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麵對白東風蒼白的臉,想起易小樓哭紅的眼,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見他久久不走,也不說什麽話,隻捧著一杯早涼透了的茶時而抿一口,白東風低眉朝他望去,“你有心事?”


    他擺擺手,“沒有,閑來無事來你這兒坐坐。”


    白東風點頭,閑聊似的,“聽雲佳說明鑒回來了,什麽時候出來聚聚,多少年不見了。”


    明哲臉色變得有些慘綠,眨眨眼道,“哦,不必了,明鑒最近有些事情,等他忙完了再約吧,他打算在這邊待上三兩個月,也不急在一時。嬋”


    白東風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明哲覺察氣氛不對起身告別,走的時候竟然忘記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到了門口才想起來,又硬著頭皮把被子送回去,這才離開那個讓他覺得憋悶的地方。


    他走後白東風望著杯中浮沉不定的茶葉,眯緊了眸。


    明哲向來坦蕩,沒有秘密,每每他說謊時總愛提前先眨幾下眼,緊張時他總會忘記事情碚。


    今日他進門來他就在這裏,很明顯滿腹心事的樣子,他問他他偏偏不說,可想而知這件事與他有關。


    他靠在旋轉椅上撥了銀狐的電話,“跟著明哲,有異常情況打我手機。”


    電話那邊的銀狐疑惑,“少爺要查明少?”


    明哲與白東風這麽多年兄弟,實在沒什麽好查的,如果這件事在白氏傳揚出去,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白東風皺眉,“沒說叫你查他,就看看他最近去了哪裏,都跟什麽人接觸。”


    銀狐哦了一聲,電話那邊有北棠喚她名字的聲音,她甚至沒有說結束語就匆匆收了線。


    白東風越想越覺得情況不對頭,腦子裏煩亂無比,索性拿起桌上幾個重要項目的相關文件看了起來。


    明哲出門後回了醫務部自己的辦公室,遮陽的窗簾拉了下來,細細碎碎的光線從縫隙中落在肌膚上,他覺得憋悶,便拿過遙控器將窗簾升了上去,西窗上的光線猛地闖入,照的他眼睛有些疼。


    昨夜接到明鑒後隨他到白氏莊園,他被子謙還活著這件事驚的不輕,還有就是本該去了法蘭克福的魏念卿竟然也在白家。


    他當時憤怒極了,卻忍住怒火到白敬先麵前質問他,“伯父,您這樣對家延和小樓,您的良心過得去嗎?當年強-暴易妙錦的是您,如今搶走易子謙的也是您,您對強製執行這一行為方式還真是喜歡的緊。”


    白家那麽多兒女沒有一個敢頂撞白敬先的,而他是個例外,明哲平日裏一身白衣如天使入凡塵,醫病治痛,私下卻對白敬先半點畏懼也無。


    或者說是出於醫者的本性,他覺得眾人平等,沒有誰能以自己的意誌為中心去改變別人的決定和生活。


    明鑒不明情況,上前抱著哭鬧的小家夥疑惑的看他,“這誰的孩子?”


    他冷冷瞥白敬先一眼,回頭對明鑒道,“家延和小樓的,現在我們都以為孩子死了,原來是白伯父狸貓換太子,您手段可真是高明,就這麽騙過了家延和小樓,也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明鑒有些摸不著頭腦,若說這孩子是白東風和易小樓的孩子,他倒是還能理解,大學時他曾與易小樓有過數麵之緣,當時白東風對那女子愛的熱切,他細細觀察過,那是個善良的女孩兒,隻是一眼看不透徹,她似乎不願意過多的袒露自己的內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兩個人孩子都有了嗎?那為什麽白敬先和魏念卿這對離了婚的老夫妻要合夥把孫子藏起來,讓白東風和易小樓傷心?


    縱使白家門檻兒高,那易家也不是什麽沒有聲勢地位的家庭,白家更不會因為身份所限而不讓她進門,據說白氏宗祖娶的就是個沒有背景的小鎮姑娘。


    見他目光疑惑明哲對他擺了擺手,“這事三言兩語我也跟你說不清楚,日後咱們再詳談,你還是先看看孩子吧。”


    進門時他聽到孩子嗓子都哭啞了,臉色似乎也泛著紅,想來是生病了。


    明鑒皺眉看著孩子的臉色,冷聲問白敬先“伯父,孩子發燒多少天了?”


    “有三天左右了,每到深夜就哭個不停,我和你念卿伯母怎麽哄他都不睡覺,非要哭上兩三個小時不可,這兩天瘦了許多。”


    明鑒點點頭,抱著孩子出門到白氏莊園正中心的醫務站,醫務站裏醫療設備精良,很快便能找出孩子的病因。


    明鑒抱著孩子進去時臉色很凝重,適逢雲佳給他打電話,他便沒跟著進去,轉身從白氏莊園出來去看白子燁。


    想起這事他打了個電話給明鑒。


    那邊響三聲才接通,明鑒聲音疲憊,“有事?”


