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比平常的夜晚顯得要更加的寒冷。尤其是此刻,顧家人身處在這個四處都透風的破廟裏,那種寒冷,真的是能夠凍到人的心裏去了。


    子時了,要是平常在家,這個時候,孩子們早就睡得很香了呢。可是現在,大家夥全都睜著眼睛,沒有一個人覺得困倦。這樣冷的寒夜裏,誰敢睡覺?還不得凍出‘毛’病來啊。


    “娘,我冷。”文平靠在母親的身邊,哆嗦著向母親的懷裏拱了拱。雖然他們身上穿的都不少了,地中間還有火堆,可一樣還是感覺不到溫暖。徹骨的寒意,遍布了身體各處。


    馮氏伸手,左邊摟著文平,右邊摟著嬌顏,“都靠在一起吧,靠一起還能暖和點兒。”


    大家夥緊緊地靠在一起,三四個人披著一‘床’被子,就這樣擠在一起,互相取暖。麵前的火堆燒的很旺,顧承勇時不時的就扔一些柴禾進去,努力的保持著火勢。盡管這樣,破廟裏,也不見得有多麽暖和。


    破廟外,寒風刮得呼呼直響,隨著風而來的,還有時不時的狼嚎。這個年月,可不是嬌顏前世,哪裏都被過度開發,根本見不到多少野生動物了。這裏,即便是人群聚居的村落,也一樣會被野獸進攻襲擊。


    寂靜的夜裏,餓狼的嚎叫聲,聽起來是那樣的人。伴隨著風聲,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好嚇人啊,我好怕。”林宏韜聽到外麵的聲響,忍不住縮著脖子,使勁兒的往顧承勇身邊躲。


    “不怕,不怕,咱們這邊有火呢。狼是怕火的,它們見了火,就不敢過來的。”顧承勇見宏韜如此,趕忙伸手,將他摟在了懷裏。


    文平趴在母親的懷裏,這時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娘,我不想在這兒,我不想在這兒啊。”


    文治和文齊也有些害怕的,他們從小到大,都被父母保護的很好,哪裏經曆過這樣的時候?文治跟文平同歲,兩個人是一對兒雙胞胎,不過長得並不是很像。文治很野,膽子大,文平則是很秀氣,膽子也小。


    即便是膽子再大,畢竟也不過是剛剛八歲的孩子,麵對這樣的情形,文治同樣也是膽戰心驚。“爹,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啊?天什麽時候才能亮啊?”要是天亮了,就不用害怕狼了,天亮,也會暖和一些的。


    “好像也就子時末吧,剛剛不是還聽到炮竹聲的麽?等吧,等著天亮就能好點兒了。明晚,咱們找個農家或是客棧住下,就不會這樣了。”顧承勇隻好這樣的安慰孩子們。


    小孩子是很容易困倦的,再者此時也實在是有點兒熬不住了。孩子們一個個的,就開始打盹兒。嬌顏一見這樣,趕忙出聲道,“爹爹,給我們講個故事吧?”現在真的不能睡,這樣要是睡著了,醒來準得生病的。


    顧承勇撓撓頭,“嬌兒,爹爹哪裏會講故事啊?”他這樣拙嘴笨舌的人,還講故事呢,本來不困的人,聽他講故事,都能睡著了。“還是你們講吧,爹爹實在是不會。”


    嬌顏無語,“爹啊,你別的不會講,難道還不能說一說老家的事情麽?我們這次真的要回去麽?回去了,以後怎麽過日子?家裏的人,會歡迎我們回去麽?”嬌顏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出聲問道。


    “老家就那樣唄,還有啥好說的?家裏你爺爺‘奶’‘奶’身子還都不錯,年前阿喜回去送年禮,回來的時候不是都說過了麽?家裏一切都‘挺’好的。”顧承勇不知道閨‘女’到底想要問什麽,“為啥不歡迎咱們回去?那是我的家呢,我生在那兒長在那兒,早晚都是要回去的啊。”


    “可是爺爺‘奶’‘奶’,伯父叔叔們,會歡迎咱們回去麽?咱們回去了,住在哪裏?是咱們自己單過,還是跟家裏人一起過?爹這些你想過沒有啊?”嬌顏有點兒心急的問道。關鍵是老家的人,她一個都沒有見過,根本就不了解那些人,誰知道回去會麵對什麽樣的情景?


