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膚的盜賊王側身坐在床沿, 閑極無聊地看著手中的幾張卡片。


    灰白色的發絲似乎長了一些, 略有些卷曲,掠過他深褐色的頸落在他線條剛硬的鎖骨上。


    黑色的長長的蛇尾從床沿延伸下去,盤踞在木製地板上, 偶爾主人不耐煩的時候,尾尖末梢兒會翹起來在空中晃一晃。


    遊戲手中拿著幾張卡, 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落在迪亞邦多長長的蛇尾上, 又偷瞄對方的臉一眼。


    他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半晌之後,終還是藏不住心思。


    眨了眨眼,遊戲放下手中剩下的數張卡。


    一手撐在床沿, 身子微微向對方傾斜過去。


    略微仰起的臉, 帶著一絲慎重的神色向對方那張線條銳利而透出幾分野性的麵容看去。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抿著唇, 似乎在仔細籌措著接下來該說的語言。


    從灰白色發絲的縫隙中窺見遊戲的異常舉動, 迪亞邦多深褐色的瞳孔幽深了一點痕跡,他沒有放下手下的卡片,隻是不動聲色地與對方對視。


    遊戲按在床沿的手攥得緊了緊,遲疑了稍許之後終於開了口。


    “迪亞。”他問,“你還想變回人類嗎?”


    沒有料到遊戲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迪亞一怔,眼底那隱藏的謹慎神色盡數散去。


    他斜眼看著遊戲,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想不想輪不到你管, 你也沒那本事。”


    遊戲的目光微微一黯,避開迪亞的目光。


    “我是沒辦法讓你變回原來的樣子……”


    迪亞原本身體的生機已經被徹底摧毀,所以即使獨占身體的巴庫拉的靈魂消失了,迪亞也沒辦法再回到自己身體重新成為人類。


    而遊戲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因為迪亞會變成魔物他多少也有些責任。


    “但是,還有另外一種辦法。”


    遊戲說,目光有些躲閃,似乎不敢和迪亞對視,隻是時不時地瞄迪亞一眼。


    “我要是不小心死了……我的身體可以給你。”


    迪亞本來就有一半的靈魂屬於人類。


    他利用生命之符的力量護住了本該消失的迪亞,正是因為生命之符的束縛,迪亞無法離開他。


    ……魔物在某種意義上不會死去,所以如果他要是以後死了,這個身體就可以讓迪亞再一次成為人類。


    人身蛇尾的魔物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隨手用指尖彈出一張卡片扔到遊戲麵前,正麵朝上,卡片上的鬼怪用著一張森森怪笑的臉盯著遊戲。


    “給我?”


    迪亞開口,嘴角裂開的一抹冷笑扯得他頰邊的疤痕更顯得可怖了幾分。


    “您又開始不知所謂地亂發善心了,王弟殿下,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就別亂許諾。”


    不等遊戲回答,迪亞邦多將手往床沿一按,身子前傾就湊上去。


    深褐色的帶著幾分魔物特有的可怖冷峻的麵容湊近對方,深褐色的眼底掠過一道冰冷的譏笑之意。


    “你知道我得到你的身體會做什麽嗎?”


    他說,一字一句,語氣端是森冷銳利,刺得人生疼。


    略長的利齒在他說話的時候隱隱從唇中露出來,折射出一道寒光。


    深褐色的瞳孔,透出魔物特有的凶煞之氣。


    “我成為你……隻要殺死法老王,就能得到埃及的王位。”


    他毫不掩飾地用鄙夷的目光注視著他過去的朋友曾經的敵人和現在的主人,即使用了尊稱,也掩蓋不住語氣中強烈的譏諷之意。


    “王弟殿下,你這個有著王室血脈的身體就是我統治埃及最有用的利器。”


    臉上露出吃驚之色的年少王弟注視著那雙一眨不眨盯著他的深褐色瞳孔。


    他明白迪亞並不是在對他開玩笑。


    迪亞是認真的。


    這個人對埃及王室的憎恨是透到骨子裏的,這一點永遠也無法改變。


    那個時候願意接受他伸出去的手的幫助,是因為迪亞並沒有將他當做埃及的王弟。


    如果他在死去後將身體交給迪亞使用,不再受到他束縛而又憎恨埃及王室的迪亞就真的會去做剛才說的那些事情。


    遊戲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抱歉。”他說,“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他伸出手一把搶過迪亞手中剩下的那幾張卡片,翻過來看了看然後笑了起來。迪亞露出不滿的神色,但是在看見遊戲攤開的手牌之後冷哼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


