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清反抓住三姨娘的手,拿帕子幫她擦眼淚,勸道:“能認回舅舅是件喜事,姨娘哭什麽呢,快別哭了,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為何舅舅會撂倒成那副摸樣。”


    這才是宛清最為關心的,她倒是聽過兩句三姨娘原是大家閨秀,落魄才到顧府做的妾,隻是那些傳言宛清不大信,還得三姨娘親口說她才相信。


    三姨娘這才止了眼淚,將前塵往事徐徐道來,宛清才知道原來三姨娘是五品知府千金,出身書香世家,難怪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了。


    不過十六年前,三姨娘的父親也就是宛清的外祖父淩錚川當時任臨泉州知府,為人清正廉明剛正不阿,被人誣告貪墨糧稅和鹽稅,鋃鐺入獄,一家人被壓至京都,後外祖父被當眾處斬,外祖母悲痛欲絕,隨著去了,舅舅們被發配邊關,三姨娘被官府賣進春香樓為妓,後因不堪受辱,跳樓尋死,被路過的顧勻均也就是宛清她爹救下,帶進了顧府……英雄救美,有點狗血,可確確實實發生了。


    至於宛清的舅舅淩清衍則被發配邊關充作勞力數十年,去年因為體弱勞累,昏死過去,被人抬至亂葬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沒有盤纏,靠著雙腿從千裏外的邊關一步步走到京都,所以宛清見到的淩清衍才那麽清瘦。


    這些都是趙媽媽從淩清衍口中探得的,趙媽媽當時見到淩清衍根本就沒認出來,那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少爺麽,趙媽媽當時失聲痛哭,少爺靠的是為老爺伸冤的那一口氣才堅持了下來,若非如此,他怕是挨不住早就去了。


    宛清算是聽出原委了,問道:“舅舅今兒去端王府就是去求端王爺幫祖父伸冤的?”


    三姨娘點點頭,拉著宛清的手道,紅著眼眶道,“出了這道門,你不可以喊他舅舅……。”


    顧府除了顧老爺沒人知道她是罪臣之女,隻知道她是個落魄世族的大家閨秀,所以她一直也是深入簡出,處處忍讓,就是怕有朝一日罪臣之女的身份曝光,會給顧老爺和顧府帶來殺身之禍,就算時間久了不追究這事,可她現在是顧府的三姨娘,顧府是不會認淩清衍這門親的,宛清的舅舅隻會是大夫人的兄弟,不該是三姨娘的,淩清衍之於宛清隻能是個陌生人。


    這些宛清都知道,所以她才沒有貿貿然認淩清衍,難怪上回宛清提到幫三姨娘升位的時候,三姨娘一口就否決,因為為正妻者必須家世清白,平妻雖然沒那麽苛刻,可也不敢冒險,顧府與她有恩,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顧府。


    三姨娘抓著宛清的手,緊緊的握著,“姨娘聽說你跟端寧郡主很熟,可不可以幫著求求,讓端王爺幫幫你舅舅?”


    這事不是簡簡單單的求情就可以的,凡事得講究證據,更可況這事都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了,非得證據充分不可,否則怎麽好翻案,宛清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這才開口,“姨娘身子重了,這件事就別管了,交給我,若外祖父真是被冤枉的,我定會幫他討個公道。”


    三姨娘這才欣慰的點點頭,她確實幫不了什麽忙,這事還得靠宛清才行,宛清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帶著梳雲回院子裏去。


    晚上躺在床上,宛清想了許多,久久才睡過去,第二日一早,宛清便吩咐梳雲道:“將那一百兩的銀票拿去給他,再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身子,務必囑咐他先養好身子,再將這封信交給他。”


    信是宛清早上起來寫的,又交代了梳雲買些東西,梳雲拿著銀票就出了府。


    宛清用過早飯,便帶著竹雲去了老太太屋裏,昨兒的賬冊沒有看,今天還得繼續,到了老太太屋裏才知道,昨天老太太狠狠的罰了宛容和宛玉,罰她們兩個月月例,再在屋裏閉門思過並抄寫《女戒》一百遍,半個月不許踏出院門半步,否則懲罰加倍,宛清簡直拍手叫好。


    老太太見了宛清,誇讚了宛清幾句,便開始教起宛清該如何管家,原本老太太隻打算教宛清如何看帳,可見宛清簡直天賦異稟,幹脆府裏的大小事務也開始慢慢交到宛清手裏,樂的清閑。


    原本那些大夫人的心腹管家娘子,開始的時候沒少給宛清小鞋穿,再有就是來匯報工作的時候,拖拖踏踏,說話說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宛清不急不躁的坐在那兒聽著,原本一刻鍾的事非得給她們拖上半個多小時,宛清等她們說不下去了,這才放下茶盞,輕聲細語道:“媽媽們許是年紀太大了,辦事效率就低了不少,以致母親日常操勞過度,被蛇嚇了一回便臥床不起,你們為顧府操勞了一輩子我也就不多加斥責,如今年紀大了也該回去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才是,等我回去稟告了老太太,就放你們出府,媽媽們今兒回去便將各自心腹名字提上來,也好接任你們手頭上的工作。”


    宛清緩緩徐徐的一番話當即嚇的那些管事娘子腿腳顫抖,背脊發涼,宛清這是將大夫人的病因加在了她們往日辦事不利,讓大夫人操勞過度上,罪名可不小,再加上方才那糊弄她的事,就是將她們全部打發了,也沒人敢說半句不是。


    再者宛清可是給足了她們麵子了,也給了大夫人麵子,這些管事娘子的心腹自然也是大夫人的心腹了,隻不過隔了一層,如今宛清給她們這麽個恩情,她們該記誰的恩,不言而喻。


    隻是這些管事娘子都不糊塗,她們在府裏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今天這個位置,一旦被放出府,就隻有坐吃山空的份了,當下表起了忠心。


    宛清冷眼看著,等她們挨個的表完態,才開口道:“你們不是對我忠心,是對顧府忠心,我終歸幾個月就該出嫁了,這府裏當家作主的還是老太太和大夫人,隻不過母親這些日子病了,老太太年紀又大,不便過於操勞,我這個當人家女兒做人家孫女的,自然要幫著點,你們糊弄我就是糊弄她們,就算我不追究,她們也會過問的,今兒念在你們是府裏老人的份上,我不多說,但是如有下次,你們自己掂量著辦,想來你們的位置應該有不少人盯著的吧。


    顧府上上下下少說也有兩三百口子人,等級又多,每個主子的吃食定製都不一樣,丫環婆子也分等級有定例,再加之各人的習慣,口味各不相同,這些都要顧及得到,我知道這些事情很繁瑣,但是你們也不用事事找我稟告,你們管事的,若是連這點子小事都處理不好,事事要主子操心,要你們何用。


    若是再有人來說你們分配的份例不對,隻要確認置辦的銀錢不少一厘,這辦事不利的錯該誰當你們自己清楚,你們也不用每日來我這兒說一堆廢話,每三日來稟報一次就可以了。”


    說完,宛清便將她們都請了出去,拿起手裏的賬冊校對起來,那些管事娘子個個衣服汗涔涔的出了宛清的院子,步伐都有些虛晃,這三姑娘比大夫人還要厲害,麵對她,她們竟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明知道她們是大夫人的心腹,可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你辦事不利,我就讓你走人,府裏想要你位置的人多得是,她並不在乎那些即將被提攜的人是不是大夫人的人,少了這份顧忌,又有老太太再背後撐腰,她辦起事來就容易的多了,誰還敢給她小鞋穿?這三姑娘的架勢壓根就不像是有掌起中饋的野心,分明就是大夫人病了,她來幫兩天忙,隻要在她手裏不出錯就成了。


    等她們走後,王媽媽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笑著對宛清道:“三姑娘真有當家主母的風範,老太太還擔心您被她們欺負,讓奴婢來盯著點兒,老太太多慮了。”


    宛清放下手裏的賬冊,親自倒了杯茶水給王媽媽,“老太太也是關心我,倒連累了王媽媽在屏風後麵待了不少時間。”


    回頭吩咐梳雲將兩個盒子拿出來,對王媽媽笑道,“老太太的安神香應該用的差不多了吧,這兒有六十粒,麻煩王媽媽帶回去,王媽媽日常照顧老太太辛苦了,這兒還有一些是給王媽媽準備的。”


    王媽媽當即手都有些顫抖,在府裏甚少有人如此關心過她,原本能得點兒雪花膏,她已經很開心了,這會子連安神香都有她的份,不禁有些感動,眼眶就有些紅了,接過盒子,又向宛清道了謝,宛清笑道:“孝敬媽媽是應該的,上回多虧了媽媽在老太太麵前說話,三姨娘那兒才得以建起小廚房,梳雲才可以時不時的跟著出府,這才能得些安神香,我能孝敬老太太也是王媽媽的功勞。”


    王媽媽還能說什麽呢,心裏念著宛清的好就成了,三姑娘是個知恩圖報的,她不過才幫了三姑娘一回,三姑娘可是送了她不少稀罕東西了,又坐了一會兒,便帶著東西回了春暉院。


    將宛清院裏的事仔仔細細的說與老太太聽了,老太太聽了暗自點頭,笑道,“她不在乎掌家的權利,她們不僅沒法子拿捏她,還得忌諱著她,這麽一來,府裏能清淨一段時間了。”


    可不是,自宛清那一番話後,那幾個管事娘子哪裏還敢糊弄人啊,少不得比大夫人當家時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出來,也不敢克扣下人的月例了,萬一事情捅到宛清那兒,宛清才不管事情的原委,早告誡過了,出了錯,直接拿你是問。


    大夫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腹還是她的心腹,到了她的跟前也沒少說宛清的壞話,可是又不敢明著幫她貪墨,府裏的大小事務她也都知道,不得不說,比她管理的時候清淨不少,下人辦起事來也很盡心,宛清走到哪裏,人家也跟以前一般對待,也沒多少諂媚,宛清也沒多拿半個銅板,飯菜的份例也沒多一錢,仿佛她壓根就不是掌家的人一般。


    就是二姨娘那兒也都收斂了不少,她向宛清抱怨過一回飯菜份例不對,宛清當麵叫廚房的管事點清,確認不少,又讓二姨娘將飯菜給原樣端了回去,總之,她病著的這段期間,二姨娘沒能貪到的幾兩銀子,就是給下麵的人施壓,下麵的人也不敢下手,因為宛清不會追究二姨娘的錯,會直接逮著她不放,這風險她們不敢擔,都打著橫豎三姑娘掌家不久,等她沒了權再下手就是了。


    半個月就這麽過去了,大夫人想著隻要心腹沒變,就讓宛清管著家便是,她為顧府辛勞了十幾年,也該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歇歇才是,府裏也沒鬧出有蛇的事,她的心也靜了不少。


    宛玉被禁了半個月的足,大夫人雖然心疼可也無話可說,老太太素來看中名聲,宛玉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宛清一無是處,眾人心裏隻會認為她這個當家主母沒教好,苛待了庶女,還將宛玉養成了驕縱的性子,沒她在跟前看著,宛玉行事就魯莽了些。


    半個月時間一到,宛玉出門後頭一件事便去大夫人那兒訴苦,“娘,宛清害得我被罰,你怎麽也不幫著我點,她的心向著外人,有什麽好東西都送給個不相幹的外人,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裏,我說她兩句,她還數落我的不是,那個一百兩銀子的大熊,她說送給端寧郡主就送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娘,那熊好可愛,我也想要一個,你幫我找她要。”


    大夫人也是頭疼,對於宛清胳膊肘往外拐也有些不快,差了人將宛清喊來,宛清一頭霧水,低眉順眼的立在那兒,心裏雖然知道跟宛玉被罰的事有關,可錯不在她,她挨罰她半句話也沒說,怪不到她頭上來。


    大夫人優雅的喝著茶,半天也沒開口說話,宛清倒是先開口了,“母親身子已經大好了,回頭我就讓人將賬冊送到母親這兒來。”


    大夫人頓了一下,放下茶盞,這才開口道:“賬冊你先看著,什麽時候管家,我自有打算,上回你送端寧郡主的熊,回頭買一個送給宛玉。”


    宛清當即就張了嘴巴,她一個當家主母也真開的出口,臉皮簡直堪比城牆了,苛刻她的月錢不算,她有什麽理由非得送宛玉一個不可,宛清為難的道:“那個得要一百兩銀子呢,上回當的玉鐲隻剩下五兩銀子了。”


    宛玉臉一沉,氣咻咻的道:“你不還有兩個鐲子麽,上回端寧郡主還送了你一塊玉佩,隨便拿哪個去當了不就買回來了。”


    宛清非得被她氣死不可,真不愧是母女倆,蛇鼠一窩,宛清無語的道,“上回當了鐲子,祖母說我要是缺了銀子就去跟她說,四妹妹要真想要,我去找祖母要錢便是。”一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就不信祖母不聞不問就直接給我銀子。


    宛玉聽了跳起來指著宛清罵道,“你成心想害我挨罰是不是,你偷偷將鐲子當了,誰讓你明白著告訴祖母的,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是不是!”


