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怒意浮上心頭,老夫人冷眼望著穆雅蘭道,“讓這嬤嬤說下去!仔細著,你若有半點隱瞞跟謊言,必定重罰!”


    “奴才――奴才交代,奴才全部交代!”那嬤嬤渾身顫了顫,忽然直起身子咬緊牙關,豁出去般道,“三個月前,奴才有天晚上起夜,看到二……二夫人跟豆青偷偷摸摸的從外麵回來!”


    三個月前――算算日子,正是穆雅蘭懷孕的時候!怎麽會有這麽湊巧的事,難不成二夫人腹中的胎兒真的――若真是如此,那麽老爺必定要爆發雷霆之怒!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震得啞口無言。豆青尖叫道:“你這嬤嬤瘋了不成!還不快住嘴!”


    餘辛夷冷聲一聲,道:“父親還沒發話,你這丫鬟倒鬧嚷起來了,怎麽,跟在母親身邊就真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了麽!”


    豆青麵色一變,頓時訥訥的說不出話來,隻是瞪大了眼睛警告的瞪向那嬤嬤,然而那嬤嬤已經完全豁出去了,大聲道:“當時跟奴才一起看到的還有小廚房的孫媽媽,可是第二天一早孫媽媽就被人發現在井裏溺死了,豆青還來警告我,若我敢說出去半個字,便是跟孫媽媽一樣的下場……奴才每天提心吊膽,寢食難安,索性全說出來,求老爺、老夫人做主,給奴才留個全屍吧!”說到這裏,嬤嬤已經涕淚橫流。


    穆雅蘭怒色滿麵,尖叫道:“你這瘋婆子到底在說什麽!孫媽媽是自己失足掉進井裏,還有我何曾派人威脅過你!你滿口胡言句句都在陷害我,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夠了!”餘懷遠此刻額上青筋幾次迸裂,無法遏製的怒氣,化為厲聲呼喝,看起來極為駭人的模樣,抬起手一巴掌用力甩在穆雅蘭臉上:“你這賤/人!還有何話要說!”


    眼睜睜的看著餘懷遠猙獰的臉孔,以及那個甩在自己臉上的巴掌,穆雅蘭隻聽到自己腦中一根弦斷裂的聲音,一個巴掌,像是將她打入了地獄,穆雅蘭渾身顫抖著,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老爺,您……懷疑我?!”


    餘辛夷眼底含笑,臉上卻浮起難言的一種憐憫:“母親,父親仁慈,不過是不肯說破罷了,依我看,你還是如實交代吧。”


    “你這個――你這個!”穆雅蘭幾乎是恐懼的望著眼前這美得驚心動魄的少女,以及她唇畔那抹嫣然的微笑,心口某個東西突然竄上來,直竄進她的大腦,穆雅蘭眼前一黑,轟然倒地!


    豆青最先反應過來,嚇得倒抽一口氣,再一看,隻見穆雅蘭下身突然見了紅,立刻失聲尖叫道:“二夫人流血了!二夫人出血了!快請大夫啊!”


    頓時整個院子亂成一團,丫鬟婆子們慌張的請示老夫人,老夫人抿著唇望著昏厥過去的穆雅蘭,許久後擺了擺手,不管事情真相如何,這個孩子先保住再說,若真是野種――老夫人眼裏劃過一道冷光,那她會親手結果了這孽種!


    管家立即領了命去延請太醫來。昏厥過去的穆雅蘭被送進內堂,婆子們奉著熱水一大盆一大盆的進去,又一大盆一大盆的血水端了出去,還沒等到王太醫來,一名丫鬟渾身顫抖的出來說:“啟稟老爺,二夫人的孩子……保不住了!”


    孩子,沒了!所有人心裏咯噔一下,腦中都盤旋著這句話,下意識的望向餘懷遠。隻見餘懷遠麵色極為難看,死死的抿住唇,一言不發,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老爺的手指都在顫抖,顯然是怒到了極致,隨時要爆發的火山!


