠誠於自己主人的仆人,她自然是了解克雅的心情。


    她也懶得多說,抱緊了懷中使勁撓著她想要跳下去的小黑貓,繼續看著她的主人,注意那幾位大神官是否會做出不利於主人的行為。


    一陣大風從克雅身邊刮過去,讓他的衣角都飛揚起來。


    那陣風靜靜地吹過,一瞬間已吹過了數千米的距離,遠遠離他而去。


    它迎向一名站在半截崖壁之上的男子,將男子頰上狂野散亂開的倔強的發都吹得飛揚起來。


    男子眼角下一道深深的疤痕清晰地曝露在陽光之下。


    “嗯,是個好機會。”


    他說,發出一聲像是嗤笑般的聲音,胸口的黃金鑰匙突然再一次閃耀出金色的光芒——


    遠在數千米之外的克雅在這道金光一閃而過的瞬間突然一僵,他小心地攏住王弟披風的手頓了一頓,突然鬆開。


    他眼中的瞳孔慢慢渙散開來,像是失了神誌。


    他低頭將王弟放在地方,然後抬起頭左右看了一看,目光落在站在他身邊的拉茲掛在腰間的短劍上。


    停頓了一瞬,克雅突然暴起,一把抽出了拉茲腰間的短劍,狠狠刺向她的心髒。


    錯愕之中的拉茲在回頭的一瞬間完全來不急防備,身體反射性地一躲,那柄短劍插在她腰間。


    眼神空洞而泛出奇異光芒的克雅拔出短劍,鮮紅的血濺了他一臉。


    他一腳將拉茲踢出去。


    拉茲在地上滾了幾圈,她愕然看著將染血的短劍對準沉睡中的王弟的克雅,拚命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剛努力爬起一點,受到重創的身體再一次癱在地下。


    她不甘地睜大眼睛看著克雅手中的利劍對準王弟的喉嚨狠狠地刺了下去——


    “王弟——!!!”


    就在閃著寒光的劍尖即將刺下去的一瞬,在拉茲那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吼之中,一直在沉睡的王弟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紫羅蘭色的瞳孔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睜得大大地,滿滿的錯愕之中清晰地倒映著那由遠及近的劍鋒。


    克雅眼底閃爍的詭異光芒突然一暗。


    鏗!


    劍刃在最後一刻在它的持有者竭盡全力地扭轉之下偏離了方向,深深地插在地上,在王弟頸上割出一道血痕。


    黑發侍從的一張臉整個扭曲起來,大顆大顆地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滴下來。


    他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插在地上的劍柄,哆嗦得厲害。


    然而,不管他的手抖成怎樣,卻還是一點點地看似極其艱難將短劍拔了起來。


    他眼底詭異的光芒閃爍得厲害,握著短劍的手不受控製地再一次向他的主人揮去——


    克雅咬破了他的下唇。


    在劍刃即將劃過年少王弟一瞬,那柄短劍突然扭曲了它既定的軌跡。


    它以奇異的弧度猛地翻轉過來,劍刃那金屬的亮光在空中劃過一個渾圓的痕跡。


    它的持有者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短劍從克雅的手中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年輕的黑發侍從倒在地上,溫熱的鮮血從他被割開的喉嚨裏洶湧而出,很快就浸透了他貼在地麵的半邊頰。


    意識逐漸渙散,一片黑暗中,他感覺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他的頰。


    他的唇微微抖了一抖,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茫然看著眼前自己手腕上那個銅製的手環,眼裏的光彩逐漸黯淡了下來。


    在正午明亮刺目的陽光之下,忠誠的黑發侍從吐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後一口氣。


    他在色澤豔麗的血泊之中閉上眼,胸口停止了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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