    宛清簡直就想去撞牆,蠻不講理的人見過,沒見過這麽蠻不講理的,宛清無力的翻著白眼,“我何曾害過四妹妹你了,你在端王府指責我,我半句也沒吭過,端寧郡主維護我,我自然感謝人家,送人家點東西聊表謝意也不為過,回來的馬車上,我也提醒過四妹妹要小心祖母會責罰你。”


    不提起這事還好,宛清一提起,宛玉簡直要抓狂,“你明明早就知道秋荷跟去了,你怎麽不早提醒我,你要是早提醒我了,我會罵你麽,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宛清有種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了,就連大夫人都聽不下去了,好在屋子裏就紅袖在,今兒的事不會被傳出去,否則名聲還要不要了,見宛玉還不知道要罵些什麽,忍不住嗬斥道:“宛玉!”


    宛玉憋著張嘴,委屈的不行,宛清見了,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到底誰更委屈啊,人讓你罵了,倒還是她的不是了,就該她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你要什麽我就該舉著雙手乖乖奉上是吧。


    宛清不想再待下去了,斬釘截鐵的道:“鐲子我是萬萬不會當的了,四妹妹要是想要大白熊就得拿銀子來,我會讓梳雲和竹雲一起去外麵尋,我也不敢保證一兩天之內就能買的回來,話得說清楚了,要是買不到,四妹妹也別怨我,那東西本來就難得。”說完,依舊的低眉順眼的做起了木頭樁子,老實說,她還真不想她那一百兩銀子,太憋屈了。


    宛玉狠狠的看著宛清,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才好,可那大白熊她喜歡的緊,不由的拽著大夫人的手臂直晃,撒嬌道,“娘,我想要,你買一個給我,那東西稀罕的緊,除了端寧郡主有外,誰都沒有。”也就宛清這笨蛋,會拿去送人。


    大夫人被她搖的頭昏腦脹,又是心尖上的寶貝,少不得依了她了,吩咐紅袖拿了銀票來,宛玉一把拿過狠狠的扔在宛清身上,“明天我一定要看到大白熊。”


    宛清手裏捏著銀票,冷冷的望著宛玉,又把銀票放在了大夫人的跟前,“母親還是找別人去外麵給宛玉買吧,明兒我若是買不回來,她又該傷心了。”傷心的發了狂亂咬我就不好了,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得幹呢。


    大夫人眉頭也皺了起來,瞪了宛玉一眼,宛玉兩眼一翻,她憋了半個月的火氣半點沒息下去反而長了不少,大夫人拿起銀票給宛清,道:“你四妹妹被禁了足,心情不好,說話就衝了點,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什麽時候買到了再給她便是,橫豎不過幾日時間。”


    宛清這才拿過銀票,福了身子告退,等宛清一走,宛玉就氣呼呼的道:“娘,你看她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我又沒欠她什麽,還給我擺起臉色來了。”


    紅袖站在大夫人身後,也忍不住暗暗搖頭,半個月沒見,四姑娘愈發的囂張跋扈起來了,也就是三姑娘脾性好不跟她一般見識,否則府裏還不得鬧翻天去,老太太根本就該禁她幾個月的足,紅袖想著,連自己都大吃一驚,要是讓大夫人知道她有這想法,還不得活刮了她去,忙轉身幹活去了。


    宛清帶著梳雲出了屋子,梳雲一路扯著樹葉,眼睛裏火苗亂竄,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老太太真該將她們母女兩個送去守家廟才是,否則不定哪天就被她們兩個活活給氣死了。


    宛清見了忍不住搖頭,“那些樹葉又沒招惹你,何苦跟它們過不去,好了,別氣了,她們不過口頭上占了點便宜,我們又沒缺少點什麽不是,還能掙不少銀子呢,回頭多買些好吃的回來補補身子。”


    梳雲一想,也對,她們肯定氣的更凶一些,一個大白熊她和竹雲合作兩三個時辰也就做好了,非得好好的晾上她們幾天不可,讓你囂張讓你跋扈去,哼,什麽時候能買到還得看她家姑娘的心情,氣極了,我讓你一輩子也買不到去。


    這般想著,梳雲也不氣了,樂嗬嗬的跟在宛清身後,賞起了花,“姑娘前兒個還想賞梅,奴婢聽說以前的梅苑有不少早梅呢,這會子應該開了,要不去走走散散心?”


    宛清點了點頭,笑道:“那你去拿了籃子和剪刀來,我們剪一籃子梅花回去。”


    梳雲點頭,猜測可能又是要做什麽好東西了,撒開腳丫子便跑起來,宛清一路漫步往前走,不一會兒,梳雲便拿了東西來。


    梅苑裏,一個抹了一臉白粉,身材十分富態的中年婆子,正一手拿著碗飯,一手推搡著一個小女孩,嘴裏還不住地喝罵著,皺巴巴的臉一顫一抖的都掉粉,臉色刻薄。


    隻聽她道,“唉呦,我說五姑娘啊,小祖宗啊,你也讓奶娘我省省心吧,也就是你命好,夫人是大家子出身,心腸好,念在你一出生就沒了娘,可憐你,才這樣抬舉你,特地吩咐我來照顧你,可你也太不聽話了,太不知道感恩圖報了,三天兩頭的鬧,奶娘都被你吵的頭疼了,你看看你身上這穿的戴的,哪樣不是夫人出錢給你置辦的,比其他姑娘一點不差,不就是飯裏吃出粒砂子,也沒磕著牙閃著舌頭,就做出這個樣兒來,還把吃進口的飯菜吐了出來,還和老娘發脾氣,三天沒打你,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小女孩隻有六七歲的樣子,一張小臉瘦瘦的,毫無光澤,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蹌蹌,那女人罵的口水四濺,好多噴到小孩的臉上,小孩卻不敢躲,唯唯諾諾的低著頭,頭發也未梳理,亂糟糟的,活像個要飯的乞丐。


    婆子把米飯連帶著碗直接扔倒在地上,另一隻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狠狠的拍了幾下,她手勁不小,就是隔著不小的一段距離,仍能聽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響聲,那小身板似乎都要被拍斷了。


    小孩子經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撲,直挺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瘦巴巴的臉直撲在那米飯上,又被婆子一手撈起來,“五姑娘,小心點看著路,這一身好衣服可值不少銀子呢,磕著碰著弄破了弄壞了,是要我拿錢買針線來賠補的,奶娘我的月錢總共才那麽點,哪有多餘的招呼你,你也體諒體諒奶娘的難處……老太爺和老爺素來倡導要愛惜糧食,你扣了這一碗好白米飯在地上,要是上麵知道了,是要打板子掌手心的,聽奶娘的話,你好好把這飯吃了,奶娘就不告訴去,這碗我也替你遮著,奶娘是為你好,有什麽能比米飯更養人的,你瞧你這身板瘦的,連掃把都拿不住,奶娘不希望你變成個沒用的廢物。”


    那婆子說著,就強按那小孩在地上,逼她去吃地上的飯,小孩梗著脖子,不肯就範,嘴角緊緊的抿著,略顯空洞的眼睛裏噙滿了淚水,臉色遠遠的瞧著就知道營養不良。


    “住手!”宛清站在月型拱門處,沉戾著聲音叫那婆子住手,梳雲已經氣的快忍不住要上去揍這個欺主的惡奴,簡直比劉媽媽還要可惡,且不說五姑娘還是她主子,就是尋常孩子,她也不該這麽待她啊!


    婆子一愣,手鬆了一下,等看清楚說話的是誰,也不給宛清行禮,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三姑娘來了,這怕還是三姑娘頭一遭來這兒竄門吧,怎麽空著手就來了,院子破敗了,也沒什麽好招待姑娘的,姑娘自便,老奴還要去廚房給五姑娘重新準備飯菜。”


    說完,叉腰立在那裏,似乎在等宛清識相點,自己走,免得她拿掃把轟,早多少年前就對三姑娘幹過這事了,沒想到還能再有機會,隻是她定下了錦親王府的親,她也不能太不給麵子了,今兒算她倒黴撞上她心情不好。


    這婆子的態度和語氣,根本就沒把宛清當成主子看待,宛清並不意外,走過去將趴在地上的宛絮扶起來,拿帕子擦掉她臉上沾到的米粒和淚水,宛清看著她臉上被瓷片割出來的血痕,心底的火氣又旺了幾分。


    一旁的梳雲見她如此倨傲的態度,氣的牙癢癢,正要開口嗬斥,就聽到宛清道:“梳雲,將五姑娘抱著,我們走。”


    那婆子冷笑了一聲,阻攔道,“三姑娘這是要告訴誰去?那就快去,看大夫人是信你,還是信我,你識相點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教訓了,保不準大夫人還誇我忠心,給我賞錢,你這又是何必呢?還是早些走吧,你就當什麽也沒瞧見。”


    婆子有恃無恐,很顯然人家上麵有人,這府裏有誰還記得有個五姑娘,這院子統共也就一主子一奶娘外帶一個幹粗活的小丫頭,宛清是這一年來梅苑的第一個主子級人物。


    宛清幫著梳雲抱好宛絮,聽著婆子的話,笑哼道:“嬤嬤勞苦功高,盡心盡力的伺候著五姑娘,深得大夫人賞識,是該得賞,讓你守在這裏,確實委屈你了,母親知道了,肯定會給你重新換個主子的。”


    婆子聽著宛清的話,心裏一陣得意,連帶看宛清的眼色都溫和了些:“還是三姑娘懂得老奴的辛苦,隻是這五姑娘不懂事,老奴年歲又大了些,沒少吃苦。”


    “嬤嬤辛苦了,五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母親要送她去繡坊學習刺繡,我就不耽擱嬤嬤了,這就帶她過去,母親看著五妹妹的乖巧懂事,定會賞賜嬤嬤的,”說著,饒過一臉喜色的婆子就出了院門。


    梳雲臨走前狠狠的剜了那趾高氣昂的婆子一眼,今兒撞上三姑娘活該你死期到了,三姑娘素來心軟,但對這等刁奴也不會姑息的,更何況現在是三姑娘當家作主,你這婆子還敢如此說話,簡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那婆子不是不知道宛清幫著管家,可也隻是幫,在她心裏幫就跟一個擺設一樣,大夫人是什麽人,怎麽可能讓她安穩的管家掌中饋,她三姑娘不就是大夫人手裏捏著的一軟柿子,由著他拿捏,更何況梅苑素來無人問津,多少年來梅苑就是她的天下,她才是梅苑的主子,誰來也得給她三分臉麵,宛清一來便嗬斥她,她心裏能沒有三分傲氣。


    宛清跟梳雲帶著宛絮就去了春暉院,老太太見宛清帶著個髒兮兮的女孩進來,著實詫異了一回,她也知道不可能是個乞丐,可是女孩是誰?


    宛清叫梳雲將宛絮放下來,宛絮縮著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老太太見了就皺了眉頭,就聽宛清道:“五妹妹別怕,有什麽話就直說,祖母會幫你做主的。”


    老太太當即大吃一驚,手裏端著的茶盞輕晃溢出些茶水到她手上,老太太渾然沒察覺,這就是她那個身子骨差,常年在院子裏養病的五孫女,怎麽會是這麽一副模樣,就聽宛清繼續拍著她瘦小的肩膀道:“別怕,祖母不是壞人,有什麽委屈祖母會幫你的,奶娘是如何對你的,你老實跟祖母說,以後都不回去了。”


    宛絮這才哭道:“她欺負我,不給我飯吃,還打我,逼我掃院子,給她洗衣服,還要我幫她洗腳……。”


    老太太每聽一句,臉色就沉上一份,不等宛絮說完,當即就拍著桌子,咬了咬喝道,“她奶娘是誰,去把她帶來,看我今兒不活刮了她。”


    王媽媽膽顫心驚的領命下去了,老太太今兒可是真生氣了,當即叫了兩個婆子去將宛絮的奶娘帶了來,又重新給老太太倒了杯茶,“您先消消氣,奴婢帶五姑娘下去洗洗。”


    老太太瞥了一眼宛絮,冷哼了一聲,“不用,去將大夫人喊來,養了許久的病,她身子也該好了。”


    大夫人和宛玉被喊來,正奇怪著呢,見宛清懷裏有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宛玉當即哼了鼻子譏諷道:“四妹妹真是心善啊,在外麵幫了乞丐不算,還將個小乞丐給領了回來,也不先洗幹淨了就帶來汙老太太的眼,你可真是孝順啊。”


    老太太聽了覺得異常的刺耳,一口一個乞丐,那顧家算什麽,她自個兒又是什麽,宛清聽了也譏諷道:“是啊,我今兒倒要恭喜四妹妹成了乞丐姐姐了,四妹妹怕是沒見過吧,這是咱五妹妹呢。”


    宛玉的嘴當即張的像是咽了個雞蛋吞不下去,這小乞丐是宛絮?


