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陰差陽錯


    21、海川市人民醫院,醫生在給金達認真的檢查身體,檢查完之後,醫生對金達笑了笑說,金書記,您恢複的不錯。(。純文字)不過您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要加強鍛煉,同時也要注意不要讓自己的情緒大起大落,那樣子很容易再度引起中風的。要知道您已經發生過兩次輕度的中風,如果發生第三次,那可就很危險了。


    金達點了點頭說,行,醫生,你說的這些我會注意的。


    醫生看了看金達,說,金書記,您雖然恢複得很好,但我還是高度建議離開工作崗位去休養一段時間,您之所以會中風,與您過度繁重的工作是有很大的關係的。


    金達笑了笑說,這就沒必要了,你看我在工作中不是也恢複的挺好嗎?好了醫生,謝謝你了,今天就這樣吧。


    金達就離開醫院,坐車趕回市委。今天的天氣很好,車窗外陽光明媚,因為醫生說他恢複得很不錯,金達的心情也特別的好,甚至還輕輕的哼起了小曲來,這在慣常在車上都是一板一眼的金達來說,可是相當罕見的一件事情。


    車到了市委,在上那九層台階的時候,金達的步子邁得雖然還是有些艱難,但比起他剛出院回來上班的時候卻已經是強的太多了。甚至因為心情不錯,他還不自覺的把步子邁得大了一點。


    這種好心情一直持續到金達在辦公室裏坐下,持續到他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電話是市紀委書記陳昌榮打來的,陳昌榮說,金書記,我剛剛聽到一個消息,說是省紀委打算要撤銷我們市紀委作出的免去傅華駐京辦主任職務的決定。


    金達愣了一下,說,這怎麽可能啊,省紀委應該是知道這個免職決定是海川市市委常委會一致通過的決定,他們這麽做要把我們海川市委放到什麽地方去啊?你這個消息準確嗎?


    陳昌榮說,應該是準確的吧,是省紀委一位副書記給我講的,說是在省紀委的工作會議上研究定的調子。金書記,您看是不是趕緊跟省紀委的領導們溝通一下啊?如果省紀委真的撤銷了我們的免職決定,那海川市委和紀委都會很尷尬的。


    金達倒是跟省紀委書記許開田認識,不過並無深交,此時再去跟許開田溝通,似乎已經作用不大了。不過金達倒也不好拒絕陳昌榮的要求,那樣子就會顯得他這個市委書記很沒有用的。另一方麵金達也想跟許開田爭取一下,畢竟事關海川市委和他這個市委書記的麵子,省紀委也不能什麽都不管就來個撤銷免職決定的裁決。


    此時金達臉上的笑意都沒有了,他說,行啊,老陳,我會跟省紀委的領導同誌溝通一下的。誒,你那位朋友有沒有透露這一次是什麽人幹涉讓省紀委要撤銷我們海川市的免職決定?


    在金達的心目中,省紀委這樣不管情麵的要裁決撤銷免職決定,一定是省裏某位領導幹預了這件事情的結果。事先金達也想過傅華把事情鬧到省裏麵去的話,省領導誰會插手幹預。


    權衡了一番之後,金達是認為沒有人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插手幹預這件事情的。現在東海省的形勢很不明朗,呂紀、鄧子峰、曲煒都還在為他們的下一步的走向博弈呢,這個時候這三個大佬是不會分心來管傅華的這件小事的。孟副省長已經病休,就更沒有插手的可能性了。


    陳昌榮說,我那位朋友說,倒也不知道外麵的人有沒有幹涉這件事情,他隻知道省紀委書記許開田是明確要求撤銷我們海川這個決定的。本來省紀委的同誌為了照顧海川市的顏麵,也傾向於維持這個免職決定的。但是遭到了許書記的否決,許書記認為傅華同誌在這件事情當中,並沒有明顯的違紀行為,他很不理解海川市為什麽會做出免去傅華同誌駐京辦主任的職務,認為說這份免職決定是嚴重錯誤的,是海川市濫用行政權力的結果,必須要撤銷。


    是許開田要撤銷這個免職決定的?金達心裏就有些納悶了,他沒聽說過什麽時候傅華還跟許開田扯上關係了。另一方麵金達雖然跟許開田不是很熟悉,但是一向是尊重許開田的,沒理由許開田要這麽針對他的。