    就在這時,穆雅蘭撐著孱弱的身體,完全一副剛剛流產的模樣,掙脫丫鬟的攙扶阻攔,失聲痛哭道:“餘辛夷!現在你滿意了……為了不讓我生下孩子,威脅子鈺少爺的地位,你處心積慮的陷害我,終於將我的孩子害死了,你現在滿意了沒!那是老爺的親生骨肉……更是你的親弟弟啊!餘辛夷,你到底是怎樣的蛇蠍心腸!”每走一步,她下身便流下一道鮮血來,整個人淒慘得讓人為之側目。


    穆雅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瘦弱的身體直直的磕了三個頭道:“老爺,妾身沒能保住您的孩子,是妾身的罪過……反正妾身現在孩子也沒了,名節也被陷害幹淨,妾身也沒什麽好活的了,既然您都不信妾身,就讓妾身……以死明誌吧!”說著,穆雅蘭竟然不顧所有人阻攔,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硬生生的朝著柱子撞過去,隻聽得“砰!”的一聲,一道血花猛地濺起,穆雅蘭已經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


    豆青立馬尖叫哭嚷著衝過去,扶起昏厥過去的穆雅蘭,王太醫及時趕到,立刻為穆雅蘭施救。


    所有人都被她這決絕的行為駭了一跳,一時間心思紛紛活絡起來,誰也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抱著尋死的心去真的撞柱子,難不成她真的是被冤枉的……說起來,二夫人的孩子沒了,最大的得益人還不就是六姨娘的子鈺少爺?而府裏誰人不知,郡主最偏袒的就是六姨娘,若郡主為了保子鈺少爺做出陷害二夫人的事,倒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且郡主的手段府裏早就見識過,故去的大夫人可不就是例子?


    看著眾人懷疑的目光,餘辛夷心頭溢出一絲冷笑:人啊,還真是夠賤!他們寧願相信那些虛偽的“柔弱”,卻不願意相信“強者”的真實。穆雅蘭這招倒是用得不錯,先是小產,再是撞柱明誌,她那多疑的父親恐怕又開始動搖了吧。不過不急,不到最後誰也無法確定鹿死誰手!落水的狗既然還在苦苦掙紮,那她就不妨就再揮下一棒!


    餘懷遠望著這一幕幕,額頭的青筋不停跳動,似乎這一刻,看任何人都值得懷疑。他陰森森的盯著餘辛夷,咬牙切齒道:“辛夷,你給我說,這些人到底是不是你收買來的?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餘辛夷受了一驚的樣子,詫異道:“父親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懷疑我做了什麽麽?”


    餘懷遠的目光極為陰鷙,像是天空飛撲而下的禿鷲,隨時準備著啄噬人的皮肉:“別再裝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今日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怎麽出現得如此湊巧?為何她會被逼得以死明誌?難道你真以為我眼睛是瞎的麽?她懷的是我的骨肉!更是你的親弟弟,你如何忍得下這個心,下如此毒手?”餘懷遠在心裏料定了,此事絕對與餘辛夷脫不了幹係!


    無論穆雅蘭是不是與外男有私,對一個男人來說,家中妻女相鬥總比自己被戴了綠帽子的事傳出去成為京城笑柄要好得多!於是他必定會做下抉擇,而這個結果,隻能是餘辛夷為保餘子鈺,陷害了穆雅蘭!


    餘辛夷靜靜的聽完後,臉上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目光卻如鋒利的刀子般射/向餘懷遠,似乎早就猜到餘懷遠會做下這個決定。那目光實在太過犀利,餘懷遠幾乎覺得自己在經被看穿,瞬間心底竟抽出一絲愧疚,可那也隻有一絲而已,很快便被凶光代替:“你還不老實交代麽,那就別怪為父我狠心了!”


    看到餘懷遠如此咄咄逼人,老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辛夷不過是個孩子,有什麽話都可以好好說,且事情還沒有查清楚,為什麽這樣吹胡子瞪眼的?”


    餘懷遠一愣,隨即訝然。老夫人偏愛餘辛夷不假,可竟然旗幟鮮明地站在餘辛夷那邊,與自己對抗,這還是頭一回!餘懷遠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您難道還看不出她是怎樣的人嗎?迫害嫡母,害死親弟,收買人心,隻要她存在一日,咱們府裏絕沒有一日安寧,這樣的人,難道您還要留在家裏!”


