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似乎有什麽顧忌，走過來將他們隔開，拉住了趙雪。
“聽說你是喬翊升的前妻？”趙雪一副責問的口氣。
“那又怎麽樣？”伊百合聳了聳肩。
“他為什麽會跟你結婚？”趙雪滿臉的恨意。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伊百合平淡的說。
趙雪眼裏透出一種狠勁，“別以為翊升哥喜歡你，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
伊百合的回應是嘲諷的笑笑，卻不想激怒了對方。
趙雪上前一步，要揪住她的衣領，卻被伊百合左手一推，隔了開去，馬上對方又揚起另一隻手，向她的臉揮去，她用右手臂一擋，趙雪也沒有討到什麽便宜。
一氣之下，趙雪幹脆使出雙手與伊百合糾纏。
眼瞧著兩個女人就快要打了起來，霍希拉開手足亂揮的趙雪，再次將兩人隔開。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伊百合皺起眉頭問。
“聽說伊小姐目前正在調查你喬二哥？”霍希眼眸深邃。
伊百合知道他口中的喬二哥就是喬翊升，也並不想隱瞞什麽，直言：“關你們什麽事？”
“的確不關我們的事，不過今天請伊小姐過來，我們就是想問問喬哥一些問題，伊小姐也可以順便聽聽。”霍希聲音低沉的答。
伊百合有些疑惑，他們要問喬翊升什麽事？有什麽事她不知道的？
不過她現在已經肯定了，這幫人抓她回來，就是為了見喬翊升。
伊百合記得，上次在喬家老宅的時候，喬翊升已經明確告訴過這幫人，以後他跟青幫不再有瓜葛。
應該是他們找喬翊升聯係不上，才把她抓回來，逼喬翊升現身。
這算不算是變相的綁架？
伊百合正想著，就聽到門外有人喊：“二哥已經到了！”
*
這一帶喬翊升並不陌生，隻是具體的地點還真沒去過，據說這是青幫比較新的據點之一。
他和青幫的聯係源於趙傳，而在趙傳死後，他更欲將這僅有的聯係切斷。
可是今天他們竟然綁架了他心愛的女人，為的是逼他現身，所以這一趟他必須要過來。
青西茶樓坐落在一條南北的小街上，街兩旁都是法國梧桐，因為是冬季，沒有葉子，隻剩枯枯的枝幹。不知是因為這一代老建築比較多，還是過於背光，讓人總覺得陰氣較重。
天不大好，明明是上午時間，卻灰蒙蒙的仿佛日頭落山的黃昏，隻是沒那絢爛的霞。
此刻天上似乎盤旋著什麽，烏沉沉的一大片，仿佛好大一群鴿子飛旋而過，隻是鴿子沒有這麽烏青的輪廓，待它們嘩啦一下落了，黑黑的密密麻麻的站在樹上，詭異的令人發毛。
喬翊升仔細辨認了幾下，才發現，那竟然是烏鴉。
來不及細看，就到了一個青灰色的老牆外，藍色的門牌斑駁著，隱隱可以辨出甲28號的字樣，老舊的紅漆門，木門上的漆掉了不少，更顯的年代久遠。
喬翊升邁了三個台階，伸手扣著門上的銅環。
沒幾下，就有人應了門，一見是他，趕緊客氣的招呼進來，吱呀呀的門開了再關上，又將門反鎖了。(.)
