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郊野的軍帳內,莽古爾泰將皇太極的命令說得清清楚楚。阿敏聽後卻是拍案怒起,瞪著那雙銅鈴眼質問莽古爾泰:“皇太極憑什麽不讓我進城?那祖大壽是帶了重兵大炮攻灤州的,穆泰守不住逃到了永平來。結果,倒把祖大壽給招了過來!我永平又不是鐵鑄不倒的,合著他穆泰守不住可以逃,我阿敏棄城倒是不行的了?莫非皇太極他就要我死在永平不成?!”


    莽古爾泰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好好好,咱們先不說別的,你且看看那穆泰,人家好歹還打了一陣,撐了一陣呢吧。可你呢?你不去救援在先,不戰而逃在後。再者……你就真當皇太極看不出你延誤軍機的事了嗎?你當皇太極就這麽傻?!”


    阿敏扭頭故作不知:“什麽延誤軍機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說莽古爾泰,雖說咱們是兄弟,可這種話不是能隨便放在嘴巴上說說的。你倒給我說說看,我哪裏延誤軍機了?!”


    “我要說……好!我倒給你說個明白!你說!是誰夜夜笙歌款待將士?是誰天天尋著機會就拉攏人心?是誰強壓著軍情不報?!”莽古爾泰一臉不成器的看著阿敏,“你當這些沒人知道嗎?多爾袞,早就把這些都同皇太極說了個明明白白的!你怎麽還裝糊塗呀!我的二哥誒,你這回做得太過,皇太極都快氣瘋了!”


    阿敏卻仍是滿不在乎:“錯都錯了!這些罪,我認就是!哼,可他又能拿我怎麽樣?他憑什麽不讓我進城?!不讓我進城……他想私自定了這些罪名不成?!哼,可別忘了,大汗再大,那也是要聽議政王大臣會議的!他皇太極想越過了這層就定我阿敏的罪?想得美!”隻要能進了城,隻要將車子上的財寶和女人往那些人府裏一送……哼,皇太極,你就算想拿我阿敏開刀也要看議政王大臣會議同不同意!


    莽古爾泰沉聲道:“能拿你怎麽樣?他怎麽不能拿你怎麽樣了?!這棄城的罪,你認不認倒也不要緊,在會上倒也好說得很。可那屠城、掠財、搶女人……這條大罪你又怎麽說過去?!”


    阿敏氣急敗壞:“這……這也算得上是‘罪’了?我早就說過,永平根本不應該去守!可他皇太極偏偏就鐵了心地要守!現在守不住,我當然要屠城,這樣才不會白白便宜了那些個南蠻子,咱們也不至於一無所得啊!再說了,屠城、掠財、搶女人……這些可都是老汗王當初教我們的!那時候,這可都算做是功勞呢!怎麽到了他兒子,這功勞就都成了大罪?就都成了他皇太極對付我阿敏的理由了?!”


    阿敏急得直在原地打轉,許久,停下腳步,像是想明白一般,轉頭對著莽古爾泰道:“哈哈哈,好,好!我明白了!他皇太極分明是在找借口,他就想著要置我於死地!他想要殺我!”說了半天,阿敏見莽古爾泰仍是不以為然地沉默著,抓著莽古爾泰的肩膀瘋狂地搖,“莽古爾泰,你別傻了!【皇太極就是我們養大的老虎,如今他要吃人了!今天是我,下一個就是你!】莽古爾泰,你實話告訴我,他是不是叫你來殺了我?”


    莽古爾泰聽著阿敏說的話,隻覺得心驚肉跳,神色也是陰晴不定:“大汗他,沒有說要殺你。但是他把貝勒們聚集到了一塊兒,所有人都在崇政殿等著定你的罪。”


    刹那間,阿敏神色大變,頹唐地坐在位子上,麵如死灰。


    清寧宮暖閣裏,阿敏的福晉伏倒在哲哲跟前,泣不成聲地哀求:“求求您了大福晉,阿敏闖下這樣大禍,大汗饒不了他,他死定了……現在都在崇政殿商討了呀……大福晉啊!……求求您了……我知道阿敏這樣不對。可如果阿敏死了,家裏就過不下去了呀大福晉……求您念在這一家老小的份上向大汗求求情吧大福晉!”


