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迪亞邦多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 已是到了第二日的清晨時分。嫋嫋炊煙在村子裏各處冉冉升起, 空氣中溫暖的風傳來一點食物誘人的香氣。


    他起身坐起,抬起頭時後頸一陣扯痛。


    他抬手揉了揉後頸,腦中頓時浮現出昨晚那幹淨利落的一棒, 唇角一抽,深褐色的臉更是黑得厲害。


    這麽多年來, 他一舉一動均是狠辣陰毒讓人害怕,凡是認識他的人無不退避三舍。


    他卻沒有想到, 一時不注意竟然栽在了一個看似溫順無害的家夥身上, 而且還是完全被他當做可活動型貨物的家夥。


    那晚的事情大爺他還沒和那家夥算賬,那家夥居然還得寸進尺敢用棍子敲他——


    破舊的門板咯吱咯吱地被推開,那個有著稚嫩溫軟麵容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年走了進來。


    目光一掃, 紫羅蘭色的瞳孔恰恰和迪亞邦多深褐色的眼對上。


    迪亞邦多從鼻子輕哼一聲, 盯著遊戲的目光中已是透出一絲陰滲滲的寒意。


    然而,接到他陰冷目光的遊戲臉上露出的卻是他完全逆反的就像是從遊戲身後照進來的初生朝陽那般幹淨得找不出一絲陰鬱的笑容。


    迪亞邦多有點錯愕地看著那個不知道是神經太過大條看不出他的警告還是根本不畏懼他的少年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前, 伸手就摸上了他的頭。


    因為太過驚訝, 他竟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由那雙手摸上他的額頭。


    那是一雙和他完全不一樣顯然未經過任何繁重的勞作的肌膚細嫩的手,有著仿佛被光透過去的半透明的白瓷色的膚色。


    它貼在他的額頭上,柔軟的感觸中仿佛有一種暖意從手指滲出來,穿透他額頭上的皮膚傳遞過來。


    因為這一瞬詭異的感觸, 迪亞邦多在怔了一怔之後才反應過來,猛地拍開了遊戲的手。


    他抬起手使勁在自己額頭上擦了擦,用眼角瞥著遊戲, 臉上隱約露出嫌惡的神態。


    他從來都不喜歡別人碰觸他。


    可是這個家夥卻在屢屢挑戰他的喜惡,就算是貴重的貨物,他的耐性也已經用盡。


    迪亞邦多的臉上已是又陰沉了幾分,盯著遊戲的目光也透出一點厭煩。


    對於迪亞的不悅,遊戲似乎毫無所覺,或許就算察覺了,也不會有什麽反應。


    昨晚他一棍子打昏了差點發狂的迪亞邦多把其拖回床上後,就發現迪亞開始發低燒,不過好在溫度不高問題不大。剛才看到迪亞醒來,他第一反應就是上前摸了摸迪亞的額頭。


    迪亞額頭上完全恢複正常的溫度讓他很滿意。


    這邊一放心,他突然又記起一件事,轉身正要走出去,才邁了半步,突然右手被人一把扯住,


    那一股扣緊他手腕的強勁的力道頓時讓他的身體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向後跌倒在床上。


    遊戲摔在床上還有些迷糊,睜大眼睛困惑地向上看去。


    那俯身壓在他身上的深褐色膚色的少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淺淺的影子落在他的臉上。


    右手腕被扭得一陣刺痛,讓他不由自主地揚起頭向右手看去。


    他的右手被迪亞邦多的左手反過來死死地扣押在頭上,掙了一掙,又是一陣隱隱的扭痛感傳來,遊戲眨了眨眼,便不再嚐試將右手掙脫出來,隻是再一次將目光向上落到了迪亞邦多的臉上。


