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一月光景,車馬終於行至兩國邊界,因擔心被邊疆守軍認出多生事端,進入龍祈國界之後,墨柔然一直居於車廂之內。可終是她多慮了,因為一直駐守邊疆的太子龍風真已帶著他的人在她到來三日前,被宣召回京。墨柔然既鬆了口氣,心中又有些許失落…


    自進入龍祈國界之後,每至一處村鎮城邑,明太醫都會帶人問遍當地醫館草堂,遍尋七日瀞血草之跡,終一無所獲。


    這日,見他又喪氣歸來,墨柔然掀氈帳吃吃地笑:“怎麽明太醫,還不曾尋到麽?哎呀,那草連醫書上都少有記載,自然鮮有人知曉。也不怕,反正這一路上多的是草堂藥鋪,您老人家腿腳又這般勤快,挨個兒打聽,說不定還真就給您撞著了!”


    這番風涼話,直氣得已過而立之年的明太醫惱羞成怒,上前一把抓住墨柔然皓腕滿目凶煞道:“妖女,你別得意!我若得不到重生草,你與你老爹都別想活命!”


    “哼!”墨柔然橫了他一眼將腕子收回,含著笑將瓠齒輕咬,“那你最好祈求老天保我尋不到重生草,不然有我父女活命的一天,你就得死——”


    墨柔然滿目挑釁,末了,又鶯語婉轉道:“我老爹通博多聞,兼明醫術,妙手回春,遠勝於你!比之連重生草都不曾親眼見過井底之蛙們,明太醫您覺得,陛下會舍得動我爹爹一根手指麽?”


    明太醫一怔,臉色煞白。


    墨柔然焉然笑著,轉身入帳。


    殺了她,他尋不回重生草。可若藥草被她帶回,則他在宮中地位不保…入了帳,墨柔然依坐榻邊撥弄著手中那隻平安如意燈盞,心中很是滿意。接下來。便是爾宜與爾淳那兩丫頭了…


    馬車複又顛簸了一月,離京城越來越近,天也越來越暖,所經州縣亦一改遠疆荒涼蕭索。所謂二月春風似剪刀,此時再舉目望去,便是廣袤田野,暢流江河,苗滿阡陌,生機盎然。再一路往南更是人煙阜盛,繁華似錦。(.無彈窗廣告)


    這一日行至一處郊野。墨柔然掀開窗子,見不遠處是條如帶清流,那溪畔地勢平坦。淺草茵茵,仿佛便是鋪了層綠毯般,令人愉心悅目,當下便停了馬車,命人提早歇行。露宿於此。


    那護衛將軍見此上前道:“前麵不遠似有座村落,王妃暫且忍耐,待到那村子裏再做歇息也安全些。”


    墨柔然笑道:“這裏景色宜人又很安靜,已是很好,何苦非要去人家莊子裏叨擾。”


    一時弧月隨後下車,瞧了眼四周笑道:“你倒很是會挑地方。”便命那護衛止歇於此。


    帳子很快搭起。墨柔然卻沿著溪畔走出的一條小土徑,繞至淺草地裏尋了處平地躺下,曬著暖陽。嗅著身下清晰草香,想象著再度回到京城,回到皇宮,再度麵對某一些人以另外一種身份…驚訝、羞惱、震怒…那將會是番怎樣的景象?


    罷了…這一路她已想得夠多了…墨柔然緩緩閉上雙眸,聽到身後踩著嫩草的腳步發出的細碎沙沙聲。一步一步的接近…


    弧月過來挨墨柔然身邊坐下,抬眼卻見遠處小土路上有她一排淺淺腳印。不由朝她雙腳看去,果見那一雙小巧錦履上沾著些許新泥,不禁輕輕吟道:“塵沾新羅襪,猶憐芳草青…”


    墨柔然支起頭笑:“原不忍踩疼了這嫩芽兒,可這片茸綠又實在太過可人,禁不住還是躺下了…”


    弧月笑道:“不怕,就你這嬌小身量,壓不疼它們的。”


    墨柔然將頭枕著雙臂,望著那綿延天際的碧青道:“仿佛我一到掬月便是令人窒息的嚴冬似的,好久都不曾見到這樣怡心舒適的蔥綠了。”


    “重回到你自小生長的地方,自然是倍感親切的。”弧月將沾於她發絲上的嫩草輕輕拿下,眸中溫和而堅定道,“這次機會如此難得,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帶你回掬月…然兒,你一定要留下來,生活在屬於你自己的自由天地!”


    墨柔然收回遠眺雙眸,坐起身怔怔看著弧月道:“那你呢?你不打算同我一起留在龍祈麽?”


    “我…”弧月眸中憂傷。他怕是隻剩下六個月的壽命了…


    墨柔然道:“弧月,龍祈天大地大,我們總會找到一塊屬於我們自已的天地,過上簡單而快樂的日子。”


    弧月伸手擁過她,心中感激道:“謝謝你,曾想過與我一起生活…”


    這壁,望著七王爺與王妃在草地上相擁情濃,爾宜與爾淳兩位侍女彼此交遞了眼色,返身快速鑽進了馬車,打開錦匣,翻了那盞如意燈來細細查看,發覺置於燈內的那根紅蠟表麵粗糙,似被融化了重新捏製過一樣…


    “爾淳…爾淳——”車內爾宜忙衝著車外放風的爾淳招呼道,“你看這支紅燭…”


    爾淳警惕朝四周圍看了看,一回身接過爾宜自車內遞出的蠟燭瞧了瞧,道:“裏麵一定有貓膩,掰開看看。”說著,已將手中蠟燭掰成兩截,果然,一金黃紙條露了出來。


    “你們在做什麽!”正當這二人全神貫注要小心將紙條自蠟內完好無損取出,背後忽一聲女子厲喝。


    車內爾宜一個驚嚇,懷中那盞平安如意燈自膝上滑落,跌落在地。


    “王爺,王妃…”二人一個驚愕,怔怔對著身前雙雙立著的弧月與墨柔然。


    看著地上摔爛的燈籠,素來溫文的弧月厲聲叱吒:“你們好大的膽子!膽敢將王妃的平安如意燈損毀!”