    “那個孩子……怎麽樣了?”


    聽明鑒聲音如此困頓,想來是下了飛機直奔白氏一直到現在都沒休息過,嗓音都是啞的。


    他那麽拚命的原因,無非是孩子出事了。


    在他等結果的時候明鑒果然丟過來一個重磅炸彈,“再生障礙性貧血!孩子出生一個月內是不是高燒過?”


    孩子出生一個內是不是發過高燒他不知道,隻依稀聽雲佳提起,說葉青青說孩子在海防時也曾經整夜的哭鬧,都是葉承顥抱著他他才肯睡覺的。


    如此看來,早起再生障礙性貧血應該是在孩子滿月之前有過症狀,隻是小樓和葉承顥都不知道,便當做一般的感冒來治療。


    “應該是,你打算怎麽辦?”孩子還這麽小就出現這麽棘手的問題,確實叫他頭疼。


    “初步決定進行骨髓移植,這周我會找最佳配型時間給孩子配型。”


    “那小樓和家延怎麽辦?”


    白敬先不讓對白東風透露消息,那孩子的骨髓配型難道他自己來,他年紀也不小了,這些年為白氏操心心髒本就不好,如果要做骨髓移植,是一定不能讓他來的。


    明鑒長歎一聲,“現在還不好說,等孩子病情穩定一些吧,白伯父堅持不告訴家延,我們還是尊重他的意見。我知道你心軟善良,但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請你保守好秘密。”


    收了線,明哲心中風起雲湧,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昨天見到孩子苦惱他也沒想到這一層。如果是遺傳基因病變,那在孩子出生時或者出生前應該就能初步判斷,這麽久的時間裏孩子都很健康,他以為上天還是後代易小樓和白東風的,沒想到他們的分離也沒能阻止厄運降臨。


    下午下班時雲佳打電話叫他去湖濱路接她,他想也沒想就開車去了,沒想到同雲佳在一起的還有葉青青和易小樓。


    他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不敢正視那個蒼白瘦弱的女人,打開車門叫他們上車,連雲佳提前和他說好的去哪兒吃飯都忘得幹幹淨淨。


    快到拐角時雲佳見他還站在直行道上,皺眉看他,“明哲,我們去漁家傲,應該往右走。”


    他心不在焉的回神,忙道對不起,掉轉了方向往右而去。


    他們選的是臨江的包房,夕陽將江麵打的一片火焰般的紅,易小樓靠窗而坐,靜靜望著外麵出神。


    他與雲佳坐在一起,葉青青與小樓一起,這樣直接導致他就坐在易小樓對麵,他別扭的動了動身體,還是覺得不舒服。


    吃飯間雲佳與他說話,他都是眼皮也不抬一下,低聲回答。


    雲佳詫異的看著他,停下筷子笑道,“明哲,你今天是不是做賊去了?”


    他喝了口水,喃喃自語道,“比做賊好不到哪兒去!”


    葉青青以為他是說俏皮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幾人便跟著笑了幾聲,氣氛稍微融洽了些,易小樓收回飄在窗外江麵上的視線時正與他的視線相撞。


    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


    易小樓拿起麵前的小酒杯給自己倒滿了酒,又給明哲桌上四位各倒了一杯,不忘給子燁一杯白開水,自己先舉杯道,“這杯敬我自己,敬我重獲自由。我幹了,你們隨意。”


    一仰頭將杯中的酒喝得幹淨,縱是難得的紅酒也不是什麽讓人享受的味道,她微皺了眉頭放下酒杯看著愣了的三人。


    “怎麽不喝啊!”她一伸手便碰到了明哲的杯子,索性端起來遞給他,三人這才端起酒杯隨她飲盡了。


    她向來不喜歡紅酒,都說紅酒代表身份和品味,難道滴酒不沾的人就沒身份沒品位了嗎?


    這世上到處是跟風成性的人,沒有哪個敢守住自己的本真大聲宣布這就是最珍貴最有品味的。就像她記得很清楚的,那些光彩奪目的晚宴上男人們個個西裝革履,各不相同的靈魂被鑲嵌在同樣昂貴的布料中,讓人霎時就沒了再多看一眼的***。


    一頓飯吃到盡興她放下手中的餐具,淡笑著對麵前的幾人道,“今天之所以把你們都約過來,是有事要跟你們說的,我打算去溫哥華住一段日子,離開易州試著忘記以前那個快要枯萎的我。”


    她才二十六歲,二十六歲的人生便經曆了別人一輩子的傷痛,她累了,或許離開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陸雲佳和葉青青眸中都有淚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挽留的話,明哲卻忽然提高了聲音道,“不行,你絕對不能去!”