    哲哲拉著阿敏福晉的手安慰道:“二嫂子,你別這樣。你這樣我看著心裏難受。這二貝勒有罪無罪,親貴們自會公斷,這朝廷上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的,也不能幹涉過問你說不是!”可這一番話下來,阿敏福晉沒有絲毫收斂,反而更加嚎啕大哭。哲哲暗自皺眉卻又不能說什麽,隻好給布木布泰使個眼色,讓她上前勸解。


    布木布泰在這種場合是沒有任何說話的資格的。可見哲哲為難,又看到她給自己使的眼色,便知道她不想再摻合進去就想著拿自己頂事。哼,敢情,我這做侄女的不僅要為姑姑固寵還要替她處理煩心事。就是十個珍哥也不能及啊。布木布泰在心中冷笑了幾聲後,親自上前蹲身攙住還在痛哭流涕的阿敏福晉柔聲勸慰:“福晉,您也別太著急了。想來,大汗是不會殺二貝勒的!”


    哲哲一怔,目光掃向還扶著阿敏福晉的布木布泰:“玉兒,你怎麽知道?”


    布木布泰猶疑著答道:“我不過是猜的。但是,應該不會錯的!”


    哲哲看著布木布泰猶疑裏隱藏著的滿滿自信,腦中不由回蕩著當初喇嘛那句嫁給一國之君,母儀天下的箴言以及皇太極的那句【我不能把這個‘萬一’的可能,送給了別人,你懂嗎?】。母儀天下嗎?哲哲微微斂下眼瞼,微闔的眼裏不由得劃過一道暗芒。


    多爾袞府宅中,諾敏陪著殊蘭在亭間坐著。八旗親貴到底是大手筆。一年一過,這亭子周圍的桃李早就被除得幹幹淨淨,重新添上了陰陰可人的古槐,初夏裏的太陽雖不怎麽灼人但長時間地待著也會覺得頭暈。諾敏站在殊蘭身後輕輕打著扇子。


    “這麽說來,阿敏已經在崇政殿裏了?”殊蘭懶懶地拿著些許魚食拋給池塘裏那些躲在荷葉下的錦鯉。魚食一下去,那些個錦鯉就像是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一樣,爭先恐後。大的壓小的,小的壓更小的……弱肉強食,在生存麵前,禮儀風度都不算什麽。在這一刻,生存,活下去才更重要。


    “聽說所有的貝勒爺都到場了。”諾敏接著說道,“這次二貝勒卻是做的過分了。這棄城屠城的,不是自己把到手的人心往外麵推嘛。聽說,這次大汗氣急了呢,好像,好像大汗動了殺心。”


    “殺心?”殊蘭詫異地扭過身子看著諾敏,“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諾敏看著殊蘭,答得小心翼翼:“是大貝勒家的多瑪說的。她說是她進去奉茶時聽到大汗說要殺了二貝勒的……格格,有什麽不對嗎?”


    殊蘭原是皺著眉聽諾敏敘述,聽後卻是舒展了眉頭,微微一笑:“原來是代善……難怪了……你放心吧。大汗他……是不可能殺二貝勒的。”這消息怕也是代善命人傳的吧。哼,是怕皇太極卸磨殺驢麽。嗤,真的要卸磨殺驢,就這點小動作就夠了?這不是逼著他加快動作呢麽。真是愚蠢至極!


    “格格怎麽知道……”諾敏疑惑地看著殊蘭,滿是不解。明明二貝勒犯下這麽大的事情。況且格格之前不是說過大汗正想著法兒地要尋三大貝勒的錯呢嗎?為什麽這次這麽好的機會會不用呢?


    “首先,大汗是借由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登上汗王的位子的。如果他現在就因為阿敏屠城的事要殺阿敏,你認為八旗親貴們會怎麽看待大汗?”殊蘭微笑道,“他們不會認為阿敏做的事有錯。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是他們炫耀軍功的物事,你認為他們真的想讓大汗將不許燒殺搶掠定為規矩嗎?”


    “難道就任由二貝勒這樣不管嗎?”諾敏瞪大了眼睛,“這樣以後還有誰會把定下的規矩當回事?”


    “這永平既然已經丟了,就算現在殺了他也終究是無濟於事,倒不如留著他一條命,以儆效尤。也好向八旗彰顯他大的仁慈不是?”殊蘭又從瓷罐裏拿了一把魚食出來拋向空中,“再說了,漢人有句話叫做‘生不如死’。有時候,活著,未必是一件快樂的事。相反,死,才是最大的解脫。”罐中的魚食早已喂完。殊蘭輕輕拍了拍手,將手心裏的那點子碎末拍淨後便轉身走出了亭子,再也不去理會池中錦鯉的事了。


    “她是這麽說我的?”皇太極一身玄衣襯得長身玉立,穩重內斂。長時間的端坐高位給予他常人沒有的君臨天下的霸氣。“嗬,她倒是懂我。”皇太極細細回味著聽來的語句,因阿敏而冰冷的麵容終於有了回暖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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