    大夫人也驚了一跳,又抬眼去看老太太的眼色,當即有不好的預感,果然,老太太臉色黑沉的厲害,她多年沒見過老太太有這種臉色了,老太太冷眼掃了她一眼,吩咐道:“老太爺和老爺也該下朝了,去將他們請了來,自個兒的孫女女兒在府裏被人糟踐成個什麽模樣,他們也該親眼瞧瞧。”


    大夫人一聽,心又涼了三分,那邊宛絮的奶娘吳媽媽被請來,正樂著呢,等被帶到春暉院的時候,才意識過來,扭著身子不進去,可是哪裏由的了她,直接被拖了進來。


    老太太一進門見她身上穿的比宛絮好上十倍不止,眼裏寒光閃爍,吳媽媽嚇的跪倒在地,哪裏還有先前在梅苑大罵宛絮的氣勢啊。


    老太太也不說話,就讓她那麽跪著,一刻鍾後,顧老太爺和顧老爺來了,見屋子裏濟濟一堂,顧老爺倒是沒注意地上宛絮,那瘦小的身邊正被吳媽媽擋住了,直接上去道:“娘這麽急著叫兒子和父親來是有什麽事麽?”


    老太太見了兒子,臉色才緩了幾分,隻是也有些不滿,她這兒子素來不管後院的事,不然也不會出現今兒這樣的事,老太太心中一旦有了氣,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指著地上跪著的宛玉,哼道:“你也有幾年沒見到宛絮了吧,今兒好好看看吧。”


    顧老爺這才望去,原本溫和的臉色刷的一下沉了,眼睛就望著大夫人,含著質疑的問道:“她不是好好的院子裏養病麽,怎麽就養成了這幅模樣!”


    大夫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老太太卻不等她開口便道:“如今她已不管後院的事了,你問了她也不知道,宛清,跟你爹好好說說。”


    宛清這才道:“今兒聽說梅苑的早梅開了,便帶著梳雲去梅苑摘梅花,不料在院門口就見吳媽媽在喂五妹妹飯,五妹妹嫌飯裏有了石子磕牙,吳媽媽就說五妹妹折騰人,便將飯碗仍在了地上,並摁著五妹妹的頭要她將地上的飯菜全部吃下去,五妹妹臉上的血痕就是碎碗片割的。”


    顧老爺一聽,那雙冰寒的眼睛就射向一旁跪著的吳媽媽,聲音蘊含著暴戾之氣,一腳將吳媽媽踹倒在地,“狗奴才,說,誰借你的膽子如此對待主子的。”


    吳媽媽哪裏受過這樣的驚嚇啊,忍著心口德疼痛爬起來把眼睛瞄向了大夫人,一路跪跑過來抓住大夫人的腿,乞求道,“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也是按您的吩咐做的,您要救奴婢啊。”


    大夫人一聽,腿都沒差點嚇軟,狠狠的補上一腳又將她踹倒在地,咬牙反駁道:“我何時吩咐你的,你這麽對待五姑娘,就該打死了事。”


    吳媽媽一聽,慌眼了,“您不記得了,四姨娘去的時候,您說過的,賤婢生的賤種將來也隻有當賤婢的命,並吩咐奴婢就呆在院子裏看著她,不讓她出去丟人現眼的啊,奴婢一直都有教她如何當好一個奴婢的本分。”


    顧老爺聽了吳媽媽的話,氣都手都攢緊了,宛絮是他生的,何來賤種一說,怎麽就丟人現眼了,宛絮是顧府的五姑娘,竟被當成了奴婢使喚!


    顧老爺氣的當即就有種想要掐死大夫人的衝動,大夫人也心慌了,這句話她倒是記得,當初看著還在搖籃裏的宛絮,她確實說過這句話,可是這些年她雖然苛待她,可是也沒叫人將她當成奴婢使喚啊,她一個沒了親娘的小庶女,她跟她置什麽氣,便駁道:“我何曾說過那話了,你個刁奴不但欺主你還汙蔑主子,來人,給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顧老爺冷眼看著大夫人,春暉院裏也沒人敢上來拖人,宛清倒能猜到一點,大夫人雖然苛待欺壓庶女,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這毀壞她當家主母名聲的事,她還是不敢做的,隻是將宛絮關在梅苑不讓她出來卻是她吩咐的,要是沒有那話在先,吳媽媽也不敢這麽作踐宛絮,還有月例,她定是按著丫鬟的份例給的,所以吳媽媽就真當宛絮是個使喚丫頭了。


    宛清還是就事論事的,但是該討要的公道不能少了,當下便道:“吳媽媽這麽多年在梅苑到底貪墨了多少銀錢,老實交代,還有藥庫每月都會送不少藥材去,你沒給宛絮吃,是不是都拿去賣了。”


    吳媽媽一聽,張口駁斥道:“奴婢沒貪墨,分配到梅苑的銀子每月總共才三兩,奴婢一兩五錢銀子,枚兒七錢銀子,輪著五姑娘總共也才八錢銀子,奴婢上哪兒貪墨去。”


    宛清哼聲道:“沒有貪墨,吳媽媽身上怎麽穿的起這麽好的布料,光是一尺布就得兩錢銀子呢。”


    吳媽媽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顧老爺一拍桌子,喝道:“不說話,來人,給我掌嘴。”


    吳媽媽也算嬌生慣養了幾年了,多走幾步也氣喘的主,哪裏受的了這般驚嚇,不等掌嘴的婆子上前,當即便道:“四姨娘去的時候,留了不少的東西給五姑娘,奴婢拿去做了貼補。”


    沒貼補宛絮,倒全貼補她了,若是四姨娘泉下有知能瞑目才怪,老太太氣的在那兒直喘氣,王媽媽幫她順氣,竟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勸她比較好,隻得在心裏歎息,五姑娘的月例才八錢銀子,院子裏也才一個小丫頭,還不是伺候她的,是去伺候吳媽媽的,賬冊上明明記的不少銀子,那銀子全都去了哪兒?


    宛清當即將負責管理月俸發放的管事娘子喊了來,當口問道:“我記得每月撥給梅苑的銀錢有十兩之多,為何發到吳媽媽手裏的隻有三兩銀子,那七兩去了哪兒。”


    宛清將話才問出口,不少人心裏就哼道,傻子都知道進了誰的口袋。


    管事娘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隻得偷偷將目光射向大夫人求救,大夫人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那心思去搭理她啊,橫豎她今天都逃不過去了。


    顧老爺見她半天不吱聲,氣的一拍桌子,“那七兩銀子去了哪裏,是不是你貪墨了。”


    管事娘子忙搖頭,“不是奴婢,奴婢沒有貪墨梅苑的銀錢。”她的搖杆倒是挺得直直的,可就是不說銀錢去了哪裏。


    宛清搖頭,這些能做到管事娘子的位置又是大夫人的心腹,自然是個嘴緊的,看來今兒不下狠手是不行了,當下直接道:“每月貪墨七兩,一年就是八十四兩,七年就該有三百三十六兩了,媽媽當管事的也有不少年了,隻要你將這些錢如數交還出來,今兒留你一條命,否則直接打死,你最好想清楚了,沒了命可就什麽都沒了。”


    管事娘子望著大夫人,一咬牙,三姑娘說的不錯,沒了命她還有什麽啊,哪裏還顧忌到她啊,“真不是奴婢,那錢全是大夫人得了去,奴婢一個銅板也沒有拿。”


    顧老爺一聽不怒反而笑了,這就是口口聲聲保證將他的後院管理的妥妥當當的結發妻子,如今竟將他一個好好的女兒養成了乞丐模樣,顧老爺轉身對老太太跪下道:“娘,兒子信錯了人,這後院的事還請娘找個妥當的人來打理。”


    大夫人一聽,慌神了,這是奪她掌家的權利啊,上回生病,老太太讓宛清幫著管理是權宜之計,如今出了這事,老爺不信她了,他一句話就將掌家的權利重新交給了老太太,並讓她找個人幫她,那她在府裏哪還有出頭之日啊。


    老太太聽了直拿眼去瞪顧老爺,她這兒子平日裏在什麽事上都精明,可一遇到後院的事,要麽就是逃之夭夭,要麽就是撒手托給她,當個甩手展櫃,大夫人畢竟還是顧府正經媳婦,她如今已經老了,這府裏大小事還得靠大夫人撐著,再者,這事甩給了她,叫她如何當起來,找個妾室行主母之權,傳揚出去,顧府如何在京都立足,她這兒子簡直就是缺根筋。


    顧老太爺眉頭也鎖了起來,眼睛直盯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宛絮,宛絮嚇得直往宛清懷裏鑽,老太爺這才斂起了神色,若有所思的看著宛清,眉宇間布滿了探究之色。


    大夫人擔驚受怕啊,屋裏也沒個幫她說話的人,少不得拉下臉麵承認錯誤,抽泣著道,“媳婦有錯,偌大個顧府交給媳婦一人打理,難免有疏忽紕漏的地方,一時戲言也被那些個奉承巴結的下人當了真,那銀錢媳婦也沒貪墨,全都給宛絮留著的,她年紀小,又常年養在院子裏,用不到那些銀錢,媳婦想她親娘已經去了,將來她出嫁,顧府自然少不了她什麽,可錢多一些,在婆家說話做事也可以硬氣一點,沒想到……卻被個下人誤會了媳婦的心意,媳婦為顧府兢兢業業十幾年,幾位姑娘穿的一點不差,如今卻被個惡奴壞了媳婦的名聲。”


    說著一臉的委屈樣兒,竟還拿起了帕子擦眼睛,宛清看的都咋舌,睜著眼睛說瞎話顛倒是非黑白這幾個詞估計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啊,臉皮要不要這麽厚啊,長城跟大夫人的臉皮一比都是浮雲了。


    老太太一時也沒想到自個兒的媳婦腦筋竟回轉的這麽快,一番話說的她不僅沒有錯反倒有功了,老太太氣的沒差點被咽過去,就聽宛清睜大了雙眼睛,閃亮晶晶的道:“原來母親都是為了我們好,我就說嘛,母親以前每月無緣無故苛下我五兩銀子的月錢,原來都是母親給我存著呢,我如今也有十四歲了,那就是八百四十兩銀子啊,若是以前發到我們手裏,如今怕也是早就用完了,宛清在這裏謝過母親了。”說著,對大夫人滿滿的鞠了一躬,一臉的感激之情。


    大夫人沒差點被宛清的一番話給噎死,老太太臉色倒是緩了兩分,就連老太爺嘴角邊都溢出來三分笑意,這個孫女果然聰慧機靈,知道大夫人隻是想破點財保住她的位置,雖然大夫人的當家主母的位置奪不了,但是該敲打的還是得敲打,便道:“如今宛清也議了親了,你替她存著的銀子也都可以交給她讓她自己保管了,還有宛絮的,也一並交出來,銀錢留著固然好,可因此敗壞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若是以後府裏還出現這樣的事,都去家廟反思半年吧。”


    老太太對著大夫人,冷聲冷語的說完一番話,又對著地上跪著的吳媽媽惱怒地道:“擅自揣測主子心意,敗壞主子名聲,如此欺主惡奴,脫出去杖斃,打夠半個時辰,讓所有人都去觀刑,以後再有此類事情發生,這就是她的下場。”


    那吳媽媽當即嚇得麵無血色,竟連求饒都不會了,兩個粗壯的婆子過來拽著她就往外拖,不幾分鍾,外麵就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宛清厭惡的皺起了眉頭,用手捂著宛絮的耳朵,迎麵射來的是大夫人的寒刀眼,宛清一臉無辜的朝她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想那麽便宜就過關,不出點血怎麽行,看你以後可還敢口無遮攔的說話。


    等到外麵豬叫聲漸漸歇住,老太太端著茶盞輕啜一口,吩咐道:“王媽媽,待會兒隨大夫人去取了三姑娘和五姑娘的銀子來,再吩咐針線坊給五姑娘做幾身衣裳,還有首飾等都挑好了送來,以後五姑娘就在我院裏養身子了,擱在瞧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被養成什麽樣子。”


    王媽媽笑著點頭應下,大夫人沒臉更沒心情留下來了,想不到她從她們身上克扣的銀錢,隻一回就全都吐了出去,宛清這個賤丫頭以前當真小覷她了。


    王媽媽隨了大夫人走了,不一會兒就將銀子取了回來,顧老太爺笑著看著宛清,宛清都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了,總感覺老太爺不那麽簡單,果然,就聽他開口了,“有如此智慧,怎的以前被欺負了也不吭聲?”


