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氏醫務部躺了整整三天,下床走動的時候易小樓覺得渾身都想散了架一樣,果然越躺越累。而整日在病房裏的憋悶氣息更讓她受不了。


    葉承顥不在,她拉開-房門走了出去,久違的陽光從窗外洶湧著跳進來,她慢慢走到窗口深深呼吸著窗外的空氣。


    真清新,整個人也舒服多了,沿著牆根一直往前走,走向光影最暗處,忽然就想到了白東風。


    這幾日沒有任何人在她麵前提起白東風,仿佛那人根本不存在一樣,可是她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好不好。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一個半掩著房門的病房,裏麵有聲音細細微微的透出來,“素素,身體有沒有好一些了?汊”


    是白東風的聲音,易小樓停下腳步靠在身後堅實的牆壁上,眯眸透過半敞著的門往裏望去。


    那男人正抬手探向柳素萍額頭,一副疼愛的模樣。


    原來他並不是病的起不了床,更不是忙的抽不開身,隻是要陪伴別的女人而已朕。


    她有些站不住,那一方挺拔的背影那麽熟悉,她多想在生死大劫之後看到他對她釋懷的笑,可這一切竟然那麽奢侈。


    想要從此間離開,腳步卻邁都邁不動。


    柳素萍嬌笑著與白東風四目相對,“我沒多大事了,過兩天就能出院。”


    白東風抿唇,“謝謝你幫我救了怡文。”


    易小樓脊背貼在牆上,因他這一句話,傷處莫名撕扯。很疼。


    柳素萍美眸半彎,一副嬌俏可愛模樣,那略帶病態的楚楚可憐的眼神更叫人憐惜,“少爺不用感激我,你想做的事,是我用盡一生也要去努力完成的。”


    白東風點點頭,伸手攬她入懷,輕拍了拍她的背。


    與此同時,楚怡文從廊道盡頭而來,看到易小樓站在柳素萍病房門口,得意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徑自走了進去。


    與白東風站在一起,十指相扣對柳素萍說著感激的話,柳素萍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卻仍舊十分客氣的笑著,隻有病房外的易小樓,早已淚流滿麵。


    她忍住胸腔內想要爆炸的瘋狂沿著牆往回走哦,越走呼吸越沉,越走胸口越痛。終於,在即將倒下的瞬間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扶住。


    “身體還沒好,這麽急著亂跑做什麽?”葉承顥的聲音,溫柔裏帶著點責怪,責怪之後卻又是包容的淺笑。


    她眸中滿是亮晶晶的液體,卻偏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抹抹幾滴沒能控製住的眼淚,“房間裏好悶,都沒人陪我跟我說話,暖氣開的那麽大我快要難受死了,我想出去走走。(.無彈窗廣告)”


    葉承顥扶住她,靜靜的往前走,他怎會不明白,房間裏並不是特別悶,悶的是她的心,怎麽沒人陪她說話,就連被關著緊閉的宋穎之都每天每天的會過來,易家上下也是每天的來。


    暖氣開著最適宜的溫度,能讓她的傷口更好的恢複,不是環境讓她焦躁,是她內心焦躁,所以不管任何環境,隻要她看在眼裏、處在其中,總會覺得不適。


    “我剛才去給你買什錦粥了,你前天不還說很久沒能吃什錦粥了嗎。其實我想親自給你做,但是手受了傷,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隻能去外麵買。”傷在右臂,最近連葉氏的合同需要他簽名時都是左手簽的。


    想他堂堂葉氏總裁,什麽時候用左手寫過字,看著合作案上那些別扭僵硬的自己,他自己也要歎息。不過隻要這一槍是為麵前的女人擋的,就算字寫的再醜,又算得了什麽呢。


    房門打開,易小樓安靜的坐在桌旁,看著葉承顥把熱氣騰騰層層包裹的什錦粥打開來,忽然覺得自己確實是餓了。


    接過葉承顥遞來的勺子,她埋頭狂吃,連那些沒能流出的眼淚,連那些漫天漫地的委屈,一並吞了進去。


    邊吃便在心裏想,這粥的味道為什麽跟白東風買來的就不一樣呢?同樣的一家粥店,同樣的一個人,吃著同樣的粥,卻吃出了不同的味道。


    她明白,隻因為給她買粥的人不是他。


    方才在柳素萍病房門口看著他的背影,她真的很想撲上去緊緊抱住他,可是不能,她隻能看著他的背影在陽光下離她遠遠的,聽著他的聲音是在安慰別的女人,看著楚怡文理直氣壯的上前牽他的手,留給她一記嘲諷的白眼。


