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幾日,除了李全每日帶回的零散消息,陸行遠再沒得到有關霍衍任何的有利信息。而楊衝與嚴青山至今沒有消息傳來,隻能證明一點,就是白虎營雖沒被降罪,卻也被劉垣的人控製起來,行動多有不便。


    不再坐以待斃,陸行遠終於出了府,親自打探消息。


    “其實這幾日我一直在等你,”將茶杯放在一邊,杜錦華微微一笑,道:“不過我沒想到你真的會找上門來,看來霍都尉在你心裏的地位果真不低。”


    陸行遠低頭一笑,沒有做聲。


    “你與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杜錦華看著在自己麵前伏低做小的男子,心中的快意並不若料想般強烈,甚至覺得有些無趣。


    “從前不是,現在更不是,所以我沒必要花心思來幫你,”見陸行遠麵色逐漸蒼白,杜錦華又笑了,隻是這次笑的有些愜意,道:“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霍都尉的事非同小可,不是我這個小小的督軍就能說上話的。”


    “杜大人乃朝廷命官,人中龍鳳,小人不過是身份低微的商人,自然不是一路人,”陸行遠深吸一口氣,自嘲一笑,又道:“不過小人與杜大人好歹也算同鄉,如今不敢求大人幫忙,隻求大人能看在往日同鄉的份上,給小人些提點,小人便感激不盡了。”


    杜錦華看著陸行遠,眼神閃了閃,有些意味不明道:“想來你最不願見的就是我吧?可如今竟為了他求到我這裏,難不成真對霍都尉動了真心?身為男子,雌伏於其他男子身下已是恥辱,你今日這番作為,我倒真猜不透了,莫不是真把霍都尉當共度此生的良人了?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你與他還不是夫妻,為他招惹是非,值得嗎?”


    沒將杜錦華話裏的嘲諷聽入耳,陸行遠隻是道:“沒有值不值,若此時棄他不顧,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安心,望大人成全。”


    “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不諱了,”半晌,杜錦華收起玩味的神色,道:“據我所知,撫遠將軍已經上書朝廷,再過幾日便會有消息傳回,霍都尉到底是個什麽罪名,也不出那幾條,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他定會被押回京受審,若是坐實了那些罪名,斬首已是最輕的判罰。”


    殺降本就不妥,更別說霍衍還滅了人家的全族,先不說宣國一向以禮仁治國,就說霍衍此舉本身,也是大大的不妥,連降國都不放過,以後若是有與宣國打仗的,誰還會投降?反正都是死路一條,何不與宣國拚個你死我活?多殺一個是一個!


    “回京受審?”陸行遠抓住了杜錦華話裏的重點,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杜錦華微微傾身,低聲道:“霍都尉看似死路一條,但回了京,可就說不準了,生與死,全看皇上的意思,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來人,送客!”


    都是聰明人,杜錦華點到即止,不再多說,見陸行遠若有所思的出了門,杜錦華輕笑出聲。


    他給陸行遠確實指了條明路,但這路對陸行遠來說,卻也是條荊棘之路,能不能扭轉乾坤,全看他的命數了。


    陸行遠是獨自去找的杜錦華,府裏眾人隻當他是出去散心,並未懷疑其它,不過這日之後,陸行遠卻是更消沉了。


    杜錦華的意思他不是不懂,可就算他回了京,又能去求誰?霍衍的生死的確是由皇上做主,但皇上的心思,也會被他人左右,若是有足夠分量的人肯為霍衍求情,霍衍也未必是死路一條,但這個人,是誰?陸行遠思來想去,能想到的隻有沈孝山,若是運氣好,他原本的嶽父潘青鬆也許會是個助力,這兩人交際甚廣,應該會有些話語權。


    想到這裏,不免會想起羅敖,陸行遠心髒一顫,還是有懼意從心底湧出。


    多年的經曆,他早已習慣做最壞的打算,這一次也不例外。


    一旦回京,形勢如何便不容他做主,最壞的結果便是,救不了霍衍,他自己也重回魔掌。


    在房間裏呆坐了一整日,陸行遠將所有可能都想了個遍,最後得出的結論便是,聽天由命,盡力而為。


    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坐在黑暗中的人側耳傾聽,並未睜眼。


    “一刻鍾,今日放你們進來已是不妥,我也擔了風險,一刻鍾便是最多了。”


    牢頭拿出鑰匙將大鎖打開,道:“進去吧,一刻鍾後我來叫你。”


    “哎,有勞有勞,來,我帶了些酒菜,咱邊吃邊等,待時辰一到,牢頭再叫我家公子出來,您老放心,我家公子就是來瞧瞧他怎樣了,定不會給您添麻煩,兄弟幾個就安心與我吃酒吧!”


    鷹眸猛的睜開,原本平靜無波的雙眸即刻變得熱切起來,緊緊盯著走進牢房的身影。


    將燈籠掛在鎖鏈處,陸行遠轉身便看見霍衍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原本英氣勃發的人此刻已是滿麵邋遢,半月來的牢獄生活並不好過。


    “前些日子都是新軍的人在看守,今日是舊守,我才買通了牢頭進來看你。”


    將籃子裏的飯菜一一擺出,又拿出個大木勺子遞給一言不發的男人,陸行遠道:“別看我,吃飯。”


    霍衍接過勺子,默默吃起飯來,隻是眼睛仍舊不離陸行遠。


    知道霍衍這半月來過的必定艱難,也清楚今日可能是自己唯一進來看他的機會,陸行遠帶的這頓飯,沒少下功夫,皆是霍衍喜愛的肉食。


    見霍衍吃的差不多了,陸行遠將壺裏的牛肉熱湯倒在碗裏遞過去,低聲道:“皇上下了旨,命人押你進京候審,約莫五日後啟程,我已盤算好了,隨你上京。”


    霍衍喝湯的動作一頓,終於開了口,道:“不必。”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陸行遠一笑,沒有再出聲,而是從懷裏取出一個黑布包,借著燈籠發出的亮光四處看了看,最後將東西放在霍衍休息的地方,用稻草仔細覆蓋。


    “你在生氣?”霍衍盯著陸行遠麵無表情的臉,道:“你在生氣,是不是?”


