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弟!】


    如猛烈撞擊在身體深處連靈魂似乎都顫抖了一瞬的一聲鍾鳴, 餘韻層層擴散開來。


    在那一聲中猛地驚醒的埃及王弟睜大眼, 淺紫色的瞳孔深處原本已是曖昧不清的重巒疊影盡數散去。


    那就像是一陣暴雨襲來,那重重彌漫的迷霧被打散得幹幹淨淨。


    遊戲微微抬起頭,目光從他的角度盡可能上揚, 卻也隻能看見那緊緊地抱著自己的人有著流暢弧度的頸的白色肌膚。


    目光順著有著優美線條的鎖骨落下,少年王的胸口白色亞麻布的衣物下, 金色的光芒一明一暗閃爍不定。


    他的目光頓了一頓。


    然後,他伸出手。


    隔著那層柔軟的白色亞麻布料, 能感覺到被他握在手心的那個堅硬的東西是一個荷魯斯之眼形狀的東西。


    遊戲緊緊地將光芒閃爍不定的黃金之眼握在手中。


    在他抓住黃金之眼的那一瞬, 他清楚地感覺那雙緊緊地抱著他的雙臂僵了一僵。


    冥界的少年王低著頭,深紫瓊色的瞳孔凝視著他。


    安安靜靜的,像是那無邊無際的大海汪洋看不透的平靜。


    “夠了, 停止吧, 另一個我。”


    他對另一個他笑,一分苦澀, 三分無奈。


    他的手仍舊緊緊地隔著白色亞麻布抓著黃金之眼。


    “就算讓我沉睡在幻境之中也是沒有用的。”


    深紫色的瞳孔仍舊是隻是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法老王沒有開口。


    被他握著的黃金之眼已經不再發出光來,少年王的一隻手,輕輕地握住了遊戲抓著黃金之眼的左手上。


    遊戲鬆開了手,任由對方握著他的手,不再閃爍的黃金之眼安靜地掛在法老王的胸口。


    他看見另一個他那細長的睫毛垂下來, 半掩住深紫色的眼,那深深淺淺的陰影落進此刻狹長的眼底,讓人看不清楚裏麵一掠而過的微光。


    少年王握緊了他的手, 頭低下來,半張臉深深地埋入他的發中。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溫熱的吐息掠過他敏感的耳廓的感觸。


    遊戲閉上眼,細細體會著他的頰貼在對方頸上透過來的熱度,連帶著他有些發涼的唇角似乎都提高了一點溫度。


    ……他差一點就真的醒不來了。


    黃金鑰匙擁有進入靈魂深處欺騙心靈的力量。


    黃金之眼擁有洞悉人心囚禁靈魂的力量。


    這兩種力量相輔相成恰好彌補了彼此的缺陷。


    當黃金鑰匙和黃金之眼同時發動力量時會形成何等蠱惑人心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恐怖的幻境,這一點遊戲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


    那是完全不著痕跡地不知不覺之中就將你引入沉睡的最深處任何人都無法逃脫的力量,而你甚至連自己是在何時陷入幻境都無法察覺。


    若不是那一聲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喚醒了他,他隻怕真的會就此沉睡在幻境之中。


    若是那樣,那便真的什麽都來不及了。


    遊戲深吸了一口氣,他把自己的手從另一個他握緊他的手中抽出來。


    他知道,另一個他如此做法是為了保護自己。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無法認可這一點。


    從以前就是這樣,另一個他總是像這樣幫他決定好了一切。


    那個人每一次都像現在這樣擋在他身前,在幫他遮風擋雨保護他的同時,也擋住了他看向前方的眼光。


    他永遠隻能看到另一個他的背影。


    “你無法封印住邪神的,另一個我。”


    他與另一個他對視。


    那雙注視著他的深紫色的眼安靜溫軟如散開的尼羅河水,而他的目光卻一點點變得銳利滲人。


    “當初你是在力量的全盛時期才封印了邪神,現在的你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力量還剩下多少?”


    遊戲仰著頭注視著對方的麵容,伸出的食指重重地毫不客氣地點在對方的胸口。


    “退一步說,就算你擁有和上一次一樣的力量……”


    他在這一刻完全不講情麵地揭露了他們始終不願意觸及的禁域。


    “邪神說過,我是最適合的宿主,比起巴庫拉,我這個宿主才能讓他使用出他所能擁有的最強大的黑暗力量。”


    “所以,沒有用,另一個我。”


    當抱持著的最後一點希望也如泡沫破碎,一切已無能為力。


    或許直麵現實,才是最為殘酷的事情。


    “就算你想要像上次那樣犧牲你的性命,‘現在的你’也封印不了‘現在的邪神’。”


    少年那一句話,是近乎宣判末日的殘忍。


    他說,


    “另一個我,你什麽都做不到。”