    她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不能做,她隻能那樣無助的,寂寞的站在離他不過幾米的地方,卻連他一個回頭都等不到。


    愛到此處,也就算了吧。愛到如此境地,真的真的沒有任何力氣了。


    碗裏的粥吃完,她才緩緩站起來去拿毛巾擦臉,因為臉上太過淚水,太多脆弱,嘴上卻佯裝無事,輕鬆的笑著,“這粥太好吃了,就是很燙,燙的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葉承顥自然也不揭穿她,笑著上前,“誰叫你吃那麽快,又沒人跟你搶。”


    她點頭,支支吾吾的問,“承顥哥,我想出院,你幫我給我舅舅打個電話吧。”


    葉承顥皺眉將左手搭在她肩頭,“你還沒好,現在出院怕不妥當,再過兩天吧,就待兩天,等情況穩定了,病情反複的幾率減小我們就出院,好不好?”


    “嗯。”她歎了一聲,說要出去,葉承顥就推來了輪椅讓她坐,而後單手推著她從病房裏出去。


    白氏醫務部後麵的廣場,葉承顥推著易小樓緩步走在陽光裏,在路人眼中,這是一對無比般配的情侶,而現實往往比人們的想象要充滿遺憾。


    白東風站在六樓的窗口,遠遠望著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忽然被刺目的陽光照的有些眼睛泛疼,所以常常的呼了一口氣。


    明哲就站在他身後,隨他的目光往前看,“你完全是自找罪受,如果愛一個女人就是要離她遠遠的,那不如不愛。”


    白東風抿唇,修長的手指搭在窗台上,“有時候你不得不這麽做,明哲我相信你和我一樣,一定有過這種感覺,愛而不得的更不能靠近的感覺。”


    明哲喜歡陸雲佳在白明兩家根本不是什麽秘密,而雲佳,不知道心裏還裝著誰,對明哲不遠不近不親不疏。


    明哲抿唇沒有回答白東風的話,他怎會不知那種搜筋挖骨的感覺,可是他也沒有那麽多的勇敢,不知道該怎麽樣做才能讓陸雲佳真的接受他。


    白東風仍舊望著前方,直到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璀璨的陽光裏,他才恍然回神,轉過身來麵對明哲,“我要出院了,你把易小樓照顧好,千萬別出現什麽病情反複的狗血戲碼,我不接受那個,你也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明哲點頭,雖然沒打算讓他出院,但是白東風做的決定向來沒有改變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就算此時他再怎麽留她,也是枉然,浪費唇舌在他那裏絲毫不起作用。


    “你的情況比易小樓要嚴重,胸椎骨側彎你以為是什麽小事嗎,我會把複健的治療儀和一些注意的事項送到你那裏去,你記得每天做複健,不為你自己想也為你媽媽想一想吧。”


    明哲轉身離去,安排人給他家裏送東西。葉承顥推著易小樓,走著走著見雲佳就在幾米之外,正與他們迎麵而來。


    幾天不見,她瘦了不少,不過仍舊精神矍鑠,典型的白家人打不死的小強精神。


    見小樓坐在輪椅上,眯眸看著璀璨的陽光,她上前來蹲身在她麵前,拉過她的手,“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手術之後沒有好好吃東西?”


    一副責難的口吻,就像以前在學校一樣,易小樓還記得她有一次過敏,在姐妹們的集體宿舍裏躺了一整個下午,最後就是陸雲佳,一副小家長的口吻,非要小題大做拉著她到醫院裏檢查這個檢查那個,直到最後確定她沒事了才帶著她和一包藥回學校。


    那時小樓調侃的說她是老媽子,她給她一個眼刀,卻仍舊換上一個笑臉,對她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會來給你做老媽子的,你要珍惜願意給你做老媽子的姐妹,因為這樣的姐妹是不好找的,尤其還是我這麽年輕貌美的,更不好找。


    易小樓就笑了,跟她牽著手搖來晃去的往前走。


    而今想來,當年總總越發溫暖起來,溫暖的刺的她心髒疼。自從知道雲佳是白東風的妹妹時,她們有多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因為當年的隱瞞,因為多年後的不坦白,她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怨她的。