    迪亞邦多線條張狂的深褐色的麵容大半都被陰影蓋住,於是那雙仿佛融化在黑暗中的深褐色瞳孔更是顯得陰暗。


    淩亂的灰白色的發四散著,發絲顯得頗為尖銳,右頰上在灰白色發絲下若隱若現的猙獰的疤痕讓他越發透出幾分戾氣。


    他的目光陰森,唇角似乎有著弧度卻明顯是不懷好意的冷笑,右手扣在遊戲的喉嚨之上,指尖深深地壓入遊戲的頸部已經按出了一點青淤的痕跡。


    然後,迪亞邦多的唇動了一動,似乎想要說話。


    咕嚕咕嚕~~~


    遊戲:“…………”


    迪亞邦多:“…………”


    一天兩夜未曾進食的肚子無視它造成的尷尬場麵自顧自地對它的主人發出警告。


    迪亞邦多的臉色由青到白,再由白到黑,還好因為深褐色的膚色不是很明顯。


    而被迪亞邦多壓製在床上扣住喉嚨的遊戲水汪汪的淺紫色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迪亞,唯一自由的左手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個嫩嫩的鮮果子舉到迪亞的眼前。


    “迪亞餓了嗎?給你~~”


    他說,一副搖著尾巴討好人的小狗狗的乖巧模樣,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的弧度。


    迪亞邦多保持著現在的姿態僵在原地。


    糾結許久,掙紮許久。


    然後,他猛地鬆開手翻身坐起,一把奪過遊戲手中的果子。


    哼,本大爺先吃飽再和你算賬!


    迪亞邦多像是發泄一般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一邊鬱悶地咬著果子暫時安慰自己饑餓的肚子,一邊因為太不滿足考慮著等下去哪裏吃大餐,還一邊看著翻身爬下床的遊戲跑了出去。


    他一個果子幾口啃完,正粗魯地用手背擦著嘴的時候,愕然看著遊戲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熱湯拿著幾塊香氣誘人的餡餅回來——好吧,其實那都是些很普通粗糙的熱食而已,隻是因為肚子空蕩蕩的所以他現在對於食物的香氣沒有任何抵抗力。


    迪亞邦多看著遊戲將食物擺在他的麵前,自然是毫不客氣抓來就吃。


    一邊吃一邊納悶不已。


    顯然這些食物是遊戲找旁邊的村民要的,迪亞邦多納悶的就是這裏。這些村民怕他畏他也討厭他,連帶著也不曾給過遊戲好臉色,為什麽遊戲能這麽輕易就找他們要到食物?


    要知道,他現在吃的他並不怎麽看得上眼的粗糙的食物在那些窮鬼家裏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東西了。


    捧起有缺口的破碗一口氣將那熱氣騰騰的湯灌下肚子,胃裏燃起的舒服的熱度讓他滿足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


    迪亞邦多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他的遊戲。


    雖然這個家夥長得是蠻可愛的……


    但是迪亞邦多完全不認為那些小氣的窮鬼會因為這一點將看得最重的食物送給遊戲。


    “這些哪兒來的?”


    他直接開口詢問。


    遊戲歪著頭瞅了他一眼,笑得燦爛很幹脆地回答。


    “我去別人家裏買的。”


    “哈?”


    這家夥身上除了幾個黃金飾物哪來的……等等!


    迪亞邦多腦中亮光一閃頓時目光立馬就朝自己前幾日隨手扔到靠牆的桌上的錢袋看去——


    這一看,頓時一口氣就憋在喉嚨裏半晌吐不出來。


    隻見那原本鼓鼓囊囊的錢袋此刻可憐兮兮地軟癱在桌子上,肚子已是空了一大半。


    迪亞邦多一張臉再度由青變白,由白變黑。


    他隨手將錢袋扔到一邊不好好收著,隻是因為他不信這個村子裏誰有那麽大膽子跑到自己家來偷東西。


    他怎麽知道千算萬算最後是家賊難防!


    不,他要冷靜……這家夥算不上是家賊……


    從來都是視錢財如命的盜賊陰森森的目光殺向一旁他認為隻能用傻笑來形容表情的少年的身上。


    “你……拿那個換了多少食物?”