院子竟然鋪著青石板，地上的石頭都磨得光亮了。沒走幾步，又是一個木門，前麵人撩開簾子，將他請了進去，那正是茶樓的前廳。
前方有個台子，似乎是舊時說個評書表演個相聲的地方，中間擺了有二三十張桌子，簡易的長條椅子，周圍還有一圈二層看台，就像劇院聽戲的包房，也是木桌長椅。
喬翊升一進來，就是一愣，倒不是因為這布局，而是這裏麵，長凳上坐著的，過道裏站著的，密密麻麻都是人，青幫的弟兄！
他心裏一緊，當下提防起來，隻是麵上維持著一貫的鎮定，絲毫不顯露。
“翊升哥，”趙雪那張臉瞬間恢複了溫柔可人，她第一個衝出來，迎向喬翊升。
但喬翊升卻並未看她，隻是目光直直的落在了緊跟著趙雪的霍希——目前青幫的負責人身上。
霍希垂首喊著，“二哥。”
“二哥？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二哥？”喬翊升冷冷的說，音量不大，其中的冷意卻讓人們身上泛起一陣寒氣。
“居然敢綁了我的女人來威脅我？你們膽子不小！”語氣微微上挑，卻森冷的讓人不敢接話。
霍希跟趙雪皆低著頭，自知有愧。
本在伊百合身後鎖著她雙臂的人，見到喬翊升出現後，不知不覺將手放鬆，她終於恢複了自由。
“人呢？”喬翊升喝斥。
霍希立即給手下的人使了個眼色：“把人帶出來！”
伊百合這才被兩個人領到了喬翊升的麵前。
喬翊升見她安然無恙，似是鬆了口氣。
霍希立即又命手下的人，給喬翊升跟伊百合各搬一個凳子。
在此期間，趙雪嫉妒的眼神一直盯著伊百合。
不過伊百合全當沒聽見，既然他們說是請她來做客聽故事的，那她就聽聽看，到底喬翊升跟這些人有什麽故事在瞞她。
“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麽事？非要我來？”喬翊升的語調輕緩，見這情景他若是不問清楚是怎麽回事，這些人也不會輕易放他們離去。
“不是早說過青幫的事，我不插手的嗎？”喬翊升冷眸掃過在場的人。
霍希笑得恭敬，語氣也客氣的緊：“瞧二哥說的，青幫的事您不管，可大哥的事無論如何您不能不管啊。”
還沒等他答話，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是啊，我哥的事，翊升哥也不管了嗎？”
“哦？”喬翊升挑眉看著趙雪，很長時間沒見麵了，她的眉眼越發顯得陌生，難以琢磨。
“把人帶上來。”發號施令的是趙雪，這一聲高喝顯然有幾分氣勢，儼然又一個趙傳。
喬翊升隻是冷冷看著，不發一語。
倒不是他們那些人大男子主義，隻是這些人的觀念裏，殺人越貨、心狠手辣的事就該是男人做的，女人還是溫順聽話的躲在男人身後受著照顧就好。
這城市，大姐頭也有，寥寥無幾，男人狠起來尚存幾分顏麵講義氣會心軟，而女人卻可以豁出去百無禁忌一般，比男人更陰狠毒辣幾分。
就算青幫群龍無首，趙傳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妹妹來充當這個角色，可現在她卻偏偏就是，或者正在朝著這條路走。
喬翊升又仔細掃了眼霍希，果然發現他皺了皺眉，顯然對這種角色的轉換也不太適應。
前麵一陣嘈雜，幾個弟兄將一個人帶上了台子。那人顯然是受了刑，倒在台上站不起來。
“這是怎麽？”喬翊升問。
“翊升哥，”趙雪嫵媚的一笑，“稍安勿躁。”
台上一人早將腳踩在那人背上，厲聲訓斥。
倒在地上的人頭發被揪著，臉正衝著台下，斷斷續續的開口：“我是蔣三手下的，成得勇。”
茶樓裏除了成得勇的聲音，幾乎鴉雀無聲。