    “我吃了很多,承顥哥可以作證!”易小樓微笑著翹起三根手指放在耳邊,學著人家發誓的模樣,雲佳就被她逗笑了。


    抬眉見葉承顥臉上也浮著笑容,她冷冷收起臉上的溫暖,“葉少,我想跟小樓說說話。”


    葉承顥眸色一暗,眉頭皺了一瞬間,點頭從輪椅旁後退一步,把位置留給她。


    雲佳推著易小樓,一路往前,往更深的林蔭走去,走向春草漸漸破土而出的溫暖氣息。


    葉承顥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心中卻久久難以平靜,不知道雲佳這次帶小樓走要說些什麽。


    林蔭伸出漸漸冷了起來,雲佳脫去身上的風衣蓋在易小樓身上,靠在路邊隨便的跟她聊天。


    易小樓把衣服拿起來,起身要給她披上,她雙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輪椅上,“我不冷,你身體虛弱就好好在輪椅上待著,跟我這麽健康的人比什麽,坐好。”


    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大姐大表情,她皺著眉頭把風衣給她蓋好,“我知道你一直在為當年的事情怪我,但我不是刻意隱瞞,隻是希望能跟你相處的好。可能有很多事情易家舅舅沒跟你明說,我們白家跟你們易家是有仇的,如果易家舅舅知道我是白家的女兒,我們之間的友誼一定沒戲,我隻是怕失去你這個朋友。你知道的,願意跟白家人打交道的人並不多,而我時時刻刻還要防著旁人是不是真心與我交好,這麽多年除了夏一諾、丁寶麗你們幾個,我沒什麽知心朋友,偶爾來幾個獻殷勤的,不是打著獵財獵色的壞主意,就是想為七大姑八大姨向我們白家複仇的。而你太珍貴了小樓,就像我三哥一直瞞著不敢告訴你他是白家的兒子一樣,我也不敢告訴你我是白家的女兒,對不起。”


    雲佳蹲下身來,將頭埋在她腿上,有溫熱的淚滴在她自己的風衣上,她不敢抬頭,怕抬頭看到易小樓此刻的目光會更難過。


    易小樓抬手摟住她的肩膀,纖瘦的十指滑過她的長發,“我知道的,我明白,所以我早就不怪你了。”


    雲佳抽噎了幾聲,抬起頭來擦擦眼淚紅著眼睛換上一副笑臉,“那我哥呢?你還怪我哥嗎?”


    她知道她問的是白東風對她開了一槍的事兒,想了很久才從雙唇之間溢出一句話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應不應該怪他。”


    確實不知道,連一個正當的理由都沒能從他那裏得到,她不知道自己該站在一個怎樣的立場來責怪他,責怪他什麽呢?


    雲佳點頭,“我明白。”


    之後又是天南海北的亂聊,聊到過去,聊到那些叫人想哭的友誼和叫人發笑的瞬間,聲音越來越悠遠,話裏的酸澀也越來越濃重。


    這次聊天進行了很久,到最後兩人都哭了,擁抱著哭夠了雲佳才把她放開,又連忙道歉,“對不起,有沒有弄疼你?”


    易小樓笑著點她的鼻子,“沒有,我都快好了,你瞎緊張什麽!”


    雲佳也笑,“你要珍惜對你瞎緊張的姐妹,因為很多人根本不關心你疼不疼。尤其像我這麽年輕貌美還這麽關心你的,你更要珍惜了。”


    小樓對她做了個鬼臉,被她推著往回走,邊看樹上長出的新芽邊笑她,“雲佳,你是有多詞窮啊,每次都用這一句。”


    雲佳沒有回話,徑自推著她往前走,見這邊種的都是落葉喬木她低眉道,“為什麽這裏種的都是落葉子的樹,一般醫院花園裏的樹不都是四季常青的嗎?”


    雲佳抿唇,眸中不禁有了幾絲笑意,“明著說樹和花是同樣的道理,開到荼蘼花事了。人生一世百年輪轉,而樹木每年都要經曆榮枯,季節一道,誰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情,就像他有再高超的醫術也有挽救不了的生命,他說人生是充滿遺憾的,也因為有遺憾而更加美麗。他欣賞落葉之美,欣賞離別之美,欣賞死亡之美和新生之美。總之,這世上,沒有比遺憾更加美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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