    【到了現在,你已無能為力。】


    懸浮在兩人身邊的正位金字塔的黃金積木在王弟那一聲擲地有聲的最後一句話落音的瞬間突然閃耀出刺眼的光芒,將四周的一切都淹沒在炫目的金色光芒之中。


    紫瞳的少年王心裏一動,下意識想要將懷中的人抱緊。


    撲麵而來的光芒讓他在一瞬間失去了意識,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那具靠坐在牆壁上的身體裏。


    他想要站起來,身子卻是一晃,一手按在地麵才支撐住了身體的平衡。


    他跪坐在地麵,一手按在地上,另一隻手用力地按住湧出了一陣陣像是要裂開的劇痛的頭。


    柔軟的披風散落在他跪坐在石地上的腿的兩側,他緊緊地皺著眉,強忍著腦部深處的刺痛。


    他低著頭,目光落在跪地的膝蓋的前方,忽然看見一個影子在光滑見影的地麵一掠而過。


    心髒在那一刻忽然一個狠跳,冥界的法老王突然抬起頭。


    原本按著頭部的手猛地向前伸出。


    幾乎是在最後的那一瞬,少年王在關鍵時刻一把抓住那隻掠過他身邊即將離開的纖細的白色手腕——


    □□的白色的腳已經再一次離開了冰冷光滑的石地,埃及的王弟整個人懸浮在半空之中,淺淺的幾乎看不出的黑色微光從他白色的肌膚四周散出來。


    他懸浮在半空之中,漆如點墨的瞳孔俯視著那跪伏在地麵此刻透出一分狼狽模樣的少年王。


    他左手的手腕,被少年王在最後一刻猛然伸出的右手緊緊扣住。


    那隻強勁有力的右手,將本該飛向高空離去的他牢牢地拉住,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前傾斜下去。


    那扣緊他手腕的手指由於扣得太緊以至於深深地勒入他的肌膚之中。


    “你又要從我麵前消失嗎,夥伴。”


    冥界的少年王注視著他的夥伴,深紫色的眼深深地沉澱下去,長長的睫毛落入他眼底的陰影像是在他眼中染上了黯淡的醬黑色調。


    那仿佛是會被什麽吞噬掉的目光。


    一分傷痛,卻是十分的狠厲。


    遊戲沒有回答。


    他隻是看著另一個他,他懸浮在半空中,低著頭,用俯視的目光。


    他的目光在這一刻也深深地透過去,如審判一般的姿態。


    “決定那一切的難道不是你嗎?”


    遊戲反問。


    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另一個他。


    他的唇抿得很緊,幾乎深深地陷進去,那是他在強忍著怒氣時會習慣性露出的表情。


    “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是由你來幫我決定好所有的事情。”


    他說,“說要一直在一起的人是你……如果你不願意離開,隻要拒絕那一場決鬥儀式不就好了?”


    “為什麽允諾了那一場決鬥?為什麽默認了伊西斯選擇我作為你的對手?”


    “你是法老王!如果你拒絕決鬥,拒絕我這個對手,伊西斯也無話可說!”


    “你知道我封印的那張卡是什麽,你明明可以打敗我,可是你最終還是輸在了我的手上——”


    幾乎是從喉嚨深處逼迫出來的近乎發泄的話語說到這裏終於突兀地戛然而止。


    遊戲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想要舒緩一下自己突然激動起來的心情。


    “另一個我,替我決定了那一場決鬥的人是你。”


    埃及的王弟再一次開口的時候,語氣平靜了許多,可是他那透亮的漆黑瞳孔的深處卻是不加掩飾地流露出一絲染上悲傷色調的不忿的神色。


    “替我決定勝利的依然是你。”


    “你總是在替我決定好一切,替我選擇我的未來。”


    “你從未征求過我的意見,也從未問過我我想要什麽。”


    “而現在,你還是用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幫我做出了你所認為的最好的決定。”


    話說到此,遊戲頓了一頓。


    他對另一個他搖頭,並不重,卻是執拗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他說,


    “我討厭這樣。”


    我討厭總是這樣,另一個我。


    我不願意總是在你的庇護之下,我不願意總是隻能看著你的背影。


    “所以,這是報複。”


    “那個時候,你丟下我回去了冥界。”


    遊戲說,一字一句,話語異常清晰。


    純粹的黑不見絲毫雜色的瞳孔,透亮得似乎能看見夜空漫天的星光,清晰地倒映出法老王怔然的麵容。


    他那純黑色的發絲被周邊湧動的氣流帶動得不斷在那白色的頰邊以柔軟的姿態飛揚不休。


    “所以這一次,我要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埃及的王弟抬起手,揮開了那隻扣緊他手腕的手。


    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照在他那殘留著一抹被對方的手指扣得太緊以至於留下的淺淺的淤青上,它在白色的肌膚上顯得異常的刺眼。


    法老王的目光落在那隻甩開自己的手上,他那張俊美的容顏在那一瞬露出失措的神色。


    他張嘴似乎想呼喚對方的名字。


    他以為遊戲會在揮開他的手那一刻就此離去。


    可是那不僅沒有離去反而突然向他俯下身體的遊戲伸出的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頸。


    冥界的法老王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一切的自主行動力隻是怔怔地坐在地麵任由遊戲抱緊了他的頸,將彼此膚色相似的頰緊緊地貼在一起。