    老夫人怒聲道:“我絕不相信辛夷是這樣的人!絕對不信!你不好好查清楚就要定她的罪,這如何服眾呢?”


    這麽多年來,老夫人還是第一次如此疾言令色,反倒讓餘懷遠有瞬間的怔愣,隨即他更加怒火中燒,滿腔滿壁燒得要灰飛煙滅一般,快速地道:“母親,我知道這丫頭平日裏善於奉承,您這是被她的花言巧語蒙蔽了,才會相信她的清白,其他事情我都可以依著你,但這件事,我一定要主持公道!”說著,他大聲道:“外麵的人都死了嗎,還不進來!”


    就在此時王太醫替穆雅蘭處理完傷口後,探了許久的脈,神情忽然凝重起來:“二夫人的脈象不對啊……”


    王太醫的話一方麵緩解了當前的危機,一方麵卻讓情勢更加緊張。老夫人下意識的立即道:“怎麽了?”


    原本一直跪在穆雅蘭身邊嗚嗚直哭的豆青忽然後背緊繃了一下,像是被一根針戳進後背似的。


    王太醫又反複的探了幾次脈,臉色越來越凝重,遲疑了許久,保守的抿起唇起身道:“這……恕下官才疏學淺,不敢妄下判斷,還是勞煩另請高明吧。”


    然而王太醫如此推脫的態度,卻讓人更加疑惑。老夫人當即前進兩步道:“王太醫,您是太醫院的老太醫了,醫術連太妃娘娘都極為信賴的,您有什麽話請直說。”


    王太醫撫了撫虎須,又再三探了幾次脈,似乎在仔細斟酌,最後輕歎了一聲徐徐道:“這孩子根本生不下來。”


    什麽?!一句話像一枚炸藥般,立即在所有人腦中炸響,炸得人腦中嗡嗡作響。這句話什麽意思?二夫人這胎雖然一直不穩,可幾次都沒流得下來,也算幸運了,怎麽會根本生不下來?這簡直――簡直匪夷所思啊!


    老夫人臉色立馬變了,失聲問道:“什麽叫――生不下來?”


    豆青幾乎下意識的望向昏厥過去的穆雅蘭,額頭不停的滲出細密的汗珠,渾身都在顫抖,像是正經曆著某種極為駭人的心理路程。被揭穿了!被揭穿了!這下該如何收場?如果事情完全被兜出來,不僅二夫人的命,就連她自己恐怕都得死!


    王太醫解釋道:“二夫人本就是不適宜懷孕的體質,我猜定是用了什麽虎狼之方才會僥幸懷上這胎,這種虎狼之方實乃大禁忌,所以我才會說著胎根本生不下來,且就算生下來也注定身有殘疾,還不如不生。真是太……糊塗了。”他為醫多年,也旁觀過許多宮裏娘娘們的權利傾軋,這種方子一直是宮裏的禁忌,被查出來無論是皇後還是沒品級的答應,都是要被打入冷宮的!且用了這種方子,很可能以後都無法懷孕!這位二夫人為了上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聽著王太醫的話,一時間所有人臉色精彩紛呈,都暗暗倒抽了一口氣。誰都沒想到,這位看似柔弱的二夫人竟然存了這樣可怕的心思!


    而老夫人在挺清楚這番話的時候,生生往後連退了三步,將將被竹心及時攙扶住,才不至於跌倒。她實在沒想到,自己一手默許進府的表侄女,竟然是這樣可怕的人!王太醫的話其實還是有所保留的,然而睿智如老夫人卻知曉,王太醫還有一層意思沒明說出來,就是這種禁/藥若想產生效用,還得在餘懷遠的飲食中暗暗下另一味藥方配合,而這種藥方最是傷男子身體,輕則損精/氣,重則徹底失去生育能力,是以才會成為宮中的禁/藥!


    而穆雅蘭現下懷了孕,這說明什麽?說明穆雅蘭已經給餘懷遠偷偷下了那味可怕的藥!完了,完了!她餘家嫡長房恐怕以後再沒有子嗣了!她可以不在乎穆雅蘭的生死,甚至忽略掉她流掉的孩子,因為她還存了另一份心思,畢竟餘懷遠才四十出頭,還能再生,然而今日今時今刻卻將她所有希望都摧毀了!