    他抱著這家夥不至於蠢到那麽無可救藥的一點微弱的希望開口詢問。


    “就剛才那些,你已經全部吃了。”


    遊戲數著手指一臉認真地回答他,“啊,我也吃了一塊餡餅。”


    然後,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迪亞,“話說回來,迪亞,你可真夠窮的。”


    迪亞邦多沉默,然後默默扭頭。


    足以在一個高級旅店包吃包住還可以召女人玩樂上整整數十天的財物居然就被這家夥換了一碗熱湯幾塊餡餅……


    他果然還是太高估這家夥的智商了。


    好吧,還對那家夥抱著一點希望的他也挺蠢的。


    不諳世事沒吃過苦的貴族什麽的……果然最討厭了!!!


    迪亞邦多使勁揉了揉似乎在陣痛的頭。


    算了,反正比起這家夥的身價,那一點財物可有可無。


    他這麽想著,又冷靜下來。


    雖然作為一個盜賊他可以很輕鬆地把自己失去的財物偷回來或者搶回來,但是他的自尊心讓他從來不屑於搶奪那些比他弱太多也窮太多的廢物的財物。


    冷靜下來的迪亞邦多瞥了仍舊是笑眯眯地看著他的遊戲,心底突然湧起一點警惕感。


    總覺得隻要這個家夥在身邊他就很容易被氣得情緒失控……


    這對於一個盜賊來說可不是好現象,得盡快把他送回去才行。


    想到這裏,迪亞邦多突然又記起了剛才遊戲進進出出的模樣,遊戲走路的步伐很穩。


    他的臉再一次陰沉下來,深褐色的瞳孔瞥了遊戲一眼。


    “看來你的腳已經好了。”他說,“那就準備出發。”


    他看著那張稚嫩的臉因為自己的話整個兒都皺了起來,遊戲瞅著他,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麽,但是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來,隻是低下了頭。


    迪亞邦多看著遊戲那垂頭喪氣的模樣,心底閃過一絲快意,連帶著憋在胸口的怒氣也散了幾分。他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站起來套上外衣,準備立刻就出發。


    無論如何得盡快把這個麻煩的家夥送走。


    收拾好並不多的行裝後,迪亞邦多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遊戲一眼,拽過一件相較於遊戲的身材來說過大的披風,直接套在遊戲身上將其裹得嚴嚴實實,連臉都掩了大半。


    乖乖地站著任由迪亞邦多擺布的遊戲躊躇了一會兒,小心地仰起頭看上去。


    “迪亞,那個……”


    “如果是不回王宮的事的話沒得商量。”


    將那厚實的披風係得緊一些的迪亞邦多幹淨利落地一句話打破了遊戲的幻想。


    他知道昨天自己晚上因為深埋了許久的情緒一瞬間爆發而失控差點發狂的形勢很危險,雖然很不爽遊戲打了他,但是他也清楚遊戲的舉動其實是救了他一次。


    他迪亞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多少還是恩怨分明。剛才他扣著遊戲的喉嚨也不過是想狠狠威嚇遊戲一下,讓遊戲老實點,並沒有真的傷害人的打算。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就放棄了遊戲帶來的巨大的財富。


    他勢在必得。


    更何況,他還打著送遊戲回去的時候進入王宮最好還能看一眼那個該死的法老王的模樣的主意。


    “我沒說我不回去……”


    遊戲小聲嘟囔著,又向他湊近一些,拽著他的衣服不放。


    迪亞邦多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強忍住將遊戲踹開的衝動。


    他很鬱悶,為什麽這家夥怎麽都學不乖,沒見自己討厭他從來不給他好臉色麽,怎麽還非要往自己身邊湊?


    “迪亞,王宮裏的確是要把我抓回去,因為我擅自跑出來。”


    遊戲緊緊地揪著迪亞的披風不放,迪亞黑著臉使勁拽了兩下沒拽出來,也就懶得再搭理他任由他抓著。


    “不過你大概也猜得出來,我不是王宮裏的逃犯。我的……兄長是王宮裏很有勢力的貴族,我瞞著他偷偷跑出來,所以他很生氣。”


    廢話,有你這樣比貴族還要貴族樣的逃犯麽!