饒是受了傷的人說話沒有氣力，大家也聽得清清楚楚。
“翊升哥，”趙雪又開口，“他說的不明不白的，聽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個成得勇呢，也不算太出名，可也不是小嘍囉，蔣三身邊的人數十個，也算能數得著他。那天他喝多了，正被咱們青幫的人撞上。你猜怎麽？”
說話間瞟著喬翊升，見他眼神專注，語氣越發得意，“他說那次，他們是得了信的，事先知道交貨地點，才帶了人去堵的。”
喬翊升與她對視，眼眸黯沉一絲波光閃過：“哪次？”
趙雪卻笑了，鶯聲燕語：“就是我哥死的那次啊，翊升哥也受了傷吧。”
“哦，這樣啊。”喬翊升應道。
“怎麽，”趙雪揚眉，“翊升哥不知道？”
“小雪！”霍希忍不住出聲打斷。
喬翊升冷聲一笑：“那今天要我來，是想幹什麽？”
“主要是讓二哥坐鎮，好好審審蔣三的人。”霍希的語氣依然恭敬。
“都說了，以後青幫的事我不再插手，不管是否與趙傳有關。”
“隻是，”霍希麵露難色，思忖一下，仍是開口，“這個人說似乎與二哥有關。”
“那你認為呢？”喬翊升直接反問了回去。
“當然不會。”霍希馬上回答。
“等等。”趙雪阻止道。
“你的意思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今天白請了二哥來了嗎？”趙雪一臉的怒意對著霍希，“這小子折騰的快殘了，我們白審了嗎？”
“我相信和二哥沒有關係。”霍希說道。
“你相信？你相信就夠了嗎！”趙雪冷笑道。
她轉頭盯著喬翊升：“翊升哥，那天你在哪？”
“我？和趙傳並肩作戰。”喬翊升麵不改色的緩緩說道。
“那，怎麽趙傳哥死了，你卻活過來了？”趙雪步步緊逼。
“力量懸殊，與其都葬身在那裏，不如分頭突圍出去。”
“沒錯，”霍希插話，“當時形勢緊迫，大哥要我們幾個先跟著二哥突圍出去。”
“成得勇，”趙雪突然衝著台上的人喝到，“你之前跟我說過什麽？”
被按在了看台上的人唯唯諾諾：“事後的慶功宴，蔣三喝多了，親口說的，要不是事先得了信，根本沒那麽容易就要了趙傳的命，重創青幫。”
趙雪邁上台階，走到成得勇的麵前，鞋尖觸了觸他貼在地上的臉，然後抬起腳，尖尖的鞋跟踩在了他按在地上的手，使了勁再一碾，成得勇馬上就是一聲悶悶的叫聲，嘶啞破碎痛苦難忍。
“如果你不說真話，可不能這麽舒服就放過你。”
“我……句句屬實，當時在場的有幾十號人，大都聽過這話，小姐可以找別人求證。”
趙雪終於鬆了腳，嫌惡的將鞋底踩到的猩紅液體在地上蹭了蹭，說道：“翊升哥，聽到了吧？”
大廳裏依然是人滿為患，他們幾個轉到了一間暗室，沒窗，隻有頭頂上一盞日光燈，天花板很低，所以那燈讓人感覺又熱又刺眼。
“二哥，怎麽辦？”趙雪開了口，“他一口咬定就是你。”
“大小姐，成得勇不過是因為被逼急了，他瘋狗亂咬人，怎麽能當真。”霍希打斷道，趙雪卻瞪了他一眼。
趙傳在世時，一直是個弟兄們信服的大哥。現在雖然死了，他的餘威仍在，所以趙雪作為他的妹妹，也格外得受尊敬，連霍希也不會駁了她的麵子，隻是這次的事不比尋常。
“哦，難道他說的是假話？再審啊。”趙雪隨便拋出一句話，掃了一眼那人破爛衣衫下的烏青和血痕。
成得勇一聽，馬上叫起來：“不要，別再打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
聞言，趙雪看了眼喬翊升，似乎猶豫著難以定奪：“你看？”
喬翊升一直無聲的看著，此時才開口：“我看，他是出言挑撥吧。我害趙傳，目的呢？當青幫老大，還是圖你趙雪？有這想法的，恐怕是那個蔣三吧。”