    不過如果這件事情真是許開田要堅持撤銷的,那再去找許開田就有些自討沒趣了。金達心裏就開始別扭了,心說這個許開田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情啊?難道說傅華把工作做到了許開田哪裏去了?這不是不可能的,傅華那個家夥可是很會鑽營的,也許在要到省紀委申訴之前,他就已經跟許開田搭上了關係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傅華得逞,你找了許開田又能怎麽樣呢?省紀委就算是下達了撤銷裁決又能怎麽樣呢?我們海川市委是不會執行這個裁決的。你能找許開田,我也能找呂紀,我就不信省裏會強逼著海川市委撤銷這個免職決定的。


    在上一次被呂紀訓斥之後,金達是全麵評估過這裏麵的各方麵勢力可能會有的動作的,評估的結果是呂紀、鄧子峰、曲煒這些人都不會在這個時候有什麽針對他的不利動作的。


    呂紀算是一手提拔他的人,如果這個時候呂紀為了傅華的事情出麵整治他,那就等於呂紀自己打自己的臉,也會成為鄧子峰攻訐呂紀用人不當的把柄,呂紀不會傻到要這麽去做的。這也是在傅華被免職之後這麽長時間,呂紀並沒有在公開場合對這件事情有過任何表態的主要原因。


    這件事情滑稽的地方在於,雖然呂紀對他心中極為不滿,但是卻還不得不維護他,即使僅僅是在表麵上。否則他就會成為呂紀的負資產,損害到呂紀本身的政治利益。


    曲煒雖然是傅華的老上司,跟傅華關係很鐵,但是曲煒是跟呂紀利益一致,呂紀不能做的事情,曲煒也是不能做的。


    至於鄧子峰,他被王雙河和振東集團的不當交易糾纏,也是沒有可能會插手這件事情的。


    金達覺得他是可以借助目前東海政壇局勢的這種微妙平衡,來對抗許開田的省紀委的裁決的,相信呂紀曲煒鄧子峰這些大佬們都是不會對他怎麽樣的,那僅剩下一個許開田,還是不足為慮的。能抗就扛過去,實在抗不過去了,那就拖,反正他是不能給傅華複職的。


    想到這裏,金達心中就篤定了下來,便對陳昌榮說,行了老陳,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


    陳昌榮就掛了電話,金達坐在那裏想了半天,決定還是要給許開田打個電話過去,他覺得還是要在省紀委作出撤銷免職決定的裁決之前,跟許開田表明一下海川市委的態度,最好是讓許開田不要做出對海川市不利的裁決。


    金達就把電話打給了許開田,許開田接了電話,問道,哪位?


    金達笑了一下,說,許書記,我是海川市的金達。


    許開田淡淡地說,原來是金書記啊,找我有事情啊?


    金達心說你裝什麽糊塗啊,明知道我是為傅華申訴的事情找你的。不過陳昌榮說的那些事情都是從省紀委私下打聽來的小道消息,還沒有形成正式的文件,金達倒也不好直接拿這些去問許開田。


    金達就笑了一下說,許書記,是這樣子的,我聽說我們海川市原駐京辦主任傅華向省紀委提出了申訴,就想先跟您了解一下相關的情況。


    許開田笑了一下,說,申訴的事情紀委是有專門機構來處理的,你如果想了解情況可以詢問監察局申訴複查室的陳剛主任。


    金達聽許開田把事情推給了陳剛,明知道許開田這是在敷衍他,卻也是無可奈何,省紀委書記是省委常委,副省級的領導,是比他要高上一級的,他還沒有去責怪許開田的資格的。


    金達笑了一下,說,原來是這樣啊,那回頭我會去問陳剛主任的。不過許書記,有一點我想跟您闡明一下,那就是傅華這一次的行為十分之惡劣,影響極壞,我們海川市的幹部群眾一致認為免去他的駐京辦主任職務是極為恰當的。


    幹部群眾一致認為?許開田笑了起來,譏諷的說,看來金書記還真是有兩下子啊,現在好多地方都是幹群矛盾突出,群體事件多發,你們海川市居然能夠讓幹群意見一致,金書記真是很了不起的啊,要不要我回頭把這件事情跟呂紀書記匯報一下,請你給全省的幹部們介紹一下先進經驗,讓我們知道一下你是怎麽統一幹部和群眾的意見的?