    顧老爺也是疑惑的看著宛清,這女兒自上一回改觀後,今兒又是大吃一驚啊,她適時的給了大夫人台階下,也在台階下麵放了釘子,這台階不好下啊,這智謀……令他汗顏啊。


    宛清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隻得呐呐的笑著,顧老太爺也沒再多問了,一個庶女的身份,若不再內斂一些,依著他媳婦的稟性,鋒芒太露可是會吃虧的。


    宛絮洗了澡,臉上也擦了藥,找了件還算合身的衣服穿著,這才進屋來,一進門就往宛清懷裏縮,一副怕生的樣子,宛清這才挑眉笑道:“宛絮別怕,祖父就是嚴肅了點,還是很疼宛絮的,快去給祖父祖母還有父親請安。”


    宛絮就是縮著不敢出來,老太太見了直歎息,狠狠的瞪了顧老爺一眼,顧老爺訕訕的站起來抱著宛絮出去了,宛清猜八成是去緩和父女情分去了,眾人麵前,顧老爺怕宛絮不給他麵子,也怕老太太不給他好臉子瞧,她這個爹,宛清還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她爹真有三十多歲了?


    王媽媽將銀子交到宛清手裏,宛清也沒全拿,隻拿了五百兩,剩餘的三百四十兩給宛絮養身子用,老太太對宛清念著姐妹情誼甚感欣慰,卻也沒留下銀子,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今兒將宛絮從狼窩裏帶出來比什麽銀錢都好,以後宛絮養在祖母的院裏,什麽都不缺,倒是你閑來無事時多陪陪她,我看她如今除了你誰都怕的很。(.無彈窗廣告)”


    宛清點頭應下,小坐了一會兒後,帶著梳雲回了院子,才一進門,竹雲給宛清倒了一杯茶便開口道:“剛剛大夫人差人來將賬冊全都取走了,態度很是惡劣,可是發生了什麽事。”竹雲一直呆在院子裏沒有出去,所以外麵發生的事她還不知道呢。


    梳雲鼓著嘴,眉毛一挑,將銀票擺在桌子上,得意的笑道,“這就是這麽多年大夫人從三姑娘這兒摳去的月錢,今兒全給吐了出來,還差點兒奪了她掌家的權利呢,可惜她太狡猾了,不過好在也沒占到什麽便宜去。”


    宛清抬眸看了一眼那些銀票,繼續呷著茶,問道:“昨兒出府,舅老爺身子如何了,他可說了有何打算?”


    談到正事,梳雲忙收斂了臉上的嬉笑之色,正色道,“舅老爺氣色好多了,奴婢也問了,他說過幾日便去臨泉州收集證據去,不定這兩日就要啟程了。”


    宛清點點頭,可惜她手底下沒什麽可以用的人,不然可以派兩個人護送他去臨泉州,想了想,宛清開口道,“明兒你們兩一起出去,將四姑娘要的大白熊買回來,再拿五百兩銀子去給舅老爺做盤纏。”


    竹雲梳雲兩個自是應下不提,今兒三姑娘才擺了大夫人一道,還是表現的乖巧一點的好,明兒得早早的出府去,得去買了毛皮、針線還有棉絨一並帶去客棧,做好了再帶回來。


    不用再看賬冊,宛清也輕鬆不少,如今天氣異常的冷了,宛清撥動兩下炭火,又揉揉指節,拿起繡簍子,繼續繡將起來,百壽圖還差三個壽字便繡好了。


    第二天一早,竹雲梳雲兩個伺候宛清用完早飯餐便拿著銀子出府去了,宛清帶著南兒去春暉院坐了一會兒,回來的途中遇到了顧宛容,顧宛容臉色似乎不大好,手上還拿著張被撕毀掉的大紅請帖,隱約可見請貼上的梅花字樣。


    宛清稍稍福了身子給宛容見禮,擔憂的問道:“二姐姐今兒似乎心情不大好,可是出了什麽事?”


    顧宛容拿眼瞪著宛清,都是她的害的,要不是聽說她從大夫人那兒將這麽多年被克扣下的月銀拿了回來,她今早也不會一早便去找大夫人要,這麽多年大夫人明裏暗裏也沒少苛刻她,豈料竟遇上寧王府送請柬來,顧宛玉那小賤人故意跟她拉拉扯扯,結果將她的請柬給扯壞了,沒有了請柬她怎麽去參加梅花宴,那她這兩個月的辛苦不就白費了。


    越看宛清,宛容心裏的火氣就越加的旺盛,一時竟忍不住抬手去打宛清才好,以前老太太對她那麽好,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老太太愈發的不待見她了,反而對宛清越來越隨和,就連宛玉也比不過去,她得忍,如今請柬已經壞了,若還被老太太禁了足,那梅花宴可就真沒戲了,宛容咬著嘴唇,狠狠的瞪了宛清一眼,帶著碧玉走了。


    宛清鼓著嘴,隨意的一聳肩,帶著南兒就要回院子,南兒看著宛容的背影,輕聲道:“三姑娘從來都沒去參加過梅花宴,也不知道這回有沒有您的請柬?”


    宛清淡淡一笑,就算給她下了請柬,大夫人怕她丟了顧府的臉麵也不會讓她去的,隻是沒想到,這回連顧宛容都沒法子去了,也不知道她會想些什麽法子,別弄出什麽幺蛾子才好。


    午飯過後不久,竹雲梳雲就回來了,自然是一路抱著大白熊回來的,才進門一小會兒,顧宛玉便聞風而至了,一進門直接開口道:“我的大白熊呢,快點拿出來給我。”態度傲慢至極。


    宛清坐在那兒繼續呷著茶,竹雲梳雲依舊的在整理東西,沒人搭理她,宛玉皺著眉頭瞪著眼又重複了一句,“快點拿出來啊,怎麽,還想耍賴不給啊!”


    宛清眼睛淡淡的一瞥,梳雲才鼓著嘴將大白熊拿來,見宛玉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恨不得將大白熊直接朝她砸去才好,宛玉一見大白熊,眼睛都眯了起來,抱著懷裏輕輕的摸起來,心情很好的坐在宛清的對麵,笑道:“若是你將這大白熊送於我,我就帶你去參加梅花宴。”


    宛清放下茶盞,睜大了一雙疑惑的眼睛,道:“這大白熊原本就是四妹妹你的啊。”


    宛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昨兒娘不是給你許多銀子嗎,你可以自己掏腰包送我啊!”


    言外之意,是要宛清將那一百兩還與她,宛清嘴角劃過一絲冷笑的弧度,除非她是傻子才相信她的話,宛清搖頭道:“那不成,母親昨兒才給我的,我怎麽能還沒捂暖和就花掉呢,母親可是給我存了十幾年啊。”可不是給,那原就是該她得的。


    宛玉暗暗咬牙,沒想到她這麽摳,她還打算拿那一百兩銀子買五十盒雪花膏,到時候一人送一盒呢,如今看來,隻能自己掏腰包了,宛玉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笑道,“那雪花膏二兩銀子一盒,四妹妹再讓你的丫鬟跑一趟,多幫我買些回來。”


    宛清又拿起茶盞輕輕的啜起來,梳雲見了忙上前一步道,“今兒的雪花膏漲價了,要三兩銀子一盒呢,因為太貴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盒都沒買回來。”


    宛清看著茶盞裏浮浮沉沉的茶葉,心裏都樂開花了,是個有眼色的,敢跟她獅子大開口,送上門來的綿羊不多拔兩根毛可不是她的性子,看我不狠狠的敲你一回,宛清這才抬頭望著宛玉,“四妹妹要買多少呢,最近雪花膏買的多了,人家就漲價了,早知道當初我就多買些回來了,唉,如今隻能省著點用了。”


    宛玉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了,可是一想到那些人都想要的眼神宛玉一咬牙,“幫我買五十盒回來。”


    宛清詫異的睜大了一雙眼睛,“四妹妹要這麽多做什麽,難不成要拿去送人?可五十盒也不夠啊,別送一部分得罪一部分人就不好了。”


    宛玉咬著嘴唇,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想過,可她哪裏有那麽多的銀子啊,又望著宛清,“要不你借我點銀子?”


    宛清白眼一番,借了你還能回來?那就是熱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宛清搖頭,“四妹妹就別跟我提銀子的事了,那銀子我是一分也不會動的,那還不如我自己買了一人送一盒呢,是不是?”


    宛玉摸著大白熊的皮毛,低著頭暗罵,遇上宛清這麽個窮怕了的窮鬼,頭一回得那麽多銀子還不得藏的跟個什麽似的,怕是連一個銅板也不會借她,隻能跟娘親要去了,複又抬頭道:“那你先幫我買一百盒回來。”這樣總夠了吧。


    宛清大手一伸,“三百兩銀子,我明兒就讓竹雲梳雲去外麵買,索幸梅花宴還要幾天才開,應該能買到,哦,竹雲梳雲是我的丫鬟,每日裏在大街上跑,你看最近天氣也怪冷的,今兒她們可是為了你一大早就出了府,凍的手腳冰涼的回來,你得給點跑路費吧,一人五兩就夠了。”


    宛玉大吃一驚,瞪著宛清,“她們本來就是奴婢,為主子奔波是她們本分,她們敢言辛苦!”


    宛清輕輕的放下茶盞,望著宛玉的丫鬟巧晴笑道,“她也是丫鬟,你讓她去外麵買也是一樣的啊,又何必要我幫你呢,她們還得伺候我呢。”竹雲梳雲幫你製雪花膏,不得要點加班費啊,幫我算是本分,幫你,嗬嗬,沒這個義務。


    宛玉瞥眼看了眼巧晴,巧晴立馬搖手道,“奴婢不知道哪兒賣雪花膏。”天寒地凍的,她可不想去外麵受苦。


    宛清這才挑眉笑道,“看吧,這丫鬟跟丫鬟還是沒法子比的,或許你的丫鬟半個銅板都不需要,我的丫鬟就不同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竹雲梳雲聽了眼睛就紅了,鼻子也酸酸的,忙拿帕子擦起來,有主子這幾句話,什麽銀子都不需要,不過四姑娘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反正都是從她們手裏苛下來的,再不濟拿去賞叫花子也是好的。


    宛清見宛玉有些不甘,突然的就拔高了聲音道,“看我這破記性,上回端寧郡主就跟我提過,讓我幫她買一些,越多越好,我都給忙忘記了,上次四妹妹說我胳膊肘往外拐,這回我可以先緊著你的,你倒是爽快的給句話,你不要了,我就回端寧郡主了,待會兒就去找端寧郡主拿銀子去。”


    宛清話才說完,宛玉一拍桌子道,“成,回去我就把銀子給你送來,不許你給端寧郡主買,聽見沒有。”


    宛清點點頭,宛玉帶著巧晴就去了大夫人院裏,一路都在琢磨著怎麽要銀子才好,宛清等她們這一走,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梳雲也忍不住咧了嘴,宛清抬頭給梳雲倒了杯茶,笑道,“你這張嘴可了不得,一開口就多要了一百兩銀子呢,回頭一人賞五十兩。”


    梳雲忍不住紅了臉,低著頭,那還不是姑娘眼神使的好,方才話才說出口,她就有些擔憂是不是要的少了點兒,這會子見宛清誇她,心總算放了下來,聽到宛清要賞她的話,忙搖手道,“那都是奴婢應當的,姑娘已經幫奴婢們要了五兩銀子了了,哪裏還敢要賞銀呢。”竹雲也在一旁點頭附和,五兩銀子已經是她們三個多月的月錢了,五十兩那得好幾年的月錢了。


    宛清卻是笑道,“你們跟了我也有幾年了,以前被大夫人苛待的時候,你們月錢也是少的可憐,你們忠於我,我自然不會苛待你們,隻要我過得好,自然少不了你們的。”


    竹雲梳雲當即跪了下來,紅著眼睛道,“奴婢一輩子隻跟著主子。”


    宛清將她們扶起來,打趣道,“那可不成,再過一兩年你們也是要嫁人的。”