趙雪並不接話，突然問道：“你跟趙傳哥究竟瞞著我什麽？”
“什麽瞞著你？”喬翊升接過話。
“就是那半年。”趙雪說。
喬翊升不說話。
“那天趙傳哥一臉興奮的出去和你見麵，過了好幾天才回來，卻一身疲憊，隻餘亢奮的精神。問他什麽事，卻不告訴我。”
那天……她說的不清不楚，喬翊升心裏卻分明。雖然與趙傳走得近，他並沒有怎麽用著他，一連幾天的光景，就是那次了。
喬翊升還來不及開口，這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哎喲，我說這是幹嘛？”衛遠誌不知何時現身，看著這群人說道：“這麽多人都擠在這裏麵，又是血味又是汗味的，還不通風，幹嗎呢？”
他收到消息，青幫的人抓了伊百合，要見喬翊升，逼問他當年青幫大哥趙傳的死因。
就連忙趕來的。
衛遠誌雖然是個私家偵探，但在這一帶也是個大小人物。
他的話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明知道他是特意來幫喬翊升緩和關係的，青幫的人還是照做了。
不一會，又換到二樓一個相對封閉的包間裏，有空調，有窗，有座位，還有桌上的幾碟茶點小吃。
圍坐在桌邊的，除了伊百合、趙雪、霍希，就是喬翊升和白遠誌他們倆。
環境一變，顯然大家都放鬆了些，少了劍拔弩張的壓迫感。
“翊升哥，”趙雪再次開口，“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想跟您多了解了解我哥的事。你和我哥那段時間到底去幹什麽了？”
“這，和你和青幫好像沒什麽關係，趙傳也隻是碰巧在我身邊。”
“剛剛成得勇的話，青幫的兄弟都聽得一清二楚。既然咬出來是翊升哥，我也不能徇私啊，還是說清楚的好。”趙雪一本正經的應道。
“這是我的私事。”
喬翊升麵色不善，但趙雪顯然是不肯善罷甘休。
旁邊霍希看著著急，衛遠誌也急得夠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翊升啊，你就是嘴硬，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呢，什麽事，我來告訴你。”
趙雪又將之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衛遠誌也顧不上喬翊升的瞪視，擅自開口：“我當是什麽呢，這事，我大致知道。翊升跟趙傳去見喬東方了。”
“哈，”趙雪不信，“喬東方是誰，那是倚重翊升哥的嶽父大人，見麵還需要我哥陪著？”
聽到他們談論到自己父親的名字，伊百合也眯起眼睛，望向喬翊升，似乎也跟趙雪一樣，想聽到他給一個合理的答案。
趙傳是青幫老大，黑道上的帶頭大哥，喬翊升將他帶去見她父親喬東方，到底會是什麽事呢？
隻可惜衛遠誌隻知道喬翊升跟趙傳去見了喬東方，並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見麵，見麵又說了些什麽。
所以眾人隻能將希望全部放在喬翊升的身上。
令大家都大失所望的是，對那段語焉不詳的往事，喬翊升僅化作寥寥數句。
趙雪顯然不滿意，伊百合也不甚滿意，隻是喬翊升就是不肯多說，套句他的話，那不過是他的“私事”。
幾個人，隔著張桌子，沉悶的空氣蔓延，隻有青色的煙霧繚繞。
不一會，有人走進來，附耳在趙雪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因為聲音低，對麵的人聽不大清楚，霍希卻聽得分明。