    她勾唇,有些不解,“為什麽?”


    為什麽一向冷靜自持的明哲忽然這麽反對她離開易州,這件事還真是莫名其妙。


    明哲有些支吾,想了一會兒才道,“哦,對了,我看了黃曆,說是明天不宜出行,所以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她搖頭輕笑,“不,不是明天,我打算後天出發……”


    “不,後天也不宜出行!”他出言打斷了她未盡的話語。


    易小樓偏著頭認真的看他,試圖從他眸中看出什麽卻始終一無所獲,她隻得抿抿唇,“明哲,你似乎很不想我離開易州?”


    葉青青肩膀一抖,“完蛋了,看來連明哲都看上小樓了!”


    明哲一片紙巾丟過去,抓狂的看了葉青青一眼,“我的葉大小姐,拜托你別添亂了,我都追了雲佳這麽多年還沒到手呢,你再說我可要被你冤枉死了。你冤死我不打緊,冤死了你好姐妹的終生幸福可就罪過大了。”


    葉青青撇撇嘴,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雲佳則是在一旁都白子燁笑,一時間桌上的氣氛又沉了下來,最終還是小樓先開了口。


    “說說吧,你想讓我留下的理由!”她閑適的後仰,靠在沙發上望著窗外江麵上漸漸升騰起的水汽。


    這個窗口跟燕江島好像,她輕易的就想起了跟白東風一起在燕江島瘋狂的那些日子。


    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讓你揮霍自己的青春,這世上還有什麽人值得你用一生去等待,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讓你明知道是錯還要跟他在一起,這世上還有什麽人是你死也不願放開他的手的?


    沒有了吧,連在她心中紮根生長成參天大樹的白東風她都忍痛拔出了,這一生,她再也找不到那樣一個人,讓她心甘情願到可以付出所有。


    明哲低眉看著麵前神思飄渺的女人,“我看了黃曆,最近幾天都不宜出行!”


    易小樓忽然被他逗笑了,這個男人,連留人的理由都不會編,怪不得這麽多年這麽用心也沒搞定雲佳。


    “這個理由說過了,請換一個,明哲小盆友!”她閉上眼睛,微微勾起唇,笑了,過了幾秒鍾又睜開眼睛來,定定的看著他。


    明哲將手放在下巴上,做捋胡須狀,“據老夫夜觀天象,易小姐此去溫哥華必有血光之災,還請三思而後行啊。”


    易小樓坐直身子,把手放在他麵前,“那請明少幫我看看此去有沒有桃花運呢,如果有,就算是血光之災我也得去啊!”


    明哲徹底被打敗,隻能換上凝重的臉色,低眉道,“小樓,我說真的,我是真心真意的留你,請你無論如何這周之內都不要離開易州,否則你可能會抱憾終身的。”


    他說的煞有其事,易小樓也便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


    幾人散後葉青青送小樓回家,明哲與雲佳一路,路上,雲佳抱著睡著了的子燁對他道,“你似乎有心事。”


    他邊開車邊忐忑的眨眼,“沒有啊,哪兒有!”雲佳低笑,“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你不喜歡說謊話,一旦說謊總會先眨兩下眼睛,剛才吃飯時我可數著呢,眼睛眨了不止十下。”


    對於雲佳的疑問,他一笑置之,也沒有再回答她的問題。


    雲佳雖然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但他不說,她亦不能拿他怎麽樣。


    到家時子燁醒來,不肯睡覺,他代她抱著孩子搖來搖去,儼然一副慈父的高大形象,雲佳一時覺得既疲憊又幸福,便把晚飯時他的反常表現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夜晚的東風會所,白東風想起下午在辦公室遇到明哲的事情便又撥了銀狐的電話。


    那邊好像很忙似的,他皺眉問她,“有進展嗎?”


    銀狐聲音瞬時變得冷靜,“晚飯時間和雲佳小姐易小姐和葉小姐一起,晚飯後送雲佳小姐回她的公寓,之後便開車回了自己的公寓,並無反常舉動。”


    白東風收了線,不知道怎麽了,自打見到明哲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各種疑慮,總覺得臉銀狐都變的詭異難懂,似乎他們如今做什麽事情都不肯向他交代實情似的。


    他想了許久,他還是拿起外套出門上了車,徑直往明哲的私人公寓而去。


    他還未到樓下便見明哲邊接電話邊小跑著從電梯下來,開了車便左轉直向東南方向而去。


    東南向?那不是白氏莊園的方位嗎?如此深夜他急急忙忙的往那兒跑做什麽?


    疑惑間他發動車子悄然跟了上去。


    今日萬字更畢,楚碎覺去,親們明兒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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