    竹雲梳雲齊齊紅了臉,低著頭羞道,“奴婢一輩子不嫁人,就跟著主子。”


    宛清搖頭笑道,“那我罪過可就大了,好了,這事先不提,我們先去書房看看東西可備足了。”


    書房裏,梳雲將小盒子拿出來,數了一下,不過才四十五個,還差不少呢。


    宛清坐在木椅上,這回還真是麻煩了,依著今日宛玉得知消息來她這兒的速度,非得露陷不可,而且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宛清揉著太陽穴,思岑了一下,不禁點頭微笑。


    忙將竹雲梳雲兩個叫過來,圍攏商議她的想法,竹雲梳雲兩個聽的暗暗點頭,等宛清全部說完,梳雲扭著眉頭,“租間鋪子半個月才開一次門,那豈不是太浪費了,倒不如我和竹雲兩個擺個小攤子呢。”


    宛清忍不住敲了梳雲腦袋一下,“租金能要多少銀子啊,你擺攤子成什麽樣子,要不是我身上銀子不多,我早買間鋪子了,如今我身邊就你們兩個能出去,開了鋪子誰去守?半個月開一次已經很不錯了,你們差不多每三天就得出門一趟,又要製又要賣,你想活活累死啊。”可惜她不能出門,不然她就自己去,將來嫁了人,應該可以出門吧?宛清暗暗想道。


    竹雲梳雲這麽一想也對,要她們為了守鋪子就離了三姑娘身邊,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半個月開一次剛剛好,遂點頭應下。


    宛清這才合著兩人商議起來,鋪子也不用租多大,也隻要租三個月就可以,但是必須得租在鬧街,前兒老太太跟她提過一次,錦親王府有意三四個月後就迎她過門,那一段時間肯定忙,誰也沒空出門,嫁了人之後,得好好想一番。


    隻是竹雲梳雲兩個到底是個姑娘家,出門買個東西倒還好,可要租鋪子,她們兩個涉世未深萬一被人給騙了怎麽辦,宛清又有些擔憂,不經意的把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守在外麵,晚上再問問好了。


    打定主意,宛清便不再多想,出了書房門,就見宛玉帶著巧晴來了,將銀子交到宛清手上後再三囑咐道,“梅花宴沒幾天就到了,你可得給我抓緊了。”


    夜幕低垂,絳紫軒裏書房裏,莫流宸正在看書,見冷灼比一般時候回來的早些,不由的笑問道,“她今兒這麽早就睡下了?”


    冷灼一怔,顧三姑娘似乎習慣晚睡,自那以後,少爺似乎也睡的晚了,收回心思,冷灼麵無表情的開口道,“她有事找奴才幫忙。”


    莫流宸放下手裏的書,輕佻眉梢的看著冷灼,笑容不改,心情很好地開口問道,“哦?有何事找你幫忙?”


    “她想租間鋪子,讓奴才明兒帶著她的丫鬟去租,”冷灼淡淡的回道。


    “開鋪子?”莫流宸麵上的笑容更深了,竟然帶了絲玩味的味道,那丫頭真有趣,顧府的掌家權她不要,竟要開鋪子。


    莫流宸自己推著輪椅往書桌外移,冷灼忙過去幫他,就聽莫流宸開口道,“走,去找母妃。”


    王妃屋裏,王爺和沈側妃都在,見莫流宸推著輪椅進來,王爺忙站起來去幫他推,語氣緩和的道,“天色晚了,外麵又冷,宸兒怎麽不多穿件衣服就來了?”


    莫流宸神色淡淡的瞥了王爺一眼,望向王妃,展開一抹笑意,白晰如玉的臉龐上,若隱若現的閃著兩個酒窩,美得讓人窒息,王妃才站起來,就聽他開口道,“母妃,我想要間鋪子。”


    王妃怔了一下,不知道從來不問這類事的兒子為何突然就要鋪子,就聽王爺開口問道,“宸兒要鋪子做什麽?宸兒缺錢了就跟父王說。”


    莫流宸嘟著嘴,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宸兒都要娶媳婦了,當然要學著掙錢養她,總不能父王母妃幫我養媳婦吧。”


    王妃一聽,眼眶就紅了,兒子開始懂事了,忙叫玉蓉將她的嫁妝盒子拿來,她記得裏麵應該有幾張店鋪的地契,沈側妃在一旁看著就忍不住心裏冷哼道,一個半傻子,也學著開鋪子,真當銀子從天上掉下來呢,沈側妃冷笑搖頭,低頭啜茶。


    王爺見了就有些愧疚,宸兒的世子之位保不住,還沒長大就要學著掙錢養媳婦了,便道,“宸兒想要個什麽樣的鋪子,跟父王說,父王買給你。”


    沈側妃一聽,眼睛就黯了下來,氣的直咬緊牙關,王爺縱容這個半傻子真是沒邊了,他就是要天上的太陽你也摘下了給他不成,就見莫流宸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宸兒還沒想好,買間鋪子要多少銀子?”


    王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鋪子的價格得看大小和地段才能決定,想了一下,便道:“既然宸兒還沒想好,那父王拿一萬兩銀子給你,讓你自己去挑鋪子,可行?”


    莫流宸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方才點頭,王爺當即鬆了口氣,一副生怕莫流宸拒絕的模樣,那邊王妃也不知道手裏的地契都是哪跟哪,全都擺在莫流宸跟前,“宸兒喜歡哪裏的鋪子?”


    莫流宸挨個的掃了一眼王妃手裏的地契,最後又還給了王妃,搖頭,“都不喜歡,母妃,我先回去睡覺了。”那語氣仿佛剛剛說開鋪子隻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


    說著,推著輪椅就往外走,一出門,冷灼就推著他走遠,還未回院子,王爺就已經差人將一萬兩的銀票送了來。


    第二天一早,宛清醒來時,就見梳雲拿著個信封遞到她跟前,疑惑的道,“這是奴婢今兒早上在桌子上見到的,也不知道是誰送進來的。”


    宛清看著信封上要她親啟的字樣,也很好奇,忙拆開信封,從裏麵掉出來一張銀票,直接飄到地上,梳雲撿起來一看,立馬抬頭問道,“一萬兩?誰送來的?”


    宛清接過一看,的確是一萬兩呢,又看信封,裏麵還有張紙條,忙打開來一開,才瞥了一眼,臉就紅了,她沒說她很缺銀子啊,她隻是想租間鋪子而已,她如今連府都出不了,有銀子她也沒法買個中意的鋪子啊。


    忙由竹雲梳雲服侍起床洗漱,隨後去了書房,拿了紙張寫了封回信,梳雲見了就奇怪了,連名字都沒署,姑娘就知道是誰送來的銀子,誰會給三姑娘送這麽多銀子來?三姑娘又為何不要啊?


    宛清將信寫好,就放在窗台處,四下望了望,暗自猜測他應該看得見吧?


    便帶著梳雲出了書房,那邊冷灼身影一閃,便拿著信封閃到一旁的樹上,莫流宸拆看一看,忍不住就罵了起來,“笨蛋,有銀子也不要。”


    看完信,莫流宸就瞪著宛清的屋子,恨不得將它瞪穿了才好,那邊冷灼見了,忍不住提醒道,“信的背麵還有一句話。”


    莫流宸這才翻看背麵,那邊就一句話,‘銀子先放你那保管著,回頭再找你要。’


    不是不要,而是現在不要,宛清也覺得有人白送銀子不要很傻,複又加了這麽一句。


    莫流宸見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既然還要,幹嘛要還給他,見宛清半天沒出屋子,猜她定是知道他在不願意出來便回去了。


    吃罷早飯,竹雲梳雲一起去了外麵,宛清帶著北兒去給大夫人請安,大夫人正在翻看賬冊,宛玉正在一旁坐著,見宛清來了,便往她身後瞄瞄,見竹雲梳雲沒跟在身邊,這才鬆了臉色,也不看宛清,對著大夫人撒嬌道,“娘,梅花宴隻剩十天了,我都還沒準備新衣服和新首飾呢,這回一定要撿最好的給我做。”


    大夫人抬頭掃了一眼宛清,見她還是低眉順眼的站在那兒,心下有了兩分滿意,伸手撫了撫宛玉的臉,“既是去參加梅花宴,自然要撿好的做了,隻是給你做了,宛容跟宛清就不能不做了。”昨兒老太太才敲打過她,她可還記得呢。


    宛清自然聽得出大夫人話裏的意思,宛玉是要穿去參加梅花宴的,自然是要撿好的做,她跟宛容兩個又不去,自然用不到或者用不了那麽好的。


    宛清頓了一下才表態,“四妹妹要去參加梅花宴啊,我在這裏祝賀四妹妹了。”就是不說她們就不用了,她才不傻呢,不給她們做,銀子可就落在她的荷包裏了,庶女比嫡女的待遇也不過差個兩三分而已,隻要宛玉穿的好,她的便差不到哪兒去,而且她在這兒答應了,回頭顧宛容不尋她麻煩才怪呢。


    “母親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宛清就不打擾了,”說完,宛清又朝大夫人行了一禮,退將出去。


    宛清一走,宛玉就嘟著嘴,眼裏閃出兩分惡毒來,“娘給我作身衣服為何還要看她臉色,她又不去參加梅花宴,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大夫人撫著宛玉的頭,笑道,“娘行事何須看她臉色,娘隻是做做麵子而已,免得老太太說我未將她放在眼裏。”


    宛清出了大夫人的院子,便去春暉院給老太太請安又陪著宛絮玩了一會兒,再去三姨娘那兒坐了一會兒,將淩清衍要去臨泉州的事跟她說了,一圈下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沒了。


    下午,宛清就呆在屋裏繡百壽圖,打發兩個丫鬟去梅苑剪了兩籃子梅花回來,一籃子含苞待放,一籃子開的正豔的,晾幹了,以後有用。


    臨近傍晚的時候,竹雲和梳雲方才回來,一回來逮著茶水就咕咕喝起來,兩杯水下去才開口說話,“今兒在大街上遇到那個冷木頭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知我們是要租鋪子,是非得要帶我們去不可,鋪子租在鬧街中心,一個月租金要五十兩銀子呢,這個是契約。”說著,把契約拿出來給宛清瞧。


    又接著道,“裏麵的東西展櫃的都搬走了,是個綢緞鋪子,不過有個家徒四壁的小夥計,綢緞鋪子不開了,他沒銀子給他娘治病,央求我們讓他留下來,奴婢們做不了主,就沒答應,可讓他留下來?”


    宛清本就想著找個小夥計幫幫忙,不然一些粗重的活她們哪裏做得了啊,梳雲嘴中的那個夥計聽著倒是個有孝心的,想來應該不差,便點點頭,“買東西等一些事兒也需要人幫襯著,就留下他吧,按他先前的工錢再加五錢銀子,跟他說以後幹得好,再漲工錢。”


    梳雲忙笑著應了,竹雲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說道,“這個就是按照姑娘吩咐做的盒子,您看看可還行?”


    宛清翻看著,材質比上回梳雲買回來的要好不少,雪花膏再配上這樣的盒子每盒三兩銀子差不多,宛清滿意的點點頭,幹得不錯,連她讓刻的字樣都刻在了比較顯眼的位置。


    第二天,又是一早竹雲梳雲便出府忙活去了,不過這一日倒是回來的早一些,雪花膏也都拎了回來,宛清直接讓她們兩個給宛玉送去了,宛玉看著那麽多精致的小盒子,眼睛都閃亮了起來,整整一百盒啊。


    晚上看著這麽多的雪花膏,宛玉都興奮的睡不著,恨不得立刻馬上就將雪花膏給那些人送去才好。


    第二天顧宛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高興不已,一般顧宛玉高興的時候,她求她什麽,宛玉在趾高氣昂的得意的奚落她一番後都會答應的,便興衝衝的帶著丫鬟碧玉去了宛玉的院子,現在隻有宛玉有梅花宴的請帖了,隻得求著她帶她去了。


    可是,才一進院門便聽見宛玉扯著嗓子罵那群丫鬟,“一群沒有的奴才,誰讓你們昨晚給我端茶的,繡簍子也不給我收起來,現在送老太爺的壽禮毀了,你們說怎麽辦!想不出法子,通通挨板子!”


    屋子裏一群丫鬟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有苦說不出啊,整個顧府誰不知道四姑娘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蠻不講理,她要喝水,她們做奴婢的自然得端給她喝了,繡簍子放在那兒,也是她自己放的,她自己不讓放回繡房而是放在那兒顯擺,如今被毀了,怨得了誰?可惜她們隻是做奴婢的,有怨也隻能咽進肚子裏,否則就是找死。


    宛容立在門口,不知道進還是不進的好,宛玉這會子心情肯定糟透了,見了她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的,宛容正準備轉身,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複又轉身邁步進了屋子,見一屋子的奴婢擋住了她的路,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四妹妹這是怎麽了,一大清早的就發火,是哪個不怕死的惹著你了?”