    金達不由得就語塞了,他本來是想那幹部群眾一致認為這個大帽子向許開田表明一下他的態度,誰知道竟然被許開田抓住了這一點做起文章來了。


    見金達不說話,許開田冷笑了一聲,說,就怕是某些人以為自己是領導,可以為所欲為,就非要把自己的意見當做是大家的意見強加給別人。


    金達被許開田說的臉上一陣一陣的發燒,他這時明白他找到許開田,並不能阻止許開田讓省紀委做出撤銷免職決定的裁決,反倒是自取其辱了。他幹笑了一下,說,好了,打攪許書記,我還要去跟陳剛主任了解情況,就這樣吧。


    金達說完就掛了電話,許開田的譏諷讓金達真是又羞又氣,他脫口就想罵許開田混蛋,但這時他感覺一陣眩暈,胃中惡心欲吐,腦門馬上就下來了虛汗,他知道不好,這是中風又要發作的前兆,肯定是剛才他跟許開田之間的交談讓他動了真怒,讓他的情緒波動太大,從而可能要誘發新的中風。


    金達趕忙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平複下來,好一會兒,那種難受的感覺才沒有了。金達長長的鬆了口氣,醫生警告過他的,如果第三次中風發作,那就很不妙了。


    幾乎與此同時,北京的傅華接到了曲誌霞的電話,曲誌霞很高興的說,傅主任,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省紀委基本上確定要撤銷你的免職決定了。


    這讓傅華很是意外,他原本都對省紀委不抱什麽希望了,他覺得許開田一定會走官官相護的老路的。沒想到的是居然來了個大逆轉,省紀委居然要撤銷他的免職決定。


    傅華有點懷疑的說,曲副市長,您這個消息可靠嗎?


    曲誌霞說,絕對是可靠的,誒,你這家夥是不是通過什麽渠道找過許開田了,我聽說是許開田堅持要撤銷這個免職決定,才讓省紀委的態度從維持轉變到了撤銷。


    傅華說,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跟許開田絕對沒有任何的私下接觸,我現在也很納悶他為什麽肯幫我。


    曲誌霞說,那就真是奇怪了,通常省紀委是不會對這麽不留情麵的,這裏麵許開田起的作用很大的。


    傅華說,我現在真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許開田這麽做的,我身邊的朋友似乎也沒有能跟他扯上關係的。不過我本來就是無罪的,許開田這麽做也許就是為了主持公道罷了。


    這話傅華說的就不很硬氣,現今這個社會,即使是省紀委書記也沒有無緣無故就來主持公道這一說的。這期間必然是有緣故的,隻是現在傅華和曲誌霞都還不知道罷了。


    曲誌霞笑了笑說,你也不要去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了,既然要複職了,就做好準備回到崗位上好好工作吧。


    傅華笑了笑說,我會的,曲副市長,這一次真的要謝謝您了,不是您幫我,我不知道要在家中賦閑到什麽時候呢。


    曲誌霞笑了笑說,跟我就不要說這些客氣話了,你到時候把駐京辦給我管理好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海川市委,金達辦公室,緩過勁來的金達靜靜地坐在那裏,這半天他什麽工作都沒有做,就是坐在那裏,額頭的汗珠已經消掉了,情緒也已經平複了下來。


    這個時候金達已經意識到他的中風病隨時都可能會複發的,這已經不是他強撐能夠撐過去的了,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啊。他開始考慮是不是真的向醫生建議的那樣子請假離職去療養一段時間了。權利誠然是好東西,但是如果沒有生命去享受權利的好處,那即使掙到了權力也是沒有意義的。


    直到這一刻,金達才意識到他跟傅華之間的爭鬥實在是沒什麽意義的,他費了半天勁才搞掉了傅華的駐京辦主任,如果他離職去休養的話,省紀委下了撤銷免傅華職務決定的裁決,就不會再有人去跟省紀委對著幹了,順理成章傅華就會複職。前麵這一切的努力可能馬上就會付諸流水了,到最後他隻會成為一場笑話而已。


    但是在這個時候,已經由不得金達選擇是不是要離職去休養了,他的身體狀況他自己清楚,如果再強撐下去,他失去的很可能將不僅僅是權利,還有生命。


    金達苦笑了一下,心說早知道是這個結果,自己何必這麽去折騰呢?也許不這麽折騰,他也不會中風,他也不會讓呂紀對他有了不滿,甚至他也不會跟傅華之間鬧得勢不兩立。話說當年他在北京中央黨校的那段時間,他跟傅華相處的是十分愉快的。


