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徹頭徹尾的瘋狂!


    直到明白了渡婆的意思,天閑才真正的知道迷霧小鎮到底為了什麽而建立,這種絕望中歇斯底裏的瘋狂讓天閑感到一陣陣的顫栗。


    或許,渡婆和她的同伴們之所以不顧代價,甚至犧牲生命也要創建迷霧小鎮,是因為他們早就看到了天閑今天所看到的景象——人類終究無法正麵對抗神靈——所以死亡對他們來說未免不是一種解脫,隻要迷霧小鎮能夠存在,那麽一切就都值得。


    這樣說來,渡婆……這個當初最最年輕的,可憐兮兮的小女孩,反而是最為堅強的一個,因為她活到了最後。


    而現在,這種瘋狂的選擇已經移交到了天閑的手中。


    迷霧小鎮,原來是一顆炸彈!


    小鎮所在的空間兩千年來沒有什麽變化,而人類大陸的空間已經在向上位世界過渡,當人類大陸完全轉化為上位世界,而下位世界的迷霧小鎮接觸限製,將這部分空間放回人類世界。


    那麽,上下位世界將發生激烈的能量碰撞!


    就猶如一個神靈忽然降臨在下位世界一樣,能量暴走,空間破碎,一切灰飛煙滅,包括這個神靈自己。


    如果有更多的迷霧小鎮,那麽就有更多的猛烈能量碰撞,上位世界就可能因此灰飛煙滅。


    天閑曾經聽渡婆提起,迷霧小鎮的建立,是為了阻止諸神的回歸,原來真相卻並不是那麽簡單。


    迷霧小鎮的用處是核武器一樣的威懾,如果神靈不妥協的話,那麽就再一次同歸於盡,讓這個世界化為焦土!


    我得不到的,你也永遠別想得到!


    天閑仿佛看到,這赤裸裸瘋狂的想法上深深烙印著“人類”兩個字。


    離開火霧山後各方勢力的爾虞我詐,百國盟會開始後各個國家之間的明爭暗鬥,天閑腦海中所有的過往飛速回閃,包括曾經作為黑醫生的那一世的陰暗經曆。


    人類果然就是如此嗎?


    渡婆緩緩從頭上摘下了什麽東西,舒暢的長歎一聲,“終於可以休息了,真的十分高興。”


    她的長發不再漂浮,慢慢落了下來,光澤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秀麗的長發開始幹枯、脫落,渡婆年輕的容貌再一次開始漸漸衰老。


    “一切都囑托好了,沒有遺憾了。”渡婆閉上雙眼,時光在她身上飛速流逝,她卻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


    “年輕人,謝謝你,原本我要用最後一點時間來完成工作,但你代替我修補了小鎮,我才有力量恢複年輕時候的樣子,雖然隻有很短的時間,但已經足夠了。”


    天閑不知道該如何和現在的渡婆說話,也注意到,渡婆從頭上拿下來的,是一條不顯眼的藍色發帶,看樣子應該是十分古老的東西,有些破舊但十分幹淨。


    “這是我的遺物,想見我的時候,可以來這裏,我的遺物會告訴你很多關於迷霧小鎮的事。”


    渡婆將藍色發帶放在了石台上,石台上升起一道光柱將它籠罩在內,看起來和周圍的遺物沒有任何區別。


    “你的血已經得到了迷霧小鎮守衛的認可,也就可以來和這裏的每一位創始人對話,有許多事我沒有直接告訴你,因為那都是你可以自行明白,也可以來問清楚的事。”


    “今後的迷霧小鎮,就麻煩你來管理了。”


    渡婆的身體隨著發帶離手而加速衰老,很快就變成了原本佝僂老太婆的模樣,而且還在繼續衰老下去,像一個放久的蘋果不斷萎縮……


    天閑默默無言,這個時候真的已經什麽都不必再說了。


    “哢吧”


    忽然斷裂聲傳來,渡婆的一條手臂竟然脫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末,轉眼化為霧氣消散無形。


    迷霧小鎮的最後一個創建者,離開了這個世界。


    天閑的心情無以倫比的複雜,沒想到今天來會得知這樣的事情,這讓天閑不知道是該感到興奮還是感到悲哀。


    “哦,對了!”渡婆年輕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天閑看了看四周,隻有渡婆幹枯的身軀和那些遺物,並沒有什麽鮮活的女孩子跳出來。


    “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很重要。”


    “什麽事?”天閑肅然。


    渡婆的聲音沉寂了一陣,忽然十分興奮的說:“快再叫一聲姐姐!”