    “住的地方不用‘操’心的。五年前那次回去,爹爹出錢給家裏蓋了大房子,前前後後的幾十間呢,總有咱們的住處。回去了,先跟大家一起住著看看吧,要是不習慣,那咱們再另外想辦法。”顧承勇本來想說,回去當然是一起過日子的,可是猛然想起來家裏的情形,讓他生生的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嬌顏注意到了父親剛剛的停頓,心裏一下子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看父親的表現,恐怕,老家裏,也是並不消停吧。唉,也是沒法子的事情,他們這麽一大家子人,走到哪裏想要生活都不容易。回老家去,好歹還是父親最熟悉的地方,有親人在,總比別的地方好一些。


    “嬌兒,別問了,你爹離家這麽多年,就算是之前回去過幾回,也不過是來去匆匆,最多在家住上十幾天。那麽短的功夫,能看出來什麽?”馮氏拍了拍嬌顏的後背,將嬌顏摟緊,然後輕聲說道。


    嬌顏歎了口氣,聽這話,就知道裏麵肯定是有事情的。仔細想一想,大概也就能明白點兒了,爹爹十四歲就從家裏出來闖‘蕩’,這本身就不合理的。誰家肯放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往外跑?再者,父親要是在家裏過得好,根本就不可能跑到外邊來的。


    算了,還是不問了吧,等到回去了,自然也就能夠‘弄’清楚的。


    可是嬌顏不說話,這破廟裏一下子就靜了下來,大家夥你看我我看你的,都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麽了。倒是如月,這時連忙笑道,“要是老爺和夫人不嫌棄,奴婢就唱一段兒小調吧,也省得大家夥都沒‘精’神了。”


    嬌顏一聽就來了‘精’神,“好啊,好啊,如月姐姐,那你快點兒唱吧。”


    如月清了清嗓子,然後便唱了起來。別說,如月還真是有個好嗓子呢,聲音清潤婉轉,猶若夜鶯一般。


    如月唱了一段,大家夥都聽得有些入‘迷’了,等到如月停下來時,眾人還都有些意猶未盡。“太好了,哎呀,如月姐姐,還不知道你有這樣好的嗓子呢。”嬌顏驚喜的說著。


    “我小時候家裏窮,家裏孩子太多了,我爹我娘就把我賣到了教坊裏去。在那裏,成日的伺候那些歌姬,也跟著她們學了一些皮‘毛’。教坊裏的嬤嬤,成日的打人,我不聽話,就經常挨打。後來我偷偷從裏麵跑出來,結果又被拐子給拐走了,要不是老爺救了我,恐怕早就死了呢。”如月說起了往事,語氣裏難掩哀傷。


    “是啊,要不是老爺,我們這些人,還不知道是個什麽下場呢。所以這輩子我們都要留下來,伺候老爺夫人。”如雲那邊幽幽說道。


    “以後,別叫老爺夫人了,就叫叔叔嬸子吧。咱們如今,就像喪家之犬一般,哪裏還能再叫什麽老爺夫人了?原本是想放你們離開的,讓你們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去,既然你們不願意走,想留下來,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顧承勇這時開口說道。


    如雲四個互相看了看,然後點頭,“老爺不嫌棄我們就好,老爺怎麽說我們就怎麽做。”


    大家夥你一句我一句的隨便說這話,時間也就慢慢的過去了。等到眾人真的有點兒熬不住的時候,外麵的風好像也小了很多,狼嚎也聽不見了。從‘門’縫兒向外看去,隱隱約約的,好像外麵開始泛白。


    “天快亮了,都起來動彈動彈吧,待會兒咱們就走。”顧承勇率先起身,出去看了一下,然後回來說道。


    嬌顏已經困的不行了,這時趕忙站起來,跳了幾下,甩甩頭,將困意甩掉。文修幾個,也都好不到哪裏去的,一個個哈欠連天,各自用手捂著嘴。


    荒郊野外的,自然也不用梳洗了,大家夥都起來走動了一陣子。阿喜和阿祿將馬兒牽了出去,昨晚在聽見有狼叫之後,二人就把馬匹都牽到了廟裏來,拴在了外間的柱子上。馬兒對於他們現在來說,可是至關重要呢,要是沒了馬,他們可是寸步難行了。


    馬車全都套好,眾人各自上了馬車,然後顧承勇三個,趕著馬車開始往北繼續走。


    昨夜的一場雪,下的還真是不少,此時地上大概能有兩三寸深的雪呢。這在江南,簡直是讓人想不到的。馬兒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路上並沒有行人,隻有他們這一行三匹馬,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向北一路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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