    遊戲站起身來,向這個小房間的門口走去。


    午睡的時間已經夠長了,他該出去了。


    “身為魔物的我擁有永恒的壽命和強大的力量。”


    迪亞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我對脆弱得連百年都活不過的人類身體沒有興趣,對你這個總是低人一頭的小身板更沒有興趣。”


    已經摸到門板的手頓了一頓,然後拉開一點門縫。


    年少的王弟回頭,露出最為純真無害的笑容。


    “剛才我也不過是說一個假設而已……我隻是覺得,身為人類的我應該會死在你之前,所以才想著好歹最後還能幫你一點忙。”


    “放心,我可完全沒有犧牲我自己成全你的意思。”


    遊戲微笑著說,細長的睫毛在他瞳孔裏落下一點淺淺的陰影痕跡,眼裏卻在對比之下越發顯得亮了幾分。


    他嬉笑著衝迪亞眨了眨眼,一句話一口氣不間斷飛快地吐了出來。


    “所以迪亞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的安危的謝謝你擔心我還要安慰我你真是好人我不會再那麽在意你變成魔物的事情了——”


    黑色的長長的蛇尾在這一句話尚未落音的一瞬間重重地砸在飛快關上的門板上。


    替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果斷地閃出門去的主人承受了如此重重一擊的木質門板在這足以穿石裂金的重擊之下巍然不動,傲然挺立。


    誰在安慰你啊!


    迪亞露出想要生吞某人的凶狠目光瞪著那紋絲不動的門,深褐色的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森森戾氣。


    他發出一聲冷哼,下一秒身影也消失在這個房間裏。


    ***


    烈日已經偏離了正空不少的距離,看似小了一些,襲來的火浪卻越發刺人,隻覺得連呼吸出的那一點霧氣都會被蒸發掉一般。


    瀕臨尼羅河畔的高大神殿被綠蔭籠罩著,連帶著河麵上吹來的濕潤的風的氣息,比起周圍來舒適了不少。


    此刻,這座神殿裏的兩大勢力卻是涇渭分明。


    臨近尼羅河畔的一間裝飾華美的房間裏,處於埃及地下勢力之中不為人知的無名的少年王正和幾名屬下交談著。


    他突然微微一頓,側頭,眼角餘光瞥了右側那正對著尼羅河風光的窗子一眼。


    然後,他說了一句什麽,抬手打了個手勢。


    房間裏無論是正在和他交談的下屬還是服侍的侍女們都低頭退了出去,關上門,守在門口的侍從也退開了一段距離。


    無論是房間裏服侍的侍女,還是守在門外的侍從,都不是身為主人的法老王派來的,而是他的人,自然不會違背他的意思。


    待房間裏隻剩下他一人之後,紫瞳的少年王向右側走去。


    若是仔細看去,便能在他眼底看到一分氣惱,兩分好笑,十分無奈的神色。


    他剛一走到窗子麵前,一隻白色的手突然從下麵伸出來一下子搭在平滑的白石窗台上,緊接著,一個腦袋從下麵冒了出來。


    紫羅蘭色的大眼睛溜溜地轉了好幾下,確定房間裏沒有其他人存在之後,這才落在他的身上。


    見他居高臨下地盯著自己而且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氣惱神色時,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立馬衝他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奶白色的頰上還帶著幾抹攀爬石壁時沾染上的灰塵,髒兮兮的,卻越發讓那笑臉明亮燦爛了幾分。


    那讓他不禁失笑。


    他伸出右手,握住遊戲乖乖遞過來的左手,靠著窗台俯下身去。


    探下去的左臂摟住對方的背,輕鬆地就將遊戲提起來,從窗台一把抱了進來。


    他並沒有立刻鬆手,而是就著這樣的姿勢將他的夥伴摟在懷中,低著頭仍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盯著他。


    “為什麽要做這種危險的事情,夥伴?”


    最後一個字,聲調略微提高了一點。


    遊戲仰著頭和其對視,雖然視線中那張熟悉的俊美臉上此刻似乎是在很平靜的笑著,但是自身敏銳的第六感還是讓遊戲立刻反射性地再一次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笑容。


    自己這不也是被逼無奈麽?