    迪亞邦多一邊不耐煩地聽著一邊在心底腹誹。


    一開始他還想著既然公告那麽說了,廢了手腳也沒事。但是這幾日看這家夥養尊處優明顯是被寵著養大的模樣,他不會蠢到真的對遊戲做點什麽,以至於惹火王宮裏那個據說勢力很大的兄長給自己招來麻煩。


    “你也知道我這樣子是不可能離開王宮單獨生存的,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不回去的打算。”


    嘖,很有自知之明嘛。


    像你這種弱到不行的家夥怎麽可能有獨自在古埃及生存下去的能力,若不是運氣好先遇到本大爺,隻怕這幾日下來早沒了性命。


    迪亞邦多繼續腹誹。


    “我隻是想去找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找到了我就回去……”


    紫羅蘭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迪亞邦多,是滿滿的拜托的目光。


    “迪亞,你先陪我去找那個東西,找到了我立刻跟你回王宮好不好?”


    “本大爺沒空。”


    迪亞邦多從鼻子哼了一聲,高高地昂頭,看也不看遊戲一眼。


    “迪——亞——啊——”


    “老實點跟老子走,別打什麽鬼主意。”


    “你不讓我去找,我就半路逃走自己去找!”


    “你要不怕斷手斷腳盡管試試看。”


    被捏動的拳頭發出咯咯的聲響,右頰上抽動起來的疤痕讓迪亞邦多的笑容越發顯得陰森了幾分。


    “…………”


    招數用盡的埃及王弟看著軟硬不吃的盜賊沉默中。


    “別鋁耍斕闋摺!


    不耐煩的盜賊已是揪著他的衣服就打算強扯他走。


    淺紫色的瞳孔深處突然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你陪我去找的話回到王宮了我讓兄長大人給你雙倍賞金!”


    “成交!”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底比斯的王宮之中。


    “法老王?”


    “……你繼續報告。”


    端坐於高高的王座之上聽著屬下的匯報的年輕法老王皺了皺眉,把剛才後頸突然冒出的一陣惡寒壓了下去。


    ***


    “遊戲主人!”


    “黑魔導,你怎麽出來了,萬一被迪亞發現就糟了。”


    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風的少年仰起頭看著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黑魔導,隻能從一點空隙中看到他那張微微皺起眉來的略露出擔心神色的臉。


    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前的迪亞邦多,對黑魔導露出不讚同的目光。


    “沒有關係,那個人無法看到我。”本是氣勢洶洶想要質問卻被反質問的黑魔導一滯,立刻反射性地開口解釋,等反應過來再一次提高音量的時候氣勢已經弱了大半,“我是想說——”


    “這樣啊,那麽正好,告訴我我們現在該往哪邊走?”


    “那邊……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下意識用手指了一下方向的黑魔導使勁搖了搖頭,將自己從完全被遊戲牽著鼻子走的狀態擺脫出來,“遊戲主人!您為什麽讓這個人陪您,這樣太危險了!”


    “……危險嗎?”


    “非常危險!而且您應該知道,等離開了王都的地域您就沒有辦法呼喚魔物,我也無法在您麵前現身,為什麽還要將這麽危險的人物帶在身邊?”


    “就是因為知道你們沒辦法出來才讓迪亞陪我的啊。”


    遊戲看著在他身前的迪亞邦多的背影,唇角揚起了淺淺的弧度,“如果沒有他帶路的話,我大概根本找不到方向,而且也沒法應付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根本離不開他。”


    “哈?為什麽?”


    遊戲最後一句話讓黑魔導臉上露出了緊張而難看的神色。


    “難道他做了什麽威脅您的事情,實在太放肆——”


    “我現在可是身無分文,不抓著迪亞路費怎麽辦?”


    “…………”


    看著埃及年輕的王弟那張還帶著稚氣的陽光般閃閃發亮的燦爛笑容,黑魔導再一次默默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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