    ……


    十幾分鍾之後,天閑離開了這個埋葬了所有迷霧小鎮創建者的永眠之地,而在放置渡婆發帶的石台上貼著一個標簽,上麵用大陸通用語,各種異族語言,古神語,甚至是漢語寫著“姐姐”的字樣。


    ……


    走在返回迷霧小鎮的路上,天閑悵然若失,仿佛心中少了些什麽。


    渡婆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裏去了,這個可能是現在人類大陸上真正最頂尖的強者,就這樣埋葬在了這個充滿瘋狂意味的地方。


    而就算是這樣強大的惡魔覺醒者,就算是許多像渡婆那樣,甚至比渡婆還要強大的惡魔覺醒者聚集在一起,他們都認為無法與諸神正麵對抗。


    渡婆選中我做繼承人,是因為我的心中也有和他們一樣瘋狂的想法嗎?


    天閑不由捫心自問,如果有一天諸神的回歸不可抗拒,世界將要再一次天翻地覆,自己的親人、朋友淪為奴隸,甚至被毫無意義的被隨手殺掉。


    堅韌、毅力、忍耐、奮鬥……所有的一切化為灰燼,自己珍視的一切被狠狠的摔碎,踩爛……


    那麽,自己是否會絕望的把這個世界付之一炬?


    天閑自己也不知道。


    獨自坐在迷霧小鎮的中心小花園邊,望著這個古怪而神秘的小鎮,天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拿起噴壺,天閑澆了一陣花,把小花圃打理的幹幹淨淨,這才走進了渡婆的小木屋。


    木屋裏十分幹淨,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擺設十分簡單,主要的家具隻有床和椅子,卻連被子都沒有,想必渡婆也不需要那種東西。


    稍微挪了一下床和椅子的位置,打掃房屋,清理完成隻用了十分鍾的時間,這就算是一個全新的居所,也是天閑今後在迷霧小鎮的住處。


    做完這一切,天閑重新坐回花圃前的小凳子上,感到自己終於平靜了下來,眼前這城鎮,終於不再閃爍瘋狂的色彩。


    雖然你們的做法很讓人無奈,但這個小鎮就是你們努力和掙紮過的證明,不管是滿懷信心也好,悲痛絕望也好,這份竭盡全力的心意,我繼承下來就是了。


    天閑心中默默的想著,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因為絕望而瘋狂,會想到迷霧小鎮最終的用處,但就在這一刻,我還沒有絕望,我依舊還沒有服輸,我不願接受後來者隻有被奴役和毀滅的命運。


    曾經,你們也滿懷信心,也曾壯誌酬酬,但你們失敗了,作為繼承者,但我相信隻要有繼承者存在,希望總是有的。


    想必,姐姐也是這麽想的吧,所以才沒有讓這個地方煙消雲散,而是好好的找了一個繼承者。


    你們這些上了年歲的人啊,真是不好理解。


    天閑無奈的想著,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仿佛說給誰聽一樣的嘀咕道:“既然送給了我這份大禮,我就好好的在你們沒成功的地方努力一下吧,就算是對你們的祭奠。”


    返回火葉城,已經是正午時分。


    天閑首先找到露娜,了解在東部王國活動的萊娜的情況,她帶領的精銳部隊正在監視巨型雲杉的一舉一動。


    得知巨型雲杉依舊在倒在那裏養傷,幾乎沒有動過之後,天閑放下心來,直接跨過精靈們已經使用純熟的秘法傳送陣,出現在了東部王國的傳送陣上。


    這個傳送陣距離火霧山不遠,實際上這裏所有的傳送陣都是圍繞火霧山的大型秘法傳送陣建立的,那裏是重要的能量樞紐。


    天閑感到有些頭暈。


    雖然精靈的秘法傳送陣已經穩定而安全了許多,但是這個舒適度似乎還有待提高,天閑感覺自己好像坐了一個小時的過山車。


    歪歪扭扭走了幾步,撞了好幾棵大樹後,天閑清醒過來,辨別一下方向縱身一躍跳上半空。


    沒有使用邪眼的火焰力量,天閑的左眼閃動光芒,虛靈之力擴張開來,無形的虛靈從天閑腳下浮現而出,凝聚成有型龍獸托住天閑,這按照天閑意念凝聚的透明色的龍獸自然是和小灰一模一樣。