    老夫人身軀搖了幾下後,踉蹌著跌在了旁邊的錦榻上,牙齒都在咯咯作響,聲音宛如纏繞在水底,掙紮著盤旋著終於浮出了水麵:“王太醫,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王太醫不悅的皺了皺眉,隨後道:“老夫人若是不信任下官的醫術,大可以另請高明。”


    室內靜悄悄的,聽到這話的所有人固然是詞窮聲啞,而說話的人,更是麵如寒霜。餘懷遠完全愣住,被王太醫的斬釘截鐵重重地打擊到,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了椅子上。他的目光沒有焦距地看著前方,喃喃地念了一句:“太醫所言的確非虛?”


    “是的,下官雖不算醫術高超,也絕不會亂下妄言。”王太醫慢慢地,重複了一遍。


    餘懷遠臉上的肌肉牽了牽,像是醞釀著一場巨大的暴風雨般,猛地深吸了幾口氣,豁然站起,抓起手邊一隻茶杯便用力砸在地上,砸出一地的碎片,“砰”的一聲如同千鈞雷般砸在每個人心頭,讓人心驚肉跳,有幾個膽小的婆子已經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餘辛夷看著餘懷遠怒到頹然的模樣,仿佛一瞬間老了數十歲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同情,在餘懷遠的麵前,她已經沒有必要再偽裝什麽孝順女兒了,反正不過是互相欺騙而已。對於害了自己生母,又處心積慮的除掉自己的男人,什麽父女之情簡直像一場笑話,所以她明知道穆雅蘭打的什麽主意,明知道穆雅蘭暗地裏做的那些事,她隻是冷眼看著,一言不發,就是為了等今天,等這一刻的到來!餘辛夷隻是上前扶住餘懷遠,柔聲道:“奶奶您還得多保重身體才是。”


    穆雅蘭幽幽醒來,正要抬起那雙蓄滿淚水的眼楚楚可憐的望向餘懷遠,緊咬著那雙蒼白的唇瓣,兩行無聲的淚水便流了下來,才淒楚的說出兩個字:“老爺……”她本以為等到的應該是餘懷遠的柔語關懷,沒想到睜開眼的刹那,劈麵而來的竟然是一個大大的巴掌!這劈天蓋地的一巴掌幾乎把她打懵了。


    “老爺,為什麽――”怎麽回事?為什麽與她設想的半點不一樣?她睜開眼看到的不應該是餘懷遠遷怒於餘辛夷,大發雷霆,並且將所有罪過全都推到餘辛夷身上麽?為什麽,為什麽迎接她的卻是與設想完全相反?而且餘懷遠此刻的眼神,簡直像要把她千刀萬剮!


    這時,餘辛夷輕歎著搖頭道:“母親,您何必還要故作隱瞞呢?父親已經全知道你做的那些了。”穆雅蘭原本打的不過是苦肉計的主意,她明知道自己根本難以生產,所以故意令自己提前流產,禍水東引,好刺激餘懷遠憤怒之下將罪責遷怒到餘辛夷身上!隻是她沒想到,為了演好這出苦肉計,竟反將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世上最愚蠢的便是自作聰明!


    既然穆雅蘭有膽子陷害於她,便要有這個本事承擔後果!


    聽到這句話,穆雅蘭渾身一顫,驚慌失措的望向麵色駭人的餘懷遠,再望向怒目而視的老夫人,仿佛自己黏貼完美的麵皮被一下子徹底撕開,內裏最醜惡最難堪的一麵完全暴露出來,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攻訐,像一刀一刀的割在她身上,割得她體無完膚!穆雅蘭一下子激動起來,幾乎快要暈倒,一雙眼睛急得通紅:“餘辛夷,你胡說什麽!你害了我的孩子不說,還誣陷於我,你到底是怎樣歹毒的心腸!”


    老夫人登時站起來,渾身怒到顫抖的指著穆雅蘭道:“住口!你這毒婦!現下已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要說,難不成王太醫也夥同辛夷,陷害你不成!”老夫人已經厭惡她到極致,看到她便會想到那個害人不淺的大夫人溫氏,她餘家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一次又一次的遇上這樣的毒婦,擾得家宅不寧!