    刺目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入他的瞳孔裏,在那深紫色的眼底深處暈開一片曖昧不清的冷鬱色調。


    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


    “我不會讓‘你們’死的。”


    那是他的夥伴幾乎貼在他耳邊的唇發出的極輕的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


    “……不管哪一個,誰都不行。”


    然後,那按在他肩上的在肌膚透入熱度的手指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抬起頭,睜大了眼,再一次伸手想要抓住那離自己而去的手。


    他跪坐在地上,手筆直地伸向天空。


    遊戲的手從他竭盡全力向前探出的指尖滑了出去。


    他終究還是未能抓住那隻手。


    彎起了墨染似的烏黑瞳孔對他微笑的少年向天空退去,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伸出的手,指尖隻殘留著穿透而來的冰冷的風的感觸。


    許久之後,他懸在半空之中的手終於縮了回來。


    他低著頭,仍舊保持了跪立在地麵姿勢,從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掠過他的頰,讓他額上純金色的發絲晃動不休。


    晃動的發絲落下的影子覆蓋了他大半的臉,讓人怎麽都不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能看到的,隻有他那幾乎抿緊成一條線的薄薄的線條銳利的唇角。


    還有,握緊了自己左肩深深陷入皮膚勒出不輕的痕跡的白色手指……


    ****


    高高地矗立於天地之間的奧貝裏斯克方尖塔的腳下,深深地掩埋在大地深處的宏偉而壯麗的宮殿靜靜地藏於黑暗之中。


    微弱的火光在巨大的石柱之上跳躍著,照亮了供奉於這個地下神殿之中的三幻神的巨大石板。


    三塊石板各站一角,自下而上佇立在牆壁上,幾乎頂住了這個宏偉神殿的最頂端。


    ——奧西裏斯的天空龍,太陽神拉的翼神龍,奧貝裏斯克的巨神兵——


    巨大神殿的正中央的空氣突然在那一瞬顫抖了起來。


    純黑色的卻是異常明亮的光華在那扭曲的空間之中突兀地浮現。


    而後,有著墨染似的黑發的白膚少年出現在明亮的黑色光華之中。


    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的正金字塔的黃金積木懸浮在他的身邊,偶爾微微晃動一下。


    年少的王弟抬起頭,環顧四周。


    那三個碩大無比的石板就豎立在他的身前,雕刻在石板上的三幻神威嚴而恐怖的模樣在閃爍不定的微弱火光的映襯下越發讓人覺得可怖。


    那龐大的姿態讓站在下麵的他更是顯得渺小了幾分。


    “……你們能幫我什麽?”


    與其說是在詢問,倒不如說是無意識中的自言自語。


    遊戲的聲音不大,可是在這個近乎死寂一片的巨大神殿裏卻是層層傳送出去,又反射回來。


    一層裹上一層的回音,在神殿之中回蕩不休。


    三塊雕琢著三幻神石像的巨大石板安靜地掛在神殿的牆壁之上,一言不發。


    它們安靜地矗立在那裏,火光之下巨大的眼似是曖昧不明地注視著神殿之中的埃及王弟。


    遊戲遲疑了一下,然後向前走去。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一下身前那塊巨大的石板。


    下一秒,他的臉色突然猛地一變。


    他伸出的手縮回來,摟緊了自己的肩膀。


    額頭上冒出冷汗,他的左膝已是支撐不住身體猛地跪落在地麵,張口半天才重重吐出一口氣。


    “糟了……”


    遊戲咬緊牙,努力支撐著最後一點馬上要消失的神智。


    ‘那個’絕對不能讓邪神看到。


    他側頭看著漂浮在身邊的黃金積木,在神智即將消失的前一秒拚命將它送回了自己心的房間深處。


    在黃金積木消失在空中的一刻,他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閉上了眼。


    一陣龐大得不可思議的氣流猛地爆開。


    恐怖的旋風向四麵八方湧去,在整座巨大的神殿裏席卷開來掃蕩著四麵八方。


    爆出那一股強大的氣流的中心,半跪在地上的黑發少年站起身來。


    強大的氣流仍舊是連接不斷地從他周身洶湧澎湃,像是層層海浪狂嘯著向四周撲去。


    而他所站的地方卻是靜到了極致,墨染似的黑發和周身的衣物在這種靜到極致的環境中突兀而又詭異的無風自動,以最為柔軟的姿態舞動起來。


    少年睜開了眼,那是一雙美麗到不可思議的漆黑無光卻幾乎吸盡一切光華的明亮瞳孔。


    他看向前方,三塊巨大的石板所在的方向。


    一貫安靜毫無氣息的眼底在這一刻卻像是極度的壓抑醞釀出最為極致的黑暗。


    “拉……還有,奧西裏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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