    不僅可以完全駕馭迷霧小鎮的虛靈,外界的虛靈也能進行一些簡單的召喚,讓召喚而來的虛靈繞著半空飛了幾圈,確定了這一點的天閑點點頭,讓這頭虛靈獸向精靈的舊王城飛去。


    天閑現在需要所有的信息,所有關於諸神時代的信息,金紋獸自然是不能放過的,他雖然是下位神獸,但好歹是神獸,沾了神靈的邊,算起來是正牌的神靈。


    金紋獸這段日子看來過的不錯,天閑來到湖底的時候,他正懶洋洋的盤在那,睡大覺——這也是他每天最重要的事情。


    “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天閑手上冒出一朵火焰,按在金紋獸碩大的身軀上。


    金紋獸一聲狂吼,盤起的身軀炸開的輪胎一樣散開,瘋狂在水中抽動,猛一轉身張開血盆大口向天閑咬來。


    在嘴巴貼到天閑的前一刻,他終於驚覺眼前的家夥是人類,而且是那個招惹不起的家夥。


    迅速縮回了嘴巴,金紋獸蛇信子飛速的吐了兩下,探照燈般的巨眼難以置信的盯著天閑,“你……你是怎麽進來的?這水裏的一切都在我的感知中,你……”


    猛的,金紋手飛速向後縮了縮,碩大的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惡魔覺醒者?”


    天閑聳聳肩膀,“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嗎,難道說你才發現,一個人類能構建這樣的神域本身就值得懷疑了吧。”


    金紋獸慢慢匍匐下來,巨大的頭顱貼著湖底,眼中滿是敬畏,含糊的說道:“惡魔之力……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覺醒者,沒想到你居然……”


    “你說什麽?”以天閑的聽力都沒聽清楚他的碎碎念。


    “我是說……人類能獲得如此強悍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但……惡魔並不是好東西,你要小心,否則會被吞噬。”後麵,金紋獸忍不住又小聲起來。


    這次天閑倒是聽清了,“我當然明白,而且就是為了今後好好活著,我才會來找你。”


    金紋獸頓時微微抬起頭,眼中的敬畏少了一分,“有事求我幫忙嗎?那麽禮物呢?”


    天閑真想上去把他的蛇信子拽出來打上結再塞回去,但耐著性子說道:“禮物不在這,在別的地方。”


    “別想騙我!”金紋獸瞪大雙目。


    天閑一笑,“我在其他地方建立了一個新的神域陣,更大更寬闊,而且更加安靜,能量也更加充沛,比這個暗無天日,陰寒冰冷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想必是個養傷恢複的好地方。”


    金紋獸碩大的雙目微微縮了縮,仔細打量天閑,然後才問道:“在哪?”


    “在我的城市上空,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帶你去那裏,我們公平交易,可以簽訂契約。”


    “契約!?”


    金紋獸再一次震驚的望著天閑,“你是說,你……向我提出契約嗎?”


    “是的!”天閑肯定的點頭,“這一次不再需要你來耗費精神了。”


    “你竟然可以使用遠古時代的偉大神力!”金紋獸滿眼不可思議。


    天閑製作了一個火焰氣泡,拿出一張羊皮紙在裏麵,“怎麽,要試試嗎?”


    金紋獸注視那火焰氣泡良久,巨大的頭顱再一次低下,“不必了,強大的惡魔覺醒者,我相信你的話。”


    天閑在湖底呆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才上岸,一臉思索之色。


    臨走之前,天閑在精靈舊王城中找了一塊合適的地方清理出一大片空地作為標記,這裏今後將會建立一個秘法傳送陣,這本來就在精靈的計劃之中,也可以順便把金紋獸送走。


    天閑返回火葉城時並沒有太頭暈,因為這一次一直在思考著事情。


    關於諸神大戰的起因,經過,還有結果,天閑現在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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