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的工夫,豬頭早跑沒影了。


    “豬頭,豬頭!”我扯著嗓子大喊,東張西望四處尋她,不知不覺來到後院林子裏。


    豬頭遠遠蹲在籬笆外邊,直直看著跑馬道,兩眼冒光。


    我走過去,順著視線一看,嗤笑道:“豬頭,別羨慕了,你再長兩條腿也跑不了那麽快。”


    豬頭轉過頭朝我哼哼,十分不滿。


    “得!願您肋下生雙翼,跑過小傅加蘭博。”我笑得一臉刻薄。


    說話間一騎向這邊馳來,勢如雷霆,待到跟前穩穩停住,一人翻身下馬,正是傅濟琛和蘭博。


    傅濟琛朝我行禮,一件灰袍包裹著精壯的身軀,運動後黝黑的麵孔微微泛紅,虎目精光四射。蘭博立在一旁,矯首昂視,經過幾年的精心調理,愈發膘肥體壯,皮毛油光水滑。


    “你辛苦啦!”我朝傅濟琛甜甜一笑,走過去輕輕摩挲蘭博的鬃毛,蘭博低下頭,親昵地蹭我的手。


    “不敢,為小姐效勞,小人榮幸之至。”傅濟琛抱拳又是一禮,禮罷引袖擦汗。


    我抽出綃帕遞給他,笑道:“蘭博得您照料才是三生有幸呢。”


    傅濟琛稍一猶豫,畢恭畢敬地接過帕子,轉頭看向蘭博,麵色柔和道,“小姐折殺小人了,千裏馬世間難求,蘭博更是萬裏挑一,說是日行千裏絕不為過。”


    “哦?馬不可貌相啊。”我上上下下打量著蘭博,一本正經道。


    傅濟琛喉間溢出一聲低笑,蘭博瞟我一眼,不服氣地抖抖蹄子。


    “你對蘭博的訓練很是嚴格啊。”我抬眼瞅瞅頭頂上初顯毒辣本色的豔陽,撇撇嘴道,“這也忒遭罪了,天氣越來越熱,你倆非得中暑不可,我說能偷懶就偷懶吧,不差一兩天。”


    “業精於勤,絕不能有絲毫懈怠,嚴加練習,蘭博的速度將突飛猛進,否則千裏馬和駑馬將沒什麽差別。”傅濟琛明顯不敢苟同,躬身肅容道。


    心疼你倆還不領情,這人……隨他去吧,我吐吐舌頭,在這個原則性問題上不予糾纏,眼珠一轉,操著官腔道:“傅濟琛同誌,你鞍馬出眾,想必自有絕招,不向組織老實交代,該當何罪!組織考慮到你平時的積極表現,會議決定暫不追究,希望你牢記馬列主義,*思想,*理論,三個代表學說,始終保持先進性,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傅濟琛不禁微怔,隨即垂眸道,“小姐說笑了,哪裏有什麽絕招,小人家中原是經營馬場,小人在馬背上長大,自然粗通騎射。”


    哦,還有這一茬?!眾人隻知道傅濟琛不是家生奴才,誰也不清楚他的出身,從馬場少主到水府廚房雜役,再到馬夫,傅濟琛還真是命途多舛呢,其中原委自然不簡單,我想象力有限,著實猜不出,想要出口相詢,又覺不妥,傅濟琛似乎不願意談起身世。我直勾勾盯著傅濟琛,神思九轉,眼神複雜。


    傅濟琛輕撫蘭博,低頭不語,亦是若有所思,一時兩人靜靜相對,周圍新綠蔥蘢,光影斑斕。


    良久,我驀地展顏一笑,沒頭沒腦地說道,“蘭博喜歡你呢,你倆也算投緣。”


    聞言,傅濟琛咧開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馬通人性,你以一分真心待他,他必以三分真心待你。蘭博不是凡駿,生性通靈,我們亦是摯友。”


    同時天涯淪落人,惺惺相惜吧……


    愧疚之情油然而生,我惋惜道:“可惜我非伯樂,蘭博跟了我,隻能困在水府這方天地中。”


    傅濟琛嘴唇翕動,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吞了回去。


    傅濟琛的難言之隱,我心中豁然雪亮,不由地輕輕歎口氣,遙遙指北,“我說過,絕不會眼看著明珠投暗,美玉蒙塵而無動於衷,蘭博的前路在那裏,我遲早要給他一方天地縱橫馳騁,唱一曲逍遙遊。”


    傅濟琛眸子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小姐自然是言出必行。”


    我幽幽一笑,深深凝視著傅濟琛,“我不僅言出必行,更是一諾千金,所以我很少做出承諾。”


    傅濟琛抬頭訝然看我,一臉不解。


    我直視他的雙眸,一字一句道:“馬尚不苟安於方寸之地,何況人乎?”


    傅濟琛身軀一震,正對上我淩厲的眼神,毫不畏縮地與我對視,虎目光芒暴漲。


    我淡淡一笑,“這是承諾,希望你不要辜負我。”


    傅濟琛恭恭敬敬行一大禮,一臉虔誠莊重。


    我莞爾道:“蘭博和豬頭是證人,那方帕子就當信物,他日我若言而無信,你就拿帕子勒死我好了。”言迄,一手掐著脖子,張牙舞爪做垂死掙紮狀。


    “小姐!”傅濟琛急道,“您千金之軀,福澤深厚,小人定護您周全,萬死不辭。”


    我忍俊不禁,擺擺手,牽著豬頭揚長而去。


    身後傳來一聲低喟,“你就是我的伯樂。”聲音飄乎而堅定,兩道灼灼目光追隨我良久。


    沒有謙稱,不用敬語,傻小子總算開竅了。我笑得肆意,唇邊緩緩綻開一朵瑰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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