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在醉香樓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要不是知道他等的是自家爺,劉掌櫃都不禁要為他那副翹首以盼的望夫石樣兒掬一把同情淚了,當然,劉掌櫃心裏還是很同情宋福的,攤上那麽個主子,也夠他受了。


    宋福此時等的真是心急火燎,抓耳撓腮之際總算看到了侯府的馬車從街口緩緩駛來,喜的他一個大步便竄出了幾丈遠,看的劉掌櫃直搖頭。


    羅敖剛一下馬車便被宋福堵住了,瞥了眼淚眼汪汪的小廝,羅敖皺眉道:“世子爺來多久了?”


    “有大半個時辰了,”宋福愁眉苦臉道:“侯爺您趕緊去瞧瞧吧,主子他又喝上了!”


    羅敖的臉色本就難看,聽了宋福的話後又陰沉了幾分,二話不說便疾步進了醉香樓。


    一推開雅間的門,屋裏的酒味差點兒沒把人熏出個跟頭,羅敖吩咐宋福在外頭候著,進屋也沒理會喝的東倒西歪的宋敬雲,而是直接走到窗前,將幾扇窗都推了開。


    過了半刻鍾,屋裏的酒味散的差不多了,羅敖才坐到宋敬雲旁邊,自斟自飲起來。


    二人竟相對無言。


    “有消息了吧?”半晌,宋敬雲終於開口,鳳眼迷蒙,卻無醉意。


    不說還好,此話一出,羅敖再也壓製不住脾氣。


    “消息?”羅敖突然放聲而笑,繼而恨聲道:“他若不是我爹……他若不是我爹……”


    “正因為他是你爹,才不能坐視不管,”宋敬雲大口大口喝著酒,不甚在意道:“那人連你的婚事都要插上一手,爪子伸的未免有些長,商仕儒畢竟受過聖上賞識,你如此手段將他困在身邊早晚是個禍患,老侯爺這麽做無可厚非。”


    將空壇子丟在一邊,宋敬雲繼續道:“你該知足了,老侯爺畢竟沒有下殺手以絕後患,若不是掛心於你,他又何必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既用了如此手段,自然有保全他的本事,”羅敖沉聲道:“也有保全侯府的本事。”


    “你以為你有多大本事?殊不知你的一舉一動那人早就看在眼裏了,不然為何在這當口兒攛掇皇上給你賜婚?他是抓了你的把柄才好辦事,”宋敬雲話裏透著說不出的冷意:“不過他未免太心急了,你我今日若是伏低做小,日後身家性命豈不全由他擺布?!”


    羅敖抬眼看向宋敬雲,有些事不肖多說,二人彼此心照不宣。


    “嗬嗬,別盡說掃興的事了,”宋敬雲又開了一壇酒,笑道:“來,說說吧,難得你那兒有好消息傳來。”


    羅敖臉色緩了緩,道:“已經查到了我爹是在何處將他放走,不過……”


    “不過什麽?”宋敬雲並不吃驚,道:“老侯爺留了後手?”


    羅敖點頭,低聲道:“從那地方出來,可南下可北上可西行,我根本摸不準他會往哪裏走,他身子不好,還帶著賢哥兒,又身無分文,我真怕……”


    “不會,”宋敬雲安慰道:“他可不是等閑之輩,你且放一百個心,他此時必定活的好好的,可這樣一來,你要從何找起?”


    “無論哪個方向我都不會放過,”羅敖道:“不過派去江南的人最多,他生母葉氏就是江南人士,他帶著賢哥兒不易,說不準會去投奔葉氏的族人……”


    “有個想頭便好,”宋敬雲自嘲一笑,道:“如今我倆是自食惡果,怨不得旁人。”


    知道宋敬雲如今這副模樣與自己脫不了幹係,羅敖忙道:“是我對不住你,當初事都趕到一起亂了陣腳才出此下策求你相助,沒想到竟讓你陷入如此境地。”


    “說了是自食惡果,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你,可是梓風,我不甘心,”宋敬雲此時已有三分醉意,苦笑道:“我是真不甘心啊!她棄我如敝履,說走就走,我厚著臉皮找去莊子上,竟連大門都進不了!想不到我宋敬雲有一日會遭女子如此嫌棄,偏那女子還是我的正妃!”


    “她既已有了身孕,王爺就這麽由著她胡鬧?他不是最看重子嗣嗎?”羅敖問道。


    “嗬~若沒有老頭子的默許,她能出的了府門?”宋敬雲道:“圓房時她趁我不備卸了我一隻胳膊,我養了半個月手才漸漸能使上力,老頭子也就是那時對她另眼相待的,他嘴上不說,實則已經認同了這個兒媳。”


    王爺都已默許,羅敖這局外人就更沒話說了。


    “梓風,我曾說若是她能為我生下子嗣,我便告訴她一個秘密,”宋敬雲輕聲道:“雖然她不以為然,我卻是決定好的,待她生下孩子後,我便要告訴她那事。”


    “事到如今你但說無妨,”羅敖道:“是我累及你了。”


    “有你這話我便安心了,”宋敬雲鳳眼微眯,沉聲道:“死了的商仕儒我是爭不過,但活著的可就說不準了!”