    但是生活是實實在在的往前走的,你隻能在這麽多的也許和可能當中選擇一個,選擇了就無法再回頭了,這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


    就在金達心中感慨萬千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的是喬玉甄的號碼。金達心中不由得一動,也許喬玉甄要告訴他的是他很可能要成為東海省新的常務副省長了,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他離職休養的事情要重新考慮了?最起碼也要撐到成功的成為常務副省長再說。


    中國的官僚體係是一種金字塔形結構,能夠上到省部級的官員已經是鳳毛麟角了,有數據說是萬分之四,想到自己很可能要成為這其中的一員,本來都準備退出政壇的金達的心思忍不住再此活動了起來。


    金達就接通了電話,笑著說,喬董啊,找我什麽事情啊?


    喬玉甄幹笑了一下,說,金書記啊,你在哪裏啊?


    金達笑了笑說,我在市委的辦公室呢,什麽事情啊?


    喬玉甄說,我聽說你最近的身體不太好?


    金達笑了一下,說,前段時間是出了點小問題,不過經過治療大致上已經是恢複了,現在沒什麽問題了。


    金達以為喬玉甄問他的身體是想了解他是不是適合擔任東海省的常務副省長呢,他哪知道他會錯意了,喬玉甄問他的身體狀況其實是想知道他是否能承受壞消息的打擊。


    悲劇就是這樣陰差陽錯造成的。既然金達說得這麽樂觀,喬玉甄也就無所顧忌了,她幹笑了一下,說,金書記啊,有件事情需要跟您說一下,謝精省副部長跟我說……


    人在某些時候心竅是被某些東西迷住的,此刻的金達就是這樣,此時他的心竅完全被權利迷住了,一聽謝精省的名字,絲毫沒注意到喬玉甄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是很差的,就急忙打斷了喬玉甄的話問道,謝副部長說什麽了,是不是我出任東海省常務副省長的事情有眉目了?


    喬玉甄苦笑了一下,說,金書記,不是有眉目了,而是你沒希望了。


    沒希望了,金達驚訝的說,怎麽會這樣子的?謝副部長不是說我可以的嗎?怎麽又變成了沒希望了呢?


    喬玉甄說,是這樣子的,本來謝副部長是推薦了你出任這個常務副省長的,但是在進行人選討論的時候,田副部長提出來說你有幾方麵的因素不適合擔任這個常務副省長,一是公器私用,利用職權為商人謀取利益;而是不遵守國家的法律法規,跟政策玩貓膩,做市長期間違規上馬國家三令五申禁止上馬的高爾夫球場項目;三是身體健康有問題,無法承擔比較繁重的工作重擔……


    喬玉甄還在講著,金達卻覺得她的聲音越來越遠,仿佛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到最後他根本就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這時金達隻覺得渾身一點氣力也沒有了,身體軟軟的就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隨即眼前的事務就全部消失了,他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好像有人在哭泣,認真的聽了一下,金達聽出來好像是妻子萬菊的聲音,他想睜開眼睛看看萬菊為什麽哭泣,但是眼皮卻有千鈞重,怎麽睜也睜不開。


    金達心中大急,習慣性的想要抬起右手去摸萬菊的頭,但是令他驚詫的是,他的右手根本就不聽他的指揮了,甚至右半邊的身體也是麻麻的,好像沒了知覺一樣。


    金達越發著急,張嘴想喊,但是他的舌頭也不那麽靈活了,舌根僵硬,烏拉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金達這個時候已經知道了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了,他現在這個症狀就是重度中風,想不到這最慘的狀況還是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到這個時候就是想不去休養也是不可能的,金達心中暗自苦笑了一下,心說我還是沒逃過這一劫啊。這人嘛也是夠可笑的動物,上一刻鍾他還人五人六想要整治傅華,不想讓傅華回到海川駐京辦複職,這一刻鍾他已經他已經躺在了病床上,連移動一下都困難,說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整治傅華呢,還害怕丟麵子,現在整個的他都是一個笑話了,就是不想丟麵子也沒可能了。


    這就是人生的際遇吧,生老病死其實都是每個人無法逃過去的循環,在這躺在病床上無可奈何的時候,金達卻有一點點的看開了,既然是無法逃避的事情,那就承受吧。也好躺在病床上就再也不用去跟別人勾心鬥角了,也不需要去跟別人爭權奪利了。


    金達感覺自己其實並不擅長於這些東西的,他在海川市這些年一直都過得很累,這下子可以真正的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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