    宛玉一見宛容,煩躁的耷拉下眼皮,一臉的不歡迎你,識相的就快走的模樣,宛容見了咬著嘴唇,暗自將宛玉狠狠的罵了一通,這才笑道,“有什麽煩心事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宛玉這才抬眼看宛容,眼珠一轉,向顧宛容走過來,那群奴婢忙退至一旁,宛玉皺著眉頭罵道,“還不快滾出去,等著挨罵呢。”那群奴婢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宛玉將宛容迎進屋坐下,笑道,“二姐姐要是幫了我這回,我就帶你去參加梅花宴。”


    宛容要的就是這句話,聽了便笑道,“聽說三妹妹這回送老太爺的是幅百壽圖呢,都已經繡好了,四妹妹怕是還沒見過吧。”


    宛玉一聽,眼睛一橫,宛容話裏的意思她自然懂了,要是以前還好說,可如今,宛玉垂了眼眸,道:“你不知道她最會找老太太告狀了,我去找她要,就算要了來,回頭還不定被老太太怎麽罰呢。”


    宛容搖頭笑道,“三妹妹素來心軟好說話,你好言好語跟她說,她豈會不同意,她是做姐姐的,你有難,她豈會不幫你,隻要她自個兒願意將百壽圖送你,就是老太太問起來,她也無話可說不是。”


    宛玉聽了暗自點頭,宛容見了,笑著走了,她前腳一走,宛玉後腳就帶著巧晴出了院子。


    宛清正在屋裏看著梳雲繡荷包呢,就聽外麵南兒說話聲,“四姑娘來了。”


    宛清怔愣了一下,這兩天她來的還真是夠勤快的,隻是每回來似乎都沒什麽好事,忙打起精神,梳雲也將繡簍子拿進去,就見顧宛玉一臉愁容的進了屋,連帶著宛清的眉毛都皺了起來,一個比一個愁,真真是愁煞人啊。


    宛清忙迎上去兩步,擔憂的問道,“四妹妹怎麽一早就來了,昨兒的雪花膏可還好?”


    宛玉點點頭,開口說了句真心話,“雪花膏不錯。”


    又走了兩步,宛玉忽然抬起頭來,用殷切地目光看著宛清道:“三姐姐,你這次可一定要幫妹妹啊!”


    宛玉一聲三姐姐,喊的宛清心都顫抖了,心中大汗,來了,麻煩來了,不要用姐姐來嚇她好不好,但嘴角卻依然保持著微笑道:“四妹妹何出此言,我何德何能,能幫你什麽忙啊?”


    “不,這次隻有姐姐你能幫我了,姐姐可千萬不要拒絕我啊!”宛玉的目光更加姐妹情深了,抓起宛清的手懇求著,一副欲與淒咽的模樣。


    宛清不經意的把手抽回來,轉身倒了杯茶給宛玉,“別著急,有什麽話先坐下了慢慢說,我若是能幫的自然義不容辭。”也得辭得了才行啊。


    宛玉聽了宛清的肯定答複,麵上一喜,有些扭捏地將實情說了出來:“是這樣的,其實妹妹前幾個月就準備好了送祖父的禮物,是我將近繡了兩個月的一個仙人捧壽的繡屏,專門找了技藝高超的雲繡坊的師傅來幫我的忙,齊心一同完成的,是極精巧的雙麵繡,本來已經準備齊整了,等到了時間就可以送給祖父的,可誰曾想……今早兒去看的時候,竟是不見了蹤影,丫鬟下人們幾乎把整間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那個繡屏,姐姐,你說,你說……這可怎生是好啊,若是被娘親知曉了,定會責罰與我的,”說著說著,眼淚就在眼圈裏打轉,楚楚可憐,不甚嬌弱。


    宛清聽完這話就立刻明白了,冷眼看著泫然欲泣的顧宛玉,心中止不住地冷笑,自己的壽禮弄丟了,就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真真是好謀算。


    見她不明說,反而拐著彎的訴苦,宛清心下明了,看來老太太的禁足罰抄《女戒》還是有兩分效果的,再看她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拿眼睛覷她,估計心裏還在咒她的樣子,心底暗笑,就算是找理由也該找個好一點的吧,誰敢偷她的東西,要真是被偷了,她能這般心平氣和的來找她訴苦,不將府裏弄個底朝天就不錯了!


    宛清氣的一拍桌子,大聲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偷走了四妹妹你的繡屏,也不怕爛了手腳,看來上回陳媽媽的事那群奴才還沒吸取教訓呢,這事可不能姑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繡屏,以後府裏哪裏還有人敢繡繡屏了,得去稟告了母親,讓母親狠狠的懲治她們。


    四妹妹你也莫太過傷心了,上回我的繡屏被賣了都查出被誰偷了,你的肯定也能查的出來,實在不行,讓那繡娘再趕製一副也是可以的,索幸還有十天的時間,應當還來得及。”


    宛清雖然心中甚寒,但麵上卻還是裝著親厚的模樣,提到那偷繡屏的賊甚至比宛玉表現的還要氣憤,尤其是宛清氣的拍桌子那一下,著實嚇了顧宛玉一跳,同時心下竊喜,這呆子八成信以為真了,得再努把力,那百壽圖定是手到擒來,早知道有這麽一天,當初就不該費心繡那圖了,母親也真是的,買個現成的不就成了,何苦要一針一線親力親為,十根手指都快戳爛了,有那功夫多陪著老太太老太爺聊天,不更得老人家歡心,現在想想,手都還生疼。


    收回心思,宛玉泣然一歎,麵露愁色:“若是這般簡單就好了,那雙麵繡又不是平常的刺繡,一針要同時繡出正反色彩一樣的圖案,花的時間也就是單麵繡的近兩倍,這些姐姐都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說,如今這離祖父的壽誕還有十天不到的時間了,哪可能還趕得及啊!?”


    宛玉麵上更焦急了,語速加快,情緒也頗為激動,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怎麽還是一副懶憨憨的模樣,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要真是這般簡單,她會拉下麵子來求她?她也就這點子繡工值得她學了,娘說的沒錯,小婦養的果然上不得台麵,就算將來嫁給錦親王世子又如何,小氣吧啦的又呆頭呆腦,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


    “是這樣啊,那四妹妹就繡個其它的普通樣式不就可以了,祖父一向都是極寵愛妹妹你的,想來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怪罪妹妹,隻要心意到了就好。”宛清依舊四兩撥千斤踢皮球地將她的話打發過去了,橫豎就是不如了她的願,她可沒有為她人做嫁衣的喜好。


    “姐姐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你也說祖父是極寵愛我的,那他的壽禮我怎麽能馬馬虎虎的呢,定要做到十全十美的,若是祖父祖母知道你這種想法,定會傷心的。”宛玉似乎被宛清一直兜圈子推脫的態度有些惹火了,麵上的表情也隱隱有些不好看了,手裏的牡丹繡帕也被拉扯的不成樣子了,心下更是暗咒:等我將百壽圖拿到手,定要你好看,真真是氣死她了,竟然有這麽個笨姐姐!


    宛清心中又是一陣冷笑,她這妹妹不就是想讓她主動提出把自己的壽禮讓給她嗎,真是打的好算盤,可她以為自己真會這麽容易就讓她得逞?未免太高看她自己了。


    “妹妹向來孝順,這給祖父的壽禮又怎會馬馬虎虎,雖說是一些普通樣式,隻要盡了心,哪怕隻是一個簡單的壽字,祖父也會開心的,妹妹不會以為祖父會以壽禮的精湛就認為妹妹不夠孝順吧,那才是傷祖父的心呢。”


    宛玉一時愕然,沒想到一直笨嘴拙舌的宛清怎麽這麽會繞彎子了,呐呐半晌不知如何接話,還是她身後的巧晴推了她一下,方才反應過來,一想到自己的失態和宛清的呆板固執,一時沒差點咬破嘴唇,正要爆發,又想到這回是來求人的,語氣又軟了些:“姐姐說的對,可姐姐也知道上回給大姐姐添妝的時候我在祖母麵前誇下海口,定要繡一副雙麵繡給祖父做賀禮的,到時候拿不出來,妹妹被責罰事小,惹的祖母氣壞了身子可就大了。”說著,又掉起了眼淚,手上的帕子都被染濕了。


    宛清兩眼翻天,哭吧哭吧,你惹祖母氣壞了身子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別以為掉兩滴眼淚我就該傻乎乎的雙手奉上百壽圖,大不了到時候我幫祖母推拿一番順氣,你愛哭就哭吧,我就當你洗洗眼睛了!


    巧晴忙上前幫著擦眼淚,勸道:“姑娘快別哭了,眼睛都快腫起來了,一早上急的團團轉,就連早飯都隻咽了幾口,待會兒還要去夫人那兒呢,若是問起來,知曉是在三姑娘這裏哭了半天,眼淚更是掉了一罐子,沒得連累了三姑娘受罰,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聽了巧晴的話,宛玉剛想罵她吃裏扒外,轉念一想,對啊,要是眼睛腫了,又是在這兒哭的,憑著母親對她的疼愛,顧宛清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於是哭的更凶了,大有閹了宛清院子的架勢。


    見她們主仆一個假勸一個扯著嗓子嚎,宛清身後站著的梳雲真是忍不住想要揍人,四姑娘也就算了,囂張跋扈她家姑娘惹不起,她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威脅她家姑娘,真是狗仗人勢,宛清對她搖搖頭,不怒反而笑道:“巧晴說的對,待會兒母親要真是責怪起我來,還望能做個證,妹妹你在我這兒哭,就是淹了我這兒,我也幫不了你啊,妹妹還是快些回去想輒才是正事,指不定這會子已經找到繡屏了呢。”


    宛玉一抽一咽著,說不出來的淒楚:“妹妹這不是走投無路才來找你的嗎,姐姐就幫我一回吧。”


    終於開口求了啊,還這是難得,宛清緩緩低頭喝了口茶水掩去眼底的嘲諷,“那四妹妹你想怎樣?”


    “其實我知道三姐姐一向是眾姐妹當中心腸最好的一個,你也不忍心看著妹妹送不出壽禮給祖父吧,不如……姐姐就將你的壽禮贈與我,你看可好?”話語又軟了三分,眼底卻是一片勢在必得。


    好啊,這顧宛玉是強盜轉世的吧,居然這般輕描淡寫地想將她人的勞動成果占為己有,不過有前幾日正大光明的找她要大白熊的經曆,今兒這還真算不得什麽了,臉皮一次比一次厚,就連她給老太爺送的賀禮都打起了主意,真當這天底下有如此容易的事情,也不怕天上掉餡餅砸死她。


    宛清默然不語,正思岑著如何回絕她,現在已經明說了,若是她斷然拒絕,依著顧宛玉的性子,定會在背後使壞,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往後別想有好日子過了,可要她這般輕易的就將東西交出來她實在心有不甘,你說,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宛清還未來得及表態,外邊就有人來報二姑娘來了。


    顧宛容見顧宛玉半晌沒回去,怕這事難成,又怕回頭將主意打到她頭上,所以過來了,一進門就見宛玉一雙眼睛紅紅的,絕對是頭一遭見啊,忙詫異的望著宛清,責怪道:“三妹妹,你怎麽把四妹妹弄成這樣了,巧晴,你也不勸著點兒。”


    “二姑娘,奴婢早勸過了,”巧晴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瞪著宛清,她家姑娘難得低聲下氣的求一回人,這三姑娘簡直就是油鹽不進的主,這會子要是不成功,回頭定會將氣撒在她們頭上。


    兩個平日鬥個你死我活的主,突然之間變現的這麽親厚,還真是叫人有些難以適應啊。


    宛清眉目一轉,深歎一口氣:“二姐姐來的正巧,四妹妹的繡屏被偷了,正傷心呢,二姐姐素來聰慧又心靈手巧主意多,四妹妹不如求二姐姐幫幫你吧。”


    一進門便被人誇,顧宛容嘴角彎了彎有些得意,又怕宛玉聽了不高興,忙謙虛道:“四妹妹快別這麽說,妹妹才是心靈手巧呢,是所有姐妹中繡藝最好的,就連母親都常叫我們多向妹妹討教討教呢。”


    這火添得,顧宛玉對那雙麵繡百壽圖更是勢在必得了,一雙眼睛咕嚕嚕的轉著,想來這軟的怕是不行了,怎麽樣能讓她乖乖的將繡圖交出來呢,一時想不出來,又把眼睛望向顧宛容,似乎在說,你要是不幫我將這事搞定,我絕對不會帶她去參加梅花宴。


    宛清冷眼看著顧宛玉和顧宛容之間的動作,猜測這心高氣傲的顧府四姑娘低聲下氣的來求她八成是顧宛容在背後慫恿的,敢情這是合謀算計她一個啊,忙底下頭:“二姐姐這麽說真是羞死我了,妹妹琴棋書畫不通,就這點子繡藝還能拿的出手,哪像二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字更是得到父親真傳,這回給祖父的千字壽卷,個個不同,妹妹那幅百壽圖在姐姐的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此話一出,顧宛容心慌了,再看顧宛玉有些搖擺不定的神色時,頓時後悔來這一遭了,早知道就該忍著了,要不是沒有了梅花宴的請帖,她才不會去求顧宛玉,也就沒這事了,不行,不能讓她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顧宛容擠出來一抹笑:“看三妹妹說的,千字好些,這雙麵繡可是難比登天啊,這其中的艱辛,四妹妹最是了解了,若是妹妹願意,姐姐倒是想跟妹妹換。”


    然後湊到宛清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所有人聽見,“三妹妹,四妹妹難得求你一回,你怎能忍心不幫呢,將來你有了難處去求四妹妹的時候,四妹妹也會頃力相幫的,四妹妹,你說呢?”


