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挑眉看我一眼,鳳眸中溢出濃濃的笑意,可是還不忘數落我。


    “和王殿下過譽了,舍妹信口胡謅而已,且不論如此出塵脫俗的境界凡人難及,更何況舍妹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吃過半點苦頭,平日裏便常以富貴閑人自詡,什麽竹籬茅舍、鉛華洗盡之流不過說說罷了,如若當真歸隱田園,頂多新鮮一會兒,不消半日必定嚷嚷著回去,就算粗茶淡飯勉強下咽,鄉間生活的平實單調也是要厭煩的。”


    大哥入仕之後言辭愈發謹慎,難得如此隨意的出言調侃,鳳眸含笑,意興飛揚,枕頭的眼神溫柔得仿佛能滴出忘情水來。


    “怪不得君澤以前口風這麽緊,水小姐的令名幾近家喻戶曉,可惜無論何人向君澤打聽詢問都一律被搪塞敷衍回去,如今算是明白了,任哪家有如此風趣可人的女兒都要好好藏著的,怎麽肯輕易示人,君澤,平日裏辛苦了啊。”


    黃蜂的桃花眼亮得囂張,好整以暇地瞟了我一眼,然後朝大哥搖搖頭道。


    大哥鳳眸閃爍,和黃蜂極有默契地相視而笑,兩張風格迥異的俊顏竟是噙著如出一轍的笑容,三分無奈,六分寵膩,還有一分微妙的不同,睿智如大哥,仿佛忽然頓悟了什麽,撫額不語,隻是兩道斜飛入鬢的軒眉不易察覺地沉了沉。


    大哥的表情著實耐人尋味,我忽然沒有緣由地慌張起來,大哥在官場中鍛煉出來的火眼金睛可以輕易將一切貓膩開得清清楚楚,哪怕有心人藏得再深,而黃蜂有意無意的外露又不知道有何居心。


    “……吾聞汝音兮,心有異異然,魂魄思之不反兮,忽忽何相忘,吾心有汝兮,從此永難離。”


    我低頭胡思亂想,滿腦子都是大哥高深莫測的眼神,心頭毛毛的,貓抓一般,卻一點不妨礙樓思源醉醺醺的嗓音鑽入耳朵,細聽之下,不由得大驚失色。


    “……如今唯思一念兮,又恐如何之,吾得汝配兮,變而山川震,縱路遠而途難兮,上下求索之,吾心慕汝兮,如鼠夢想米,披淒風戴苦雨兮,然不離不棄,吾心念汝兮,黃連複蜜糖,得汝歡悅足以兮,廢雲鶴而縱。”


    樓思源臉色潮紅欲滴,不顧身旁相扶的宮人,右手抓著一根三鑲銀筷叮叮咚咚地敲著杯盤,打著拍子仰首高歌,酩酊大醉中,平素呆頭呆腦的眉眼竟然隱隱散發出激揚灑脫的意味。


    可是,樓思源自己撒酒瘋也就罷了,他半吟半唱的東西怎麽那麽耳熟呢,好像是……


    我惶然睜大了眼睛,當年我百無聊賴之下在鹿鳴宮桌上留下的亂寫亂畫樓思源怎麽知道?!


    我下意識看向右邊,黃有黃蜂對視一眼,電光火石之間,我敏銳地捕捉到黃有眼中一瞬而逝的困惑與沉思,而黃蜂默默地垂了眸色,薄唇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人群中最震驚的當屬寶石牡丹和湖藍小甜,一人看直了眼睛,姣好的臉龐綻放出璀璨的光華,相比之下頭上的珠翠便黯淡遜色了,而另一個紅了臉,羞答答低下頭,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無聲的嬌羞。


    樓思源,我為你默哀,偷眼打量皇後不豫的臉色,我無比同情地看向樓思源,心裏補充一句,讓你死個明白,有傷風化罪。


    當年提筆續貂本是一時之興,萬沒想到將來會有暴露於大庭廣眾之嫌,所以言辭頗為露骨,情詩的本質嶄露無疑,任憑巧舌如簧,也不能將這幾句情話包裝為他,樓思源仗著二兩酒勁在瓊台宴上吟詠出來雖然說是應景,但也不免失之放浪,恩,很不像話,也怪不得皇後臉色不好看,不過寶石牡丹和湖藍小甜似乎聽得心花怒放,果然,單戀中的女人智商也直線下降,竟能把不過腦子的酒話自動化為信誓旦旦的公然表白,可憐啊可悲。


    皇帝倒是神色自若,冷眼覷著樓思源發飆,半天,忽地低低一笑,半開半合的虎目中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精光。


    “朕可從來不知道朕工於數藝的狀元郎原來文才也這麽出色,看來今日朕真是不虛此行啊。”


    樓思源歪歪扭扭地朝上首一禮,咧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微臣造次了,有宴無歌不成歡,微臣不才,沒有水小姐的詩情,故厚顏吟詠一首他人之作,信手拈來,聊以助興。”


    “哦?那不知這首佳作出自何方高人?”皇帝漫不經心問道,卻讓我心跳狂飆。


    樓思源眯了眯眼睛,仿佛在回憶,半天才慢悠悠開口道:“無名氏也,微臣並不知曉內情,隻是偶然之際見到,筆跡靈動纖秀,勢如驚鴻,細讀之下,似詩似賦,新奇別致,故而微臣印象深刻。”


    皇帝顯然被勾起了興趣,繼續很不厚道地引誘醉貓:“原來還有這麽一段原委,今日飲宴取樂,思源不妨細細道來,以饗諸君。”


    完了,拜托,大哥別說……我暗暗叫苦,眼睜睜看著樓思源酡紅著俊臉,仗著酒意大放厥詞,不禁撫額長歎,自作孽,不可活。


    “回陛下。”樓思源笑得憨態可掬,“原作錄在鹿鳴宮微臣去年大比所在格子間的花梨條案上,微臣無意間發現,墨色斑駁,不知為哪位前輩所留,而且奇怪的是此詩前後墨色深淺不一,好像不是同時所寫。”


    黃蜂肩膀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端起酒盞飲了一口,桃花眼卻不知不覺中眯了起來,整個人像一隻半醉的狐狸,慵懶而危險。


    “想不到下場的學子還有如此雅興,可見成竹於胸,有恃無恐,朕心甚慰。”皇帝低低一笑,不過馬上似乎想到什麽,眉頭彎了彎,轉頭看向黃有黃蜂,“但凡大比所用的家具器物采辦之時都是要嚴格把關,層層審查的,斷不會平空出現字跡,不過朕好像有點印象,前年太子尚儉,東宮曾經替換了一批桌案到鹿鳴宮,不知可有此事?”


    “父皇聖明。”黃有淡笑,恍若春風化雨,低頭沉聲回道。


    皇帝點點頭,修長偉岸的身軀舒適自得地伸展開來,掃了兀自沉醉的樓思源一眼,不再多言。(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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