    “事到如今,我生氣又有何用?”陸行遠搖頭,道:“你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如何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你不必隨我回京,”霍衍沉聲道:“此事與你無關。”


    陸行遠神色微變,隨即將怒意壓下,傾身湊到霍衍麵前,輕聲問道:“霍衍,你究竟當我是什麽?”


    霍衍微微抬頭,隻覺陸行遠此時藏在眼底的不是怒意,而是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不知怎的,原本傷人的話不敢說出口,霍衍隻好抿唇不語。


    二人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中靜靜對視,眼裏皆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腳步聲隱隱傳來,陸行遠才起身,將地上的盤子收回籃子裏。


    “一刻鍾到了,出來吧。”


    “這就好,”陸行遠拎著籃子,將燈籠取下,信步出了牢房,轉頭對牢頭道:“有勞了。”


    牢頭擺擺手,道:“走吧。”


    陸行遠深深看了霍衍一眼,繼而隨牢頭大步走了出去,直至再聽不見陸行遠的腳步聲,霍衍才起身躺到草鋪上,摸出陸行遠剛剛藏好的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來。


    牢房中一片黑暗,一點月光也無,饒是霍衍視力再好也看不清布包裏是什麽東西,不過將布包打開的瞬間,霍衍便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將東西拿到鼻下仔細聞了聞,霍衍終於確定,這是一包牛肉幹與一包碎肉餅,皆是易保存的食物,這量雖少,但每頓吃個半飽,也足夠他吃上幾日了。


    隨手一蕩,竟又摸出個瓷盒,霍衍打開蓋子聞了聞,是尚好的傷藥。


    將東西重新包好放回身側,霍衍閉目歇息,卻久久沒有睡意。


    “公子,這兩人是我從前的鄰居,都是農家人出身,有幾把力氣,人也老實,婆娘女兒都在城裏,讓他們倆隨你進京,我也放心,”馮大娘道:“公子覺的如何?”


    陸行遠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兩個壯漢,心裏其實頗為滿意,前幾日他本是讓李全找兩個人隨他進京,沒想到馮大娘自告奮勇將這事攬了過去,今日一看,這兩人還真不錯,皆生的膀大腰圓,雖一臉凶相,但眉目間正氣十足,確實是他中意的保鏢。


    “兩位大哥,也不知馮大娘有沒有與你們細說,我就再錄婦洌甭叫性墩遄靡環詰潰骸安宦鞫唬舜吻巴14┎7侵桓下紡敲醇虻ィ廴綰巫擼唚奶趼罰叨嗑茫疾皇俏宜盜慫悖喬舫鄧盜慫悖嘈哦灰燦卸牛諄15嘉淨粞芤蜃鏌謊核途┏牽掖朔ナ14褪譴蛩愀潘那舫等ィ煥叢諑飛嫌懈穌沼Γ匆彩竅肴ナ14┭把熬人姆ㄗ櫻淮蟾縟羰怯幸煲椋乙膊磺殼蟆!


    “公子多慮了,”其中麵色較黑的中年漢子道:“這些我倆事先已聽說,既然接了這活兒,當然不會有異議。”


    “就是,公子不必擔心,”另一男子也道:“我也說句實在話,眼下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換做別人,就是給的銀錢再多我也不幹,可這活兒不一樣,就是衝著霍都尉,咱哥倆也是義不容辭。”


    “兩位大哥知道便好,”陸行遠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說,隻是有些路上用的東西還沒備齊全,要勞煩二位幫忙準備一番,二位大哥可認字?”


    見二人皆點頭,陸行遠大喜,隨即將手裏的單子遞了出去,道:“這些東西需兩日內備好,有勞二位了。”


    李全一直在旁邊看著,這時便將錢袋遞出,見那兄弟二人領了銀子走出府門,才對轉頭對陸行遠道:“大公子……”


    陸行遠擺手,道:“我主意已定。”


    李全歎息,道:“大公子,你身邊沒個熟人,我實在放心不下,你看這樣可好,我給福佑去個信,讓他趕回盛京等你,你在京裏畢竟多有不便,有了福佑,也方便行事不是?”


    陸行遠略一思量便同意此事,李全一家當初避開了羅敖的耳目潛入西北,是徹底與盛京脫了關係,留在西北照看府裏,他也放心,說到底,李全就是他留的後路,萬一他有去無回,仕賢這一生也不會再出差錯。


    見陸行遠點頭應允,李全又道:“大公子,今日你給我留個準話兒,萬一霍大人救不回來……”


    “你放心,”陸行遠轉頭看向已是半頭華發的管家,笑道:“若是救不回他,隻要能回來,我必定會回來與你們團聚。”


    見陸行遠露出笑意,李全心中卻是苦澀萬分,知道陸行遠這一去,他們十有八九是難再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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