    一句話,穆雅蘭像被打入了地獄,渾身顫抖著,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老夫人,您千萬不能相信這些謊言啊!我什麽都沒有做,什麽也沒做啊!王太醫,你為何要陷害我!你被餘辛夷收買了,你們都被她收買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聽見外頭喀拉一聲,眾人全都嚇了一跳,沒想到剛才還晴空萬裏,突然之間竟然電閃雷鳴,打閃的光照透過窗紙,仿佛穆雅蘭的麵孔也在這一瞬間撕裂了一般,窗外的風雨,像沒有明天一般地肆意衝刷著,滂沱大雨落在地上,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屋子裏的所有人,都變得無比的恐懼。唯獨餘辛夷,鎮定的,無情的,高高在上地看著穆雅蘭,如同看著一隻自尋死路的螻蟻,她輕輕走到穆雅蘭的身邊,盈盈而笑:“母親,你何必到現在還苦苦掙紮呢?你說我收買了王太醫,那好,不如再請其他幾位太醫來複診,即便我手能通天,也無法收買天下所有的大夫吧,我勸你還是盡早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再說!”李未央的聲音非常輕柔,最後一句話,回響在這個大廳中,叫人覺得心頭一震。


    雷鳴聲中,穆雅蘭猛地一顫,狠狠跌坐在地上,下意識的抬起頭望向餘懷遠,然而此時餘懷遠卻用一種極端冷酷而且惡毒的神情望著她,穆雅蘭一個哆嗦,嚇得渾身都在發抖,她沒辦法解釋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相信她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富貴,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她懂了!她終於懂了!餘辛夷一直在逼她,一直在故意刺激她,就是為了逼她慌忙之中做下提前流產的抉擇,然而這種方法卻不啻於飲鴆止渴,當太醫來的那一刹那,她所有秘密都被無情的扒了開來!


    地獄!地獄!她麵前隻剩下一個嗜血駭人的地獄!別無他路可走!


    “餘辛夷……你的心腸究竟是什麽,怎的如此狠毒?”穆雅蘭的聲音極其沙啞,每個字都是從齒縫裏逼出去的,此刻,她突然明白餘辛夷一直縱容她的原因,對方根本就是故意讓她掉以輕心,卻在暗中挖下一個巨大的陷阱,根本是等著這一切的發生!一切都是算計好了的!自以為聰明的自己,其實落入了對方的陷阱!


    穆雅蘭被五十棍打得氣息奄奄,被幾個粗使婆子毫不客氣的拖出去,關進柴房裏,關了足足三天三夜。


    本就剛剛小產,來不及修養就被關進陰暗潮濕的柴房之中,穆雅蘭不到兩日便已經氣息奄奄,到第三日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然而這還不解氣,餘懷遠還吩咐廚房的人禁了她的三餐,儼然要將她送入黃泉的意思!


    餘辛夷聽訊後,隻是淡淡冷笑:什麽叫殺人不見血,在她這個父親身上體現了個幹幹淨淨,他對外雖然極力不承認穆雅蘭給自己戴了綠帽,但是一個剛小產的孕婦,正是最為體虛之時,卻被關進陰濕的柴房並且斷食絕水,更不允許任何人照顧,這一舉一動簡直在逼著穆雅蘭自己尋死!


    不過,這也與她無關了。穆雅蘭既然有那個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衝上刀刃,就要做好被刀刃刺傷的準備!更何況有人願意替自己揮下這個刀,她又何樂而不為?


    第三日淩晨,半夜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緊接著是爭執的聲音。正因為外麵的環境十分的寂靜,此刻聽到這聲音,聽起來就特別的清晰。餘辛夷一下子就清醒了,在暗夜裏睜開了眼睛,注視著外麵的動靜。


    ?白芷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二夫人病了找我們小姐有什麽用,要去找大夫才是!”


