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雷陣陣,雨水傾盆而下,仿佛天地悲泣,阿柿孤零零站在門口,雨水從頭上,臉上滑下,濕漉漉的身子微微顫抖。


    “阿柿姑娘”,


    她雙目通紅,人也早失去了那日的神采,呆呆地望著他嘴唇蠕動想要說什麽,但還沒說什麽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下來,然後身體便軟軟的倒了下來。


    “阿柿姑娘”,喬羽一驚,伸手想要扶她卻發現她已經暈了過去,忙將她抱進屋中,伸手一探才發現她額頭滾燙,見沐臨仙抬頭看著他他笑道:“隻是發燒,冬瓜,你乖乖吃麵,我去找醫生就好”,


    “恩”,


    醫生很快就來診了脈,沒想到她的病情比想象中嚴重的多,先天體弱,加之淋雨多時寒氣早已侵入肌體,影響心脈,使她本身就有的心病更加嚴重,若是稍有差池恐怕會有性命之憂,而沈家的書信也隨後而來,看完沈家的解釋後喬羽隻能搖頭苦笑,都說自古多情總被無情誤,這等苦事當真少有人能夠逃脫。


    都說世間人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在外人眼中阿柿是名滿永豐的第一美人兒,追求者能從天南排到海北,甚至遠在北荒的部族少主寧願放棄門當戶對的婚姻來向她求親,怎是尋常女子能夠比得?但偏偏這個永豐第一美人兒自十二歲起就再也不曾爭得過自己該有的自由,該有的幸福,如豺狼,如惡虎的劉家逼她為妾,與她青梅竹馬,情義甚篤的張曉顧及家族,不敢出頭她不怪他,父母為了家,為了自己,為了弟弟隻能讓她委曲求全,作為家中長女她毫無怨言,比豺狼更狠,比惡虎更凶的沈家認她為義女,讓她嫁於那個素不相識的喬家少主為妾她也認了,同樣是為妾,嫁給劉家那個惡少還不如嫁給名聲還不算差的喬家少主,這些無法反抗的命運她都一一認了,但,當她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光亮時,那天,他對她說出那番話時她真是喜極而泣,她以為自己終於苦盡甘來,從今往後隻需與張郎執手,便是她最大的幸福,最大的盼頭了,然而,掐滅她希望的不是別人,正是她一直所期盼的人。


    沈家義女嫁給喬羽為妾的事在三天內便已經人盡皆知,阿柿回到永豐沈家尚沒說什麽,家中父母已將房門緊閉,無論如何也不再接受這個女兒,阿柿未曾想到親生的父母會無情至此,恍恍惚惚來到張家,結果卻是一紙婚約的羞辱,那個青梅竹馬,那個情投意合和上次一樣不敢露麵,她唯一的一次離家就再也回不去了,沈家的馬車將她送至錦簇城門口時她一言不發下了馬車,大概此生都不會再回去了。


    床榻上的她昏迷不醒,雙手拉著背角,臉上早已布滿淚痕,喬羽不忍多看留下醫生一人照顧便出了門,原本計劃今日趕往葬神之地,看這情形又要耽擱了,沐臨仙撐傘看向蕭家的後院,那裏總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冬瓜,今天沒有集市,我們去哪兒呢?”,


    “壞人,你說”,


    喬羽笑道:“錦簇城倒是有不少玩樂的地方,但都不是女孩子能去的地方,要不咱們再放風箏玩兒?”,


    沐臨仙搖頭道:“不好玩”,


    “好吧,那讓我想想,恩,咱們去踢毽子吧”


    “壞人,我不是小孩”,沐臨仙抗議道。


    “恩恩,冬瓜早就是大姑娘了,走,咱們去挑盆栽去”,


    說起剪枝插花金雀世家可是專業級,慕容家覆滅後茶話會不再,金雀世家的花藝自此便是中州一枝獨秀,蕭家的後院裏除了隨處可見的鳥籠就數花最多了,園丁都是蕭家花了大價錢請來的,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十分講究,喬羽和沐臨仙來到後院的時候沒見到熟悉的園丁,倒是見到了一名身穿和服的男子,身材高大,腰掛兩柄武士刀,雙臂孔武有力,聽到腳步聲後回頭略看了一眼便走向後院深處,所經之處如有鋒利氣旋轉動,樹葉紛紛飄落。


    “東瀛人?”,喬羽奇道,方才那男子的裝束顯然是來自東瀛,兩柄武士刀也是東瀛所獨有,隻是很久以前東海之東的什刹魔域覆滅後東瀛人就很少出現在九州了。


    “壞人,這裏有不好的東西”,沐臨仙的火焚三界上竄出火苗點點似乎在防禦著什麽。


    喬羽點了點頭:“大概這就是蕭白所說的秘密之一了,即是他們的家事便不看了,冬瓜,這裏的盆栽你要是喜歡就搬回去”,


    “恩”,沐臨仙饒有興致地挑選盆栽異花,喬羽邁步向前湊近那些被斬斷的樹枝,伸手折下頭上的那一根,樹葉端截處十分齊整,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此人刀法好高的境界”,喬羽讚歎,心中暗想可惜了,是個東瀛人,刀法與自己完全不是一個路數,這裏彌散的邪氣也讓他心中不快。


    “壞人,這個好看嗎”,沐臨仙很快挑出一盆月季舉過頭頂,喬羽笑道:“和你一樣,美呆了,我們回去放在窗台吧”,


    “恩”,喬羽悄悄走在沐臨仙身後,後方院落深處有凶擰的目光,嗜血的渴望化成漸漸濃重的低吼之聲。


    “壞人,我不怕”,沐臨仙輕聲道。


    “哈,冬瓜不愧是掌尊的徒兒”,


    急急的腳步聲傳來,不遠處還隱有破風之聲,蕭白帶三名仆人滿麵焦急之色,當看到沐臨仙抱著撐著傘,抱著盆栽,喬羽在她身後慢悠悠晃蕩的時候他的臉色不禁變了又變。


    “呦,蕭兄,來看花嗎?”,喬羽向他招手。


    蕭白盡全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喬...兄...怎麽跑後院來了?”,


    他身後的三名仆人兩男一女,其中瘦高的老者修為尤其高深,如一根竹竿般立在那裏無形的氣勢卻悍然逼壓過來,三人身上的氣息俱是陰沉濃厚,絲毫沒有正道人士該有的浩然充盈。


    喬羽笑道:“除了這裏,哪裏還有這等異種月季?”,


    蕭白暗中揮了揮手,身後的三名仆人氣息完全斂去,雙手縮進袖中,院落深處的那雙眼睛也好似退進了迷霧之中,嗜血的氣息一點點散去。


    “喬兄真是好雅興,但這後院非同一般,裏麵的雀兒時常傷人,喬兄還是少來為妙,不然若是被雀兒誤傷我可擔待不起”,


    “蕭兄放心,喬羽還不至於被區區鳥兒給傷了,對蕭家的雀兒也沒有絲毫興趣,倒是蕭家可不要養雀反被雀兒給啄了”,


    蕭白麵色難看,拱手道:“多謝喬兄提醒,蕭家自有把握”,


    “恩”,喬羽點了點頭與他擦身而過,誠可歎世家子弟所謂貌合神離莫過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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