趙雪眉毛一動，掃了眼對麵的人，麵色不佳。
“小雪，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霍希小聲說，“想找二哥聊天，哪天不可以啊。”
趙雪臉一沉，剛要說話，屋外就響起一片嘈雜聲，人群從大門口湧入大廳。屋裏的人紛紛站起來，推門向外看。
“這幫小子，這麽慢。”衛遠誌自言自語道。
喬翊升掃了掃人群，知道是衛遠誌帶人來了，率先站起來：“走了。”
趙雪的臉憤憤不平，卻無可奈何。
兩撥人，硬碰硬不明智，何況一向彼此熟絡井水不犯河水的。
霍希見狀，趕緊說道，“那我先送二哥走吧。”說著請了眾人出去。
“以後沒什麽事的話，還是別請我來青幫了。”喬翊升語氣冷淡，看也沒看趙雪一眼，邁過門檻。
一夥人走出去，霍希隨著喬翊升跟其他人隔了段距離，“二哥，今天真對不住。”
“聽說你是喬翊升的前妻？”趙雪一副責問的口氣。
“那又怎麽樣？”伊百合聳了聳肩。
“他為什麽會跟你結婚？”趙雪滿臉的恨意。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伊百合平淡的說。
趙雪眼裏透出一種狠勁，“別以為翊升哥喜歡你，我就不能把你怎麽樣！”
伊百合的回應是嘲諷的笑笑，卻不想激怒了對方。
趙雪上前一步，要揪住她的衣領，卻被伊百合左手一推，隔了開去，馬上對方又揚起另一隻手，向她的臉揮去，她用右手臂一擋，趙雪也沒有討到什麽便宜。
一氣之下，趙雪幹脆使出雙手與伊百合糾纏。
眼瞧著兩個女人就快要打了起來，霍希拉開手足亂揮的趙雪，再次將兩人隔開。
“你們到底想怎麽樣？”伊百合皺起眉頭問。
“聽說伊小姐目前正在調查你喬二哥？”霍希眼眸深邃。
伊百合知道他口中的喬二哥就是喬翊升，也並不想隱瞞什麽，直言：“關你們什麽事？”
“的確不關我們的事，不過今天請伊小姐過來，我們就是想問問喬哥一些問題，伊小姐也可以順便聽聽。”霍希聲音低沉的答。
伊百合有些疑惑，他們要問喬翊升什麽事？有什麽事她不知道的？
不過她現在已經肯定了，這幫人抓她回來，就是為了見喬翊升。
伊百合記得，上次在喬家老宅的時候，喬翊升已經明確告訴過這幫人，以後他跟青幫不再有瓜葛。
應該是他們找喬翊升聯係不上，才把她抓回來，逼喬翊升現身。
這算不算是變相的綁架？
伊百合正想著，就聽到門外有人喊：“二哥已經到了！”
*
這一帶喬翊升並不陌生，隻是具體的地點還真沒去過，據說這是青幫比較新的據點之一。
他和青幫的聯係源於趙傳，而在趙傳死後，他更欲將這僅有的聯係切斷。
可是今天他們竟然綁架了他心愛的女人，為的是逼他現身，所以這一趟他必須要過來。
青西茶樓坐落在一條南北的小街上，街兩旁都是法國梧桐，因為是冬季，沒有葉子，隻剩枯枯的枝幹。不知是因為這一代老建築比較多，還是過於背光，讓人總覺得陰氣較重。
天不大好，明明是上午時間，卻灰蒙蒙的仿佛日頭落山的黃昏，隻是沒那絢爛的霞。
此刻天上似乎盤旋著什麽，烏沉沉的一大片，仿佛好大一群鴿子飛旋而過，隻是鴿子沒有這麽烏青的輪廓，待它們嘩啦一下落了，黑黑的密密麻麻的站在樹上，詭異的令人發毛。
喬翊升仔細辨認了幾下，才發現，那竟然是烏鴉。
來不及細看，就到了一個青灰色的老牆外，藍色的門牌斑駁著，隱隱可以辨出甲28號的字樣，老舊的紅漆門，木門上的漆掉了不少，更顯的年代久遠。
喬翊升邁了三個台階，伸手扣著門上的銅環。
沒幾下，就有人應了門，一見是他，趕緊客氣的招呼進來，吱呀呀的門開了再關上，又將門反鎖了。(.)