    顧宛玉趕緊的點頭,她也是沒轍啊,不然,她會來看這兩人的臉色?


    宛清冷哼一聲,跟她開空頭支票,她會有什麽錯需要到宛玉替她說情,還幫她美言幾句?別人說這話,估計她還信三分,她們兩個,不背地裏使絆子就不錯了,還美言,這話說來,怕是她們自己都不信吧。


    宛清也小聲的回應道:“我若能幫自然會幫了,想必二姐姐也是一樣,對吧,若是我將百壽圖給了她,二姐姐能將千壽卷讓與我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梳雲聽著宛清話外的意思都忍不住掩著嘴笑,這三姑娘以前木訥的想叫人撬開她的嘴,這會子不聲不響的就氣的二姑娘漲紅了臉,就連四姑娘也沒能討到半點好處去,真真是大快人心啊,她都快意的想要吼出來了。


    被噎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了,宛容滿心氣惱懊悔,狠狠的瞪了一眼宛清後,甩著帕子走了,宛清愣了一下,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沒見到人影了,一回頭,就見到宛玉從大夫人那兒遺傳來的寒冰眼,剛準備問她是不是也準備閃人了,人家便昂著頭顱氣咻咻的走了,要不是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真懷疑剛剛那巴拉巴拉掉眼淚的不是她。


    見宛玉出了院門,梳雲四下瞧瞧,見沒人在,終於放心的笑出了聲,“呼,終於走了,您今兒終於狠狠的硬氣了一回。”以前宛清硬氣的時候,她沒看到,否則肯定不會這麽說的。


    宛清橫了她一眼,嗔罵道,“也不怕笑叉了氣,還不快去將百壽圖拿來。”她這衝動的性子也不知道收斂收斂,剛剛要不是她阻止,這丫頭估計真敢不要命的對著巧晴辯駁,那樣,不是正撞宛玉的槍口上了,都教她好多回要避其鋒芒的,怎麽就是聽不進去。


    “是,奴婢這就去了,”梳雲樂嗬嗬的將繡簍子取來,宛清摸著已經繡了九十九個壽字的百壽圖,最後一個已經完工了一大半,歎了一聲後,將針取了下來,又拆了兩根線下來,卸了棚子,疊好,梳雲不明所以的望著她,正要開口問,轉眼看見桌子上有塊繡帕,似乎是剛剛四姑娘落下的,梳雲走過去一拿起來就莫名的笑了,“姑娘,你猜四姑娘的眼淚是怎麽來的?”


    宛清抬頭看了一眼梳雲手裏的帕子,又低下頭喝茶,不緊不慢的吐出來兩個字,“辣的。”


    “你都知道?”梳雲詫異的叫出聲來,她家姑娘真是神了。


    宛清莞爾一笑,這點微末伎倆,騙騙別人可以,騙她還是省省吧,誰叫她天生對味道敏感呢,也就是知道宛玉不是真哭,她也就沒勸止了,人家喜歡自虐,她才難得管呢,依著宛玉的性子,要她在她麵前掉眼淚,估計也就比登天容易那麽一點吧,今天哭成這樣還真是難為她了。


    想起四姑娘走前那倨傲的眼神,梳雲有些擔憂,“奴婢看四姑娘沒拿到百壽圖,定不會甘心的,要不要奴婢去把此事告訴老太太?”老太太肯定會幫她了,不定還會狠狠的罰四姑娘呢。


    宛清搖搖頭,“不用稟告,我自有打算。”


    見宛清神態從容,梳雲也就沒再擔心了,宛清見梳雲還在哪兒研究繡帕,笑罵道:“傻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給四姑娘送去,待會沒了這個,叫她怎麽哭的出來。”


    梳雲笑著應了,剛出院門便見大夫人身邊的張媽媽來了,張媽媽每次來準沒好事,複又折了回來。


    宛清趕緊的迎上去,“張媽媽怎麽有空來了,梳雲,奉茶。”


    張媽媽倨傲的看了宛清一眼,見宛清態度殷切,張媽媽臉色便隨和了些,半福了福身子:“大夫人有請。”


    知道她對大夫人的忠心,所以宛清也沒多問,二話不說就跟著出了門,半道上,張媽媽說要去庫房取點東西,就留著宛清帶著梳雲往蘭苑走去。


    剛進門,就聽見大夫人在訓斥宛玉,擲地有聲的道,“一個嫡出的姑娘,為了這點子小事就哭成這副模樣,真真是丟我的臉,也都怪我平日裏太慣著你了,養成這幅驕縱的性子,遇到事隻知道哭……。”


    接著就是她身邊的紅袖的勸阻聲,“夫人莫要生氣了,喝口茶先消消火,四姑娘和幾位姑娘姐妹情深,出了這事首先就想著去尋她們幫忙,這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三姑娘素來溫厚謙讓,隻是不知怎的三姑娘這回就是不願幫忙,四姑娘急了,這才急紅了眼巴巴的掉眼淚,奴婢看著都心疼……。”


    宛清立在珠簾外,看著顧宛玉立在桌子旁,恭敬的垂首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大夫人坐在那兒氣的直捶桌子,宛清真想笑出來,直接掉頭走人算了,這母女兩個還真是喜歡將別人當傻瓜,你要做戲就做足一點成不,捶的滿桌子盤子碗筷上躥下跳的,也不怕真掉了下來。


    這顧府裏誰人不知大夫人素來愛惜羽毛注重聲名,尤其在她們這幾個庶女麵前,今兒個當著一眾的丫鬟嬤嬤的麵訓斥她的寶貝女兒折她的麵子,也算是給她個高台階了,要是她溫順謙讓,這會子就該乖乖的順著台階下來,主動將百壽圖獻出來,還要保證不向老太太告狀,大夫人今兒願意作這場戲,估計還是因為老太太才斥責過她的原因,要是擱在以前八成直接就逼她就範了,看來還得再找個機會讓老太太訓斥她兩句才好,才罵了一回,她根本就沒長多少記性啊。


    要她主動獻出百壽圖,她才沒那麽笨,溫順謙讓也得看對什麽人吧,以前就是逆來順受慣了,個個都來欺負她,她繡工好,活該就該為她們姐妹拚死拚活,半句好話沒有,還要受她們挑剔,她又不是她買的奴婢。


    宛清冷眼看著主仆三人你唱我和,估計是戲演不下去了,紅袖這才看見她,笑著迎了上來,“三姑娘何時來的,快進來吧,怎麽站在門口一聲不吭的,外麵的小丫鬟怎麽也不進來通報一聲,回頭定要好好調教一番。”


    宛清眉毛一挑也不接話,走到大夫人跟前見了禮,然後又向宛玉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宛玉把臉一偏,冷哼一聲:“姐姐的禮我可不敢受,免得母親又責罵我沒大沒小,你剛才躲在外麵半天,見我被罵,心裏偷著樂吧。”


    瞥眼看著還在冒著白氣的碗,宛清真想叫冤,你們母女兩不就想我聽見嗎,這會子聽見了,又是我的錯了,既然怕被看見聽見,怎麽不先關上門再罵,宛清一臉惶恐的道,“妹妹被母親訓斥,姐姐不敢中途阻擾,便立在門口聆聽教誨,怎料還是被紅袖姐姐看見了,母親教我的規矩一日不敢忘記,妹妹是嫡女,姐姐向妹妹行禮,理數應當。”至於你沒向我回半禮,就是你不懂規矩了,不過你素來沒大沒小慣了,又是在你娘親麵前,有人罩著可以為所欲為,我隻要自己不行差踏錯就成了。


    聽著宛清的話,大夫人的臉色好了很多,是個懂禮識相的,再看自家女兒鼻孔朝天傲慢的樣子,大夫人臉上很過不去,宛玉的規矩可是自己教的,沒道理還沒個庶女好,便輕喝了聲:“宛玉!”


    宛玉嘟著嘴,不但不彎腰反而挺直了腰板瞪著宛清:“娘,你說她溫順謙讓,我看未必,妹妹有困難,她有辦法都不幫,是哪門子姐姐,說出去,沒得讓人笑話死我。”


    聽到宛玉的抱怨,宛清啞然,真想跳起來扯著她衣領大聲問道:你什麽時候當過我是你姐姐,哦,今天有困難了,一個勁的姐姐長姐姐短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妹妹似的,到底我是你姐姐,還是百壽圖是你姐姐,別以為叫幾聲姐姐,我就該乖乖的把圖交出來,你叫我娘都沒用!


    大夫人見宛清抵著頭,絞著手裏的繡帕,暗岑:這庶女還真是一點脾性都沒,宛玉沒差指著她鼻子罵了,她怎麽一點反應都沒,隻要她敢大呼小叫,她就有辦法治她,張媽媽都出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回來。


    這一思量,那邊珠簾晃動,張媽媽直接走到大夫人身邊嘀咕了幾句,說完後,大夫人揮揮手示意她下去,然後上上下下打量宛清似乎在找什麽,宛玉見沒人搭理她,氣呼呼的從宛清麵前走過,還特意狠狠的踩她一腳,然後搖著大夫人的手臂:“娘,您可得幫幫我,不然到時候拿不出壽禮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女兒要是沒了麵子,娘的麵子上也不好看啊!”


    宛清痛的隻想大叫,耳邊聽著宛玉的話,又想笑,不用看,大夫人此刻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有做母親的被女兒當著外人的麵逼迫的嗎,大夫人這下是真沒臉了,還是被寵愛的女兒落了麵子。


    可就是有人猶不自知,還在那兒一個勁的抱怨,宛清也沒那好心去阻止,依舊低著頭,直到被點名才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樣子,“四妹妹說什麽,我剛剛沒聽清楚。”


    宛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宛清,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我叫你將百壽圖獻給我,等到祖父大壽那天我再替你獻給祖父,先前你也說了,隻要心意在就成了,那你的壽禮由我來送和你親自送出去又有什麽分別呢,隻要你的這份心意送到祖父手上不就行了。”


    從來不知道這顧宛玉如此善於詭辯啊,拿她的話來賭她,當真是將她的話堵死了,宛清卻也不惱怒,緩緩開口道:“這百壽圖我每繡一個字,都在那個字上寄托了我對祖父深深的祈福,若是她人帶我送出這份壽禮,那這祈福便不靈了,我原還打算繡好了後,再念兩天佛經祈福。”


    宛玉終是失去了耐心,蹙皺了眉頭,不耐煩地直接問道:“你也別說這些個廢話來糊弄人,我就問你一句,肯不肯把你的壽禮讓給我?”


