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源賭坊。


    “你確定就是這裏?”站在賭坊得意樓大堂正中,我朝水滸大聲喊道,話一出口,便立即被翻騰的嘈雜吞沒,屍骨不留。


    水滸點點頭,薄唇緊抿,緊緊護在我身畔,眼眸如鷹,冷然盯著過往人流。


    我斜眼打量四周,偌大的廳堂金碧輝煌,人聲鼎沸,每張賭桌前都圍滿了人,裏三層外三層,擠得水泄不通,或貪婪癡迷,或歇斯底裏,或步步為營,或孤注一擲,果然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好一幅市井眾生相。


    我撓著下巴上的大黑痣,再次懷疑地看向水滸。


    水滸曾言親眼所見魔教之春長老數次遁入金源賭坊,形跡可疑,因此我們倆鬥膽猜測,賭坊可能與魔教有關,沒準就是魔教產業,甚至不排除是京中秘密據點。


    不過……我環視大堂,紛亂中秩序井然,莊家和藹可親,小廝殷勤麻利,全然看不出異常,魔教好歹是歪門邪道,多多少少應該有些詭異氣氛吧,目前所見簡直太正常了點,看來魔教保密工作相當成功,就這架式,怕是FBI親自出馬也看不出絲毫端倪。


    豁出去,我捏捏袖中的聖女信物,有糟老頭給的護身符,天塌了也有別人頂著,且輪不到我,怕什麽,思及此處,立刻底氣十足。


    我“嘩”一甩折扇,踱著方步來到一張賭桌前,朝水滸使個眼色,水滸心領神會,大步上前開道,賭徒們被擾了興頭,紛紛回頭怒目相視,嘴裏正欲罵罵咧咧,一眼見是水滸,頓時沒了氣焰,低咒一句乖乖挪窩。


    莊家一愣,不過很快神色如常,笑容可掬地招呼我道:“公子好氣派,請恕小人眼拙,公子麵生,敢問貴姓?”


    我傲然昂頭,從鼻孔裏哼道:“廢話少說,小爺來你們這尋樂子是賞你們臉呢,好生伺候,別給爺填堵。”


    莊家麵色不改,笑容愈發親切,“小人多嘴,公子恕罪,不知公子想玩什麽?”


    我掃一眼賭桌上的牛骨色子,隨口道:“擲色子,比大小吧。”


    “好,擲色子,點數多者得勝,公子壓多少?”莊家一臉恭謙,不卑不亢道。


    我二話不說,伸手摸入懷中,“啪”地一聲,在賭桌上狠狠拍幾隻黃燦燦的金錁子,二十三年新造狀元及第式樣,每錠足有十兩重。


    立刻四周驚歎聲此起彼伏,眾人的視線齊齊投向那一片金色,目中凶光畢露,虎視眈眈。


    莊家見多識廣,倒是不為所動,當即擺出一隻羊脂玉環,爽快道:“公子賞光駕臨,小人自當奉陪,公子先擲,還是小人無禮先手?”


    我擺擺手,不置可否,莊家一笑,揮袖取過竹筒,輕輕一拂,色子便盡歸其內。


    眾人連連喝彩,聲勢頗為壯觀,我撇撇嘴,不屑地別過頭去,這幫賭徒,前腳冤家,鬥得你死我活,現在事不關己,倒挺團結,可惜外行隻能看看熱鬧,內中門道,隻怕是丁點不懂,我冷眼瞅著粉絲團,暗忖。


    莊家持著竹筒微微搖晃,聲音清脆如鈴,寥寥幾下,便將竹筒扣回桌上,朝眾人從容一禮,隨即抽身而退,悠然立於一旁,一派簡潔利落。


    很好,很強大,我由衷讚歎,果然行行出狀元,真專業,他怎麽就沒投胎到拉斯維加斯呢。


    “公子請。”莊家引袖示意道。


    我點點頭,伸手抓過竹筒,眯著眼睛將色子一粒粒扔進去,眾人目不轉睛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屏氣斂聲,其它賭桌前的人群察覺到不太尋常的小氣氛,也暫時偃旗息鼓,團團圍攏過來,一時大堂靜可聞針。


    我長長打個哈欠,拿著竹筒晃蕩兩下,隻聽得幾聲悶響,朝莊家笑笑,伸手擱回桌上。


    莊家笑容一滯,臉色逐漸陰沉下來,負手不語,我靜靜與他對視,毫無懼色,眼波清澈無害。


    眾人的視線迂回於兩個竹筒之間,好像在猜測何者更勝一籌,一時人人噤聲,隻餘我和莊家膠著的眼神和四周逐漸升溫的空氣。


    “快開,快開。”某位老兄率先沉不住氣,連聲催促,一句道破眾人心聲,周圍人等紛紛出言附和。


    我斜睨著莊家,笑容囂張,莊家目光一沉,拂袖揭開身前竹筒,赫然三粒滿六。


    眾人連連叫好,大堂一陣喧囂沸騰,襯著莊家滿麵沉鬱,絲毫不見喜色。


    我雙臂抱胸,肆意而立,回身和水滸相視一笑,水滸三兩步走到賭桌前,兩指輕叩桌麵,待竹筒高高彈起,猿臂舒展,竹筒穩穩落於掌中。


    眾人齊刷刷看向賭桌,猛地抽氣,繼而怪叫不迭,喝彩如潮,隻見三粒色子當中一分為二,墨綠氈案上二十一點鮮紅醒目,三個一點櫻桃般圓潤可愛。


    “公子,您……”莊家壓低聲音,不悅道。


    “不才見笑。”我毫不客氣攬過金玉,舉步欲走。


    “公子請留步。”莊家見張狂如我,竟然無意戀戰,急忙出言挽留。


    我聞言止步,回頭冷冷看著他,莊家忙不迭賠笑道:“小人賭術不精,公子莫要怪罪,隻是公子賞臉光顧,豈能不讓公子盡興,砸了我們金源賭坊的招牌。”


    “哦?”我故作不解,八字眉一挑,疑道,“如此……不知又意欲何為?”


    莊家連稱不敢,斂了神色道:“公子借步說話,樓上請。”


    Bingo!上套,我肚內偷笑,臉上卻不動聲色,“何事不能在此明說,群眾的眼睛的是雪亮的,是非曲直也讓大家評評理。”


    莊家眉頭一緊,見我不似玩笑,連忙堆笑道:“公子所言極是,隻不過公子身份尊貴,小人竊以為二樓稍許清淨,免於濁氣冒犯尊駕。”


    我故作為難,莊家再三懇求,終於勉強點頭,莊家眼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芒,當先領路,躬身道:“公子這邊請。”


    見主角離場,眾人一哄而散,回頭收拾舊山河,大堂又是一派喧鬧繁華,繼續上演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浮生悲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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