院子竟然鋪著青石板，地上的石頭都磨得光亮了。沒走幾步，又是一個木門，前麵人撩開簾子，將他請了進去，那正是茶樓的前廳。
前方有個台子，似乎是舊時說個評書表演個相聲的地方，中間擺了有二三十張桌子，簡易的長條椅子，周圍還有一圈二層看台，就像劇院聽戲的包房，也是木桌長椅。
喬翊升一進來，就是一愣，倒不是因為這布局，而是這裏麵，長凳上坐著的，過道裏站著的，密密麻麻都是人，青幫的弟兄！
他心裏一緊，當下提防起來，隻是麵上維持著一貫的鎮定，絲毫不顯露。
“翊升哥，”趙雪那張臉瞬間恢複了溫柔可人，她第一個衝出來，迎向喬翊升。
但喬翊升卻並未看她，隻是目光直直的落在了緊跟著趙雪的霍希——目前青幫的負責人身上。
霍希垂首喊著，“二哥。”
“二哥？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二哥？”喬翊升冷冷的說，音量不大，其中的冷意卻讓人們身上泛起一陣寒氣。
“居然敢綁了我的女人來威脅我？你們膽子不小！”語氣微微上挑，卻森冷的讓人不敢接話。
霍希跟趙雪皆低著頭，自知有愧。
本在伊百合身後鎖著她雙臂的人，見到喬翊升出現後，不知不覺將手放鬆，她終於恢複了自由。
“人呢？”喬翊升喝斥。
霍希立即給手下的人使了個眼色：“把人帶出來！”
伊百合這才被兩個人領到了喬翊升的麵前。
喬翊升見她安然無恙，似是鬆了口氣。
霍希立即又命手下的人，給喬翊升跟伊百合各搬一個凳子。
在此期間，趙雪嫉妒的眼神一直盯著伊百合。
不過伊百合全當沒聽見，既然他們說是請她來做客聽故事的，那她就聽聽看，到底喬翊升跟這些人有什麽故事在瞞她。
“說吧，你們到底有什麽事？非要我來？”喬翊升的語調輕緩，見這情景他若是不問清楚是怎麽回事，這些人也不會輕易放他們離去。
“不是早說過青幫的事，我不插手的嗎？”喬翊升冷眸掃過在場的人。
霍希笑得恭敬，語氣也客氣的緊：“瞧二哥說的，青幫的事您不管，可大哥的事無論如何您不能不管啊。”
還沒等他答話，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是啊，我哥的事，翊升哥也不管了嗎？”
“哦？”喬翊升挑眉看著趙雪，很長時間沒見麵了，她的眉眼越發顯得陌生，難以琢磨。
“把人帶上來。”發號施令的是趙雪，這一聲高喝顯然有幾分氣勢，儼然又一個趙傳。
喬翊升隻是冷冷看著，不發一語。
倒不是他們那些人大男子主義，隻是這些人的觀念裏，殺人越貨、心狠手辣的事就該是男人做的，女人還是溫順聽話的躲在男人身後受著照顧就好。
這城市，大姐頭也有，寥寥無幾，男人狠起來尚存幾分顏麵講義氣會心軟，而女人卻可以豁出去百無禁忌一般，比男人更陰狠毒辣幾分。
就算青幫群龍無首，趙傳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妹妹來充當這個角色，可現在她卻偏偏就是，或者正在朝著這條路走。
喬翊升又仔細掃了眼霍希，果然發現他皺了皺眉，顯然對這種角色的轉換也不太適應。
前麵一陣嘈雜，幾個弟兄將一個人帶上了台子。那人顯然是受了刑，倒在台上站不起來。
“這是怎麽？”喬翊升問。
“翊升哥，”趙雪嫵媚的一笑，“稍安勿躁。”
台上一人早將腳踩在那人背上，厲聲訓斥。
倒在地上的人頭發被揪著，臉正衝著台下，斷斷續續的開口：“我是蔣三手下的，成得勇。”
茶樓裏除了成得勇的聲音，幾乎鴉雀無聲。
饒是受了傷的人說話沒有氣力，大家也聽得清清楚楚。
“翊升哥，”趙雪又開口，“他說的不明不白的，聽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個成得勇呢，也不算太出名，可也不是小嘍囉，蔣三身邊的人數十個，也算能數得著他。那天他喝多了，正被咱們青幫的人撞上。你猜怎麽？”