    “郡主!大小姐!求您發發善心救救我家夫人吧!”豆青帶著哭腔的聲音即便隔著一棟院子都能聽到。


    餘辛夷翻了個身,沒有說話,寒紫心領神會,便也毫無動靜,仿佛屋子裏的人都睡得很死,根本不管外頭發生了什麽事情。


    豆青繼續在外頭大喊道:“大小姐,二夫人病重,奴婢求您去救我家夫人一命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難道您要如此冷漠無情的看著我家夫人去死麽!”


    屋子裏麵毫無動靜,白芷冷冷道:“二夫人是老爺、老夫人下令懲罰的,她落到今日這般下場純粹咎由自取,你該去求老爺老夫人才是正事,到海棠苑來深夜鬧事是什麽道理?我勸你還是早些離開,別浪費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這幫子人她算看透徹了,用得著的時候便虛與委蛇,嫌礙眼的時候便絞盡腦汁的背後使毒,現下求人還用這副脅迫的態度來,仿佛若是小姐不救穆雅蘭便是冷漠無情心狠手辣,這幅樣子做給誰看?還真是不知道厚顏無恥這幾個字怎麽寫!


    領著婆子將豆青趕出去,可是白芷實在小看了她的能耐,翌日清晨餘辛夷起身熟悉後照例去向老夫人請安,剛走出海棠苑,便見豆青衝過來撲通跪在餘辛夷麵前,不停磕頭道:“郡主,求您發發善心去救救我家夫人吧,她快撐不住了!”


    餘辛夷冷眼瞧著她,一言不發。


    被那樣的目光看著,豆青冷不丁渾身打了個冷戰,仿佛被這世上最駭人的東西盯上似的,可是她想想自家主子現在的慘狀,再想想自己將來的前程,豆青咬咬牙哭嚷道:“奴婢相信您絕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求您救夫人一命吧,她好歹也算郡主您名義上的母親啊!”


    看著豆青臉上真真假假的祈求,餘辛夷唇邊止不住溢出一絲冷笑:是什麽原因讓她以為自己會管這件事,難道真以為她良心本善麽?可惜,這世上最無用的便是良心!


    豆青不停磕頭道:“我家夫人淪落到今日這步田地,再也不能跟您作對了,真的!郡主,請您看在夫人多少幫你對付了大夫人,保護六姨娘的份上,饒過她一命吧……如果您見死不救,奴婢……奴婢隻能撞死在這裏……郡主!求求您了!我家夫人真的知錯了!”


    餘辛夷靜靜的看了許久,看得豆青幾乎演不下去,心裏開始打退堂鼓時,餘辛夷才徐徐彎起唇,露出一絲似明非明的笑來,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看看吧。”


    豆青大喜過望,立刻道:“多謝郡主,多謝郡主!”


    柴房門吱呀一聲發出刺耳的聲響緩緩打開,縮在角落裏的人聽到聲音後第一反應便是扭動那僵硬的脖子,發瘋一樣跳起來朝著打開的門衝過來。她就說她不會一直被關下去的,餘懷遠最疼愛她,隻要怒氣過了很快就會放她出來,到時候她依然做她的尚書府二夫人!她就說!這樣一件小事怎麽會打垮她呢?怎麽會呢!


    “老爺――”她滿臉喜色的剛脫口而出,然而當看清來人麵容的刹那,穆雅蘭臉上的表情瞬間冷凝,牙齒不知是怒還是驚到不住發顫,發出一聲嘶啞難聽的怒吼:“餘辛夷,你來幹什麽?想看看我有多狼狽麽?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滾!現在就給我滾!”這人來幹什麽?誰讓她來的!


    豆青偷瞄了一眼餘辛夷淡然的臉色,立馬臉色雪白的衝過去拉住穆雅蘭道:“夫人,您冷靜點!冷靜點,郡主是來……是來救您的呀……”這句話說得連她自己都沒有底氣。


    “救我?”穆雅蘭麵色古怪的扭曲了一下,像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樣。


    餘辛夷淡淡的笑著,望著柴房裏如同喪家之犬,不,比那還要狼狽百倍千倍的過街老鼠一般的穆雅蘭,淺笑道:“母親,您身子可好麽?”李未央的聲音清悅,在一片寂靜的屋子裏,有如冰鈴在風中的叩響,卻是透著溫和的,外人聽起來,絕不會想到屋子裏的這兩個人有那麽大仇恨。


    “好?你親手害的我,還來問我好不好!你這個賤人,不過是想看我如何落魄的,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穆雅蘭望著李未央,竭力壓抑自己的恨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目光中卻有毒牙般的東西若隱若現。


    “母親說哪裏話,如何是我陷害的你呢?不過是一句禮尚往來罷了,母親,你說是不是?”她曾警告過穆雅蘭數次,隻是一次次的機會穆雅蘭都視而不見,現在到這步田地,又怪得了誰呢?貪婪的人,注定要承受貪婪的下場!