    遊戲一邊對另一個他討好地拚命搖尾巴減輕罪行,一邊鬱悶地回答。


    “王兄他們在密室裏商談事情,我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溜過來,不敢走顯眼的地方……”


    所以也隻能從這後麵偷偷爬上來了。


    得到了早在意料之中的答案的紫瞳少年王挑了挑眉,但是對這個答案似乎並不滿意。


    “你可以召喚栗子球或者其他魔物帶你飛上來。”


    “還沒到三天……明天才能再召出來。”


    遊戲繼續鬱悶回答,栗子球它們兩日前被巴庫拉擊潰,短時間內召喚不出來。


    埃及地下勢力的王者一時語塞,他也忽視了這一點。


    鬆開摟著他的夥伴的手,他看著遊戲的眼中仍舊是露出不讚同的神色。


    “即使是這樣,夥伴也不該做出這種危險的事情。”


    “是是是,我保證沒有下一次。”


    對於自家守護者這種保護過度的行為已經習慣到麻木的王弟明智地做出了承諾。


    說到這裏,遊戲卻是抬頭沒好氣地盯向另一個他。


    “歸根結底,還不是你。”


    他說,右手食指毫不客氣地戳到對方的鼻子前。


    “另一個我,為什麽你和‘你’的關係會差勁到這個地步?”


    想起今日自己被軟禁的苦難史,遊戲頓時不爽。在他看來,既然是同一個人,明明關係應該是親密無間才對,怎麽這兩個家夥偏偏就弄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隻不過想來和另一個他說幾句話,王兄二話不說就直接將他軟禁在身邊,分明是不高興到了極點。


    他揉了揉太陽穴,隻覺得有些頭疼。


    “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自己和自己勢不兩立這麽荒唐的事情。”


    遊戲這句話在旁人聽來一定會覺得莫名其妙,可是他此刻抱怨的對象卻是聽得明白,頓時唇角上揚起輕微的弧度,帶著一點似笑非笑的奇異神色。


    “就是因為太像了,喜好和脾氣也一樣,想要的東西也一樣,自然關係不好。”


    看著遊戲不讚同地看過來的目光,紫瞳的少年王微微眯起眼,似乎在笑。


    “夥伴,一個總是要和你搶你喜歡的東西的人,你會和他相處融洽嗎?”


    “嗯……你這麽說也對。”


    尋思了半晌,最終還是對另一個他舉出的例子表達了認同,遊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搞不懂你們怎麽想的。”


    他怏怏不快地說,張開雙臂啪的一下整個人撲在床上。


    剛才費盡力氣爬上來實在是讓他累得夠嗆,所以一趴上軟軟的床他就舒服地眯起了眼懶得再動彈分毫。


    臉頰在柔軟的床上蹭了蹭,遊戲側過臉來,看著站在一旁的另一個他,臉色看起來還是有些糾結,“可是你們現在這種狀態怎麽也算是親兄弟那種感覺吧?關係這麽差實在是……”


    “夥伴,我很久以前就說過,如果我有兄弟,那對我來說隻是麻煩,我和那所謂的兄弟之間的關係絕對好不起來。”


    “……好像是聽你這麽說過。”


    遊戲抿了抿嘴,輕哼了一聲,還有些不服氣,“可是我覺得我和王兄相處沒你說的那麽差……好吧,雖然我們也的確是經常吵架。”


    白膚的少年王失笑,他走過來側身坐在床沿,低著頭看著四肢大張趴在床上隻是側著頭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瞅著他的遊戲。


    他伸出手,遊戲的目光隨著那熟悉的幾乎可以用漂亮來形容的細長手指移動著。


    帶著人的肌膚熱度的指腹落在遊戲的頰上,替遊戲擦去攀爬時沾染上的一點塵土痕跡,他微微彎起的眼底,柔軟的笑意匯聚成隱隱的流光在瞳孔深處掠過。


    “那個時候我也說過,‘如果是夥伴的話,就不會有那樣的問題。’”


    當指尖擦去白色的頰上的灰塵後,又發現了一處被塵土沾染的痕跡。


    手指從頰邊滑落了一點距離,再一次擦去細小的耳垂上的塵土,而後,微微一頓。


    深紫色的瞳孔中透出目光似乎在一瞬間冷下一點弧光,然後,他再一次笑了起來。


    “夥伴……”


    他的指尖輕輕地點在遊戲的頸側,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


    本是四肢大張趴在床上像是一隻小貓咪般接受著主人的撫摩隻差沒喵嗚兩聲的遊戲發出嗯的一聲詢問,懶洋洋地眯著眼等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下一秒,他似乎忽然間想起了什麽而全身一僵。


    遊戲猛地翻身坐起抬手一把捂住頸上那個幾乎被他遺忘的齒痕。


    “不不不不是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另一個我!!!”


    年少王弟那張稚嫩白淨的臉在一瞬間就已經徹底漲成熟透了的蘋果的紅豔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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