    爾淳連跪身辯解道:“王爺息怒…奴婢們隻是想將錦匣搬入帳中,未料匣蓋脫開,方不小心…”


    弧月麵色愈怒:“本王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


    “本宮說過,這平安如意燈乃本宮心愛之物,誰再敢妄動它一下本宮便剁了她的手…”墨柔然逼視著地上跪著的二人朝身後一聲厲喝,“來人——將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奴婢給本宮拉下去剁去雙手!”


    那護衛將軍聞令帶人匆匆趕來,卻怔怔對著地上那二人踟躕不動。


    弧月見此喝道:“怎麽?你們連王妃的話也不聽麽?”


    那將軍慌恐道:“屬下不敢!”


    那侍女爾宜見此不由麵色大變。連聲跪前道:“王爺,你不可以動我們!王妃是敵國派來奸細,奴婢手中有她通敵叛國罪證!”


    墨柔然麵色一怔,喝道:“大膽!”


    弧月看了身邊墨柔然一眼,眸色懷疑看向爾宜道:“汙蔑王妃可是死罪,你可想清楚了再說!”


    “奴婢有證據。”爾宜說著,將手中折斷的蠟燭舉起道,“這是那盞如意燈裏的蠟燭,奴婢和爾淳發現這裏麵藏有王妃暗通敵國的密信!”


    “信口雌黃!”墨柔然一臉紅怒,說著便要自爾宜手中奪過蠟燭。未料竟被弧月一伸手搶了去,厲喝道:“莫然兒,給本王退下!”


    墨柔然嬌道:“王爺。您也懷疑我麽?”


    弧月冷麵道:“退下!”


    墨柔然微愕,訕訕收回了手,爾宜爾淳見此微鬆了口氣。


    見七王爺亦有這般大動肝火的時候,身後所有人都一片靜默,屏氣凝神直等著那蠟中字條被公布於眾。


    弧月將兩截蠟燭輕輕揉碎。小心翼翼取出裏麵藏著的金黃字條,果然見上麵字跡斑斑,不由掃視了身側墨柔然一眼,朗聲念道:“蒼天護佑,願吾女一路平安,如意順遂!”


    “什麽…”那兩名侍女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看向弧月。“怎麽會?”


    “這…便是你所謂的通敵罪證麽?”弧月將手中字條重擲至爾宜爾淳麵前,“王妃通敵,本王亦難脫幹係。你們到底是在汙蔑王妃。還是想汙蔑本王?”


    “不會的…”爾宜一把揀起地上紙條細細查看道,“這紙條內一定還藏別的什麽…一定有…”


    “這不過是本宮父親一片苦心罷了,卻被你拿來詆毀本宮。”墨柔然瞠目對著地上猶自困惑不解的奴婢冷道,“私毀本宮珍視之物,又以下犯上汙蔑本宮通敵。你們罪該萬死!來人,拉下去亂刀砍死!”


    “王妃。手下留情!”正當爾宜爾淳驚恐萬分之際,人群之後明太醫聲音突然陰冷響起。


    墨柔然冷睨了他一眼,正身昂首道:“明大人要來教本王妃如何處置下人麽?”


    “微臣不敢…”明太醫微微朝她俯身,道,“微臣隻是想提醒王妃,打狗還得看主人…”


    墨柔然咬了咬朱唇,胸前因氣憤而上下起伏著,一時隱忍半尚道:“好!本王妃便聽大人一言,饒她二人性命,他日回國後交由陛下發落!不過…”


    墨柔然恨恨看向地上那二人道,“本宮今日若不給你二人施以懲戒,日後又何以立威?拉下去,各重杖六十大板!”


    四名侍衛上前拖了爾宜爾淳下去受刑。


    “大人…大人…明大人救我們!六十大板奴婢如何禁受得住…”


    “蠢貨!被人算計了還不知道!”


    角落處,明太醫支開那幾名侍衛指著地上二人一腔怒氣道,“她會那麽笨麽,用那般亮眼的金黃紙條書寫通敵密函,還這麽輕易的被你倆發現?陛下臨行前是如何交待的?未得到重生草前,叫你們不可輕舉妄動,可你們…”


    那二人淚落漣漣道:“大人…奴婢知錯…還望大人…”


    明太醫直起身看了眼那邊大帳,鼻子輕哼了聲道:“本官會為你們配製上好的金創藥的!”


    夜


    望著睡榻上弧月和衣背身睡著,墨柔然躡足下床,輕揭錦匣。


    匣內平安如意燈籠已被修裱得完好無損,墨柔然取出日間被掰成兩段的那支紅燭,移座至那一盞熹微燭火前,取下頭上銀簪往火上烤上一烤,再往那紅燭截麵斷茬處紮融出細長洞孔,如此反複,直至那洞孔被融得高粗得宜,足以放入一隻玉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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