    ………


    “陸珍珠還真有一手,不服不行,穿上這靴子可真是舒服多了!”


    楊衝換上剛剛到手的靴子,來來回回連走帶蹦的好一會兒了,看的嚴青山直眼暈。


    “你歇會兒吧,別竄了。”嚴青山的新靴子還拿在手裏,沒有急著換上,而是細細打量。


    這新靴子大改動倒沒有,就是將靴底加厚了半寸,又摳了些奇怪的凸起,也不知能不能耐的住穿。


    楊衝見嚴青山在琢磨靴子,也湊到塌邊,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道:“珍珠說若是將這些釘子按在靴底,會穿的更久,不過有個弊病,就是走路時會有些聲響。”


    說完就將布包打開,拿著模樣古怪的圓頭釘子就往靴底上按,嘴裏嘟囔道:“弄出聲響倒不怕,我先試試。”


    待一雙靴子都弄好後,楊衝又興致勃勃的換上靴子開始在營帳裏竄了。


    “嘿,不錯不錯!”楊衝邊走邊道:“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聽著倒威武。”


    嚴青山在一旁看了也點頭,道:“是不錯,若是能耐的住穿,咱營也能省下不少銀錢了。”


    “對啊,要說陸珍珠可真是個寶貝,是個會過日子的,”楊衝笑道:“咱白虎營有個細心的管著,日子倒是舒心了不少。”


    話音剛落,楊衝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去床榻底下翻自己的包袱,沒一會兒,翻出了兩套舊衣。


    “嘿嘿,要不怎麽說珍珠是個寶貝呢,連針線活兒都精通,你瞧見他穿的衣裳沒?緊腰兒緊袖兒的,瞧著就幹淨利落,我一問才知,那都是他自己改的!”楊衝嘖嘖道:“那賢惠勁兒把女子都比下去了,也不知都尉什麽時候收了他~”


    “……”


    嚴青山開始裝聾作啞,並不搭話。


    “你瞧見了吧?”楊衝已經習慣了自說自話,捧著衣物坐到嚴青山身邊,不正經道:“原本身子就不壯實,再穿上那樣的衣衫……嗤嗤~那小腰瞧著更細了~~”


    “……”


    不願再看身邊這張猥瑣的臉,嚴青山默默起身去翻找自己的衣物,找了幾件破了洞的舊衣後,塞到了楊衝懷裏,道:“順道兒將我的衣物也送去吧。”


    楊衝點頭,樂顛顛的去主帳了。


    看著衣服上整齊細密的針腳,又看看一邊地上堆積如山的衣物,陸行遠滿頭黑線。


    他也不想這麽賢惠好吧?!不過他倒是真不覺得男人做針線活兒有辱斯文,畢竟是環境所迫,他自己不學著縫就得穿破了洞的衣服,一次二次還算湊合,可十幾次幾十次之後,他若是還練不出點手藝就真是智障了,現在別說縫補破洞了,就連簡單的內衫外褲他自己都能做出來……


    白虎營的漢子們可算逮到了一個會針線功夫的,想也知道不會輕易放了他,這不,全營的衣物都給他送來了。


    這幾日沒什麽大事,陸行遠索性就專心給弟兄們縫補衣物,破了小洞的地方縫個幾針就好,破了大洞的地方就打上補丁,破的已經沒有縫補價值的,就幹脆裁成補丁。


    按照現在的速度,餘下的這些衣物今天晚上應該就能補完,陸行遠甩了甩酸痛的右手,再低頭時已經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霍衍巡邏回來時就看見陸行遠還維持著他走之前那個姿勢,在地鋪上盤腿而坐,微微低頭,左手持衣,右手迅速的上下翻飛,燭光下的側臉神情專注。


    霍衍沒出聲,換下戎服後洗了把臉就走到書案後翻看信函。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霍衍準備休息了,坐到床榻上時瞥了眼還是那個姿勢的陸行遠,出聲道:“夜深了。”


    陸行遠抬起頭,揉了揉有些不適的雙眼,道:“還有幾件就補完了,都尉先歇著吧。”


    話還沒說完,眼淚就不自覺的流了出來,陸行遠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眨了眨眼,待酸痛感過去後才低頭縫補起來。


    霍衍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僵硬的躺到床榻上。


    兩刻鍾後,陸行遠熄了燭火,輕手輕腳的換了衣衫。


    待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黑暗中的鷹眸閃了閃,才緩緩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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