    宛清瞥了她一眼,緊咬著嘴唇不語,然後去看大夫人,卻見大夫人怡然自得的呷著茶,顯然若是她拒絕了,往後必是麻煩不斷,她現在是被騎虎難下了,宛清一咬牙,今個兒若是達不到目的,她抵死都不順從,她就不信她們母女兩個敢動手搶。


    紅袖在旁邊看著,這三姑娘從進門起就處處示弱,但是背脊挺直,恭謹守禮神態宛然,三兩句話就把問題推回來,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聽,難怪先前四姑娘沒能討到半點好處還被氣個半死。


    大夫人眼神一閃,紅袖會意的點了點頭,笑著上前在宛清耳邊小聲道,“三姑娘是個聰慧的,為了件壽禮和大夫人鬧翻實在不明智,奴婢也知道三姑娘這般堅持,定是有什麽難處,不若說出來,奴婢看看能不能幫。”


    這是一個台階,宛清很清楚,不僅是給她的也是給大夫人的,大夫人今個這番作為若是傳揚出去,定會有損顧府名聲,她雖未明言搶奪,但是事情發生在她麵前,她沒吱聲,便是認同了,縱容嫡女欺負庶女。


    有了台階,宛清就成功了一半,苦著張臉為難的道,“姐姐是個明白人,百壽圖我花了近兩個月的心血,還差一點兒就完工了,四妹妹看中我的手藝,我不敢藏私,理應獻出來,可姐姐也知道,祖父的壽辰將至,我屋裏又沒個幫襯的,就算我不眠不休,十日後也拿不出件像樣的壽禮來,到時候丟了顧府的臉麵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所以我才緊咬著不放的。”


    紅袖眼睛一亮,忙道:“那奴婢幫姑娘找個人,你看可成?”


    宛清搖搖頭,“姐姐也知道,每個人的手藝都不同,這壽禮又非同一般,一點錯不得,要是以前蘇媽媽還在的話,倒是可以幫我一二,可你也知道……。”


    紅袖明白了,這蘇媽媽確實與一般人不同,她是三姑娘的奶媽,一手繡活更是了得,很得府裏媽媽的誇讚,這三姑娘學什麽都差人一截,倒是這繡工出眾,想來與蘇媽媽的教誨分不開,也難怪蘇媽媽被貶去莊子上都快一年了,三姑娘到現在都還心心念念著,可是蘇媽媽一年前就因犯了錯被貶去莊子上了啊。


    紅袖不著痕跡的把目光望向大夫人,大夫人點點頭,紅袖忙拉著宛清的手,笑道:“這有何難,蘇媽媽犯了錯,算算時間也該懲罰夠了,打發人去莊上接回來就是了。”


    宛清瞪大了眼睛,忙搖手道,“姐姐快別說了,蘇媽媽犯了錯被母親罰個十年八年那才是應當的,哪能這麽輕易的就給接回來,有了蘇媽媽的先例,往後府裏的老人誰都敢輕易怠慢主子,那可就一點規矩也沒了,上回的吳媽媽可是直接就給打死了呢。”


    大夫人在一旁聽的直搖頭,剛剛她還有一種錯覺,認為這個庶女故意往蘇媽媽那上麵引,是個有心機的,要真是這樣的話,蘇媽媽回來了,定要她好看,這會子一看,倒是她多心了,這三姑娘就是個蠢笨的,這麽好的機會也不知道把握,蘇媽媽八成是個借口,不想讓出百壽圖才是真的。


    “好了,紅袖,你去打發人去莊子上把蘇媽媽接回來,”大夫人一錘定音,不容置疑,臉上也有絲不耐煩。


    紅袖轉身道,“奴婢這就去,現在時候尚早,這一來一回不過兩三個時辰,想來晚上就該到了。”


    宛清心裏一喜,敢情蘇媽媽離得不遠啊,她還以為要個兩三天呢,但是臉上依舊不顯山露水,故意扭捏了半天,才將懷裏的百壽圖拿出來,表現的萬分不甘不願,看著宛玉那得逞的模樣,都快哭出來了,宛清越是難過,宛玉就越發的得意,要不是怕扯壞了繡圖,估計真要上來搶。


    宛清不得不故意示弱,她一直都在想法子將蘇媽媽接回來,三姨娘也跟她提過幾回,可人是大夫人貶去莊子上的,沒有大夫人親自下令,誰都不能讓蘇媽媽回來,因為蘇媽媽冒犯的是大夫人,她去求老太太或許能成功,可這樣定會惹得大夫人有了戒心,蘇媽媽以後定是麻煩不斷,原本宛清是打算出嫁的時候再去求老太太的,如今有這麽個更好的機會,她為什麽不好好把握呢。


    更何況百壽圖到了宛玉手裏又如何,老太太何等精明,會看不出來這是出自誰的手,盡管她嘴上不會說,心裏明白就成了。


    大夫人接過百壽圖,是越看越喜歡,心裏的那點子氣也散了,這手繡活功夫當真了得,也難怪她萬般舍不得拿出來了,再想自家女兒先前那幅仙人捧壽,倒是小巫見大巫了,壽辰那天,這幅百壽圖定會給她長臉。


    大夫人一個個看過,最後看到那繡了一半的壽字,眉毛皺了起來,宛玉瞧了直瞪著宛清:“你不是說百壽圖繡好了嗎,怎麽這個才繡了一半。”


    宛清冤枉,無辜的眨巴著眼睛瞅著宛玉,“我繡好了?四妹妹聽誰說的?”她怎麽都不知道。


    宛玉狠狠的瞪了宛清一眼,不語,她確實沒有說過,都是那個顧宛容,竟敢騙她!


    “那你說,這半個壽字怎麽辦?”


    宛清不答,現在東西都給你了,你還問我怎麽辦,成心往我傷口上撒鹽呢,一旁的梳雲氣的都快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這四姑娘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是想活活氣死她家主子是吧,兩個三個的合起火來欺負她家姑娘一個,沒羞。


    得虧來的路上,宛清一再強調,到了大夫人處,梳雲就給她裝啞巴,不然今兒這憋屈的事,梳雲的火燥脾氣還真不一定控製的住,梳雲這會子更加的佩服她家主子的忍功了,又心疼那幅百壽圖,又想接蘇媽媽回來,整個就矛盾的不行。


    “悶葫蘆一個,我問你話呢,這半個壽字怎麽辦,”得不到回答,宛玉再次問道,要是隻差一點點,憑她的手藝繡上也不是難事,可現在差了大半個,她還有那個自知之明,不敢冒毀了整個繡圖的風險。


    “姑娘家家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宛清,這副百壽圖你先拿回去,一下午時間也夠了,到時候蘇媽媽回來,我差紅袖去取,下去吧,”大夫人揮揮手,目露疲色。


    宛清接過繡圖,福了福身子便帶著梳雲告退,宛玉急的大叫,“娘,你怎麽讓她把繡圖帶回去了,萬一她反悔了怎麽辦?”


    大夫人將宛玉拉到桌子上坐下,嗔了宛玉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她一個小小庶女,親娘又是個不得寵的,雖然有老太太給她撐腰,也定了錦親王府的親,隻要還沒出嫁就還是捏在娘手裏,她沒那個膽子食言,你可給我仔細了,別又將這幅圖給我毀了。”


    “娘,我那是不小心,得虧我汙了,到時候把繡圖獻上去,兩相一比,我就真沒臉了,等百壽圖拿過來,我就放在娘這兒,有娘給我保管,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宛玉撲在大夫人懷裏撒嬌道,心裏卻想著那個與百壽圖不相伯仲的千壽卷。


    宛清剛回院子,竹雲就急急忙上前道,“先前張媽媽說您要將百壽圖獻給大夫人,在屋裏一陣倒騰沒找到,最後順走了梳雲繡的荷包甩臉子走了,奴婢正想著去找您呢,繡圖明明就放在繡婁裏,早上奴婢走之前還在,怎麽會不見了呢。”


    梳雲氣的拍手跳腳的怒罵道:“我說呢,張媽媽明明是奉了大夫人的令來找姑娘的,怎麽半道又轉去庫房,原來是想殺個回馬槍,幸好姑娘聰明,將繡圖隨身帶著了,不然這虧可就白吃了。”雖然現在她還心有不甘,好歹換回個蘇媽媽,也算值了。


    “好了,別罵了,快去收拾間屋子出來,”宛清笑著進了屋,也不急著繡百壽圖,歇歇腳,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說。


    竹雲是一頭霧水啊,她去一趟三姨娘院子,似乎錯過了好些戲,忙拽著梳雲問,兩人邊走邊說,“你是不知道啊,我今個兒算是見到土匪了……。”


    傍晚,宛清屋裏掌燈的時候紅袖就領著蘇媽媽來了,見了宛清便道,“蘇媽媽已經回來了,那繡圖想來三姑娘也繡好了,奴婢這就帶去給大夫人了。”


    宛清忙叫竹雲將繡屏拿給了紅袖,又拿了盒子雪花膏遞到紅袖手裏,謝道,“今兒還謝謝姐姐沒讓我吃個啞巴虧,有了蘇媽媽幫忙,定會在半個月內準備好壽禮。”


    紅袖接過雪花膏,心下感念宛清的好,今兒聽說四姑娘買了一百盒雪花膏回來,三兩銀子一盒呢,四姑娘一盒都沒賞給她,三姑娘是個大方的,她今兒也不算幫她,反倒是合著大夫人四姑娘欺負她,她就送了這份大禮,忙真心的道了謝,拿著百壽圖回大夫人那兒複命。


    紅袖一走,蘇媽媽就紅著眼睛跪倒宛清跟前,“奴婢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回到三姑娘身邊伺候。”


    宛清忙將蘇媽媽扶起來,手摸到蘇媽媽長滿雙繭的手,也紅了眼睛道,“是宛清沒本事,連著蘇媽媽受了委屈還在莊子上吃了不少苦頭,好在總算是回來了。”


    那邊竹雲和梳雲也哭紅了眼睛,“蘇媽媽一回來就惹的姑娘掉金豆子,快別傷心了,回來是好事,媽媽還沒吃飯吧,奴婢去廚房置桌酒席回來。”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宛清忙將她喊住了,“今兒不能去,一去大夫人肯定知道我糊弄了她,晚飯還有兩個菜我沒動筷子,熱熱端上來,過兩日再慶祝也不遲。”


    蘇媽媽一聽,忙搖頭道,“奴婢不礙的,隨便吃點兒就可以了,三姑娘要給老太爺繡什麽壽禮,奴婢連夜就繡,要不是因為奴婢,三姑娘也不會被大夫人欺負。”說著,聲音又沙啞了起來,隻拿衣袖抹眼睛。


    宛清忙搖頭道,“哪裏就那麽急了,我都想好了,蘇媽媽先好好休息幾天再繡也是來得及的,蘇媽媽能回來,比一百幅百壽圖都好,再說了,我的手藝可是蘇媽媽您親手教的,您還能不知道,差不了。”宛清眉梢微揚自信滿滿的樣子瞅的蘇媽媽一陣凝眼,不知道這一年三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整個人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怯懦,還讓大夫人心甘情願的將她從莊子上接回來。


    這邊幾人隨意的聊著天,那邊梳雲就端了飯菜過來,忙給蘇媽媽盛了一碗湯,“蘇媽媽先喝口湯暖暖胃。”


    蘇媽媽忙接了碗,鼻子酸澀,一年了,就沒好好的吃過一回飯,今兒能再見到三姑娘,她就是現在死了也瞑目了,蘇媽媽一邊吃著,眼淚一邊往下掉,一年沒見,三姑娘長大了不少,也懂了不少事,就連竹雲跟梳雲也都比以前活乏多了。


    吃完飯,宛清幾個圍著火爐聊起了天,就連南兒和北兒也都坐在小繡墩上,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聽著蘇媽媽的話,眼圈也跟著紅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梳雲便帶著蘇媽媽去見三姨娘,在院門口處,趙媽媽見了蘇媽媽,激動的就連手裏端著的茶幾都掉了下去,幾十年的情分了,還沒走路,眼圈就先紅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隻得喃喃這麽一句,少爺回來了,蘇媽媽也回來了,趙媽媽就感覺淩家還在一般,壓在心裏的兩塊石頭終於都落了地。


    等反應過來時,忙拉著蘇媽媽進屋,三姨娘見了蘇媽媽,怔愣了一下,就見蘇媽媽跪下來,三姨娘身子重了起不來,趙媽媽忙將她扶起來,“快別跪了,起來說話。”


    三人便敘起舊來,聊了好半天,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後來話題漸漸提到淩清衍,蘇媽媽都張大了嘴巴,“奴婢都有十六年沒見過少爺了,奴婢想去見見他。”


    趙媽媽知道她想少爺想念的緊,當年兩人一同進的淩府,趙媽媽照顧三姨娘,蘇媽媽照顧淩清衍,蘇媽媽待少爺就跟親生的似的,正因如此,三姨娘念著她的恩,進了顧府後,讓她們倆一起跟在身邊,生了宛清後便讓蘇媽媽做了宛清的奶娘。


    趙媽媽拍著蘇媽媽的手,勸慰道,“就先別見了,你才回顧府,得處處忌諱著大夫人,等少爺給老爺伸了冤,以後有的是見麵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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