說話間瞟著喬翊升，見他眼神專注，語氣越發得意，“他說那次，他們是得了信的，事先知道交貨地點，才帶了人去堵的。”
喬翊升與她對視，眼眸黯沉一絲波光閃過：“哪次？”
趙雪卻笑了，鶯聲燕語：“就是我哥死的那次啊，翊升哥也受了傷吧。”
“哦，這樣啊。”喬翊升應道。
“怎麽，”趙雪揚眉，“翊升哥不知道？”
“小雪！”霍希忍不住出聲打斷。
喬翊升冷聲一笑：“那今天要我來，是想幹什麽？”
“主要是讓二哥坐鎮，好好審審蔣三的人。”霍希的語氣依然恭敬。
“都說了，以後青幫的事我不再插手，不管是否與趙傳有關。”
“隻是，”霍希麵露難色，思忖一下，仍是開口，“這個人說似乎與二哥有關。”
“那你認為呢？”喬翊升直接反問了回去。
“當然不會。”霍希馬上回答。
“等等。”趙雪阻止道。
“你的意思是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今天白請了二哥來了嗎？”趙雪一臉的怒意對著霍希，“這小子折騰的快殘了，我們白審了嗎？”
“我相信和二哥沒有關係。”霍希說道。
“你相信？你相信就夠了嗎！”趙雪冷笑道。
她轉頭盯著喬翊升：“翊升哥，那天你在哪？”
“我？和趙傳並肩作戰。”喬翊升麵不改色的緩緩說道。
“那，怎麽趙傳哥死了，你卻活過來了？”趙雪步步緊逼。
“力量懸殊，與其都葬身在那裏，不如分頭突圍出去。”
“沒錯，”霍希插話，“當時形勢緊迫，大哥要我們幾個先跟著二哥突圍出去。”
“成得勇，”趙雪突然衝著台上的人喝到，“你之前跟我說過什麽？”
被按在了看台上的人唯唯諾諾：“事後的慶功宴，蔣三喝多了，親口說的，要不是事先得了信，根本沒那麽容易就要了趙傳的命，重創青幫。”
趙雪邁上台階，走到成得勇的麵前，鞋尖觸了觸他貼在地上的臉，然後抬起腳，尖尖的鞋跟踩在了他按在地上的手，使了勁再一碾，成得勇馬上就是一聲悶悶的叫聲，嘶啞破碎痛苦難忍。
“如果你不說真話，可不能這麽舒服就放過你。”
“我……句句屬實，當時在場的有幾十號人，大都聽過這話，小姐可以找別人求證。”
趙雪終於鬆了腳，嫌惡的將鞋底踩到的猩紅液體在地上蹭了蹭，說道：“翊升哥，聽到了吧？”
大廳裏依然是人滿為患，他們幾個轉到了一間暗室，沒窗，隻有頭頂上一盞日光燈，天花板很低，所以那燈讓人感覺又熱又刺眼。
“二哥，怎麽辦？”趙雪開了口，“他一口咬定就是你。”
“大小姐，成得勇不過是因為被逼急了，他瘋狗亂咬人，怎麽能當真。”霍希打斷道，趙雪卻瞪了他一眼。
趙傳在世時，一直是個弟兄們信服的大哥。現在雖然死了，他的餘威仍在，所以趙雪作為他的妹妹，也格外得受尊敬，連霍希也不會駁了她的麵子，隻是這次的事不比尋常。
“哦，難道他說的是假話？再審啊。”趙雪隨便拋出一句話，掃了一眼那人破爛衣衫下的烏青和血痕。
成得勇一聽，馬上叫起來：“不要，別再打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
聞言，趙雪看了眼喬翊升，似乎猶豫著難以定奪：“你看？”
喬翊升一直無聲的看著，此時才開口：“我看，他是出言挑撥吧。我害趙傳，目的呢？當青幫老大，還是圖你趙雪？有這想法的，恐怕是那個蔣三吧。”
趙雪並不接話，突然問道：“你跟趙傳哥究竟瞞著我什麽？”
“什麽瞞著你？”喬翊升接過話。
“就是那半年。”趙雪說。
喬翊升不說話。
“那天趙傳哥一臉興奮的出去和你見麵，過了好幾天才回來，卻一身疲憊，隻餘亢奮的精神。問他什麽事，卻不告訴我。”
那天……她說的不清不楚，喬翊升心裏卻分明。雖然與趙傳走得近，他並沒有怎麽用著他，一連幾天的光景，就是那次了。