    穆雅蘭雙目赤紅,口中毒牙不住咬緊磨動,三日不能清洗而顯得贓物的十指用力的掐緊,那模樣仿佛恨不得立刻撲過來掐死餘辛夷!“你這賤人還說什麽風涼話!你等著,這次我輸了但我還沒死!等我有朝一日翻了身,你未必不會落在我手上,到時候你一定會比我慘千倍萬倍!”是的,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在這座尚書府裏,那她就絕不會認輸!餘懷遠此人的秉性她摸到了十足,這種看似嚴謹恭肅的實則內心欲/望十足的老男人絕逃不了她的掌心!她現在還年輕,一次失敗又算得了什麽,餘懷遠絕逃不了,餘家絕逃不掉,到時候她一定將今日所受之辱完完全全的報複給餘辛夷!


    仿佛根本沒看到穆雅蘭刻毒的眼神,餘辛夷笑起來,分外清越,然而聽在穆雅蘭耳裏卻顯得尤為諷刺:“哦?我很好奇難道你還有什麽籌碼嗎?”


    穆雅蘭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胸口不住起伏著,死死掐住阻攔她的豆青,尖叫道:“隻要我有這張漂亮的臉蛋,你父親就擺脫不了我的掌心!”


    這下,還沒輪到餘辛夷開口,白芷跟寒紫已經先一步噗嗤一聲笑出來,像是見到了極大的笑話一般。白芷艱難的止住笑,一邊從懷中取出一麵梳妝的小鏡子道:“尊貴的二夫人,您還是先看看這麵鏡子再說吧!”


    低下頭看著扔在自己麵前的鏡子,穆雅蘭才看第一眼,先是一怔,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看到了什麽,隨後忽然瞪大了眼睛,失聲尖叫著把手中的鏡子砸得遠遠的,仿佛在鏡子裏看到了極恐怖的畫麵:“啊啊啊――!這是什麽鬼東西,拿走!給我拿遠點!這裏麵不是我!不是我!”


    她怎麽會這樣?怎麽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她引以為傲的姣好容貌呢?她保養得宜的嬌嫩肌膚呢?她柔亮烏黑每日以最上等的首烏跟花汁塗抹的秀發呢?她才不到二十歲!怎麽會老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這不是她,她絕不承認這是她!


    因為懷孕小產,身上原本緊致的肌膚一下鬆弛下來,來不及修養便被重罰後關進了柴房,連送進來的飯都是餿的,再加上柴房陰冷,她的身體像是被泡進海水裏一般,迅速臃腫衰老。原本烏黑的鬢間因為夜夜仇恨思慮而一夜間添了無數根白發,臉色發黃發暗長出不少暗斑,更別提她那雙枯老的眼睛……現在的穆雅蘭,說四十歲都有人信!如果說餘懷遠的厭棄讓她對餘家絕了所有念想,那麽她現下這副完全毀掉的容貌,則直接摧毀了她所有的信念!沒有了男人,她還可以想方設法的從其他途徑上位。但是沒有了這張臉,她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穆雅蘭用力捂住臉,撕扯著頭發,發出如走入絕境的野獸般的尖叫聲,簡直讓人毛骨悚然,豆青畏懼的往後退了幾步,像是被嚇到一樣,許久後看到穆雅蘭竟然開始大把大把的扯掉自己頭上的白發,忙倒抽一口氣上前阻攔道:“夫人!您冷靜點,不能――”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當豆青抓住穆雅蘭的手時,穆雅蘭忽然抓起一枚砸碎的鏡子碎片,用力的刺在自己臉上,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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