喬翊升還來不及開口，這時候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哎喲，我說這是幹嘛？”衛遠誌不知何時現身，看著這群人說道：“這麽多人都擠在這裏麵，又是血味又是汗味的，還不通風，幹嗎呢？”
他收到消息，青幫的人抓了伊百合，要見喬翊升，逼問他當年青幫大哥趙傳的死因。
就連忙趕來的。
衛遠誌雖然是個私家偵探，但在這一帶也是個大小人物。
他的話還是有一定威懾力的，明知道他是特意來幫喬翊升緩和關係的，青幫的人還是照做了。
不一會，又換到二樓一個相對封閉的包間裏，有空調，有窗，有座位，還有桌上的幾碟茶點小吃。
圍坐在桌邊的，除了伊百合、趙雪、霍希，就是喬翊升和白遠誌他們倆。
環境一變，顯然大家都放鬆了些，少了劍拔弩張的壓迫感。
“翊升哥，”趙雪再次開口，“我也沒別的想法，就想跟您多了解了解我哥的事。你和我哥那段時間到底去幹什麽了？”
“這，和你和青幫好像沒什麽關係，趙傳也隻是碰巧在我身邊。”
“剛剛成得勇的話，青幫的兄弟都聽得一清二楚。既然咬出來是翊升哥，我也不能徇私啊，還是說清楚的好。”趙雪一本正經的應道。
“這是我的私事。”
喬翊升麵色不善，但趙雪顯然是不肯善罷甘休。
旁邊霍希看著著急，衛遠誌也急得夠嗆，他還是忍不住開口：“翊升啊，你就是嘴硬，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呢，什麽事，我來告訴你。”
趙雪又將之前的問題重複了一遍。
衛遠誌也顧不上喬翊升的瞪視，擅自開口：“我當是什麽呢，這事，我大致知道。翊升跟趙傳去見喬東方了。”
“哈，”趙雪不信，“喬東方是誰，那是倚重翊升哥的嶽父大人，見麵還需要我哥陪著？”
聽到他們談論到自己父親的名字，伊百合也眯起眼睛，望向喬翊升，似乎也跟趙雪一樣，想聽到他給一個合理的答案。
趙傳是青幫老大，黑道上的帶頭大哥，喬翊升將他帶去見她父親喬東方，到底會是什麽事呢？
隻可惜衛遠誌隻知道喬翊升跟趙傳去見了喬東方，並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見麵，見麵又說了些什麽。
所以眾人隻能將希望全部放在喬翊升的身上。
令大家都大失所望的是，對那段語焉不詳的往事，喬翊升僅化作寥寥數句。
趙雪顯然不滿意，伊百合也不甚滿意，隻是喬翊升就是不肯多說，套句他的話，那不過是他的“私事”。
幾個人，隔著張桌子，沉悶的空氣蔓延，隻有青色的煙霧繚繞。
不一會，有人走進來，附耳在趙雪身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因為聲音低，對麵的人聽不大清楚，霍希卻聽得分明。
趙雪眉毛一動，掃了眼對麵的人，麵色不佳。
“小雪，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霍希小聲說，“想找二哥聊天，哪天不可以啊。”
趙雪臉一沉，剛要說話，屋外就響起一片嘈雜聲，人群從大門口湧入大廳。屋裏的人紛紛站起來，推門向外看。
“這幫小子，這麽慢。”衛遠誌自言自語道。
喬翊升掃了掃人群，知道是衛遠誌帶人來了，率先站起來：“走了。”
趙雪的臉憤憤不平，卻無可奈何。
兩撥人，硬碰硬不明智，何況一向彼此熟絡井水不犯河水的。
霍希見狀，趕緊說道，“那我先送二哥走吧。”說著請了眾人出去。
“以後沒什麽事的話，還是別請我來青幫了。”喬翊升語氣冷淡，看也沒看趙雪一眼，邁過門檻。
一夥人走出去，霍希隨著喬翊升跟其他人隔了段距離，“二哥，今天真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